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多我准备下班时,打手机给张欣瑜。我希望她能陪我去一趟。
“行啊,我差不多可以走了。不过妳为什么要去那个死者的家?有问题吗?”
“这个……说来话长,等会儿告诉妳。”我说到这里,目光扫到隔板上方的一团影子
──那只猫坐在那里看了我一个下午,搞得我不太自在。
黑猫今天很反常,所以我想那个死者应该有问题,或者那是牠的饲主,我想带牠回去
看看牠会有什么反应,或许牠从此就会留在死者家里。可是我怕我一个人过去会显得奇怪
,毕竟我只是法医,如果遇到邻居还是什么人,或是要表明身份的时候,还是张欣瑜在旁
边比较好。
可是张欣瑜怕鬼,如果告诉她有一只猫的鬼魂跟我回家还赖著不走,不知道她会不会
害怕。
“猫?”张欣瑜张大那双本来就不小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珠看看左右,惊讶的模样
逗趣得很可爱,“在哪里?”
我们在简餐店吃迟来的晚餐,那只黑猫趴在我们两个盘子之间,幸好牠不占空间,不
然真挤。我指了指前方桌面,她仍然惊讶的目光随着移过去,不过她应该看不到。
“牠在那里喔?”张欣瑜的表情变得惋惜,“真可惜我看不到。”
“妳不怕?”换我惊讶了。
“是猫耶!为什么要怕?”
“妳之前连小孩的鬼魂都怕……”
“不一样、不一样,猫可爱多了。”她强调完,好像想起什么可怕的东西似地抱住双
臂搓一搓,“小孩的鬼魂……像咒怨里面那个,多可怕啊!”
我回想上次那个日本小男孩,他最初抓住我的手的时候,看起来确实很阴森。好吧,
猫比较可爱。
“所以呢?跟那只猫有关?”她一脸疑问。
我把这只猫今天的反常和验尸时的事告诉她,她一边听一边点头,道:“还好有保险
公司要求家属验尸,不然那个可疑的针孔就会被忽略了。可是那只猫怎么会知道?牠应该
早就死了吧?”
“我想是不是牠和周老先生之间有什么关联,说不定是老先生之前养的猫,所以我想
带牠去看看。”
“周老先生之前去住过安养院,说不定猫是那时候被家人放生的。”
周义峰老先生住的地方是一个小型社区大楼,我们两个把机车暂停在警卫室旁,张欣
瑜走向用戒备眼神看着我们的老警卫,拿出警徽与证件给他看,道:“您好,我是X分局
的刑警张欣瑜,这位是白法医。”
我也拿证件出来,老警卫吃了一惊,疑惑道:“我们这里没有案件发生啊。”
“是关于前阵子往生的周义峰老先生。”我接着说下去:“我对周老先生头部的伤有
点疑问,所以想看看案发现场。”
“那得打电话给他儿子了。”老警卫一边说,一边低头翻写了许多电话的笔记本。
“他们不住这里吗?”张欣瑜问。
“本来就只有周先生住这儿,他孩子本来打算卖房子付养老院的钱,可是房子一直卖
不掉,所以就搬回来。”老警卫的目光穿过老花眼镜上方看我们,小声道:“听说闹鬼,
仲介带人晚上来看房子的时候,听到客厅有脚步声,却没人;还在柜子的玻璃上看到老人
的影子!”
“那时候周先生还没往生吧?”
“还没啊,还在养老院啊。他和几个社区老人是好朋友,他们还去看他哩!听说他老
唉声叹气想回家,每次骂小孩不孝。他小孩有找老师来看,说是周先生想家的执念太深,
所以灵魂出窍跑回家来了。这样谁敢住啊?活着的时候就想家想到跑回来,死了还不定居
下来吗?”
老警卫说完八卦,好像也翻到电话了,我看他的手指画过笔记本上的一条号码,但他
没有马上打电话,而是好奇问我:“他的伤有问题啊?不是跌倒吗?”
