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问你一次,你他妈的到底看到了什么?”平哥像是要把林伯给吃了。
“你们在洒东西。”其实林伯也没真的看到。
“很好。”平哥其实对林伯的答案没兴趣,他要的是不能有人侵害他的秘密,平哥之所以
要再问林伯一次,只是要他回答出异于“什么都没看到”这个答案而已。
只要林伯说出随便某样东西,平哥就当林伯侵害他的秘密了,在他的人生观里,这样就足
够构成杀死林伯的理由了。
当然,平哥旁边那位男子,在平哥心中也是该杀的,只是不是现在。
林伯以极缓慢的速度远离平哥,平哥似乎没注意到。另一位男子神色木然,不知道在想什
么。但看他那个样子,指望他帮忙也不实际,林伯心想。
杀那间,平哥像猎豹一般冲向林伯,双手死命地箍住林伯的脖子。林伯受到这突如其来的
灾厄,急忙想扳开平哥的手。但平哥却不停加力,仿佛有个能渐渐收紧的大铁环扣死在林
伯脖子上。
林伯撑大口鼻想接受空气的滋润,无奈气管已几乎没有空隙,可怜的肺缺氧之下,疼得快
胀破了。林伯全身昏昏沉沉,神智不清,掐住他的人似乎比较像妖魔,而非人类。
平哥见林伯已近弥留状态,不甘心就这样弄死他,决定松开掐住林伯的手。
林伯踉跄了几步,口鼻用力抽动着。他脑中一片空白,平哥为什么突然放了他?有了逃避
一死的机会,他的动物本能驱使他逃跑。
平哥奚落地笑,看着林伯跑的歪歪扭扭,活像醉汉一般。在他眼中,林伯只是他的猎物,
生杀大权全握在他手上。
他瞄了瞄表,凌晨一点整,该结束一切了。
平哥一个箭步冲向正在山坡上歪斜前进的林伯,双手重新箍紧林伯的脖子。
正使劲爬上山坡的林伯忽然又被掐住,原本已经饱受摧残的呼吸系统,再也受不了平哥的
虐待,一口气提不上来,白眼一翻,身子直接软了下去。
平哥被林伯尸体软倒的地心引力向下一带,差一点站不稳。他熟练地拖着林伯尸体回到车
子边,见到林伯那成为凶灵的灵魂正恶狠狠地瞪着他。
林伯一手握著脖子,嘶哑地道:“你…欠我一条…命…”
平哥停下脚步,把林伯的尸体摔在地上。“你他妈的少恐吓我,这话我听到烂了,没有一
个被我杀死的人动的了我邱子平,你也一样。我会好好教你怎么在我手下当鬼。”
平哥右手劲扬,林伯只记得那道足以闪瞎他的光芒直接射向他,像一件贴身衣物般,让自
己的怨气紧贴著自己,受到如万虫咬啮的痛苦…
ΔΔΔ
林伯说到这里,突然停口不说。
“所以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我敲敲桌子。
“你是故意问的吗?”林伯口气不悦,“一个凶灵受制于杀死自己的凶手,低声下气地过
日子,如果不这样就会被自己的怨气折磨的半死不活,天理是死了吗?”
