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行之路？”言封这句话唤起陈无念不算久远的记忆，他与言封相识的第一天曾听
见言封与蛇妖绿妨说到夜行之路，但仅仅只是名字、并未提及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原来他们所说的夜行之路就是这条阶梯？
散发著奇异光芒的石板阶梯凭空出现在眼前，阶梯一阶一阶在高耸林木间曲折蜿蜒，
向着树林深处绵延，陈无念看着这条看不见尽头、似乎暗藏着玄机的阶梯，试着从中理解
这条阶梯为何称作夜行之路？
“每两个月一次，在人烟罕至或是鸟不生蛋的地方出现的阶梯就是夜行之路。”言封
说。
当然普通人通常是目击不了的，除非具有灵感或是本身看的到不属于人间的产物，只
是夜行之路也不是笨蛋，除非想让你看见，否则是想见也见不到的。
“因为在晚上出现，所以才称作夜行之路吗？夜行之路又是什么？”陈无念这段时间
经历太多稀奇古怪的体验，已能良好的接纳这些妖异之事，这出真实在眼前上演的魔幻秀
令他心中充满了惊奇、惊吓，同时也有许多好奇。
这个从未接触过的世界悄悄开启了陈无念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心。
“等下再告诉你，有客人来了。”言封抬头看向左边的树林，一道晦暗的影子正在树
林里移动，忽地他貌似又想到了什么，弯下腰从包包里抓了一件外套出来，直接丢上了陈
无念的头。
“虽然大部分的妖怪对人类没有特别排斥，但还是有少数厌恶人类存在的，还是披着
比较安全。”言封落下了话，陈无念才发现外套上贴满了画著一团又一团黑的图纸，他认
出那是绿妨的画作。
陈无念还想询问什么，一抬眼便发现一只头部是鳄鱼模样、躯干却是人身的怪东西缓
缓朝摊子走来，那东西人模人样地穿着松垮的T恤与及膝短裤，脚上穿着夹脚拖看来在这
崎岖不平的地面难以行走，他忍不住伸长脖子想多看几眼、却差一点与那东西黄澄澄的双
眼对上，吓的他赶紧低下头、严密地将外套盖住自己的头。
那应该是妖怪吧？陈无念听着外头的动静如此想着。
绝不是陈无念以貌取妖，只是他不过看了一眼那鳄鱼妖便觉得来者不善，周身散发著
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让人看了只想避的远远的、一点也不想靠近。
言封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依然一手支著头、带着浅浅笑意看着逐渐靠近的鳄鱼妖
，石阶上的光球不知怎地飘了两颗到言封的摊位附近，为他提供了临时照明。
摊位后方的卜字旗随着微风轻轻飘荡著，那鳄鱼妖似乎看见了旗子，视线转而移向座
位上老神在在的言封。
鳄鱼妖走至摊位前方，斜眼打量著言封，接着自鼻孔哼哼了两声，扯著沙哑的喉咙说
道：“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人类在这摆什么摊呢？卜？有什么好卜的？”
言封没有因此被惹怒，只是维持着原本的姿势笑道：“我这小摊不算命只卜运，而且
专卜有没有走过这夜行之路的运，这位大哥想不想卜上一卜啊？”
“原来你就是那个传说在夜行之路前替人卜运的卜运师啊？哼！我成妖百年，从来不
信那些迷信的东西，我只信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不过是条阶梯，看我一次就抵达终
点！”鳄鱼妖落下这句话便气势汹汹、头也不回地走向夜行之路，言封笑笑的看着鳄鱼妖
的背影、没有挽留。
陈无念忍不住转头看向离去的鳄鱼妖，只见鳄鱼妖踏上阶梯后，速度飞快的马上便走
了数十阶，光球在一旁安静漂浮，一切看起来都没什么异状。
“哎呀！看来是个新来的家伙呢！”陈无念左手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嗓音，他回头一
看，原来不知何时绿妨已经悄悄来到他身旁。
“啊，你好。”陈无念即便处在这荒郊野外也没忘了礼仪，极有礼貌地向绿妨打了招
呼。
“嗯？这声音…是小封的朋友吗？我还以为是什么妖怪呢！”绿妨歪著头，似乎有些
困惑。
“妖怪？啊！是不是因为外套上贴了你画过的画，所以才会以为这里有妖怪呢？”陈
