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有虫子正在头上不停噬咬般,穿透皮肤直达神经的疼痛感让山斌清醒过来。
就算睁开了双眼,但山斌眼前所看到的还是一片漆黑,山斌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他
甚至想不起来自己为何会躺在这里。
山斌坐起身来,想用手去触摸头部后方疼痛的部位,看伤口有多大。
但他刚抬起手,就发现他两手被交叠绑在一起,来自手部的重量无比沉重,就像绑着一个
哑铃。而且只要他的手一动,整个空间就会响起清脆的铁器撞击声。
同时,山斌也从手腕上感受到了来自金属物的冰冷触感,山斌马上理解,他的双手被铁链
给缠绕绑住了。
山斌笨拙地用双手摸了一下口袋,谢天谢地,手机还在。
用右手食中指将手机从口袋内抽出来,并打开手电筒功能后,山斌很快发现禹安就倒在他
的旁边,她紧闭着眼睛还未清醒过来,而两人的手腕都被一条巨大的铁链所绑住,交错的
铁链上扣著一个老旧的锁头,必须要有钥匙才能打开。
“喂!禹安,妳还好吗?”山斌呼唤了几声,禹安扭了一下头,眼皮微微睁开,也慢慢清
醒过来。
“头好痛……这是哪里?”
“我不知道,我的头好像也被打了,我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山斌将手电筒的
灯光照向四周,一幅被靠在墙边、积满灰尘的画突然进入山斌的视线。
那正是山斌曾经在电影院里亲眼看到过的,那幅让人感到极度不适的全家福。
跟在电影院看到时不同的是,原本面部模糊的那名青年,在这幅画中的样貌却十分清楚。
山斌盯着那青年在画中的脸,想起了一切。
他跟禹安两个人原本留在车上等简诡,但当简诡绕到别墅后面的时候,禹安决定要下车活
动一下筋骨,毕竟从市区来到这边的车程可说是十分遥远,他们两人的身体在车上都快闷
坏了。
禹安下车后,山斌也跟着下车在车头前方伸著懒腰,原本他们只打算在车子旁边走一走,
舒展一下手脚而已,但意外总是特别会挑时间发生。
“呜!”伸完懒腰后,山斌听到禹安在他身后发出了短促且模糊的惊叫。
转头一看,禹安的身后站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男子,男子一手摀住禹安的嘴巴,
另一手则紧紧扼住了禹安的喉咙。
山斌正要大叫简诡的名字,男子的手却在禹安的脖子上施加了力道,低声威胁道:“不要
吵!”
男子的用力让禹安的眼角渗出几滴泪珠,山斌只好放弃大声呼救的念头,听从对方的指示
。
男子朝别墅的大门撇著头,低声说:“跟我走,进去。”
山斌将双手举起与肩同高,示意自己会服从他的指示,只要他不伤害禹安就好。
男子将禹安跟山斌带到别墅门口,并拿出钥匙开门,要山斌先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山斌突然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只要一进去别墅里面,或许就永远出不来了
。
在这个时刻,山斌仍盼望着简诡能马上从别墅后面回到门口这边来救他跟禹安,但山斌现
在也只能先照对方的话做,否则禹安的脖子可能会在眨眼间被扭断。
山斌的脚刚踏进别墅,就在他连室内的摆设都还没看清楚的时候,只感觉头部后方遭受一
阵重击,便昏过去了,直到现在才清醒过来。
而那时挟持禹安的男子的脸,慢慢在山斌眼前跟画中那名青年的脸孔重叠,虽然八年的时
间足以彻底改变一个人的脸孔,但山斌非常肯定,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的人绝对就是这个家
庭中的大儿子没有错。
在确定这一点后,两人所处的房间突然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嘘!”山斌要禹安不要出声,一边紧盯着发出声音的方向。
房间的门被开启,些许的阳光照入室内。
山斌这才发现,他们所在的房间除了这唯一的一扇门之外,没有任何的窗户或通道,与其
说是仓库,不如说是一间牢房还更贴切。
挟持禹安、逼山斌进来的那名男子就站在门口。
山斌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名男子在视觉上给他的感受。
男子的头发不长,但发型却像被全世界最糟的理发师糟蹋过,完全不对称,每根头发的长
短都不一样。
他脸上的胡子也惨烈无比,他用的可能是全世界最劣质的刮胡刀,刮伤的痕迹比胡渣还要
多。
至于男子身上所穿的衬衫跟牛仔裤,虽然外观没有特别脏,却严重的大小不符,衣服对男
子来说明显太小了,而且有一股奇怪的异味,用的不知道是哪一牌的洗衣精。
男子的模样会如此奇特,想想也是有原因的,在家人都死去后,有幻听跟精神疾病的他在
这里独自生活了八年……这段时间他到底是怎么生活、又是吃什么东西维生的,山斌连想
都不敢想。
明知道对方不是僵尸,但山斌跟禹安还是屏住了呼吸,两人紧紧靠在一起,看男子打算要
对他们做什么。
男子踏入房间中,下巴微微扬起,闭起眼睛像在聆听什么声音,然后睁开眼睛对山斌问道
:“你们是不是跟他们一样,都是坏人?”