我心下骇然,这平哥也太可怕…
一时间,一人一鬼无话。林伯一副不想再说的样子,我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措辞。
林伯见我不打算送客,自己站起身,再一次打量我一番。“我先告辞了。”
我没回答他,看着林伯转身没入雨中的背影,脑海中不停地回想着刚刚的故事…
ΔΔΔ
把工作室关一关,回家收个东西,我又变回了普通的上班族。
吃最便宜的早餐,挤背贴背的捷运,看一堆虚伪的同事,低能的老板,听没用的废话。午
餐晚餐也超便宜,吃得跟部队一样,但至少不用背单战、打靶、站夜哨…
我今天整个人都萎靡不振,同事都觉得我怪怪的,好像在忧虑什么一件可怕的事情一样。
但我不知道哪个人比较适合分摊这种莫名的害怕,所以我谁也没讲,强颜欢笑地上下班。
晚上工作室还是要开门,也许有时候上天就是要考验自己,让自己承担起恐惧的重量,我
心底清楚,没人帮得了我。
晚上十点半我像机器人一般,又来到死巷巷底,熟练地开门,布置著工作室,心里满是无
奈。
工作室大概五分钟就能布置完毕,我大概还有二十五钟可以去隔壁夹娃娃。
我技术其实还不错,但夹中的东西却多半不太正常。我曾经夹中一堆搅碎的个资,三堆绑
在一起的文房四宝,或是一堆被写过的学测题本。
上礼拜在和平东路附近我夹中一小箱白色的东西,拆开来看居然是两叠冥纸,我要不是找
不到台子是谁租的,那两叠冥纸我一定会去他家门口洒。
这种王八蛋才该被平哥杀掉去奴役,而不是林伯。
夹到冥纸让我不爽了一个礼拜,中间我完全没去光顾任何一间夹娃娃机店。但今天我又忍
不住手痒,乖乖地向机台报到。
对于那些贡献夹娃娃机数十万元的玩家,我完全可以理解他们的疯狂,要不是我常常夹到
一堆烂东西,我八成也会变那样。
工作室旁的夹娃娃机店跟我的工作室一样阳春,一大堆的机台排成“ㄇ”字形,日光灯管
又白又亮,除此之外再无一物。
我站在门口扫视机台,想着今天该对哪台机器下手。今天我就是只想夹些正常的东西,所
以有奇怪包装的台子我全都跳过,只剩下三个台子里面全部都是娃娃。
三台候选机台中有两台在店的最深处,剩下一台刚好在门口。那完全不用想了,就是门口
这台了。
我熟练地投入硬币,操作著摇杆。一个礼拜没夹还是非常顺手,就像戒了一个礼拜的菸,
突然要点菸来抽还是非常顺畅,一点也不生疏一样。
这个机台中的娃娃相当多,一部分是平常会见到的卡通人物,但放的位置都不算太好下手
。另一部份是我没见过的款式,但作工相当精致,金发碧眼,脸涂腮红,全身上下包括头
巾都是相同的颜色,红橙黄绿蓝靛紫,不一而足。
这些应该是自制的娃娃们摆放的位置就相对好夹,看起来也不是太糟糕,夹到也不是坏事
。
心意已决,操作摇杆就简单了。夹两次好了,看能不能都夹中。
结果我对自己的技术似乎太有信心了,第一次夹子只稍微夹住一只蓝衣娃娃的头就没力了
,莫名其妙地损失了几个铜板。我不死心,又投了几枚铜板进去。
哐啷哐啷。夹娃娃机面不改色地吃着我赚的辛苦钱,这次我说什么都要夹中。
全无旁人的夹娃娃机店,只有我自己专注在机台前。台子里的娃娃们用根本没办法眨的眼
睛瞪着我,逼得我若不夹到它们,好像就是输了战役一样。
那些眼神在我看来无疑是种嘲讽。
我谨慎地推著摇杆,锁定一只红衣娃娃。机台的夹子发出细微的叽嘎声,仿佛在向娃娃们
叫嚣。娃娃们唯一能做的反抗就是让我夹不到,已经让它们得逞一次了。
夹子伸下去,准备判红衣娃娃死刑。我冷笑着。
但我随即便有股不祥的感觉了,有双眼睛似乎在盯着我看。如果是人看就算了,我还能跟
他炫耀我的技术,可是人要来总得有脚步声啊,但打从我来这里之后可没听见过那种东西
。
鬼对我这阴阳眼来说也不算太可怕,但我现在觉得我周遭的气场不太正常。我不想向夹娃
娃机认输,所以没有转头,心中安慰著自己应该还有余裕继续夹吧。
夹子这回紧紧抓着红衣娃娃上升,但我心中却在猜测是谁在盯着我。
“请问…你是吕柏扬吗?”有个女声忽然试探性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