引渡人日记 DAY186 物是人非事事休
看?看什么?
这没头没脑一句让我紧张得要命,春蘼老是这样,讲一半就认为我会懂,但我又不是百忧
!
但我根本没办法讲话啊,整个头就像被控制似的东看西看,却什么狗屁都看不出来。有啦
!看到肃秋又提着斧头跟钟馗他们对战。
“白痴,是要看东岳把我们八方神的一魂一魄藏在哪!忘了你之前会读人心吗?我百忧的
绝技就是读心,听见或看见敌人弱点,找寻别人想要掩藏的东西。”
一个声音从我心里涌了出来,我确定那不是别人的心声。是我,不,是百忧的声音。
完了,我真的疯得很彻底,现在居然开始自问自答了。
春蘼朝前一甩,花鞭拗折成波浪状袭向东岳大帝真身,小老头轻松闪过攻击,腾空坐了下
来,还翘起腿,好整以暇吸了口烟斗。
东岳大帝也真爱耍帅,都现出真身了,烟斗还是拿着不放。
突然像有一道闪电打在眼前,说时迟那时快,我脱口而出:“烟斗!”
妈啊!百忧居然知道我在想什么,还讲了出来!
但惊讶的可不只是我,一派轻松的东岳大帝笑容也僵了,指尖捏紧那翠玉烟斗。
虽然只有不到一秒的时间,但春蘼已抢先一步甩出花鞭卷住烟斗拉回,我顺势转到东岳大帝面
前,端起相思弩瞄准前方,不断连射好几支箭来掩护春蘼。
春蘼朝烟嘴轻轻一吹,忽有一明一暗烟雾从头钵飘了出来,一丝一缕的烟缓缓成了两
个黑白春蘼,随后又重化为烟雾,钻进春蘼七窍,顷刻间,满天怒放了荼蘼花,春蘼
周身滚著一圈金光,外围绽出七彩霞光,眉心上暗沈的血八卦变得如鲜血一般红艳欲滴。
“百忧!换你了!”春蘼将烟斗抛来,我一手端弩,一手伸长接住烟斗,正准备对烟嘴吹
上一口,却在那刻,身上掉出袋弹珠,闪神看了眼,东岳大帝转瞬间已到我面前,枯瘦右
手抓住弹珠洒向空中,反转左臂抢回烟斗。
那不是白姐之前交给我的弹珠吗?到底要做什么?
只见弹珠散落空中,东岳大帝怒睁双眼,一对如玻璃珠似的莹亮眼球射出青蓝光芒,将弹
珠串成一个矩阵。只听见白姐大叫:“东岳大帝,李勇是无辜……”,话还没说完,矩阵
早已将我与春蘼困在中间。我试图要闯,一碰光束,手掌竟烧出个破洞。
耀眼的光芒,引起了肃秋注意,正与黑哥一行人打得难分难解的他倏地转过身来,举起大
斧欲劈开结界,此时日游奋力跳起杀出泡泡,正中肃秋脑门,黑哥即时撒出破煞炼,綑住
肃秋,将他重摔在地,白姐又射出几只白羽,加上钟馗跃起刺下宝剑,牢牢钉住四肢,让
他只得望着东岳不断咆啸。
困在阵里的我愈来愈痛苦,仿佛全身骨肉正在慢慢溶解,周身有金光抵御的春蘼不为所动
,镇静说道:“东岳,如今你已伤不了我”,接着转头又是满脸歉意地对着我说:“倒是
对不住你了,百忧。”
在全身宛如被腐蚀的折磨当中,听见白姐对黑哥紧张地说著:“糟!李勇受不住天狼阵!
此阵一出,大罗神仙也会魂飞魄散,魂魄不存更不用讲投胎或重生了!”
“不行,阿白!这得一命换一命!”黑哥急忙拉住白姐,却只握住撕裂的白洋装一角。
我的眼皮像有万根针在刺,几乎看不见,忽然有一力道将我狠狠甩了出去。
勉力睁开眼睛,只见白姐遁入天狼阵内,抄起羽扇直往春蘼砍去,却伤不了他一分半毫,
而她自己双腿却如被折断一般,扑通跪了下来,裹在白洋装里的身体慢慢消气似的,她的
脸痛苦的纠结成一团。
“为…什…么?”终于,我终于能讲出想说的话,即使还是很勉强。
“我说过,我不能再让下属受伤。”散落的乌黑发丝遮去白姐大半脸庞,她用尽最后气力
挤出一个歪斜的微笑,整个人竟烟消云散,只剩那件单薄的白洋装孤零零躺在原地。
而她不离手的羽扇从空中飘落,滑到了我面前。很清脆的破碎声,从我怀里传来。
“阿白––!!”黑哥发出嘶哑悲鸣,涕泗横流,那简直不是他的声音,反而像是野兽临
死前的嚎叫。钟馗和日游分别架住他,不让他冲向天狼阵。
我却连大叫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怔怔的望着白羽扇发呆。
下意识摸摸胸口,发现怀里玉珮破个粉碎,在我掌中碎成青玉色粉末。
怎能没路用成这样呢?让白姐替我送死,连阿香送的玉珮都保不住。
如果没有我这个人,也许比较好。你们从头至尾都错看我了,根本不值得。
玉粉随风吹进眼里,想起阿香无常总在羽扇保留一个恶人的名字,想起她说:“许多恶,
都来自于善。”我终于流下泪来。
“但是,不能因此作恶。”
似是阿香又似是白姐声音响起,我猛地惊醒,这句话,阿香无常早就告诉我了,而我竟遗
忘了几百年。
那一刻,我强烈感觉到自己摆脱了控制,而百忧就站在我身旁。我没看见他哭,却感受到
他眼里有泪。
“黑无常!别这样!”
