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初和李晓晴跟着吕山人，先后走出王佳瑄的房间。李晓晴关上房门，从门外用钥匙锁上
王佳瑄的房门，暂且收起王佳瑄房间的钥匙，冯初在一旁看着她锁好了门，正想跟着她往
楼下走，吕山人却突然手一伸，拦住想往楼梯口走的两人。
“你们一起到我房里说话。”吕山人见李晓晴似乎想说些什么，又补了句：“也好就近看
着她。”
李晓晴向冯初投以征询的眼神，见冯初朝她点了下头，才说：“不好意思打扰了。”
吕山人打开门，带着冯初和李晓晴走进房。目测约6坪大的套房，正对着门的墙上，高挂
著一片相当引人注目，没有镜片的八卦镜。
冯初一眼就瞧见了八卦镜，指著镜子，笑道：“哇，好令人怀念的情景，我好像回到了还
在读大学时！这个八卦镜是当年你挂在宿舍的那片吗？”
吕山人顺着冯初手指的方向看去，微微一笑，“是啊。”
李晓晴听见冯初的话，下意识抬头跟着看向八卦镜，原本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但是入眼的
八卦镜，却意外地勾起了她的好奇心。“这个镜子没有镜片？”
“有镜片的八卦镜，作用是化解煞气，而且不能对着人，所以才都挂在屋外。但是吕山人
挂的这片没有镜片的八卦镜，它的作用是提升屋内的能量。有些人相信，依照自己的生肖
对应的财位，将没有镜片的八卦镜悬挂在那个方位，还有提升财运的作用。”冯初转头看
向吕山人，扬了扬眉，笑道：“我解释得还算不差吧？”
“不错，记嘉奖一支。”吕山人笑着说。
吕山人拿起立在床边的坐垫，递给冯初和李晓晴，自己也拿了一个，三人各自在铺木的地
板上坐下。
“王小姐和你们很熟吗？”
李晓晴点了点头，冯初则说：“佳瑄是我有几年没联络的朋友了。”
吕山人看着李晓晴，直截了当地说：“我在她衣柜的镜子上，感觉到一丝妖气。她最近有
什么异常的行为？”
“妖气？”李晓晴活了二十几年，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听到“妖气”这个词，一时呆住了
。
冯初连忙说：“我没有在佳瑄身上看到鬼怪，方才在展场遇见时，也没有看到鬼怪跟踪她
，她的房里也没有鬼怪。”
李晓晴回过神，猛地转头看向冯初，“学长，你的意思是……佳瑄姐没有被鬼附身？”
“对，我没有在她身上看到鬼怪，她应该没有被附身。”冯初见李晓晴一脸茫然，思忖了
片会儿，试着用能让她明白的方式，解释鬼附身的情况，“我以前曾经见过被鬼怪附身的
人，他们有些人是脸上可以隐隐看见第二张脸；也有虽然从身上看不出异常，但是落在地
上的影子，却有第二层阴影。有些人的情况特别严重，我完全看不到那个人原本的脸，只
看得到附身在他身上的鬼怪的脸。”
“原来是这样……”李晓晴蹙著眉点了点头，思忖了下，旋即回过头看向吕山人，问道：
“你说镜子上的妖气……那是怎么一回事？”
“物品上会有妖气残留，常见的有三种情况。一种是妖怪曾经寄附在那个物品上，所以留
下了妖气；一种是妖怪曾经在物品上施法，所以物品上才留下施法的妖怪的气息；还有一
种情况，是妖怪长期待在一间屋子里，使得屋里所有的物品都沾上了妖气。”
“高人，我有问题！”冯初语带玩笑地举手插话，“从残留妖气的物品上，可以看出是哪
一种吗？”
吕山人听见冯初的称呼，不由得看了冯初一眼，几不可察觉地笑了笑，才说：“施法的物
品比较容易辨认；若只是妖怪曾经寄宿，或是长期贴近妖怪而沾染，两者则难以区分。”
冯初将右手拄在盘起的腿上，托著脸思考，“说的也是，施法的话，应该物品上可以看到
妖怪使用的咒印。”
李晓晴圆睁着明亮的大眼，视线不时在冯初与吕山人的脸上移动，聚精会神地听着两人的
对话，努力想在短时间内了解此前完全不曾接触过的另个世界，“佳瑄姐的镜子是哪一种
状况？”