我含糊回道:“要看过现场状况才能判断。”
老警卫打给周老先生的儿子,张欣瑜和他谈了谈,对方好像在抱怨警方没效率,只见
张欣瑜很不好意思地道歉,请他无论如何再过来一趟。
讲完后,我和张欣瑜到警卫室外,她摊手道:“下午侦查队才来过,所以他很生气,
说我们有事都不一次做完,扰民。”
“侦查队来过?”我想了想,“该不会是来找针筒的?”
“我不清楚,不过都过了一两个礼拜了吧?就算有针筒也早就跟垃圾一起扔了。”张
欣瑜双手插腰,啧了一声,“真是的,如果当初医生检查仔细一点,发现针孔就好了。”
“当时的状况,应该谁都会认为是老先生不小心跌倒,没人发现,所以颅内出血死亡
吧。老人常跌倒,不是稀奇事,凶手也是看上这一点吧。”
“还不确定是不是他杀,也可能是老先生自行注射,从刚才的话听来,他说不定很想
死在家里。那就得找出给他针剂的人。”
张欣瑜说完,坐在我脚边的黑猫喵一声,我往下看牠一眼,张欣瑜注意到,问我:“
妳在看什么?那只猫吗?”
“嗯,牠刚才叫了一声。”
黑猫接着站起来,走向社区大门,直接穿过那道大铁门。
“牠走进去了。”我实况转述牠的行动。
“那我们也进去看看。”张欣瑜说完,从警卫室的窗口对老警卫道:“不好意思,我
们可以先进去看一看吗?”
老警卫大概因为不知道我们想先进去的目的为何,皱眉为难地看我们,然后从桌下按
了开门钮,叮嘱道:“不要乱走。”
我推开铁门走进去,寻找黑猫的踪影,牠正走过一盏灯下,橘黄色的灯光照得牠更透
明,我几乎看不到牠。牠转头看我,又叫一声,然后站在原地不动,好像等我过去。
我一走近,牠又往前走,接着走进B栋大楼。我也要跟进去时,张欣瑜拉住我的手,
提醒道:“警卫要我们别乱走,等那个周先生来了再说吧。”
“嘿!妳们要去哪里?”老警卫快步走过来,皱着眉心的表情看起来好像怀疑我们,
“周先生可不住B栋!”
咦?不是吗?
我看一下信箱上的门牌号码,还真的不是。
“我们只是走一走,看一看。没事。”张欣瑜顺便问道:“这里有人养过黑猫吗?”
老警卫狐疑地看了看我们两个,道:“以前有位老太太有养,黑色的,还叫牠‘骷髅
’,我看那只猫也很邪,怪可怕的。”
“以前?”
“后来她搬去养老院,猫怎么样我不知道,她孩子拿去养了吧?房子出租了,现在有
人住。”
不,黑猫被带去H镇丢掉,死在那里了。但也难怪,一般人本来就认为猫很邪,黑猫
更邪,老太太没事还给牠取名叫“骷髅”,一点都不讨喜,若非这里是二十一世纪的台湾
,搞不好会被怀疑是巫婆。
“喵──”
黑猫站在B栋大楼门口,朝我长长地叫一声。
“老太太住B栋?”我问。
“对,妳怎么知道?”老警卫有点惊异。
“她搬去哪一家养老院?”
“叫A……什么老人之家的,和周先生同一家,好像因为他们是好朋友,孩子觉得住
同一家有伴。不过老太太几个月前也过世了。”
A什么的老人之家,老太太……我忽然觉得有点熟悉,便问道:“请问,老太太……
的名字叫什么?”
“萧姝妹,那个姝是一个女再一个朱,我老花眼,第一次看到还以为她叫萧妹妹。”
往事让老警卫呵呵笑起来,“我还说她的名字取得真好,不管多老都是妹妹。”
“萧姝妹……”
我倒吸一口气。那是我经手过的死者,因为服用过量的降血压药过世,家属还打官司
要老人之家负责。
我悄悄转头望向站在B栋门口的黑猫。牠大概看我不会过去,又缓缓走回来,在我的
脚边打转。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