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 寂乐世界 07【大难】

楼主: shiwasu (师走)   2019-06-26 17:09:35
  半小时后,我们手中多了把手电筒,回到了伯翰笔下的那栋蓝色忧郁,原先拉开的封
锁线已经完全撤离,小玉在铁栅前拉住我踌躇著。
  “怎么了?”我问。
  “好黑喔。”她说。
  “恩…”我感受着宅邸外,像浪潮般不断涌现又退回的死气,“现在大半夜的当然黑
。”我谨慎的推开铁栅道。
  她紧拉着我的衣角尾随,带上铁栅。石头步道上的杂草由于久未修剪,被我们踩出啪
擦啪擦的声音。原先就万籁俱寂的别墅,因为脚下的杂草声更显肃穆。
  这是第三次走进来这了,根据于前两次的经验,这栋大房子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应该
会和里头所占的阳气比例呈正相关,而这栋豪宅现在看起来简直就是欧洲吸血鬼所居住的
古堡,就算突然有大群蝙蝠从里头飞出来我想大概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大门前。“打开囉。”我说。
  她缄默的点着头,推开门,门发出期艾的嘎嘎声,身后原先被紧拉的衣角,不知不觉
变成了一双我们紧紧握著的掌心。
  跨过门槛,漆黑也算完全吞没我们了。在确认屋内确实被断电后,我打开了手电筒。
而为了不让气氛也跟着吞没我们,我开始试着说些话推散恐惧。
  “小玉,你知道为什么人们会害怕黑暗吗?”我问。
  “为什么?”她声音颤抖著,听起来很不安。
  “那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本能。”
  “怕黑是一种本能?”
  “是啊,就像我们怕痛一样。”
  “什么意思?”
  “因为远古时期的人们,没有所谓的火可以照明,而且大部分的掠食者在晚上的行动
力又特别强。变成本来就习惯在夜间休眠的人们,常常会在自己最虚弱的时刻遭到袭击。

  “可是照你这样说,我们的祖先应该早就被杀光了吧。”
  “正好相反,应该要说越会因为害怕而察觉怪物的袭击的,才会有机会因为逃命而活
下去。”我接着道,“我们牺牲了对黑暗的适应性,来换取在各种恐惧中存活中的可能性
。”
  “这样想一想,好像也有那么点哲理欸。”小玉的语气不再那么虚浮,“没有灯光的
世界,星空一定很美。”她反而有些浪漫的这么说。
  我笑了笑。
  “到了。”我在门前停下脚步后转开锁。我们仿佛是两个做坏事的小孩一样蹑着脚一
齐推门遁入。房内和第一次离开时没什么两样,我们随着电筒椭圆的白光微步闪着脚边四
散的书籍前进。
  “就是这个了。”
  “已晴姊写了什么?”小玉放开我的手问。我们顺着白光指引,将视线停在墙上那有
些篇幅的文字上。
§
  医生你看的到吗,我学伯翰写下的这些日记?算了,不管你看不看得到,我都当作你
看到了。我知道自杀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心里也明白这么做可能连自己都可能会变成受难
者。但当我听你说完我们是在伯翰意识而伯翰是在潜意识里的这件事后,我就决定亲自去
和他见面了。
  反正我的心态是,要走也要和她一起走,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间臭房子里当独居老人,
比死还难过。
  昨天我在和你说完话后就做了这个决定,只是原本我以为在死掉后没多久就会醒来,
实际却好像过了好久好久才睁开眼。死亡还真是件奇特的事。
  唉呀,废话好像说太多了。
  我现在确定是到伯翰所说的那个极乐世界里了,这里的人都只会笑,真的非常可怕,
不过奇怪的是,这屋子里的门有时可以开,有时却怎么撞怎么拉都打不开。
  这是伯翰的心门吗?如果是的话,这种开阖不定的情绪波动是不是就有迹可寻了。
  不过依我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的默契,我相信他还是会有回来打开自己心门的那天。