无念摸了摸外套上的图纸，言封曾说绿妨所画的图纸上沾染了牠的恶，这些恶之气息能够
吓阻鬼魂及一定程度的妖怪。
“啊啊？原来外套上贴了我的画作吗？哈哈哈哈！小封这家伙可真聪明啊！”绿妨一
听、忍不住哈哈大笑了出来。
“下次再帮我画几张吧！图纸快没了。”言封双眼盯着阶梯上的鳄鱼妖，耳里听着绿
妨毫不客气的笑声，不以为然的向绿妨下订单。
“那有什么问题！”绿妨朝他眨了眨眼，接着又回到陈无念的问题上。
“确实是因为画作喔！虽然妖怪拥有一定程度的视力，但影响最深远的还是气息，在
未见到敌人前靠着气息辨别来者是妖怪常见的本领，这些图纸上有我的气息，只要持续披
著外套，即使你是以人类之姿出现，这些画作散发出来的气息便能掩盖过人类的味道、骗
过妖怪的眼睛。”绿妨贴心地向陈无念解说。
“原来如此。”陈无念点点头，难怪言封会利用妖怪画过的图纸当作驱鬼驱妖的道具
。
“啊──”
正当陈无念还想发问第二个问题时，夜行之路深处忽然传来一道凄惨叫声，众人的目
光被惨叫声吸引而去，本来已经进入阶梯深处、消失在陈无念等人面前的鳄鱼妖随着声响
由远至近跟着再度出现，不同是的牠不是自己走下来、而是用滚的下来。
陈无念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眼花了，鳄鱼妖滚动的身影后方似乎隐约能看见几只细
长漆黑的手不断挥舞，就像在推著牠下楼一样。
鳄鱼妖一边哀号一边翻滚，滚过了长长的阶梯、最后碰地一声跌落至最底，黑手还加
码将牠彻底推出夜行之路的范围后，才又迅速缩回楼梯深处。
鳄鱼妖浑身疼痛地摊在草地上，不知道的人都不晓得那些长长的黑手一边推牠下楼还
一边在后头偷打牠，被鞭打的疼痛及滚落阶梯的疼痛加起来等于满身狼狈，牠根本不知道
为什么走到一半会突然出现一堆手将牠推下来，害牠落得这种丢人的下场。
鳄鱼妖费了一番力气才自地上坐起，牠看似非常不服气，一站起来就想再往阶梯上冲
，言封却比牠更快，在牠踏上阶梯前叫住了牠。
“这位大哥，被夜行之路驱赶的人是不能再踏入第二次的，两个月之后再来吧！”
“胡说什么？不过是个人类，安静给我待着！”鳄鱼妖凶狠地瞪了言封一眼，又想继
续前进。
“真是的！”言封挠挠头，语气有些无奈，“你这样会给后面的人带来困扰的！”
言封话才刚说完，后方的树林内便传来铿锵有力地一声：“何方妖怪在捣乱吗？”
陈无念凭声回头一看，只见晦暗的树林内忽然出现无数晃动的影子，那些影子在草地
上移动，杂乱地响起唏唏簌簌的声音。
影子一道又一道逐渐靠近言封的摊位，接着一个体型庞大的妖怪缓步走出树林，一只
、两只、三只…数不清的妖怪跟在牠身后，一群妖声势浩大、阵仗逼人，那鳄鱼妖一时之
间看傻了眼，呆立在原地一分也不敢动。
“是西无大哥啊！好久不见！”言封一见来人，便露出最高等级的职业笑容招待。
“卜运师，有妖怪在捣乱吗？我刚刚在远处好像听到什么争执声？”名为西无的妖怪
是一只癞蛤蟆，凹凸不平、毫无光泽的丑陋皮肤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连一只眼睛都被
烙印了长长的伤疤，足见了牠为妖的这段时间内经过的风风雨雨有多么猛烈。
而事实上牠也是这群妖怪的领头者，陈无念光从他身上感受到的压迫感便能知道牠是
真真正正的强者，如果说蛤蟆是黑道老大，刚才那只鳄鱼大概只是个不良分子。
“那位新来的大哥似乎不太懂夜行之路的规矩、被驱除后还想挑战第二次，我只是出
声制止牠罢了。”言封维持笑容，语气轻松地解释道。
西无了解状况后、随即一道慑人视线射向鳄鱼妖，那鳄鱼妖明显胜不过西无的气场，
害怕地缩了一下。
“被夜行之路驱除后不可再走第二遍，否则要是惹怒了夜行之路、害其他妖怪丧失行
走的权利，你担当的起吗？想挑战夜行之路也得先打听打听，如此无知居然还妄想走到终
点？”西无朝着鳄鱼妖冷声道，那音调冷的如寒冬霜雪、宛如在鳄鱼妖身上覆上一层冰霜
，吓的鳄鱼妖连话都回不了、直打哆嗦。
“既然牠还没踏上去就算了吧！西无大哥今天想卜运吗？后头还这么多妖怪等著、就
别因为小事耽误时间了吧！”言封瞥了一眼刚才还嚣张叫霄、如今却瑟瑟发抖的鳄鱼妖，
他才懒得管妖怪要怎么整治妖怪，只不过要教训小菜逼不急于这一时，他还想做生意呢！
西无回头一望，果然有许多妖怪排在牠后头等著给言封卜运，好在这西无也并非逞凶
斗恶之辈，牠干脆地点点头，成为言封今天第一位客人。
