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摆了那张遗照的缘故,当晚我就梦到许安信,还是该说许安
信梦到我?总之我们在梦里搭上线了。小厉鬼身上没有锁链,周围
环境也不像阴间,更没有尸臭执念侵袭,我才怀疑这一切可能只是
单纯的梦境。
托梦我是知道,恶鬼还会用梦骗人呢!但是鬼会作梦吗?还是许安
信被锁链炼住,除了作梦以外什么也办不到?
“又是妳!干嘛老是出现?”许安信劈头就朝我怒吼。
“我有吗?”明明没怀孕堕胎,这对小厉鬼也想杀我,真是冤枉。
“难不成……我真的在梦里阻止你们行凶?”
许安信用力抿著嘴,算是默认了。接着我哄了半天才问出真相,原
来他们在感应了婴灵的执念后,靠制造梦境迷惑目标,让目标心神
不宁,怀疑是自己堕掉的孩子的思念,进而惶惶不安来到厉鬼兄妹
力量更强的宜兰,却不知是踏入许安信和许安萍的死亡陷阱。
前面成功了几次后,接下来梦到一半总是被我乱入,无法继续诱惑
外县市的牺牲者,只好转而对本地人下手。
“为何妳身边有香香的味道?”许安信别过头不高兴地说。
“香香的味道?我在梦里闻到的味道臭得要命。”这下我更不解了
。
小孩子的表达方式还是有点跳跃,许安信的意思是,我闻到的是腐
臭,死阿宅说那是执念,他们却反过来闻到香气吗?但我又没有使
用香水的习惯。
“花的味道。”许安信执抝地问。
“花?”
我冷不防“啊”了一声。“是不是野姜花?”
“我怎么知道那种花叫什么名字?”既然被阴间锁链困住,许安信
再也无法害人了,但他提到花香时还是露出明显的饥渴,仿佛那是
死后唯一能获得安慰的食物。
“我好像知道梦见你们的原因了。”我搔搔鼻子说。
第一件命案发生前不久,我看三楼荒废的后阳台不是很满意,于是
到河边挖了几棵野姜花回去,种在卖鱼那种大保丽龙箱里,免费的
野花倒也帮阳台增添不少绿意。
一件当时被遗忘的小事蓦然浮上心头,当时野姜花靠近根部处缠了
几根头发,以为是自己挖花时不小心掉的,谁叫我是长毛,清理落
发真的很麻烦,反正都要种到土里,我就当作没看到囫囵吞枣埋下
去了,该不会,那其实是许安信或许安萍的头发?
我忍下摀脸狂叫的冲动,讪讪将来龙去脉告诉许安信,他一脸“妳
是白痴吗”的表情。
很久以后,我和月斋先生闲聊起这段过去,才从月斋先生的说明确
定,我把那对厉鬼兄妹的遗发和植物一起种在家里,等同产生供养
效果,导致我能影响许安信和许安萍,他们也能影响我。
除了前面几次得逞的命案,他们每次想行凶都会被花香扰乱注意,
像饥饿的小孩子被蛋糕引诱到我的梦里,才气得想干掉我,因为我
什么都不知道,那些蛋糕时有时无,永远吃不饱。
又是一阵沉默,许安信突然抬头恶狠狠瞪着我问:“为什么他可以
得救?为什么妳要救他?”
我好不容易才听懂许安信口中的“他”指的是我在加油站救回来的
男童,不过我连那个小男生叫什么名字也没记住,只确定人没事就
抛诸脑后了。
“可以救当然就要救啊!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我立刻反问。
“萍萍告诉我的!她看到了。”许安信愤怒的说。
看到?怎么看?我实在搞不懂厉鬼的超能力,千里眼也行?
不过我没梦到许安萍,只有双胞胎里的哥哥,印象中哥哥比较凶,
但许安信比起之前的木偶状态多了些活力,我有点安心。
“不公平……”许安信神经质地咬著指尖。
我明白了,这个小厉鬼只是生气自己和妹妹死了,那个年纪相当的
小男生却幸运地逃过一劫,还有爱他的父母保护安慰。
“如果你和萍萍还活着的时候被我遇到,我一定会尽力救你们的。
”我老实说出真心话,谁不希望能阻止悲剧发生?
“说谎!你们大人都很虚伪!”
“哇!你年纪这么小就会用‘虚伪’这个字,好聪明。”我早就觉
得许安信智商很高,从那三个被害者的罹难手法和我也被骗了好几
次就感觉得出来。
许安信一愣,没想到我还会反过来赞美他。
“妳这个女人脑袋有问题吗?”