所以请放心,我依然是会固守在这座城池中,每天在这面墙上写下等待伯翰和探索这世界
的进度。
  最后,如果你看到这些字的话,拜托一定要想办法和我们说上话,不要让我和伯翰的
离去变成一出没头没尾的闹剧。
§
  纪录结束。她这么做可是完全把自己牺牲掉了啊,我和小玉齐声无奈的叹了口气。跟
著,我们将灯光滑向后头将近三四篇的连续纪录,打算继续看下去。
  突然间,在这片死寂中,从大门处传来了一道不寻常的声响,先是依歪一声,然后,
咚的一声!像闷雷一样。
  “糟糕,有人跟在后面进来了。”我关掉手电筒说。
  嗦嗦的脚步声开始慢慢进逼。
  “有两个人。”我说
  “那怎么办?我们偷偷摸摸躲在这,会被当成小偷吧。”她把声音压得很低,“这里
没地方躲啊。”小玉很紧张。我几乎能听见我们俩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对面书房,书桌底下。”我的视线在此时下意识的通过身旁两道敞开的门,直达对
面书房,“脚步轻一点,过走廊时越快越好。”我牵起她,半蹲著慢慢踱向门口。
  声音越来越近,但四周仍黑,看来她们并没有带手电筒,“我们有优势!”我说,接
着便用眼睛都来不及眨的时间,拽起她的双臂,用接近跳跃的方式大步跨进对面房间,“
啊!”小玉惊叫。
  “干!”我反射性的摀住她的嘴,四目交接,我们的鼻息从未如此靠近过,脚步声非
常接近,但还没来得及安定心神,我们的两双黑眼珠又随之转向门外。
  我们垫着脚尖退后,趁还未被发觉前,赶紧往书桌下方躲藏。
  “这儿刚刚是不是有人大叫了一声?”女人的声音在门口出现,这声音很别扭很熟悉
,好像在哪听过。
  “猫在叫春吧。”男人的声音,还带着股浓浓的烟味。
  “是前辈!”小玉用很小心的气音说,小心到好像随时会被风吹走,“他们来这里干
嘛?”
  “不知道,但总不会是做什么好事。”我轻轻的答,对面房间开始出现一阵阵嘶嘶嘶
的细声,感觉像是在喷什么东西。我把面前的办公椅拉近合拢,好让我们更安稳的挤在一
起。
  “又多了好几篇。”女警官说。
  “安乃奏干厚?”男警官操著标准的台语,语气有点惶惑。
  “怕啥。”女警官果断的答。
  “快点喷一喷,回家睡啦。”女警官用她浓浓的外省口音督促,而后嘶嘶声又持续了
将近五分钟才结束。
  “唉…贺啦,弄完了,走了。”男人最终不耐的说。
  “恩。”耳听脚步声渐远,他们就要离开了,“欸,等会!”女人突然停顿。
  “安抓?”
  “我感觉这儿,好像有人。”女警官突然停下脚步说。女人的直觉果真是一点都质疑
不得的,她才说完,脚步声又缓缓踏回了书房门口停下。
  接着一阵短暂的逡巡后,她又迈开步伐往里头走,这次的步调更缓,更慢,好像地上
被布满图钉,得战战兢兢的避过它们一样。
  她经过耸立的书柜,在沙发前停下。我不清楚自己在害怕什么,也不是没想过要直接
现身和她正面对决,但到底还是怕被当成现行犯逮捕,这次被抓到可能不只被测谎那么简
单了,搞不好伯翰睡个一年我都还被关在监狱里无处去,且更重要的是,小玉也还在这。
  总之,现在情势极为不利,我心里默念著脑海所闪过的所有经文,金刚经,圣经,大
悲咒,可兰经,南无妙法莲华经,祈祷那女人可以突然转念。
  我们的呼吸心跳,清楚碰撞在这不到一公尺的方形空间里。
  女警官探完沙发后继续蹑步朝我们接近,声音很轻,轻到连我们身上疙瘩掉落的声音
都震耳欲聋。
  我暗自庆幸刚刚有将办公椅靠拢一些,仿佛现在只要能再多一些时间上的拖延,都是
上天所给予的万千福泽。
  她走到书桌旁,这个瞬间,小玉,女警官,我。皆处在神经的紧绷边缘,和危险只隔
了张办公椅。
  忽然,窗外咻的一声,雷声轰隆炸开!碰的一声!震得这屋内的一切都在刹那膨胀了
一秒,雨声纷至沓来。我和小玉用不越过分际的方式虚拥,捧住这个刹那从我们身上流失
的大量安全感。
  “下雨了,回家了啦,整天疑神疑鬼。”男警官出声。
  “我疑神疑鬼,都比你整天在那里装神弄鬼高尚啦。”女警官回击。
  “啊所以妳是要走了没?”男警官终于按捺不了,“不然妳干脆自己走回家好了。”
  “好啦!好啦!”女警官不再反驳,悻悻然的离开了书房。
  几分钟后,“碰隆!”关门声回响在长廊上,久未散去,他们终于离开。“去他的!
