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哭的瀑布
玉山山脉的余脉緜延横亘在村子东南角，无语矗立。
小时候，我爷爷常到那山区去，或采草药，或摘端午包粽子用的竹叶，
有一次还带回两支色泽艳丽的孔雀羽毛给我玩，所以每当我背诵古诗，
背到"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就天真的认为孔雀是飞到东南边的山里去了吧。
不过我对那些山从小带着恐惧，可能因为它们在暗夜中静卧有如沉默的巨兽；
可能因为山上那些曾经生人所居的聚落，如今土馒头漫延，已成亡者的栖息之地；
也可能是因为听过太多关于山的传说。
我的阿嬷告诉我，在东南方的深山里有一座瀑布，
瀑布下形成一个深潭，深若无底。他们以前就住在瀑布附近的小聚落里，
有一天村子里来了一个外客，人人说他身怀钜款。
有一个心怀不轨的人把外客骗到瀑布上，将他推下深潭，谋夺了他的财物。
这件事在村子里暗暗传开，但因为没有证据，也无可如何。
自此以后，每当旱季瀑布水量减少，深潭水位下降的时候，
村子里就会听到瀑布那边传来干嚎的声音，如鬼夜哭，
村人前去查看，却又没什么异状，唯闻哭声从潭底不断传来。
二、小木屋
我的妹妹年纪比我小很多，她读国小的时候，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
暑假和一群村里的孩子到处探险，无所不至，
他们骑着脚踏车穿过深山里残破的吊桥，也曾到荒郊的墓园抓蜗牛。
有次他们跑去一栋废弃已久小木屋探险。
顺着山上老宅旁的小径下山，穿过满坑满谷的雪白菅芒花和甜根子，
有条攀上另一座山头的小路。
这路非常狭隘，两侧古木参天、浓荫盖地，在树林深处，有一栋二层楼的木造建筑，
欧式风格在这荒山野岭格外突兀。
我妹妹说他们观察很久，确定没有人住，真的是废墟，他们才敢跑进去的。
小木屋的窗户早已不见了，只余窗框，像没有眼球的纯黑眼窝一样。
庭园中丛生的芦苇比人还高，众人勉力穿行，好不容易才进到一楼。
外头溽暑炎蒸，屋里却是寒凉，让他们暑气全消。
或许是方位的关系，正午的艳阳晒不进来，阴暗异常，
几个有手机的孩子就打开手电筒功能照明。
我听到这里，觉得颇像零-红蝶的场景，不禁有点羡慕起我妹妹，
但再让我选择一次，我还是绝对不会跟他们一起去的。
屋子里没什么特别的，家具家电齐全，甚至还有豪华的音响组，客厅几乎没有灰尘，
要不是房子外观荒废得可怕，实在很难想像这是废墟。
大家感到无聊，就在他们讨论要不要去二楼看看的时候，音乐声响起了。
“谁的手机？”有一个孩子这么问。
几个有手机的孩子面面相觑，显然不是他们的手机响铃。
悠扬的音乐持续流泻在这个空间，众人很有默契的闭上嘴巴，快速往门口移动。
大家争先恐后想挤出那没有门板的门框，身后突然传来“嘣”的一声巨响，
吓得他们连滚带爬、只恨没多生几只脚来跑。
我问我妹是什么音乐啊？贝多芬？不会是“给爱丽丝”吧？外面垃圾车来了？
我妹瞪着我：“村子里的垃圾车晚上才来，而且垃圾车会开到那深山里面吗？”
不过她也说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音乐。
我又问她，那“嘣”的一声又是什么声音？
她认真地想了很久，“就像那种很生气的时候，用力甩上冰箱门的声音。”
我点头表示理解，“下次别再擅闯民宅了，犯法的，而且会让人家很生气。”
三、眷眷情深
阿嬷说，每次坐在阿玲嫂家的客厅，就会头晕。
阿玲嫂是阿嬷的好邻居，年纪比阿嬷轻，很照顾阿嬷，阿嬷也很喜欢找她聊天，
不过阿嬷去阿玲嫂家时，通常只坐在门外，而不想踏进一门之隔的客厅。
阿玲嫂家总是阴暗，虽是座北朝南的屋向，但即使阳光普照的丽日，
她家那大门敞开的客厅也亮不起来，更别提长年覆蓋着花花窗帘的二楼了，
想必里面一定更暗。
有一次阿嬷在她家门外闲坐，晒著杲杲冬阳，
阿玲嫂突然气喘吁吁从二楼跑下来，涨红的脸微有愠色。
阿嬷惊讶的问她怎么了？
阿玲嫂说没什么，只是刚才上楼拿东西，一抬头冷不防被她家那死鬼吓一跳。
阿嬷大吃一惊：“什……什么死鬼？”
阿玲嫂：“就我老伴啦。”
有些妇女习惯谑称家里那一口子为死鬼，阿嬷是知道的，她惊讶的是－－
“啊妳先生不是老去（意即亡故）很多年了吗？”
“是啊，可是他的魂一直都在，经常现形，大概放不下我吧！”
阿玲嫂口吻稀松平常地说。
四、童言无忌
小小的孩子偶有一些惊人之语。
我的妹妹年纪比我小很多，在她很小的时候，我常帮忙照顾她。
某天晚上只有我在家陪她玩，她突然抬头仰望空中，
用很可爱的声音问我，是谁在我后面飞飞呀？
当时我只觉得背脊冰冷，一点也不想知道谁在我背后，但她一直重复这句话，
还用胖胖的手指著，我只好硬著头皮回头一看，看到一只蚊子在飞。
又有一次她玩着玩具，突然转向黑漆漆的窗外，吱吱咯咯的笑了起来，
大概笑了五分钟以上，就像窗外有人在逗她似的，笑得我心底发凉。
妹妹只顾手舞足蹈地笑，年幼的她肯定不知道，我们现在是在山上老宅子，
窗外是一片幽深茂密的竹林，连白天都人迹罕至，
应该不会有人半夜特地涉过深及膝盖的竹箨来这里逗她玩吧！
况且我也没听到穿林踏叶的声响。
我起身往窗外一看，果然什么也没有，只有从竹梢筛落的一片宁静月光。
家里的长辈说，大概是我爷爷回来看看他疼爱的孙子吧！
我又想到有一次，似乎是清明，很多亲戚一起扫墓，因家族庞大，小孩子也多。那时我妹
大概十几岁了。
众人拿香拜拜的时候，有一个亲戚问其中一个两岁的小孩：“你知道你在拜谁吗？”
两岁儿天真的说：“拜小阿姨（指我妹）呀！”
所有人都愣住了，我妹反应倒是快，一串粗话立刻脱口而出：
“按！恁老师咧！哩系咧贡啥小朋友啦！”
我妹年纪虽小，台语却是比我好很多，连骂人都这么流利。
我真正想说的故事还没说到，但当我一碰到电脑，就会不自觉打开魔兽世界……
如果不嫌弃，下次再聊。一样飘点不高，只是一些琐碎的回忆，敬请见谅，谢谢阅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