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崁楼的糖老伯（２０）──骗得了自己
何皓扶着地面单脚跪地，身上的火焰消逝而
去，只剩几点如萤火虫的小小火苗。他身上有道
袍护体，可仍然被自己的火焰烫伤，道袍下的衣
物被烧破几个洞，看上去有些潦倒。
额头上的汗却打湿浏海，黏腻地贴著肌肤。
何皓撑着想起身，可是双脚瘫软使不上力，他憋
著脸又试了几次，只是让自己更加疲倦。
“小鬼，我帮你看着，躺一下吧。”岳的声
音从刀上传来，他知道何皓担心夜长梦多，可他
身化成刀，千真万确地刺入老伯的心口魂魄，加
上姓名带来的异力，就算等等再收魂也没什么问
题。
何皓闻言只好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放松身
体往地面一躺。身体仿佛被活埋入土里，丝毫不
得动弹，连带着心中更是沉闷，搭配泥巴里的静
谧显得寂寥。
何皓看着天空。等等老墨他们应该就来了。
他眼珠转向自己的手，多了数道细小焦黑的伤口
，却感觉不到痛。
结果他还是没找到……大概永远都找不到了
？何皓想摸看看自己的胸口，试着抬了几下手指
，但身体恢复没有那么快，只得放弃。
困意好似有了声音，在何皓的脑海里呼喊诱
惑，端著一团团魂魄在昏沉沉的另一头轻声叫唤
。但他们不晓得何皓想要的不是魂魄，没有成功
将何皓拉入梦乡。
何皓只是半垂着眼皮，一样看着天空不眨眼
。他在发呆。这样的状态下，时间流逝地很快，
半个小时过去了。何皓听见脚步声，一个很轻，
一个几乎没有什么声响，大概是黄晓璐跟老墨。
老墨接到黄晓璐的电话后，先花了段时间将
潘辰丰安置好，再找到黄晓璐会合下泥巴。他朝
岳看了几眼，走到何皓身旁无赖地张开腿蹲下，
“抓到了。我跟老王八跟你猜的一样，不过看来
我们都猜错了。”
何皓侧过眼，身体能动几根手指了。沉默了
会道：“嗯。”
“追一次，就成了这副样子，你还要追吗？
”老墨嗤了一声，对于何皓的行为不以为然却又
无可奈何。
“也许不会。”何皓看着老墨，有些艰难地
开口。
老墨从怀里拿出一瓶药，倒了一颗让何皓吃
了。“要我说，当初老王八说要帮你，我也没反
对，结果就你一个小伙子觉得欠了酒吧，怎就这
样死脑筋？”他摇著头收起小瓶。
何皓没办法回答这个疑问，或许连他自己都
不知道答案。老墨拍了拍何皓的四肢，让药力散
开，起身朝老伯僵直在那的身体走了过去。
黄晓璐看着何皓身上的细小伤口，朝老墨问
道：“外伤没关系吗？”
老墨回头打量了几下，叹了口气，又拿出一
小罐外伤药，扔给黄晓璐摆摆手，“老子可不想
帮这小子擦药。”
黄晓璐慌慌张张地接过药瓶，见老墨动作，
愣在原地指著自己。没得到回应只好蹲下问何皓
：“擦药吗？”
何皓本想拒绝，都是小伤没什么大碍。但看
到黄晓璐担忧的表情，点了点头：“好。”
黄晓璐弄了一点在手指上，从何皓的手背伤
口开始涂抹。她感受到何皓盯着自己的目光，想
找点话题掩去自己的尴尬：“你暑假不回家吗？
”
手掌传来药膏的清凉，何皓回答：“我在阳
界没有家。”
黄晓璐抹药的手顿了顿，“什么意思……？
”她吸了口气继续动作。
何皓看向地面，轻声说：“我在阴界出生。
”他说得很慢，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提起这件事，
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从我看见第一道光线，
听见第一道声响，我就在阴界。”
黄晓璐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受，只是默
默地擦著药。人在阴界出生？黄晓璐根本不能想
像。何皓也没有继续往下说，依然看着黄晓璐擦
药。
黄晓璐把手臂和脸上的伤口都抹上药后，想
