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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对天祈祷了好久好久,终于盼到了。
“无所不能的胭脂主啊,您能拯救我吗?我不想再被‘关’在这……”
“妳是指--想拥有自由吗?”胭脂主终于回应她了。
“什么是‘自由’?”女孩不懂。
“我也是新学的,欧罗巴州上的人甚至为它斩首国王,可能就是不想做什么便不用去
做,无拘无束如天上飞鸟、大海鱼儿,这是妳想要的吗?”
“是的,我不要再被牠关起来了,请赐我自由吧!”
“可以!但妳要先确定关妳的是大蜘蛛妖吗?还是被牠控制的这一片土地?或是这片
土地上的人?男人?女人?满人?汉人?不同的自由须供奉不同事物。妳想清楚了吗?”
女孩开始思考。
Ж
这个时代,能获得自由的是供奉者还是受奉者呢?
晚秋,向晚。
那一条铺满枯黄落叶的小径通往黄家村墓地群,除清明与中元,平时人烟罕至,但每
一块墓碑旁一根杂草都没有,山下的老庙祝麦仔爷总不遗余力照料这。
1958年秋天开始得早,又不知不觉离去,黄昏时分寒意逼人俨然已如冬。但李子乔似
乎没感受到,连一件长布衫都没罩,仅著一袭单薄的红嫁衣,身上唯一保暖物是颈上那一
条陈旧的白色围巾。
像雪一样洁白的围巾。
李子乔孤身驻足在一新坟前,四下树丛不时传出窸窣窸窣的异响,但她没有多留意。
天边的夕阳让她想起小时候,姊姊牵着她哼唱〈夕烧小烧〉时的无忧无虑,那是她最喜欢
的时光。
自由的时光。
“阿姊,妳在这吗?”坟头上刻着姊姊一家三口的名字。
明明上次见面还是幸福美好的,回首却皆长眠于此。
像此时才受了寒,李子乔吸吸鼻子,声音微颤道:“阿姊,我要嫁人了,轿夫抬我过
这,来看妳一下。”火柴燃起,一点火星沾上冥纸晕开。
姊姊一家是被“魑魅”杀死的,连九岁的小姪女都不放过,就在上个月。
“揾住这八十年,山里魑魅没这么凶过,竟拦路吃人,铁定也被山另一头的‘赤潮’
影响到脑袋坏去,揾没法度啊,真夭寿的红伞鬼喔!”麦仔爷是方圆十里最有公信力的修
者,连他都没能力收服妖孽,村民至今只能终日惶恐。
自去年夏天起,东方不时传出妖魔诱拐与吃人的骇事,但谁能想到自己最亲的姊姊,
就在回家路上遭逢厄运……
“嫁人的感觉是怎么样呢?”
后方草丛中“嘶-嘶-”骚动不止,不时传来咀嚼与吞咽声,而子乔则满脸通红陷入
回忆浑然不察。晚霞点点洒在她标致的脸蛋上。
“阿姊当时也会紧张吗?会害怕吗?应该比我好一点吧,妳跟民雄哥是自由恋爱的,
恋爱是什么感觉呢?”没有人回应她。
姊姊的恋情家里是反对的,那时民雄家不过是个小佃农,李家可是活跃北府的大米商
,但家里的压力没拆散他们,反持续在私下往来,李子乔也帮忙瞒着父母,企盼这段恋情
能有转机。
夜里,她总偷偷打勾编织,希望帮姐姐的嫁妆出一份力,但自己技巧很差,总勾了又
拆、拆了又勾,明明课堂上很认真学习了……
“妳这样不行啦,等妳出嫁那一天都会没嫁妆的。”总玩在一起的阿海那一天终于忍
不住帮忙,男生明明上的是木工课,但他打起编织的手却很巧。
“这一条围巾是顺便打的啦,妳加减戴吧!”在阿海帮助下,子乔“作弊”地给姐姐
嫁妆添了一匹双色床单,自己也多了一条白色围巾。
那是最后的自由的日子。
转机来得快又残酷,市场剧烈波动下阿爸生意一落千丈,家道快速中落,先是捉襟见
肘,最后为了躲避债务辗转各地;而民雄家减了租,最后竟然还有了自己的田,真是难以
想像。阿爸像赶火车似地把姊姊嫁出去。
穿洋裁白纱的姊姊,真美,那是跟凤冠霞帔完全不同的美;那一年子乔15岁,对她来
说,那是自由恋爱的胜利。自由随着那一场婚礼结束而告终。
纸钱一片片放入小火堆,像要葬送某些不舍。
“我没可能谈恋爱吧?”