”我踢开办公椅,全身神经在被猛力拉紧后又在下个瞬间极尽所能的松脱。
  “他们真的走了吗?”小玉问。
  “走了啦。”我闭眼听着这场救赎的雨,暂时不想再担心任何事,“欸对了,妳叫那
一声是怎么回事?害我还以为妳是她们派来的卧底。”
  “猪头,我如果是卧底,哪还需要跟你这臭烘烘的笨蛋窝在这。”她反手抓著书桌边
缘爬起,打算走往对面房间,确认那日志到底被干了什么好事。
  我看她跛着脚微觉有异,“妳走路怎么一拐一拐的?”我随她起身问道。
  “没事啦,脚底板被蚊子叮,痒痒的很难走。”她拐着脚,将背包甩到沙发上继续走

  “明明很有事。”我走向她身旁,扶住肩把她按到沙发上。压压右脚踝。“很痛吗?
”我问。
  “还…还好。”
  “妳整个脸上都是汗,什么还好。”我翻起袖子,替她拭去了一些汗。
  “那是刚刚太紧张流的。”她继续逞强。
  “走,我扶妳去路口,我们坐车去医院。”我伸出臂弯架起她。
  “这时间哪有医院在帮忙看扭伤的。”
  听她这么讲完,我一时又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放着她不管了。“那我去超商买包冰块
,你在这等著别乱跑喔。”说完把她放回沙发。
  “天哪!你想把一个娇弱的女子,丢在这间随时都可能会有怪叔叔出现的房子里吗?
”她拍著沙发大叫。
  “那妳说该怎么办?”
  “当然是一起去阿,我还有一脚能跳。”小玉踹了踹左脚说道,一点伤者该有的痛苦
样貌都没有。
  “真拿妳没办法。”我搀起她走出书房。
  经过对面房间,我用全然适应黑暗的双眼往内一瞅,墙上本来一笔一划被撰上的日记
,此刻已被用更昏暗数百倍的喷漆所取代。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我在心里这么吼。“为什么!”小玉倒是挺直白
的叫出来了。我们脸上的诧异是一样的猛烈,但我终究还是心系着她的脚伤,“先出门买
冰块,其它回来再讨论。”
  走出大门,门外的雨已经歇了一阵子,我推开铁栅,走过斑马线,整段路途都被异常
的沉默支撑著,小玉也一反她最习惯的言笑晏晏,什么话都不说。直到走进超商。
  叮咚!电动门打开。
  “对不起。”她忽然开口。
  “怎么,干嘛无厘头的道起歉来?”
  “就,又把脚弄伤,前辈又做了那种莫名奇妙的事,就好像…从头到尾都任性的在扯
你后腿啊。”她愧疚的说。我听她这么说完,爽飒一笑的走向冰箱。
  “有什么好笑的?”她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妳很傻。”我打开冰箱门,拿出两包冰块。
  “欸我很认真在跟你道歉欸!”她忿忿的嘟著嘴说。
  “好吧,要是妳真的觉得抱歉。”我顺手从架上抓了罐奶茶,递给小玉,“那就请我
喝罐饮料吧。”
  “这样就原谅我了吗?”她接过饮料问,和我齐身步向柜台。
  “原谅了,不过是原谅妳是个傻子这件事。”
  小玉一脸不解的盯着我,好像丝毫无法意会被叫做傻子是什么意思。我继续解释道:
“把妳脚弄伤是我的错,妳很任性这大概是天生的,至于妳的前辈…”
  “前辈怎么样?”
  “那不是妳的前辈。”我掏出钱包面对店员,“不好意思,我要买个塑胶袋。”
  “不是我的前辈?这听起来比我们在伯翰意识里还不合逻辑欸。”她嗤之以鼻。
  “妳要不要听我解释?”我说。
  “喔…好啦。”她嘟嘴,“那是什么原因?”