了会还是没有帮何皓的肚腹上药，在一旁坐了下
来。“那你的父母呢……？”黄晓璐接续刚才的
话题，大概是想多了解何皓这个人。
“不知道。我一张开眼就没看见其他人。”
何皓解释得更详细一些：“我从第一次张开眼睛
时，就听得懂他人说话，就能够开口说话。我不
明白是为什么，但是单就我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
类却在阴界出生，就足够我疑惑。”
黄晓璐知道何皓不会骗人，她相信何皓说的
一切，即使听起来很不真实。“所以你小时候没
有哭过……？”她想像一个孩子从小到大都是何
皓那副平静样子，微笑问道。
“没有，在八岁之前都没有哭过，在八岁之
后也没有哭过。”
“嗯？那八岁时为什么会哭？”黄晓璐不解
。
何皓试着移动，药效发作了，他坐起身，看
著黄晓璐道：“因为害怕。”他的眼神很平静，
可黄晓璐却发现细微的不同，不是何皓平常的平
静，而是掺进某种不愿说出的事物的寂静。
就像墓园里的安静。
何皓站了起来，仍有些摇晃，他回头，这次
换成梅子背张晨过来了。那道士比何皓干脆，直
接在梅子的背上呼呼大睡。何皓放下心，人没事
就好。他朝老伯身体走了过去，准备收魂。
老墨站在老伯面前，背对着何皓。
岳仍刺进老伯的胸口，刀柄挺直。
何皓握住刀，往后一拔。
可他没拔出来。
他转头望向老墨，看见了糖。
老墨的嘴里有糖，堵住老墨的嘴，让他发不
出声，而且渗透进他的身体，让他无法动弹。
可是怎么会有糖？
咚。咚。咚。
老伯的头落在地面。黄晓璐和梅子不知道发
生什么事，就听见何皓大吼：“往后跑──！”
他没有解释，直接打开鬼界，却吐出一口血。仍
是硬撑著拍了老墨几掌，让老墨能够自行除去体
内的糖。转手握刀，火焰再度顺着刀杆融了刀锋
上结块的糖。
老墨靠着何皓的掌力，加以自身体内之毒去
了体内的糖，却受了内伤。他奸商当了大半辈子
，这次被大大地耍了一回。连老墨都想不透这头
恶鬼怎么还有这么大能耐？
老墨拉着何皓退开。何皓收了鬼界，看着地
面上那颗头默不作声。这才注意到不视还没出现
，更让他断了恶鬼只是回光返照这个想法──不
视还在安平，恶鬼还没败。
张晨射出的那根箭镞硄啷落地，还带了几块
碎糖。老伯滚落在地面的那颗头面容模糊起来，
也成了一颗糖缓缓碎裂开来。老伯的身体全成了
白色，一样，是糖。
那微胖的身躯像是瓷器娃娃，一片一片地掉
落──里面还有头鬼。他身材瘦弱，头发散乱在
肩膀之上，皮肤呈现不正常的蜡黄，眼神充满迷
茫，像是在怀疑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手
里握著锄头，轻轻地挥动了几下；他瞧着眼前几
人，逐一看了过去，然后直盯着黄晓璐。
他笑了出来，像是许久未见的好友抬起手打
招呼，挥了几下手掌。
黄晓璐肚子又开始疼了，但这次的痛苦没有
持续多久，她吐出一颗有乌鸦羽毛那样黑的糖。
传说常常是对的，乌鸦没有嘎嘎地叫，仍会带来
不详。那颗黑亮的圆糖消失在原地，出现在那头
鬼的手里。
恶鬼端详著，像是两指之间的糖是一颗贵气
的钻石。他用舌头舔了几下，身上的阴气如乌云
笼罩了方圆数里，比先前身材微胖时还要浓厚。
远在安平的不视突然一声哎呀，气息大乱！
他紧皱眉头，口中真言不断，真言石佛光烈烈，
却压不住那根木杆！
不视没办法继续融于红尘间，身影在木杆之
前现出，包裹住古堡的袈裟也难以维持，还以原
形自动回到不视身上。他脸上漫起黑气，在恍惚
之间被业障反噬，只能就地打坐，引真言石力自
保。
木杆重见光明，上头冤气凝聚宛若实质，透
过地面源源不绝地朝中西区的恶鬼而去！
老墨和何皓感应到那股冤气，皆是束手无策
。他们并不是不想阻止恶鬼动作，而是没办法。
他们看不清那颗糖如何消失又是如何出现，眼前
恶鬼的阴气太不寻常，何皓甚至觉得这股阴气接
近了鬼少爷。
倘若再加上冤气？
而且那颗糖？跟勒痕一样，本该消失却又再