点点火星飘散,在昏暗的荫下如萤火虫飞舞。
“明早就要去拜堂,跟一个能当自己爸爸的人结婚呢……”子乔忍不住哽咽道:“阿
姊,我真的好不想嫁人,但恩公对我很好,让你们一家都能厚葬,也把阿爸跟阿母的坟重
新修建了。恩公还说,如果事成就帮李家建一座祠堂,这样阿爸心愿就能了结了……”
冥纸烧罄,白烟袅袅。
“所以接下来就交给我吧。我会好好的。”子乔努力忍住没有回头。
霎时,一道黑影拦在子乔面前,若直立的水牛般高大,身上仅围一条虎皮短兜,一头
赤发如焰,青面獠牙的丑陋面容正狞笑,手捧一具被开膛剖肚的尸身,大小肠鲜血淋漓流
泻将草地染成赤色,尸身双眼已成两窟窿,而怪物的双眼则充满欲望,除了食欲还有其余
同样原始的渴望。
子乔一时吓得忘记尖叫。
日薄西山之时,大地将吸饱热腾腾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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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关帝庙里人声鼎沸,一顶两人抬的小花轿停在关公像旁。
“找到没?”四名郑家轿夫满头大汗,面对庙祝-老麦仔-纷纷摇头。
“村里、村外都找遍了,就剩后山了……”
“唉唷,夭寿喔!”老麦仔慌得来回踱步。傍晚要赶往郑家大院的迎亲队伍本在庙里
稍事休息开伙,但新娘突跑得不见人影,众人现在慌得如热锅蚂蚁。
——山里多危险啊!要出什么三长两短他这“老媒人”可怎么办才好?
李子乔父母双亡后没人晓得她在城里做什么维生。上月姐姐又遭逢厄运,她却忽来求
自己帮她入郑家的门,不管当妾还是帮佣都行,老麦对子乔的坎坷很是心疼,要能嫁入郑
家就不愁吃穿了。
“郑家一直苦盼第二个男丁,我说妳这面相是多子多孙。那就是了!”--这一点找
老麦仔打包票就对了,以前在城里摆摊混得是风生水起,整个东方都晓得麦仔爷看相是一
流水准。
事情意外顺利,几乎一拍即合,反正做细姨本不需门当户对,年龄也可以宽容一些。
重点是清清白白,能传宗接代。
但好事将成新娘却搞失踪,老麦仔想上山救援但有心无力,他看相一把手但捉妖属最
末流,别说魑魅魍魉,上次作祟的吊死鬼就差点弄死他。想着山里藏着一只食人妖魔他就
手心冒汗,眼巴巴望着刚进驻关帝庙的华家军去救人……
1958年秋日时值“三十年赤潮”热战方酣,东方一片风声鹤唳。
魑魅食人引起秩序会注意,由第四大队队长王炯明领一支中队前来降妖。挺著大肚腩
40开外的王大队那一张又肥、又厚又很会出油的脸是标准的富贵相。一大笑鼻子就会被埋
起来看不见,但他可以常呵呵笑,却很少人敢笑他。
--肩头挂著烫金的三株杨柳支闪闪发亮,这军阶在阴阳界现在横行无阻。
28名著蓝白半军半道服的官兵正酒酣耳热,在偏厅大吃大喝、谈天说地。三张八仙桌
上三牲一应俱全,有熬炖老母鸡汤、烧鸭与大锅三层肉,全是寻常人家过年过节才有的大
菜。老麦仔完全不敢怠慢。
“奶奶个熊哩,咱替国家卖命时有些人忙讨三姨太太,怎这好命啊?”