“镜子上没有施法的咒印，但是，因为我只看到穿衣镜，一时也无法判断是妖怪是否曾经
寄附在镜子上。”
冯初蹙紧眉想了想，再次提出问题，“如果妖怪是长期待在佳瑄的房里，房里其它物品，
应该也会沾上妖气吧？我虽然看得到鬼怪，但是感觉不到妖气。你方才有在房里其它物品
上，感受到妖气吗？”
吕山人扬了下眉，某个想法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脸上蓦地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却没有
马上说破，只是简短答道：“没有。”
冯初在脑海中拼凑著线索，突然打了个响指，“所以这么说来，就是妖怪曾经寄附在镜子
上。但是，什么妖怪会想寄附在穿衣镜上？难道是……”
吕山人接续冯初的话，“镜妖。我也是这么想。”
冯初伸长了手，和吕山人互击了下掌，笑道：“你突然换了维持多年的发型，今天又不时
正经得让我觉得别扭，要不是我就坐在你面前，我都怀疑你是不是被盗帐号了！不过……
果然我想说的话，你一定会知道，跟你说话就是轻松！难怪我喜欢你！”
李晓晴听得忍不住闷笑了声。
吕山人也笑了笑，才正色道：“镜妖通常会跟着持有者，将此人作为宿主。相传镜妖是形
成于镜中的妖怪，它没有形体，不像狐妖、蛇妖等精怪都有原形。有一定修为的镜妖，甚
至可以脱离原本化妖的镜子，任意寄附在宿主周遭的所有镜子。”吕山人看向李晓晴，问
道：“除了穿衣镜外，妳的朋友身边还有什么常常使用的镜子？”
“镜子……”李晓晴想了想，蓦地一拍双手，叫道：“佳瑄姐最近常带着的一面手镜，是
我和她一起去京都玩时，在天满宫前买回来的！”
“天满宫前？妳们是去古物市集吗？”冯初问。
“对！”李晓晴一脸惊奇，“学长你怎么知道？”
“常到书店买古董的一些客人，和我闲聊时，曾经说过他们去天满宫前的市集买古物的事
。”
“古物市集……”吕山人喃喃，“如此说来，那面手镜很可能就是妖怪的本体所在。”
冯初皱起眉，“所以妖怪是从日本来的？这可麻烦了！”
李晓晴听得心头一跳，赶紧问：“日本的妖怪怎么了吗？”
冯初虽然是个非常乐观的人，但是，过去与异国妖怪交手的经验，却让他一回想就觉得头
痛，“来自异国的妖怪特别棘手，即使知道来历，他们害怕的物品，可能在台湾不容易找
到，想降服他们，往往得多费些功夫。”冯初喃喃：“不知道这个妖怪，凌子犹和九风是
否知道该如何对付……”
不同于冯初的忧虑，吕山人神情依旧悠然，像是胸有成竹，“想除去镜妖不需要什么特别
的法术。镜妖没有形体，所以只需要找出它栖身的镜子，施法将它困在镜子上，不让它逃
走，再打碎那面镜子，镜妖就会跟着消散了。”
“我马上去把佳瑄姐的手镜丢了！”李晓晴说著就要起身，吕山人匆匆喊住她。
“李小姐，请暂等。”
冯初拍了下李晓晴的肩头，示意她稍安勿躁，帮着李晓晴向吕山人说出心中的疑惑，“为
什么你要阻止她破坏手镜？”
“方才我虽然在穿衣镜上感受到妖气，但是无法确定镜妖是否曾寄附其上，或是只是因为
穿衣镜靠近镜妖，才染上妖气。镜妖若是不在手镜上，将手镜打碎，不仅无法除去镜妖，
还会打草惊蛇，就更难逮住它了。”
李晓晴听得脸色凝重，“那……我们该怎么办？”
吕山人想了想，说：“想确实除去镜妖，必须先将镜妖困缚在一面镜子中，再打碎那面镜
子，才能确实除去它。我想在王小姐房里的所有镜子都画上符咒，但是，这件事只有我一
人是无法办到的，还得借助李小姐之力。”
“你叫我小花就好，我的朋友们都这么叫我。你也可以像学长一样，直接叫佳瑄姐的名字
，也可以叫她Peony，她的朋友通常这么称呼她。”李晓晴一面说，一面忙不迭地站起身
，“我马上去佳瑄姐的房里，把所有的镜子都找出来给你！”
冯初也跟着站起身，“我……”
不等冯初将话说完，吕山人回过头，说：“你待在我房里等我们。”吕山人的视线落在冯