我再笨也知道权威对这种小大人没用,小孩子嘛,真的要对付也不
会很难,但是许安信这么聪明,当小孩子哄反而会激怒他。
“喂,你们到底认不认识我的朋友阿芳,嘴角有颗痣的女生。”我
开门见山地问。
“本来第一个就要找她,可是萍萍说晚一点再动手,大意让她跑了
,后来她都没来附近。”许安信提到那些受害女人已经不像过去那
样咬牙切齿,但还是没多少悔意。
那阵子阿芳应该在台北跟男友约会,阴错阳差逃过一劫。我默默想
。
“不要再害人了,小武哥在调查你们的事,坏人很快就会被抓到了
,你和萍萍也可以入土为安。”我不知道许安信能听进多少,他年
纪这么小,怨恨却好深,阴间应该要有儿童心理辅导员才对,下次
建议土地爷爷。
为了小武哥和我的良心,我决定套套许安信的口风,毕竟这是被害
人的第一手情报。
“你还记得跟妹妹最后到过哪里吗?是不是妈妈伤害你们?”
“不关妳的事!”
许安信泫然欲泣狠瞪着我,转身跑入迷雾中,雾里响起蝴蝶似飘忽
不定的风铃声。
※※※
我决定从月斋先生那边探问风铃声和白衣女郎的事,不知怎地,这
件事连土地爷爷都讳莫如深,月斋先生是城隍前判官,应该很懂在
地情况。
“妳见到了一个白衣女人和众多孩童游魂?还救了被绑架的小男孩
?”月斋先生惊讶地看着我,拿着破茶壶的手停在半空中。
今天没有公文,我买了茶叶送月斋先生,果然斯文书生都喜欢喝茶
。
这阵子为了跟阴间打好关系,我本来就枯竭的荷包更加雪上加霜,
还好只是拜拜,供品还可以自己吸收。
本来我先请问土地爷爷关于风铃声的祕密,祂偏偏不说,预定让我
跑腿的事也取消了,摆明了不想让我找月斋先生还有跑去山边。明
白土地爷爷是一片好心,但我待在市区也没有比较安全,还是想知
道“新麻烦”到底有多危险,需不需要再去请教大师。
“我不该救他吗?可是他是活人耶!”当时情况我只觉得很危险。
“当然该救了,妳做得很好,小南。”月斋先生立刻说。
“那为何土地爷爷好像不太高兴?”
“这件事对妳来说真的很危险,另外,妳来探望,我很高兴,但是
,现在日落后别到这儿来,也别烧纸钱给我了,小南妹妹,老土地
也是为妳好。”月斋先生一边品茶说。
“为什么?纸钱在阴间不能用了吗?”虽然我每次扫墓烧纸钱都觉
得通货膨胀只是烧爽的,问土地爷爷可不可以改烧支票,祂却说传
统的比较好。
“小南妹妹,妳知道纸钱为何要一张张烧吗?因为我们需要的其实
是纸钱沾上的精气和愿力,有些信徒用烧纸钱的方式祈求还愿,不
是给鬼神钱币,而是结缘。善念结善缘,恶念结恶缘,这些缘就是
愿力,可以增强法力,是最简单的供养,有了法力可以使用许多神
通,包括幻化阴间用的钱币,使唤鬼民助手。”月斋先生为我解释
,所以我这样一直祭拜其实对健康不太好?
“所以有很多信徒拜拜的地方真的比较灵囉?”我顺着前判官的话
问下去。
“不见得,但失去香火的神明可能会法力不足,因为我们在人间也
一样是修行,当然就会有考验,也会有敌人,所以需要助力。但是
人向鬼神借力,鬼神向人借力,中间都有很多风险,才要尽量公平
。”月斋先生叹气。
“无功不受禄,小南妹妹,有些事我们不能向活人说得太白,妳也
不要太浪费精气,尤其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
我垂下头,月斋先生这番教诲让我手足无措。
“风铃声并非厉鬼,很可能是某个山里的妖物,比这块平原的人烟
还要早,老土地也很为难,小南妹妹,保持距离方为上策。”月斋
先生还是破例给了我一点暗示,我保证自己会乖乖躲起来,同时归
纳出一个重点,科学常识在没有路灯的地方只能当参考用。
“我这么笨手笨脚是不是活该被鬼追?”大姊骂我笨,死阿宅也笑
我笨,跟那些聪明的人比起来我本来就不怎么出色,我忽然介意起
来。
“小南妹妹,我见过的神明和有大能的修道人大部分都不怎么聪明
。”
“怎么可能!”我惊呼。
“因为不聪明,心肠软,才能积福德,遇到凡人有难苦苦哀求,明
知因果循环,事出有因,经常还是会插手帮忙。有大智慧又何须小
聪明?”
月斋先生说话好有禅味,真不愧是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