  “算了,回去边帮妳冰敷边慢慢说好了。”我提起塑胶袋,搀着她走出超商不再搭话

  “我们这样好像老夫老妻喔。”她喜孜孜的说。
  “想太多。”我一本正经的应道。她没有回话,只是这么静静的走着,似乎很满意这
种氛围。
  回到无光的别墅后,窗外的雨又开始潺潺落下。我将冰块敲碎,倒进塑胶袋敷在她脚
踝上,“十分钟后拿起来,按摩一下再继续敷。”
  小玉接过冰袋,“那现在可以跟我解释为什么那两个人不是我的前辈了吗?”她问。
  “那似乎是他某部分的记忆。”我站起身说。
  “某部分的记忆?”她困惑,“所以才会有各种脱序的行为发生吗?”
  “对,依我猜测,那可能就是他在父母,同侪甚至环境驯服下的印象投射。”
  “驯服什么?”
  “太多了,梦想,个性,生活习惯都是可能的对象。”
  “那总要提出个证据吧,不然还不都只是没头没尾的在乱猜。”小玉把脚抬到桌上,
用万分质疑的语气这么说道。
  “这间屋子里应该可以找得到那个间接造成他发病的东西。”我抱着宁可错找一百,
也不愿放过一个的心态,在书房里翻箱倒柜,从各式各样的杂书背后,沙发缝隙到抽屉紧
闭的书桌里,诚可谓一丝不苟,虽然最后收获也只有一把铁尺和一支空笔杆。
  我坐在沙发上,望着铁尺和空笔杆皱眉。
  “感觉那张书桌里会有东西。”小玉提着冰袋说。
  “不过没有钥匙,还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想办法撬开吧。”她抓着铁尺摇晃着道。
  “好吧。”我接过它们,“还是妳机智的多。”
  “不过这样真的好吗?”我站在书桌前,突然有些犹豫。
  “为了达成理想,这点恶是需要忍受的。”她说。
  “需要忍受的恶是吗。”我喃喃,跟着把铁尺插进第一个缝隙,一鼓作气的转动!我
的脸同铁尺那过度的旋转扭曲。
  “要帮忙吗?”她有意无意的问,声音听起来很困。
  “妳好好休息。”
  我撬著抽屉边说道,边在心里猜想着里头会有的东西,是小时候的玩具吗,相簿,录
音带,还是日记?
  而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气,那第一个抽屉才终于被我以暴起的纠
结筋肉硬生撬开!蹦的一声,我脱力的躺在地上!
  “妳要一起来看看吗?”我问小玉,但没人回应。
  睡着了。我起身上前拿走冰袋,提了件外衣盖到她身上。
  回到书桌前。我弯下腰拖出有点沉重的抽屉后,一叠稿纸映入眼帘,上头字迹密密麻
麻。稿纸?我一时不解,但随即就领略到了失望。
  算了,继续吧,搞不好后面会有不一样的发现。我安慰自己,望向后头三个潘朵拉盒
子般的抽屉砥砺自己,跟着再继续同样的动作。
  汗水在时间一点一滴的漫长流逝中悲鸣,第二个抽屉撬开,大叠稿纸以更为嘲讽的安
稳姿态躺在里头,暗笑着我的迂。
  接着是第三个抽屉,在汗快流干时才终于打开,只不过打开是一回事,和前两处毫无
二致的内容物又是一回事,干!不找了!我大气一吐,烦躁至极的倒在地上。不管怎么开
只有一堆废纸,搞不懂到底在瞎忙些什么,。
  心中不悦的抱怨著,但过不到三秒,眼神还是诚实的飘到最后一个抽屉上,我心口不
一的正回身体,手中的尺同时伸进最后一个缝隙里,轻轻转动。
  此时的铁尺已在千百次的折腾中,失去了原来样貌被弯成了一条口味奇特的麻花卷。
  接着又是一阵惊悚的,铁尺与抽屉互不相让的吱嘎声,直到咚的一声!开了。
  我靠在耐性边缘的扶手上,颤抖著拉开抽屉,窗外的雨夜也在此刻随着我身上流干的
汗,息为沁凉的朝雾,自身后透进久违的光线。
  这道抽屉比起前几门要轻上许多,拉到底,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里头终于是个盒子
,不再是叠煞风景的稿纸了。我拿起盒子仔细观察,它外型的相貌粗鄙,和小学生捏的陶