初的大衣口袋上，眼里隐隐有些笑意，“而且，凌子犹应该要跟你联络了。”
“凌子犹？你怎么知道我在等他的讯息……”吕山人这么一说，冯初连忙掏出手机，低头
察看，赫然发现凌子犹刚传来一则讯息。
‘留意你朋友身边的所有镜子。’
冯初看着凌子犹的讯息，喃喃：“跟吕山人的话一样。”
冯初还在思考，萤幕上出现了凌子犹刚传来的讯息。
‘你现在在哪里？’
冯初连忙回复：‘我在木栅，我学妹她们租住的老公寓里。我在这里遇到了吕山人，我现
在在吕山人的房里。你的工作结束了？’
‘刚开完会。还有些事要处理。’
这么巧，凌子犹刚开完会，吕山人就叫他察看手机？
冯初正在输入文字，还来不及输入完毕，凌子犹已先一步传来讯息。
‘不管晚点发生什么事，不要冒然行动，等我到了再做打算。’
冯初看得一愣。
难道佳瑄会出什么意外吗？
‘你是说佳瑄会有危险吗？’
讯息送出后，冯初忐忑不安地紧盯着手机画面，凌子犹虽然读取了，但是，冯初却一直等
不到回应。
冯初又等了片刻，正在迟疑是否该打电话给凌子犹，手机突然一阵震动。
冯初刚按了接听图示，还来不及说话，九风的声音已响起，“主编有要事跟他说，所以找
他进会议室单独谈话了。你朋友的状况，凌子犹没说，只是要我打给你，叫你记住他的话
。他今天的工作时间比我预期的长太多了，姑奶奶本想等他工作结束，再一起去吃饭，结
果等得快饿死了，先去附近买吃的。”
九风是个耐性不佳的急性子，怕她话传到了就马上挂电话，冯初急忙大喊：“等、等！”
九风既然没有吃午餐，那么，凌子犹想必也还未吃饭。
照顾凌子犹多年，已简直堪比老妈子的冯初，一时不由得担心了起来，却又觉得凌子犹的
性子，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即使在工作，也不会虐待自己的胃。
冯初迟疑了几秒，一时不知该不该问九风，没等冯初做出决定，九风已语气不善地催促道
：“还有什么话快说，别耽误姑奶奶吃饭！”
虽然九风不在眼前，但是听着她几乎要磨牙的问话，冯初仍感到一阵令脸颊发刺的杀气。
冯初匆匆搁置对凌子犹的午饭的惦记，问道：“妳有听过日本的镜妖吗？”
凌子犹眼下正在工作，无法向他打听妖怪的讯息，但是，九风是活了超过千年的大妖怪，
她见过听过的妖怪也不少，也许知道些关于云外镜的事。
九风出乎意料地沉默了下，才说：“你遇到云外镜了？”
冯初一脸的懵，“是我朋友遇到的。云外镜？我好像有听过……”
“姑奶奶好多年前听一只黑熊精说过，他旅居日本时，听说过有种镜子妖怪叫云外镜。云
外镜擅长创造幻境，也能让持有镜子的人，看见远方发生的事。所以云外镜常常选择占卜
师作为宿主。”
“云外镜会对宿主做什么？”
“黑熊精没有说，大概他也不知道。镜子太容易打破，难以成妖，所以镜妖相当少见。而
且，镜子要成妖，不仅需要经过一段时间，还得有成妖的契机，要同时符合两种条件，简
直千年一遇。”
“竟然是这么罕见的妖怪……”
“总之，凌子犹交代你不要轻举妄动，好好记住了。不跟你说废话，姑奶奶去找吃的！”
冯初从九风的语气，听得出她已耗尽了耐性，不敢再耽误她吃饭，虽然肚子里还有不少疑
问，也只能先搁下。
冯初连上搜寻引擎的首页，输入云外镜，搜寻相关的传说，才读了没几篇文章，就听见门
锁开启的声响。“你们回来了！还顺利吗？”
“你们谈，我先泡壶茶。”吕山人拿出折叠桌，在地上架起桌子，又从柜子里拿出茶具，
在桌上一一摆放，还从另个柜子里拿了盒奶油酥饼递给冯初。
冯初看得双眼发亮，“太好了，我正觉得饿！”
李晓晴在冯初身边坐下，接过冯初递给她的饼，食不知味地啃了口，脸色有些郁闷，“我
们刚才去佳瑄姐房里时，她正在浴室中洗澡。我检查了抽屉、包包、柜子，甚至连她的床
都翻遍了，虽然找到不只一面化妆镜，但是，就是没有看见手镜。不知道她是不是将手镜
带进浴室里了……”