钟馗一声暴喝,只见黑哥宛如失心疯,力大无穷挣脱束缚,徒手将破煞炼扯成两半,竖成
两股螺旋钻,奋不顾身就往天狼阵冲。但一碰到青蓝光束,钢铁也成了软泥,他乱挥手中
已消融的铁钻,歇斯底里大喊:
“你们这些王八凶神!活该永生永世被关在地府!我让你们再死个一百次!”
东岳大帝没有收阵,与元神归位的春蘼僵持不下,青蓝光束逐渐转为橘红。面对失控咆哮
,春蘼毫无惧色,但我看见垂落地面的花鞭末梢轻颤几下。
抖颤是因为手用劲过猛。那是他快爆发的前兆。
像怕被扎伤似的,我战战兢兢拾起羽扇,洁白扇面仅有一支羽毛上写着二字:“百忧”
那一瞬间我险些放声大哭。原来白姐到最后,仍相信我有善的可能吗?
霎时,橘红的天狼阵渐渐转白,然后光束竟像碎玻璃一般裂了一地,那些个玻璃球被春蘼
一把抓在手中玩耍。
“东岳,你以为我在外收那么多人的魂魄,只是为了带队进攻地府吗?”
春蘼说完,其周身的金光竟开始长出无数手脚、脸孔,扭曲、尖叫不断传来。
春蘼一声令下,那些个手脚伸长、脸孔也张著牙,瞬间缠住、咬住东岳大帝的身上每处,
只见东岳从烟斗呼出一大团烟气,包住自身躯体,接着再呼出火苗,火攀著烟丝蔓延开来
,一声轰隆,炸开了周身缠绕的手脚与脸孔。
东岳大帝还来不及喘息,烟雾中又来了新的金色手脚齿牙,重新缠住身躯。
“要多少有多少,我可是收魂收了几百年,东岳你每炸一次,就灭百人魂魄,你可担待的起?”
春蘼边说边持着花鞭,已逼近东岳眼前,花鞭上长出了许多刀刃,正准备把东岳大帝卸为八块。
“等你魂魄化为我的一部分,再领兄弟上天讨讨公道,看看这次谁拦得了我们。”
看着白姐的羽扇,手中捧著玉珮的粉末,听着春蘼的话语,我愣愣地站着不动。
百忧伸出手来,像是想触碰羽扇,随即又缩回手,转而拾起相思弩,递来我眼前。
“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自己选择。”他说。
这句话,黑哥也对我说过。当时我没有答案,如今,我好像没那么徬徨了。
伸出手接过弩,我抽出一支白羽毛,牢牢架在藏青色的相思弩,右臂往后绷到直至不能再
紧。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闭起眼睛松开了手。羽箭飞出划开气流,空气嗡嗡作响,乍听多
像白姐或阿香无常的碎念。
“唰!”羽箭不偏不倚射向春蘼,正中头上血八卦中的乾卦方位,漫天荼蘼花瞬间凋零,枝头飘下褪色落叶,淹没绿意
盎然的草地。太阳隐入乌云,清风变得萧瑟刮人,连麻雀啼叫都沧桑了起来。
护着春蘼的金光逐渐消隐,手脚脸孔都化为萤火,向上飘去,他双手握住羽箭想拔,却愈插
愈深,每插进一分,他咧开的嘴角便撕裂一寸。红艳艳的血八卦失去了光辉,一点一滴流掉
色泽,东岳大帝抓准时机,再开天狼阵,春蘼忍痛想破开天狼阵,却被烫个皮开肉绽,他困
在阵内,咬牙,苦笑问我:
“百忧,为什么?”
我没有答话,只是看着他发红的双眼。
“我只是,想夺回信仰。”他手中的花鞭也全数凋萎了,像脏兮兮的裙摆,垂头丧气。
“可是……”我掉下泪来。“不能因此作恶。”
同时,仿佛看见百忧碰地双膝跪地,伏在春蘼跟前,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额上血八卦也
给磕得裂成蛛网。
“大哥––!!”在肃秋的嘶喊中,春蘼的血八卦裂成八块,他的面容身躯急速干枯朽老
,水分尽失,血肉逸散。彻底魂飞魄散之前,他闭上了眼,不再看我。
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被抽空了。
东岳大帝眨眼收阵,肃秋咆哮哭吼,黑哥跪倒在地,钟馗与日游要去搀他,此时殿门大开
,一群人手持兵器急急忙忙列队跑了进来。
所有一切都像默剧。
我看见熟悉的三个身影跨步入来。他们终于到了,可是太迟了,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