王炯明一下大声调侃讽刺,一下又笑说:“等等我们轮流帮郑家摸摸小妾屁股够不够
大,看会不会生,免得绝后!”,黄段子闹得一干修行士兵哄堂大笑,像深怕郑家迎亲队
伍听不到似的。
“唉唷,郑公好福气,当然不是揾小人物可以比的嘿嘿嘿。”老麦仔也只能笑着跟军
爷打哈哈。
黄家村过去在画龙郑家势力范围下,如果有妖魔作乱当然首先求助之,但自华家来后
都改变了,天下正统制定出新规则,尤其在收服西部大宫小庙后,大家都知道他们是玩真
的。郑家也不愿再出手惹事。
——别让官爷不高兴,不然庙公会变妖魔,或是突然多个跟赤伞挂钩的罪。
自赤伞魔去年春夏之际开始做乱,由华家主导的“阴阳秩序委员会”已派遣达十个大
队出征东方剿灭红衣鬼,超过900名驱魔战士扫荡乡里,好不威风。
“这庙香火是不是还不错啊?”王炯明话锋一转,满嘴油腻问道:“应该都有按规定
上缴会费吧?”。
“那自然,揾关帝庙是守法的优良庙宇。”老麦仔赶紧陪笑。
“口说无凭,有登记作帐吧,本子拿出来爷们瞧瞧。”王炯明笑得奸。老麦仔叹了一
口气,这点官兵老把戏他当然熟得很。
将八十届满的老麦仔这辈子看过太多受政权册封的修行者嘴脸,满人、东洋人、汉人
……这些“师父”进村不趁机劫掠、奸淫妇女就该很感恩。如果只坑一点庙产,然后吃一
顿鸡鸭就开始作法驱妖,那真是你祖上积德了。
积三辈子的德!
“王队,这揾黄家村一点心意,知道各位道爷辛苦,长途跋涉跑来打鬼,所以特地去
凑了些出来……”老麦仔双手捧一小麻布袋,脸上堆满笑容道:“还请笑纳,有劳道爷们
收掉那些害人的东西了。”。
麻布袋沉甸甸的,九成都是自掏腰包,老麦仔受附近村民尊重是有理由的。
“你这是干啥呢!”王炯明一付惊骇见大头鬼的样子,一把接过麻布袋开始惦量起来
,嘴里不断碎唸:“太客气、太客气了,维护阴阳秩序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应该的!”
是呀,官派的秩序会,人民有缴税就该来帮忙捉鬼;你又说地方宫庙有参与运作,定
期抽一部分香油钱也没问题(虽然选主席跟常务,是投完票老麦仔才知道有这件事),都已
经剥村里两层皮了可以斩妖除魔了吧?答案是否定的。
明处规则你乖乖走,但还有潜规则。
“您收下吧!这村民们一点心意啊。”老麦仔拼命强颜欢笑。
如果不再上一笔“劳军费”、“茶水费”官军还是会找其他名目坑得你家财散尽,例
如:查帐找碴。又例如:鬼物怨念太强需要办大法会方可化解,狮子大开口要万把块,实
际上弄一盏十来钱的镇魂灯或光明灯唬你……
所以大家都学乖了,剥三层皮就三层吧,只盼能真正“太平”就好。不然,遇到赤潮
这种有组织、大规模的妖魔食人为乐有谁能抵抗?华家军会把你荷包榨干,但不会将你做
成人肉干吊在树上。
“那这份心意也只好接受了。官民一家,下次别这么客气啊。”差下属拿走麻布袋,
王炯明自然也忘了检查帐本的小事情。挺有默契的。
“好啦!洞洞洞么洞五洞、洞洞洞洞勾五柺去侦查回来没有?”酒足饭饱,劳军费也
点清后,王炯明终于想起一小时前派去林子里的驱魔士兵。
呀—啊—
像呼应大队长的问题,忽传来一声惊叫,众兵随即赶到庙外头一探究竟。
“报告王队、王队……”一名满头大汗的士兵指著昏暗的山坡口,手足无措道:“洞
洞洞么洞五洞被人摸了脑袋,开膛剖腹……‘插’在树上阵亡了……”。
“操!”
刚刚还酒酣耳热的士兵们头皮发麻起来,好几人忍不住干骂脏话壮胆,本轻松惬意的
气氛瞬间紧绷。
“全副武装,以庙正门为排面列‘戊己阵法’,动作!”王炯明也是在战场上打滚过
数十年的,立即暴吼稳住想军心。
——妈的,哪来这么凶的魑魅?