次出现。何皓眼角瞄了眼黄晓璐，那颗糖带走的
阴气不是黄晓璐魂魄里的，就算有也只是极其些
微，那么是哪里的阴气？
何皓盯着脸颊鼓起尝著圆糖的恶鬼，还是只
能面对事实。
他们猜错了。
恶鬼不是郭怀一，但他相信自己是郭怀一。
否则被有了名字异力附着的刀箭穿魂而过，不可
能依然如此活蹦乱跳，不可能显露出现在的身形
。
要骗他人，先骗过自己。
恶鬼真的不是郭怀一。但不管他是谁，现在
都无所谓。他想杀了此地所有人，把他们做成糖
，放进嘴里咬个粉碎。
可如今不视入定，张晨睡着，老墨遭暗算，
梅子和黄晓璐被阴气挡住逃不出去。谁来收了这
头恶鬼？
好像只剩下他了。何皓踏前一步，对老墨说
话：“许叔，保护他们。”他声音很轻，眼神还
是一般静，难得喊了老墨的姓。
老墨压了压帽子，转身往后退。留了一句：
“用少一点。”
什么用少一点？
何皓没有回应，举起刀，只是刀锋朝着自己
胸口──那里是命火！至阴之气何解？
至阳之气，何皓是至阳身。
何皓的手不像看见勒痕时那样颤抖了，他握
得很稳，看着几步之外的恶鬼，将刀刺进自己的
胸口。他很小心，避开自己的肋骨，没有伤到自
己的肺，精准地刺入自己的命火里，只是胸口被
割开还是有点痛。命火灼烧着，将银白的刀刃染
成橙黄，那是夕阳的颜色。
何皓表情没有波动，从胸口拔刀而出。长柄
刀光芒如炬，何皓手掌一翻，再次握刀，对着吃
完糖的恶鬼！
这一刀，至阳。
命火在刀锋熊熊燃烧，让恶鬼感到厌恶，他
举起锄头，身体前俯。眼前拿刀的人想要一夫当
关？他舔了舔嘴唇，收拢阴气在锄头之上，那便
是一把杀人锄头！
恶鬼身上阴气一收一放，身影已在空中。他
浑身糖汁喷发，像是一场倾盆大雨，要浇熄底下
生命，同时从天之上高举锄头，要挖空底下那块
地！
何皓淋著黏腻糖雨，还是只有一刀，命火只
够一刀。人说关公面前耍大刀是自不量力，但何
皓在恶鬼面前握的刀，不是青龙偃月，却是岳家
刀。
哪个岳家？岳飞岳家军！岳死后从不喊自己
的字，但岳家人心如金石，命火有精忠之意，即
便化成鬼火依然金黄璀璨！何皓一声岳，那刀柄
便金灿灿地闪！
这一刀，至刚。
何皓双脚分前后，刀柄刀身都有了火，持刀
的人也得有火！何皓和恶鬼一般双手握刀高举，
身上红焰再起，这一刀，作一次火神。
燧人氏之后，便是“祝融”。
这一刀，至烈。
何皓依然平静，在恶鬼的五官瞳孔清晰可见
的那一刻。
斩！
至阳至刚至烈！这刀糖雨熄不灭！
一声炸响挟著迸发的阴阳之气模糊了黄晓璐
几人的视线。老墨带着他们退了很远，却仍需分
心抵抗那波澜壮阔的余波，他手指泛上青色，拉
著一丝毒液连连旋转，转出一个漩涡出来，把那
些肆意乱窜的阴阳之气吸拢过来。老墨手指断了
几根，就是没让后头三人受到波及。
烟尘与阴阳气总有消逝之时。散去的烟幕之
中，锄头在何皓头顶只差一丝距离，成了两柄─
─连着身体一分为二。
黄晓璐松了一口气，却发觉老墨脚在打颤！
她看了眼梅子，梅子僵硬不动。她不明白怎么了
，张著嘴再看向何皓，然后听见何皓的怒吼，她
没有从一个人类口中听过这样的吼叫，那是濒死
的兽类试图威吓敌人，虚有其表的求饶。
代表一种情绪──害怕。
她听着何皓拉着声音久久不息，心里一阵绞
痛。何皓看着阴气之后，发现自己一直以来还是
在害怕，尤其是看见那人，他才知道自己追了那
么久，却只是个笑话。
他颤抖著、嘶哑著、崩溃著，仿佛刚才的平
静都是假象。他只能用生命怒吼：“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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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崁楼的糖老伯（２１）──只是一棵树
再多的怒吼仍然不会阻止他的脚步。他提着
行李像是个观光客，春风拂面，走到何皓面前。