在说到“跟他们一样”时,男子的手指向了房间的角落。
现在有了外来的阳光,山斌这才看到,房间角落叠著四具已经白骨化的尸体,当中又有两
具的身躯特别娇小。
山斌知道那四具尸体就是男子的其他家人,也包括了写下那封信的妹妹……男子将家人囚
禁起来,等他们因伤势及疾病而死亡后,再把他们的尸体像垃圾一样丢弃在这里,愤怒的
情绪突然涌上山斌的心头。
比起山斌所感受到的愤怒,禹安则是理性地跟男子解释:“不是的,我们不是坏人,请听
我们解释好吗?”
“妳骗人!我妈妈说你们两个都是坏人!如果不是坏人,为什么要躲在门口?”
“你妈?”山斌皱起眉头,怀疑跟困惑的感觉在这时又盖掉了怒气。
男子的母亲早被他自己害死,躺在房间角落了,那他现在口中的“妈妈”又是在指谁?
啪踏!
楼上突然发出了一声像是用力踩踏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了山斌跟禹安最想听到的声音。
“山斌?禹安?”那是简诡的声音。
“简诡老师!”禹安又惊又喜。
但再看向男子的脸,禹安惊喜的心情马上飞到九霄云外。
男子抬头看着天花板,脸上正露出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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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发现山斌跟禹安都不见以后,简诡直觉性地猜测,是有人将他们带到别墅里面了。
简诡原本想打手机给他们两个,但想想又觉得不妥,假如山斌跟禹安真的是被强行带到别
墅里,若他们的手机响起来的话,或许会激怒挟持他们的人。
目前唯一的方法,就是位于别墅二楼后方,那唯一开启的窗户了,简诡必须想办法爬上去
。
而现在手边可以垫高的工具,眼看就只有一样。
“管他的了!”简诡坐上车子的驾驶座,发动车子,将车子开上路边的草地,绕了一大圈
后,停在别墅的正后方。
简诡从引擎盖爬上车顶,以车顶为跳板,一跃而上攀上屋簷,再爬入窗户中。
在这么多扇窗户中,却只有这一扇窗是开着的,简诡在爬进窗户前也怀疑这会不会是陷阱
,但现在的他已经无暇顾虑这么多了。
爬入窗户后,屋内的灰尘跟霉味就像看到期待已久的访客来临,迫不及待地往简诡的脸上
招呼。
简诡咳了几声后,大声呼道:“山斌?禹安?”
“简诡老师!”虽然声音又小又闷,像是被什么东西隔绝起来一样,但简诡还是听到了禹
安的回应,是从楼下传来的。
简诡跑出房间,直冲下楼,在过程中他特别留意了一下别墅中的摆设,一些家俱、床单、
个人用品等等都还留在房间内,而楼下的情况也是一样,客厅跟厨房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
主人临时出门还没回来而已,只是这一出门就是八年,所有东西都积满了灰尘,冰箱周围
也有一股嗅觉无法分辨的臭味。
看来自从这个家庭的成员被囚禁至死亡后,屋内的东西就再也没有动过了。
绕过厨房之后,简诡发现还有一个房间存在,是个可以用来当成吧台、书房的空间。
而在那房间里,简诡找到了山斌跟禹安,还有一个模样看起来像在网咖里泡了好几个月的
奇怪男子。
男子的双手各自缠着一条铁链,铁链的中间环节有一大段缠绕在山斌跟禹安的脖子上,男
子的手只要一出力,铁链就会收紧,让山斌跟禹安两人无法呼吸。
事实上,现在男子的力道已经让山斌跟禹安觉得呼吸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了,他们无法出声
,也无法伸手抵抗,因为只要一反抗,男子随时可以用手中的铁链阻绝他们血管中的氧气
,只需要缺氧一小段时间,就有可能造成无法挽救的脑部损害。
看到这幅景象,原本急着想救出两人的简诡也必须放慢步伐,冷静地跟对方交涉。
“嘿……听我说,我们没有恶意,请你放开这两位小朋友,我跟你一对一的谈,好吗?”
简诡在说话的同时,也用眼角余光也观察著房间中的一切事物。
在男子身后的房间深处,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洞。
但在阳光可以照到的地方,简诡看到了那幅靠在墙边的全家福、以及叠在角落的四具白骨
。
当这些事物都串联起来时,简诡明白了,眼前的这名男子就是囚徒一家中的大儿子,而这
房间就是他用来囚禁家人的牢房。
“你是从楼上爬进来的?”男子微微歪著头,盯着简诡问:“你是小偷?”