士兵们赶紧将杨柳盾、桃木剑、符纸补给包与黑狗血水壶上手,在庙门口迅速整队,
但光是眼神与举止就骗不了人,老麦仔不禁担忧:这并不是一支在前线冲杀的部队。他亲
眼看过号称“夜狼”的第二大队,大队长赖明月领的那些才是真正能杀鬼除妖的军人。
“排头报数!”王炯明扬声长啸。
咻--
刹那,像再次呼应大队长,山坡上飞来一球体落在法阵前。定神一看,那赫然是派去
侦查的0001050的脑袋瓜子,染血面容上是惊恐的凝结。
还有一截被折断的桃木剑硬生生塞在嘴中。
“咿呀—”部队忍不住骚动,甚至有人当场便呕吐,登时没消化干净的烧鸭与三层肉
等剧烈气味弥漫开来。
这是示威,妖魔告诉驱魔修者牠并不恐惧你们。
“全撤回庙里去!”而王炯明的声音却听得出颤抖。
老麦仔也是双腿发软,忍不住祈求关帝爷今日能逃过此劫,虽然他自己很清楚:关老
爷从来没有赐予他斩妖除魔的力量。
天边残阳如血,辉映着庙前头颅喷溅出的点点红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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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海纳已经十年没见过李子乔了。
小时候在北府那几年曾住同一条街上,郑、李两家都来自东方而结下情谊,还订过口
头上的娃娃亲,但阿爸帮他订的亲事何其之多?根本不差这一笔。
“我以后才不要要嫁给你呢!”小子乔曾吐著舌头这样说。
“妳这种连打勾编织都不会的,谁娶谁咖衰!”
这次父亲迎娶的三房是她--那个在印象中已逐渐模糊的女孩--之前当然没有跟他
商议过,刚回国就接到这消息实在令人错愕。
大当家郑江凝做任何决定从不需经过家人同意。
或许二姨年初时的小产让阿爸真的慌了--郑家需要子嗣--单脉相承是危险的,郑
家渡海三百年的香火经不起冒险。尤其在这比过往更坚困的年代,传宗接代是当务之急。
子乔在记忆中还是那个15、16岁的女孩,现在已是风姿绰约的成熟女人,犹忆在她姐
姐婚礼结束没多久就音讯全无。直到现在,郑海纳一眼就认出她来--
“吼!”
高大的妖魔狂吼一声飞跃而起,瞬间,热腾腾的血肉碎块洒落,华家士兵尸身竟给硬
生生掰成两半。山林躁动,飞禽走兽纷纷惊慌奔离。
一触即发!
分秒必争之时,郑海纳箭步迈出,手中长画轴“唰”一下摊开,左手二指沾血往上压
去,转眼,一头异常敏捷的金毛狮子高速朝妖魔狠狠撞去,只要攻击奏效,再强壮的怪物
也会登时被撞飞。
郑家画龙咒.狻狔
但妖魔一见龙子霎时窃笑,竟如背后长眼睛似的,半途旋过身避开扑咬,阿海深怕伤
及子乔立刻操控狻狔转向,猛地“轰”然撞上树干,而这一来一往郑海纳本身反而空隙大
开。
妖魔没浪费丝毫时间,如树干粗壮的兽腿闪电踹去!