何皓的手握不住刀柄了。他跪了下来，无神
地看着眼前的人。
真的像个笑话。
黄晓璐也看清楚那人的外貌了，但──怎么
会是他？穿着衬衫，穿着牛仔裤，理了个平头─
─何皓和黄晓璐的财个教授。
黄晓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眼前的画面
都告诉她不是作梦，如果是也只会是一场恶梦。
那人的确是自己记忆里的教授，除了那股由内而
外散发的危险味道。
那人在何皓面前蹲了下来，他名字只有一个
字，叫终。“何皓，你找我？”他的声音温和，
像是在课堂上一样。
何皓喃喃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
想知道，即使早已猜到答案。
终放下行李，拉了拉领口说：“从你来阳界
之后。”他清爽地笑了，拉开行李，拿出了一本
厚重的书册，在何皓面前翻了开来，那是何皓小
学的毕册。“你看，这是小学六年级的你，比现
在可爱。喔对了，那时候我当的是数学老师。”
他指著上头何皓的照片还有一个跟他完全不相像
的男人，像是在缅怀回忆一样地说。
终看了看何皓，放下小学的毕册，又拿出了
一本，国中的。一样翻阅著，找到何皓和自己说
：“你国中的成绩很好啊，我那时候是当班导师
，校长还找上我表扬了一顿。”他微笑道：“谢
谢你啊。”
“不要……”何皓想摀住自己的耳朵，不去
听那些平凡无奇却又令他恶心的话语，像是渗透
进他的每一个细胞，掐着他的每根神经，在他的
血管上划开。他只能不断重复著：“不要……不
要……”
终叹了口气，对于何皓的状态感到难过。但
没办法，他只好跳过躺在行李中的高中毕册。终
站了起来，对着黄晓璐打招呼：“黄同学，你好
吗？”
黄晓璐还没有回应，就感觉脖颈被勒紧，她
伸向自己的脖子，那里像是有一条绳索，却没摸
到东西；终手掌朝黄晓璐的方向抓了抓，黄晓璐
脖子上的不适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终手里的紫
色魂魄。
老墨认得那个魂魄。
那是何皓卖给老墨的那个研究生魂魄！“这
该在铁锁连环那里！”老墨死盯着那团紫光沉声
喝道。
终当老师当了很多年，自然不会拒绝回答问
题：“对啊！当时被他买走了我还很担心，怕会
打乱我的计画。”他抹了抹额头，呼了口气，好
像心有余悸，“所以我偷偷溜进太极殿，拿了回
来，但是有记得换了一个类似的过去，反正对铁
锁连环来讲都是食材。”
老墨不晓得到底是太极殿放纵眼前的终这样
作，还是终真的能够入太极殿偷了东西不惊动任
何人全身而退比较令人胆寒。两种情况都糟糕透
顶。
黄晓璐扶著脖子咳嗽著问：“为什……咳…
…会在我身上……”她完全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
，终到底是谁？何皓怎么了？为什么老墨和梅子
都不敢出手？
终轻轻拍了拍手，“黄同学问到重点了，对
了，期末报告作得很棒。”他走过何皓身旁，站
在何皓背后面对着黄晓璐几人想了会，“这件事
说来不长不短，让我整理一下。”
终顿了会，“就从台南这头鬼说起好了，他
不是郭怀一，那他是谁呢？”他自问自答：“他
只是当时事变的群众里头的一个。”笑了笑，终
拳头一捶手掌，手掌向后一招，那头恶鬼本该散
逸而去的阴气与魂魄又被他抓在手里，成了一团
黑得深邃的光团，“就像畜牧业，要宰之前要先
养得白白胖胖，所以我花了点时间。”
终把那团魂魄收了起来，继续解释：“我在
很多年前就找到他，接着催眠他，让他以为自己
是郭怀一，在他对这名大员王的崇敬之下很容易
就成功了。”
老墨瞇起眼，“你引导他的行动，让他吸收
阴气？阳界的阴气对你来讲根本不够！”他啐了
口口水：“所以你让这女娃娃吃了糖进阴界，吸
阴界的阴气！”
黄晓璐想起了跟父亲的通话，“你是……拿
糖去我家的那个人……”她第一次感到从血液里