土作品根本没什么两样。
  事实上,它就是个完全失败的陶土作品。
  “丑死了!”我叨念著,敲了几下外壳,声音清脆,又摇了几下,盒子很轻,好像里
边根本什么都没有。
  不会把。我举起铁尺,像剥椰子一样,将它用力掰开,啪的一声眦裂响透,盒盖与盒
身分裂,里头的物事散出,不是玩具,不是相簿,更不是什么录音带。
  撕碎的稿纸?我讶异,上前撩拨几下碎裂纸张,忽然有种欺骗的感觉,一股怒火亟欲
喷涌,却登时被更巨大的沮丧给浇熄。
  “唉,累毙了!”小玉还在睡,我转身抬开窗门,窗外是大片草原,尽头立了堵水泥
墙,草原因为未经修剪而无法自拔的伸长著,我和久未谋面的微风朝阳打了个照面后,便
伸了个懒腰,走向对面房间。看着这绕了一大圈,却被破坏殆尽的黑色喷漆,失望的在门
边躺下,看样子是白费一圈心机了。我哀莫的阖上眼,随积劳成眠入梦。
  梦中,我感觉颤栗的站在潮湿的山路护栏边,左边雾霭万丈深渊,右边雨滴险峻绝壁
,窄道上,似乎只要再稍稍往左跨一步就会跌落谷底,但我看不见深渊,因为身前身后都
是乱无边界的山岚,纯粹的灰白之间,相映的只有枯枝,孤树,和一个女人的背影。
  女人?我突然像灵魂被撞出脑袋,激动的大吼:“小玉,小玉是妳吗?”我大手往前
一伸,想抓住这雾里的一点真实感,却只抓到一团空气。
  突然间,那女人猛地转过身,“你把小玉带去哪了?”她使著别扭的语气问。那不是
小玉,是女警官!“你把小玉带去哪了?”她又问了一次,用额头瞪着我,“你把,小玉
带去哪了?”
  我在她的步步进逼下节节败退,丝毫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
  “不要这样!”后头忽地一声大喝,小玉的声音!
  “子人哥,我在这里!”我转身,女警官消失,换小玉牵着我的右手活蹦乱跳,“子
人哥,我学会一件很厉害的事情喔,你想看吗?”她得意的说。
  “什么事?”我问,接着放开了她的手。
  “你放手了。”她脸色蓦地被蒙上了一层灰。
  “怎么了,妳不是学会一件很厉害的事,想炫耀给我看吗?”我问。
  “你放手了!”小玉用力瞪着我,跟着用力踩上了崖边护栏。
  “妳想干嘛?这样很危险啊!”我着急的大叫着,想把她从护栏上抱下来。她却突然
以猝不及防的速度起脚朝右一蹬!身影立时消失在白雾中。
  “小玉!”我攀在护栏上,悲怆的嚎叫着,“不要啊!”
  “下次,下次不要再放手了。”她最后这么大吼著。朦胧中,也只剩这段声响在山谷
里回荡著。
  “小玉!”我惊醒坐起,是梦!幸好是梦,不过这梦的感受未免也太真实了。
  眼望向被喷漆抹成黑色的墙,墙上多了些东西,推了推眼镜,才发现是篇新的日志,
它以一种目中无人的态度,用反白的字继续被刻在上头。
§
  嗨,医生,这里还是没有出现任何答复喔,不过我仍然相信你是有努力在尝试这件事
,看下来这也是第五篇了,伯翰还是没有回来。
  这里的生活很特别,我对吃饭,睡觉,几乎没有什么感觉,也几乎不需要它们,但就
是因为这样我好像越来越孤独了,我觉得有点无助。
  每天除了思考要写些什么外,完全没有其它头绪,你有头绪了吗?医生。
§
  “没有,完全没有。”我对着墙回答,转头望向书房里的小玉,她早就醒来坐在书桌
前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喂喂!已晴又写新东西了欸!”我朝着门口喊,“妳要来看看吗?”
  “看完了。”她说。
  “妳在干嘛?”
  “拼拼图啊。”她答。
  拼图,哪来的拼图?我心生疑问,起身走到她身旁。
  “早上醒来时看到这些纸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收集完后发现它们好像是来自同一张
纸,就拿起来拼了啊。”
  “拼这些没什么意义的纸屑干嘛?”