“阿海!”子乔放声大叫。她也轻易就认出自己,十年像并不存在。
郑海纳侧身避开,但兽腿中途却虚晃一招当诱敌,“嗖”一下反手将他的画轴撕成两
半才是杀招。下一秒,撞上树的金狮忽地“哗”破碎成一大滩墨汁。
画龙咒转眼遭破解。
郑海纳顿时就察觉:妖魔的目标一开始就是他,牠早发现自己在后头伺机偷袭,就佯
装攻击子乔,找到一恰好的“点”来打反击战,目的是直接毁掉画轴。
--太大意了,看牠若无灵智之妖魔,没想到如此有备而来。
画龙修者古称“绘师”或“持画者”,透过携带受供奉龙族之魂的宣纸与画轴施咒斗
法。因此打击一般绘师最有效的即是破坏其凭借之物。
“嘻哈哈哈!”一招将绘师的战力歼灭,妖魔似乎非常得意。
牠忍不住狂笑,趁胜追击一下快过一下,沾满人类皮脂与肉屑的双爪与硬如岩石的膝
盖连番打击,若要空手挡住四匹骏马拉的车撞来。但郑海纳可非赤手空拳,他掌中有一管
上好的狼毫毛笔。
那便足够了。
“子乔妳退远一点!”她的大眼中布满担忧,他再熟悉不过的眼眸。
“哪一路的妖孽,报上名。”眼见她躲至安全距离,郑海纳瞪着妖魔冷笑。
“你去死啦,剥了你的皮我再好好干她,像上个月那样,一面干那一对母女一面在她
们嘴里塞满先生跟阿爸的内脏还有手指……”
--这妖魔究竟什么来历?
牠根本不是魑魅,魑魅无非就是山中精怪,像河川会有魍魉;城镇藏着壁鬼一样,这
种“老住户”绝不会凶成这样,也不会刻意凌虐人类取乐、更不可能三招内就压制修行绘
师。当画轴被破坏,一般绘师必败无疑。
好在,郑海纳不是一般绘师,他是郑家百年才会出一个的天才。
“杂碎。”
没被这一串淫话秽语激到,反越加冷静,郑海纳先是双腿一蹬往上拉开与妖魔的距离
,同时袖中预藏的墨水罐洒出,右手挥毫,刚健浑厚的笔法在空中灵巧地舞动出新的龙之
子。
郑家画龙咒‧饕餮
当妖魔也跃起追击之时,便中了陷阱,牠的眼前忽地出现一只羊身人面的巨型异兽,
异兽畸形的躯干裂开是一张布满刀山血盆大口,大口“哗”敞开时,妖魔便如羊入虎口“
喀嚓”一下给活生生咬住,任凭牠徒手撕人的蛮力也都无法挣脱开。
“杀人偿命!”
绘师在空中扯开衣襟,锁骨上划过一条口子,一道形成美丽流线的鲜血滴入龙之子口
中,刹那,肌肉与筋骨被撕裂的巨响爆出,当郑海纳飘飘落地时妖魔已被饕餮活生生拦腰
咬断,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徒留一具下半身在草地上弹跳抖动不止,狰狞的面孔永远停
留在难以置信的那一瞬间。
食人妖魔转眼灰飞烟灭,这即天才驱魔绘师的手笔。
当画龙咒熟练至另一层次便不再需画轴,笔与墨便可凭空画龙,而施咒者的鲜血除用
来“点睛”,也可增幅灵兽的强度与持久度。郑家先祖亦有传说:当进入反璞归真,连笔
墨都不需要,一根指头,信手拈来就能龙飞九天。
“我替妳姐姐一家人报仇了。”
“谢谢。”女孩久违的微笑衬著晚霞,在这一片泼洒满鲜血、五脏六腑与尸身残屑碎
渣之地,她的笑容令人头晕目眩。当两人眼神对上,好多往事都涌上心头,开心、难过、
恐惧、害羞,那些全都被忘却、被尘封的记忆一下流泻而出。
“回去吧。”忽想起他是替父亲来迎亲的,胸口像被某些异物卡住。或许太久没在斗
法中击杀敌手,一下子让人喘不过气。
“我走不动了。”像终于意识到眼前如地狱图的骇人景色,子乔一屁股瘫坐在地,小
小声道:“好像软脚……”
“不会吧?”
“你要负一半责任,所以得背我回去。”
“欸?”阿海抓抓脸,呐呐道:“我去叫轿夫过来。”
“欸个头啦,这种羊肠小径轿子能走吗?”子乔像小时候那样双手叉腰,用微嗔的语
气说:“背、我、回、去!”那是他过去无法拒绝的女孩。
郑海纳叹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将李子乔背上。
“你以前说‘龙’都喝血,看来是真的呢。”背上的子乔在他耳边低语,顺手将围巾
缠上他的颈项,止住锁骨上不断渗出鲜血的伤口。
残阳下,最后一抹红染上洁白无瑕的围巾,十年前偷偷编织的雪白围巾,如今吸满郑
海纳自己的鲜血。
随之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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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下来,没有一个士兵想在此时入林捉妖,就算刚喝了几升酒也不行。
“奶奶个熊哩,这啥鬼地方都没讯啊,肏你祖宗十八代的!肏!”