“绿妨，为什么被驱赶了就不能再踏上第二次啊？那只鳄鱼做了什么吗？不然怎么会
滚下来啊？”陈无念趁著言封卜运的期间，悄声朝身旁的绿妨问道。
“夜行之路是很挑剔的，身上太多恶气或太多善念的妖都无法通过，只有善恶平均、
在夜行之路容许值内的妖怪才有前进的可能；刚刚那只鳄鱼身上恶气太重，自然不讨夜行
之路的欢心，如果被驱赶后再踏上第二次，夜行之路很可能会因此发怒、拒绝让所有妖怪
进入，那么所有想挑战的妖怪只能一起等待两个月后夜行之路再次出现了。”因为曾经发
生过这种事，因此妖怪们很有默契的订下了规则，凡是想挑战夜行之路的妖怪大多都会安
分遵守。
“夜行之路到底是什么？看起来不就是一条普通的阶梯吗？为什么妖怪们都想通过？
”陈无念双手抱膝、百思不得其解，除了漂浮的光球外其他看起来并无特别之处的阶梯，
到底有什么原因让这么多妖怪特地跑来此地只为走上一遍？
“夜行之路是通往仙境的道路喔！”绿妨眨了眨眼、神秘的说。
“传说夜行之路的尽头是没有纷争、没有抢夺的妖怪仙境，妖怪在仙境修行、速度能
比在人间时翻涨数倍，即使不想修行也能在仙境内拥有舒适安逸的生活，只要能够抵达，
仙境便会不分你我、彻底包容所有妖怪、给予牠们最适合的栖身之所。”
“仙境？真的有这种地方吗？”陈无念问，这世界真有这种世外桃源？
绿妨摇摇头，“谁知道呢？那些抵达仙境的妖怪没有一个回来过，也无从得知仙境的
样貌、是不是真实存在，又或者…是不是真正的仙境？”
“既然没有妖怪回来过，又怎么能这么确定夜行之路的尽头是仙境？”
陈无念觉得匪夷所思，从来没有亲眼看过却如此笃定，从而一心一意想通过这条仿佛
有自己生命、会自行驱赶妖怪的奇怪道路，只为前往那个不知是真是假的仙境？这些妖怪
未免也太傻了？
当了妖怪这么久，难道还分不清真假吗？
“如你所见，夜行之路具有自己判断妖怪能不能通行的能力，它不单单只是一条道路
，同时更拥有不输给世间妖怪的力量；早期有妖怪群起研究夜行之路，牠们认为夜行之路
必定是要让妖怪通往某处才会出现，但为了维护那个未知所在的平衡、必须慎重挑选能够
抵达的妖怪，因此才有了筛选的力量；久而久之，夜行之路的尽头是妖怪仙境的说法便不
迳而走、一直流传到现在。”
“所以仙境一说…从头到尾根本没有证实过吧？”陈无念感到不可思议。
“呵呵，别这么严肃嘛！这就跟你们人类所崇信的极乐世界或天堂是一样的啊！那些
也是从未被证实过，不一样有人深信不疑吗？”绿妨笑着回答。
“人类有自己的信仰、妖怪也会有，对目前的妖界来说，夜行之路就是最大的信仰教
派，许多活了几千几万年的妖怪对世界感到厌倦，夜行之路便给了牠们新的希望，想抵达
仙境居住变成了新的梦想，唯有心中怀抱梦想、才会有活下去的动力，不是吗？”
“啊…这么说也是…”陈无念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若是生活毫无目标、枯燥地日复
一日，即便没病都会闷出病来，人类如此、妖怪又有何异？
只不过这种充满诈骗感的正能量活动，没想到妖界也这么盛行？
“绿妨呢？你想到仙境去吗？”陈无念忽地好奇。
“我？我对这世界还没感到厌倦啊！世界每分每秒都在改变，观察世界的变化是我的
乐趣之一，尤其遇到小封之后生活更有趣了！”绿妨吐了吐舌头，转而看向在摊位上认真
工作的言封。
陈无念顺着牠的视线一起看去，只见本来在帮蛤蟆妖西无卜运的言封从排列在地上的
物品中拿起一只小小的玻璃罐放到桌上，接着他的目光专注扫视著西无身上每一吋、似乎
在搜寻着什么，搜索了一会、貌似找到了目标，他便伸出一手往锁定的位置捏去。
言封的手在空中做出了拉的动作，他打开玻璃罐将捏住的手在罐口点了一下，两手便
又开始拉扯著什么，像是从西无身上拉出一条又一条线一样。
言封的手毫不间断地持续著动作，偶尔还分神看了下罐子，确定没问题后又继续，如
此循环著一直到他认为足够了才停止。
陈无念在远处看了老半天、却看不出言封到底在拉什么，在他眼里，言封的手只是单
纯在空中挥舞、拉着不存在的空气线，就连那只玻璃罐内也什么都没有，这让他心中存疑
、忍不住又发问了。
“言封现在在做什么啊？”蒐集空气吗？陈无念歪著头问。
“他在摘除那只蛤蟆妖的恶气，这也是小封最有意思的地方。”绿妨朝陈无念笑了笑
，“我活了这么长岁月，小封是第一个能摘除妖怪恶气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