蔓延至全身的颤栗，比起死亡还要令人恐惧，自
己就像是一个被恣意把玩的玩偶。
“不只是这样啊。我在大学里观察了三年，
台南的同学也不少，可是像你一样爱吃糖的也没
有……”终看了眼何皓，“所以呢，趁著何皓去
上药的时候，催眠你，让你找何皓当作组员，为
此我可是特地安排小组的人数呢。”
“我一开始的记忆是……假的？”黄晓璐扶
着心口，喘着气。
“也不算是假的。”终负着手，“应该说是
我让你这么认为。”他在原地走着，像在讲台上
，“等到这头鬼养得差不多了以后。那个压力大
的研究生刘鸣义，在我苦口婆心的劝说之下从这
个世界解脱了。然后在后来上课的时候我问了李
怡欣同学问题。”
终看着几人，打了个响指，“让她忘记带手
机回去。”
黄晓璐肌肤上都是疙瘩，挡不住地浮现，她
愣愣说道：“然后那名研究生找到我……何皓知
道校内有鬼一定会去抓。你再把那头鬼找回来，
放到我体内……我迟早会吃了糖，你就可以让我
进阴界里……”
终鼓掌鼓得响叮当，像是在庆祝。“说得太
好了！”
然后呢？
黄晓璐苦笑。何皓铁定会去阴界救自己，自
己不会死。她想透了为何她吃了药还是看得见，
不是进过阴界的关系，而是终。她遇上这种事只
能去找何皓，不论结果如何，都会对何皓有愧疚
，只要何皓打算来台南，她就会帮忙。
一切的关键在于黄晓璐和何皓的思考模式完
全被终掌握。这种事可能吗？黄晓璐不想承认。
可是终的声音像是一把把剑，将在场几人刺
得遍体麟伤，“刘鸣义的魂是用来掩盖糖的踪迹
，不让这头鬼发现，不然太早被他拿回去，果实
会不够成熟。”
一直静默著的梅子僵硬著开口，“而且可以
消耗张晨的体力……你知道张晨不能醒太久，你
怕他的六十四卦还有符。”她望向何皓孤单无依
的背影吼叫：“你知道我们会猜测恶鬼是郭怀一
！你知道我们会错，恶鬼不会被灭！你知道无计
可施以后，皓皓他只能用命火出刀！可是你都拿
了一半了为什么还要！”
黄晓璐听不明白梅子后面的那句话。
直到终挑着眉伸出手往自己的胸口，他的指
甲很长，比刀还利，他割开自己的胸口，露出跳
动着的心脏，上头除了弯曲的纹路以外，还有橘
红色的火焰。“因为我想要不朽。”他淡淡地说
，走到何皓身前再次蹲下，单手扶著何皓的下巴
，像是扶著一件精美的瓷器。
黄晓璐看着那颗心脏，想到了研究生宿舍前
，想到了古灯道上，想到了在旅馆的梦。她真的
很想哭，她知道自己一直以来感受到的空虚感是
什么了──何皓的胸口没有心跳，何皓的心脏在
她的眼前，在终的胸口！
还有命火……为什么何皓的命火会比常人少
了一半，因为那一半就在终的胸口！就在黄晓璐
的面前！
黄晓璐转向老墨和梅子，她想知道，何皓为
什么没了心脏还能活着，为什么何皓的心脏会在
终的胸口，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但她激动不起来，只是流着眼泪呜咽著问：
“为、为什么……？”
老墨没有回答黄晓璐，他身影已不在原地！
即使断了几根手指，老墨还是要救！他手掌整个
发紫，转眼一个踏步，在终的背后现身，直直拍
落！
毒掌不化骨，只是过于八股了。终反手抓住
了老墨的那一掌，手腕一翻，让老墨得顺着大力
旋转身体！终摸著何皓下巴的那手甚至没有放开
，抓住老墨的那一只手又是使劲，砰地一声将老
墨砸在地面，砸出一口鲜血。
终看了老墨一眼，“另外一头蛇来了，可能
还好一点，以你现在的状态，伤不了我的。”他
没有丝毫怜悯，掌心一握，咖地握断老墨手腕骨
头！
老墨却是贼笑一声：“你这混帐都说老子是
蛇了！”他断了的手腕突然以怪异的角度延长弯
曲，几根指头恰恰对着终的眼睛，颜色是黑色！
如蛇吐毒一般，五根手指同时喷出乌黑腥臭
的毒液，朝着终的脸上要毒烂那张老墨看来欠打
的脸！
终觉得有些麻烦，那黑色毒液大概是老墨体
内最毒的一种，甚至没什么积累。他抓着老墨手
臂的那手松开缩回，迳直抓住那五根手指，一凹