  “没意义的碎纸屑?”小玉用看着白痴的眼神盯着我,摇摇头,继续拼起纸屑,“有
人跟我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你觉得没意义的垃圾,对某些人来说,可是意义重大。”她用酸酸的口气道:“结
果他连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都不懂,就跑来对我说教。”
  我思索了一会,“啊!原来如此!”瞬间感到醍醐灌顶,跟着拉开抽屉,搬出里头的
大叠稿纸,“小玉…妳简直是…”
  “怎么样?”
  “办案天才!”
  “笨蛋。”她终于笑出口。
  分清稿纸上想表达旨意的并非难事,我大概只用了不到半小时。
  第一叠,纸张虽然全被折得皱巴巴,但上头秀丽的字迹一字一句的写满了他的家庭,
生长过程和父母亲友给的期待。
  第二叠,纸面完整,虽然没有像前一叠那揉到皱巴巴的情形发生,但上面的字迹散乱
,断断续续,根本完全搞不懂他想说什么。
  但第三叠就完全不同了,上头不仅字体工整,写完之后还被整整齐齐的摆好,纵然里
头有几张被揉捏过的烂纸,但对整体来说也不碍事,反而更凸显了它的无暇。
  我暂且将这三叠命名为家庭,友情和爱情的记忆。
  至于最关键的病因,应该就是那张被撕碎的稿纸了。
  “拼得怎么样了?”我问。
  “太碎了,虽然有些已经拼好,但剩下的实在太多,还是很难拼。”小玉专心比对拼
凑著道:“帮我找标题的两个字。”
  “两个字?”我俯身细察,那一板一眼的标准作文格式下,开头先留了四格空白,前
方已经拼出“我的”两字,再接着后头是一格方形和一格三角形。
  “我的什么?”我好奇。
  “找很久了,独就这两格一直找不到。”
  我开始猜想,是父母吗?还是工作,生活或童年。
  “找到了!找到了!”小玉在这时豁然的叫道:“是梦想!”
  “梦想?”我对着这有够普通的作文题目好奇。
  小玉用因为过度小心而微微颤抖的指尖,将标题的最后两块拼图放上。从破裂得如此
淋漓尽致的稿纸尸身来看,这应该不单纯是不小心造成的损伤,而是因为某种激烈冲突造
成的。
  “内容能读出什么东西?”我问。
  “什么都没有,断断续续的,就算想边猜边读也会念得很痛苦。”小玉看着上头短短
的四个字说,“还是这就是病因?”
  “很大的机会是。”我说。
  “那既然本来写得好好的,为什么后来会被撕成这样?”她问。
  “伯翰小时候可能因为这篇作文,受过什么严重的创伤吧。”我扶著下巴,“虽然答
案不是很明显,但至少抓到一些重点了。”
  才刚这么说完,走廊一端的门又被轰隆一声的打开,我没有多做什么思考,就知道那
臭警察又回来了,
  咚!咚!咚!咚!咚!这次的脚步比起前晚来的更急更促。
  我拉着小玉赶紧跑向桌底缩回。虽然我心里清楚,这次不管再怎么躲都不会再有上一
次的运气了。同样的颤抖,我们俩用同样的颤抖虚拥著,恐惧著。
  脚步声停滞,“日你的!果然又跑出来了。”是女警官。她在对面房间里暗暗咒骂完
后沉默,跟着将视线的魔爪慢慢伸进了书房。
  “不用躲了,我知道有人在里面。”她在门口大声疾呼。几番思量过去。“妳不要动
。”我附着小玉的耳说,接着从桌底现身!
  四目相交,房内顿时风起云涌,那一叠叠的稿纸和刚刚拼到一半的作文被像飞沙走石
般被身后刮入的劲风卷起。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问。
  “我只想跟你说,就算我跟他老爸都死了,我儿子的人生还是轮不到你们这些外人来
干涉。”她弯腰抓起一把碎片,“真亏你找得到这些鬼东西。”
  “到底要怎么做,你们才愿意让她活得像自己一点?”