“我不是小偷,我没有要偷东西。”简诡把手伸进口袋里,将那封妹妹所写的信纸拿出来
,用平稳的语气说道:“我们是因为你妹妹所写的这封信,才会来到这里的,她把你们家
所发生的事情都写在里面了,我们是来帮你的。”
“妹妹?”男子突然将头转向右边,再将头转向左边,反复问著:“爸爸,他在说什么?
”“妹妹?”“妈妈,我们家有妹妹吗?”“不是只有我们三个人吗?”
男子不断转头朝两侧问话的模样,就好像他左右两边还站了其他简诡看不到的人。
他到底在跟谁说话?是幻听中想像出来的人物吗?或是……简诡越来越不明白了。
当男子的行为越来越奇怪时,简诡的右手也突然像有电流通过般,手臂肌肉倏地紧绷。
其实还站在别墅外面的时候,异数的能力就有感应到什么了,但此时此刻的感应却比在外
面时还要强烈上好几百倍。
不管异数能力所感应到的是什么,此时此刻就在这房间里。
简诡马上拿出小笔记本开始绘图,他知道这次的作品所画出来的,将会是《囚徒一家》事
件的幕后真凶。
随着简诡笔尖的流动,男子向左右转头问话的频率也越来越快。最后,男子像是终于下定
决心,把头转回正前方面对着简诡,大声吼道:“我爸爸妈妈说,我们这个家里才没有妹
妹!只有我跟他们两个人!”
“是吗?”简诡笔下的画也同时完成,他先看了一下完成的画面,再冷冷地瞅向男子,说
:“那是因为,现在跟你说话的并不是你真正的家人。”
在简诡的画中,有一对全身赤裸、外形如同骷髅般恐怖的老夫妇站在男子的两旁,两人一
左一右将嘴巴贴在男子的耳朵上,看起来就像要把男子的耳朵撕咬下来似的。
那对老夫妇的模样,让简诡联想到泡在福马林里的干枯尸体。
简诡现在全懂了,这个家庭中的大儿子,他的幻听并不是单纯的精神疾病,而是有更为邪
恶的东西缠上他,并怂恿他杀掉原本的家人。
或许,就如同妹妹信中所写的那样,大儿子原本是真的有幻听,而父母为了他好,所以让
他单独在另一栋别墅里居住,不被其他人打扰,这应该是一个正确决定的。
但这个决定却让其他邪恶的东西有机可趁,他们混淆在幻听之中,让独居的大儿子陷入迷
惘中,他慢慢分不清哪一边才是他真正的家人……
这一家人为了照料大儿子的幻听问题,被迫搬到郊外的别墅来专心照顾他,成为了他的囚
徒……他们却没想到,大儿子也成为了恶魔的囚徒。
最后,大儿子听信了耳边恶魔的低喃,他攻击了原本的家人,并将他们囚禁在别墅之中,
直至死去。
妹妹在死前好不容易挣脱铁链,将求救信塞到门缝底下,被夜朗所发现,引导简诡一行人
来到这里。
悲伤的是,妹妹没有多的力气能够逃出这里……
“在你记忆中的爸爸妈妈,是长这个样子的吗?”简诡把画翻过来让男子看。
男子看到画中站在他两旁的老夫妇,脸上的表情一阵迟疑,结巴著说:“他们……他们是
……”
恶鬼借由幻听的耳语入侵男子的思想,但从未亲自现身过,男子从来不知道跟他交谈的人
到底是长什么模样。
“加油,你必须想起来才行,好好回想你以前跟家人相处的时光,陪你一起长大的爸爸妈
妈,应该不是这两个老妖怪吧?”简诡顾不得男子的手上还握著攸关山斌跟禹安生死的铁
炼,他必须用最犀利的言语让男子清醒过来,让男子知道那些幻听只是魔鬼为了囚禁他而
虚构的耳语,他是可以恢复自由之身的。
“除了爸爸妈妈之外,你还有一个弟弟跟一个妹妹呀,你还记得他们的模样吗?”
“弟弟……妹妹?”男子的眼睛忽然睁大,以前的回忆就要从他脑海深处被唤起时,男子
身后的黑暗处有了动静。
两双枯萎、如树枝般的手掌突然从男子后方的黑暗中伸出,一双手掌盖住了男子的双眼,
另一双手掌则遮住了他的双耳。
一句苍老、像沙土般干燥的声音从黑暗的房间深处传来。
“不要看他手上的东西,也不要听他说什么。”
这并不是男子的幻听,因为简诡也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都是坏人,听妈妈的话,全杀掉就对了。”
这苍老的声音给人的感觉,就像用指甲刮花黑板般刺耳难听,让人无法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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