！老墨疼得冒出冷汗，他五根手指齐断，但是毒
还是喷了出去！
终直视喷溅而来的毒液，没有再作任何动作
。只是有团魂魄在他面前，恶鬼的黝黑魂魄！
两道黑色相触，却没有相融。老墨的毒在那
团魂魄之上丝丝作响，让整团魂魄的颜色黯淡下
去，可是，也仅仅如此了。老墨见状低吼一声，
伸出另一手早已断了指头的手，不要命地朝终的
身上打去！
终手掌一甩，直接将老墨整个人摔了出去，
捏著何皓的下巴站起身。他竟然消耗巨量的魂魄
阴气，那不是他养了许久的果实？因为更甜美的
果实就在手中。
老墨吃力地起身，瞪着终道：“你究竟想做
什么！”
终看着何皓，眼前的青年他看了很多年，看
见现在失了魂的双眼则是第二次。“我想当人。
”他轻声说，“何皓在阴界出生，他是一个奇蹟
，唯一一个能够在阴界生活的人类，让当时的我
很羡慕。”
他缓缓述说：“从何皓出生以后我就注意到
那个婴儿，竟然是至阳身，在阴界却如鱼得水的
生活，被阎王找到，收作学生。从那时起我就知
道，何皓可以让我变成完整的人类，只要夺了他
的命火心脏。”
他露齿而笑：“所以我在何皓八岁的时候出
手了，冒了点风险进了阴界，确确实实的挖出他
的心脏，可还没吸完命火就被阎王发现，好在我
早有准备逃回阳界。”他看着这片土地，说道：
“何皓本该死了，可是至阳命火悬住了他最后一
口气，却没办法继续在阴界待下去，他只有两个
选择。”
终沉默了会道：“成为真的鬼继续待在阴界
，或是上阳界半人半鬼的活着。幸好当时他拒绝
了阎王，我又找到希望，何皓想找回自己的心脏
。”
他嘴唇动了动，“但现在是我的了。”
老墨的双手几乎废了，看着眼前的异类，眼
神晦暗，他不知该从何下手，何皓被抓在终的手
里，逃也不想逃。何皓也是异类，不会死，除了
遇上终──他们两个，一个鬼人，一个人鬼。
黄晓璐听着终的话语，看着何皓放弃一切的
模样，她很气何皓，为什么连反抗都不反抗！她
低头，看见自己上次没看见的东西，她自己的命
火。
终伸出手指，慢慢地慢慢地朝着何皓还未愈
合的胸口伤痕伸去，他动作很慢……像在等人？
他在等人。花了那么长时间解释来龙去脉不
是打发时间，他在等人。他甚至已经引开了铁锁
连环和鬼少爷，那两人现在大概打成一团，但他
还是在等人。他其实已经忍不住要直接吞了命火
，可他还是在等人！
他算计了数年，但是算不到的一个人？
黄晓璐看着自己的命火，抽了抽鼻子，有股
香味。在家里的橱柜里会出现，在家里的角落会
散发著，在儿时的记忆里会弥漫，在脚下这片土
地会被记忆的香味。
樟树的香味。
终转头看去。
那人骑着白鹿不骑驴，他的头发是树枝，他
是个书生，他拿着一本书还有一支笔。
他要来写字。
他看向黄晓璐，他认得黄晓璐，就像他认得
台南这片土地上所有的孩子一样。他没有看终，
虽然是为了终而来。
他是真正的春风，即使在夏旬仍然清清淡淡
。不视和鬼少爷喊他是先生，但他比较喜欢自己
的名字。他微笑着，轻声开口。
“我是樟，是一棵树。”
只是一棵台南的樟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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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大概、可能、也许，不会更。有要事在身。
快完结惹，就期待一下嘛。
这两篇大概是第一集最妈佛的两章了。何皓一直
在找的人，却一直在他生活里看着他。这梗铺了
整集，总算写到了，不知道该难过还是开心呢。
感谢各位的摔碗（？
喜欢网页版的可以点，不喜欢的可以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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