“揾这穷乡僻壤没法啊,真歹势、歹势啊!”
华家军战战兢兢紧闭庙门,像忘了他们是来进攻而不是守城;王炯明试图从邻镇调来
更多支援,无奈一直联系不上;老麦仔心乱如麻继续陪笑。
所以当郑海纳背着李子乔回来,手上还拽著妖魔首级时,每一个人都只能目瞪口呆,
像目睹某种不可思议的神蹟突然发生。
“可以收兵了,劳烦各位官爷前来收妖,不好意思我已代劳。”
“不愧是大少爷!”老麦仔刚出口就知道自己失言,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脑袋瓜子-
-大傻瓜,都活到八十了还不会看场面。
一旁大队长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老麦仔当然清楚:有士兵在这里阵亡,这种可以大
力操作、大捞一笔的天赐良机王炯明怎可能错过?
现在全被郑海纳毁了,煮熟的鸭子飞走谁会好受?
“喂!你死小子给我站住啊!”王炯明跳起来就指著郑海纳破口大骂,“谁准你这杂
种用咒术杀妖魔啊?你什么东西啊?你有跟秩序会申请吗?”
秩序会成立后,各地的信仰据点与修行者都须向该机关报备,得到一纸准许开坛与施
咒的文件,如没有便不能擅用咒术以免破坏社会秩序,有些“咒”被认定威胁国家安全更
明令禁止,例如:群魔蔽日之咒。
--大概没人看不出,这禁令是针对地方最大势力佛门的灭赤上人而来。
郑海纳完全不理会王炯明鬼吼,小心翼翼将睡得酣甜的李子乔放回花轿中,轿夫见大
少爷凯旋归来都松了一口气,欣喜地上前帮忙搀扶未来的三太太。
“叫你啊浑小子,王八蛋聋了啊?”。
郑海纳回过头不卑不亢瞅著军官,冷冷道:“画龙郑家三百年来都捍卫这一片土地-
-”他顺手将妖魔赭红首级往前一抛,吓得王炯明“哇哇”乱叫。
“直到永远。”语毕,郑家大少爷指挥轿夫启程。
妖魔头颅“叩喽”一声碰在地上,给今日的血腥飨宴敲响最后一声钟。
“你这毛没长齐的杂种给我记住、记住……”王炯明知道自己理亏,毕竟大家表面都
是来降妖除魔的不好硬著干,只能撂下狠话先忍下来。
--你妈个屄的,总有一天整死你们姓郑的全家!
“匡当-匡当-”
迎亲队伍敲起锣离开黄家村,将在良辰吉时抵达“潜龙川”旁的郑家大院。
老麦仔虽欢喜妖魔被除去,但也不禁感慨:郑家跟秩序会的冲突大概无法避免,这让
他很苦恼,帮哪一边都不是。出生就听着大修者郑涌泉骑龙飞天故事长大,他对郑家崇敬
又景仰,但华家也万万不得招惹……
如果王炯明又去跟上头进谗言,郑家处境会更艰难。
思索著权势角力的老麦仔没有多留心--看似安睡的李子乔在上轿前仍紧紧抓着郑海
纳颈子上的围巾不放。如青葱般的指头捏得煞白。
老庙祝非常希望子乔嫁入能成事,赶紧替郑公生个白白胖胖的男孩,也能改变她自己
的地位,不然郑家二姨太也不是吃素的……唉,郑公苦等快三十年,就是盼不到第二个男
丁,甚至连家族诅咒这种谬论都传得沸沸扬扬。
谁敢诅咒东方阴阳界的大望族?荒谬!
--没人在乎李子乔想要什么。
小花轿遁入夜色时,郑海纳的脸色也有些苍白。
“匡当-”锣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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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自己都快忘了这些故事!复习一下!
这是一个中篇的前传,故事比较走文艺风(其实没有),大家加减看~
7/22之后才能比较稳定周更,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