吕山人拿起茶壶，在茶杯里一一注入热茶，“镜妖恐怕是发现我们察觉它的存在，有了提
防。”
“这该怎么办？”李晓晴一脸愁容。
“如果等佳瑄洗完澡出来，直接向她借手镜，应该可以吧？”冯初放下手上吃了几口的饼
，专心地回想着稍早见到王佳瑄的情景，“只要不提到赵四维，她的神智就还算清醒。”
李晓晴回想着王佳瑄的情况，双眼发亮地直点头，“对！只要不提到赵四维，佳瑄姐就看
起来还算清醒。我待会儿找个理由向她借镜子。”
“刚才九风打电话来，我向她打听日本的镜妖。她说她曾经听过一种叫做云外镜的妖怪，
它擅长制造幻像，还能让人借助镜子，看见远方的情景。小花说她曾经在镜子里看见表情
与镜外迥异的佳瑄，这个镜妖很可能就是云外镜。”
吕山人将茶杯一一放至冯初和李晓晴面前，“云外镜的传说，你们曾经听过吗？”
李晓晴向吕山人道谢，捧著热茶转头看向冯初，冯初摇了摇头，“我只对名字有点印象。
”
“虽然云外镜不是特别难以控制的妖怪，有些占卜师甚至会专程寻找云外镜，将它作为工
具使用。但是，云外镜其实是摄魂妖怪，它会夺取宿主的魂魄。”
冯初想起了几个月前遇到的壶妖，手臂上瞬间浮起了层鸡皮疙瘩。冯初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镜妖也以魂魄为食？”
“也许。”吕山人微拢眉，“这个妖怪很少见，关于它的传说，难以验证真假。甚至有些
地方流传着，云外镜不是从镜子化出的妖怪，它的本体是狸妖。”
“狸妖？”冯初的脑中蓦地浮现浑身长著蓬松的棕灰色毛，身形娇小，耳朵圆短，眼睛周
围有两块黑毛的小动物形象。冯初努力试着想在脑海中勾勒，一脸憨呆的狸凶性大发的狠
劲，脸上的神情一时颇为纠结，“牠看起来很可爱……原来这么可怕？”
吕山人让冯初逗趣的神情，逗得微微一笑，“狸，又称狢，是日本传说中流传已久的妖怪
，甚至还记入正史之中。在《日本书纪》第二十二卷中，有‘春二月，陆奥国有狢，化人
以歌之。’说的就是在距今一千多年前，陆奥国已有人见过化成人的狸高声歌唱。相传狸
妖比狐妖更擅长变化之术，而且，狸妖更有附身于人身的传说。”
“距今一千多年前已化妖……若是活到现在，那就是有千年以上修为的大妖怪了！”冯初
惊呼。
冯初曾听凌子犹说过，妖怪的修为不必然低于仙人。拥有千年以上修为的大妖怪，其中不
乏有修为远在仙人之上者。
若是佳瑄真的让连仙人都难以应付的大妖怪缠上了……
思及这个可能性，即使冯初是个生性乐观的人，也不由得面露愁容。
李晓晴虽然对妖怪近乎一无所知，但是，冯初的脸色，却让她知道王佳瑄很可能惹上了大
麻烦。李晓晴忐忑地问：“大妖怪很难应付吗？”
冯初和吕山人对看了眼，冯初斟酌著用词，说：“狸妖只是一种可能，佳瑄未必真的是遇
到了狸妖。”
虽然冯初这么说，但是李晓晴却无法因此稍减忧虑。李晓晴一下子听了一堆异世界的资讯
，听得头昏脑胀，忙着消化冯初和吕山人话中的讯息。
好不容易理清思绪，李晓晴立刻急着将心里的疑问与忧虑一股脑儿倒给冯初，“学长，云
外镜会怎么夺走佳瑄姐的魂魄？佳瑄姐会有生命危险吗？若是魂魄被夺走了，还能夺回来
吗？”
冯初回忆着数个月前在新竹作乱的壶妖，说：“我去年在新竹遇过的壶妖，它控制鬼，让
鬼叫唤小孩的名字，小孩一旦回答，就会瞬间夺走魂魄。我不知道镜妖是不是……”
冯初的话尚未说完，一声惊人的撞击声忽然响起，令屋子里的三人不约而同站起身。
冯初东张西望，“那是什么声音？”
“这栋公寓已经建了三十几年了，虽然是水泥墙壁，隔音效果没有非常好，而且防火门没
有隔音效果，对门的房间的声响，特别容易听见……”李晓晴蹙著黛眉，边思考边说，蓦
地一脸紧张，“难道声音是从佳瑄姐房里传出的？”
“我们快过去察看！”吕山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