  “这是我们做父母的使命,至于要怎么让他活得像自己。”她摸索著口袋,“抱歉,
我们无可奉告。”语毕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打火机。
  “不要!”我高叫着。
  “只是撕碎的没办法让你们看清,我就只能用烧的了。”她说完便点起火,原先被她
握在手里的纸团瞬间被火舌吞噬,变成点点焦黑的,坠落在地上的垂死流星。
  她再次弯腰抓起一把纸,我厉声阻止,却挡不了她的无情毁灭,轰的一声!房里又是
一阵焦味,嘲笑着我的无能为力。
  突然一阵铃铃铃的滚动声发出,我低头扫视,早先用来撬抽屉那被卷成麻花卷的铁尺
滚到脚边。“干掉她!”小玉用割喉的手语指示。
  “不好吧。”我喁喁,殊不知这一应,又被女人看出了破绽。
  “谁在那?”她问。
  “齁!笨蛋!”小玉握著铁尺猛戳我的脚。
  “猫…猫啦,是猫!”我用某种不着边际的谎言瞎扯道:“猫在叫春。”
  “别装了,给我出来。”女警官咆哮。
  我斜眼瞟向脚边的小玉,本想示意她别再出声,却发现她此时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一只
猫,蜇伏在书桌后,握著尺,一脸蓄势待发。
  “给我出来!”女警官怒不可遏把打火机摔到地上,掀出藏在腰间的枪,“我通通都
要以私闯民宅的现行犯名义逮捕你们!”她话才说完便将枪上了膛,扣下扳机。
  刹那间,我分不清是碰还是轰,唯见小玉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书桌底暴起身子
,弹到女警官身上。
  “李警员!”女人惊叫,恐惧的速度快不上下一个刹那从她身上喷溅出来的血光。小
玉握著尺,直朝她的喉咙狂抽猛插。
  但女人的生命力坚韧得过分,她的生命力坚韧到即使声带已经被刺烂,痛到只发能发
出依依呜呜的悲鸣,却还是能反手回击。
  我上前夺下女警的枪,而小玉那股招招使著杀着脸上的狠劲,让我一时失措,丝毫无
法分辨那究竟是不是刚刚还蹲在脚边那个原来的她。待我回过神来时,女警官已经在挣扎
中脱身,拎着自己的枪逃之夭夭。
  小玉倒在沙发上,汗淌整脸。
  “子人哥。”
  “怎么?”我问,但她不回应。
  “怕她会再回来找我们麻烦吗?”我再接着问,她点点头。
  “不用担心啦,顶多这地方不能在待下去,总是想的到办法的。”我安慰,“而且,
就算妳杀了她,也只是在伯翰意识中抹去一点灰尘而已啊。”
  “那你,你觉得,我没失去记忆前,会不会其实是个杀手啊。”她望着自己的手掌这
么问,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几乎杀了一个人。
  我走向她身旁,坐在沙发扶手上:“怎么突然有这种想法?”
  “搞不好我只是卧底在他们身旁啊,其实是还有什么重要的任务。”
  “想太多。不过妳这样突然跳出去,还真的是吓到我了,你们之间是还有什么过节吗
?”我问。
  “不知道,我只是直觉的想这么做罢了。”
  “直觉?”
  “嗯…”小玉点了点头。
  “好吧…那亲爱的杀手小姐,妳现在还有直觉吗?”我执起她的手问。
  “没了啦。”她抽回手道:“欸你都不怕我会像吸血鬼那样突然跳起来攻击你啊?”
  “吸血鬼都可以跟人类谈恋爱了。”我起身伸了个懒腰,乱开玩笑的说,“妳前辈她
等等八成要带一群人回来抓我们了,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那已晴姊怎么办?”她问。
  “等风头过了我们再回来吧,不然要是就这样被抓走事情也只会变得更麻烦。”
  “嗯。”她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却还是好像有什么心事,一副要哭不哭的窘样。
  “脚好一点了,可以走了吗?”我问。
  “不会痛了。”她撑起一个微笑起身道:“走吧。”然后揹上背包,先我一步走出房
门。
  “不跟这地方说个再见吗。”我随手抓起几叠稿纸,想着也许还能从这里头发现些什
么也不一定。
  又静默了几分钟,“子人哥,你快来看!”她在房外突然着急的唤著。
  “又发生什么事?”我意兴阑珊的回话,然后走向她呼喊的对面房间。“你看!”她
兴奋的大叫着,手指著墙上的已晴笔迹,上头写着大大的八个大字──谢谢医生,我看到
了!
作者: wwz1241 (还没想到叫什么)   2019-06-26 19:51:00

Links booklink

Contact Us: admin [ a t ] ucpt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