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案现场,疮痍依旧,海浪涤洗不尽的血腥味仍长留空中。
御风而来烛火,月雨之下,在一袭满挂沧桑的斗篷上泄泄而舞,嶙峋的影子有着非人的步
伐,仓促的身形却没在沙滩上留下太深的足迹。
“只有我明白生命的真谛,梦中的祂没有吞噬我,而是与我合而为一。”
山洞中,毁坏的器材无人收拾,零碎的尸骨也不见臭虫攀溺,只得迳自发臭。
“那是怎么说的……寄生,是等待蜕变。”
急促的脚步终于在洞口前慢了下来,变得优雅,沉着。
“死亡,远睹众生。”
循着破损的台阶,斑驳的石墙上,火光燃起,一盏接着一盏,明灭之间,重新将深穴中
的祭坛昭示。
雨水,在石土之间流窜,滴答滴答。
独行的身影,翻译著墙上的文字。
“我,们,是如此传递信息,”
斗篷底下,一双已然失魂的眼珠子提着手上的烛台,寻觅著山壁上的纹路,简单的线条,
刻划出触手般的图样,如同烙印在自己双眼中的血丝,无限延伸。
“将,信息寄托在蝼蚁之身,”
口中的句子与壁画上的影迹不谋而合,古印镂刻出蚂蚁的模样。
“牠们,且在叶梢上静待,对兔崽的吞噬殷殷期盼,”
斗篷盖不住突出的肚腩,火光亮了斗篷下的容貌。
“兔崽于草原,暴露,等待翱翔天际的猎鹰,捕食,”
微光中,是不起眼的中年男子,也是来自高级警局的局长。
“鹰儿,将携著子嗣的忠贞,传讼我们,的祈祷。”
临海的旧街城市,因为鱿鱼怪物的肆虐,历时半个月,已然泰半荒废。
过去,海岸上的祭坛已经被大风群雨给打散,海滩上,曾经的乞丐袭击了两名警卫;而第
一位成为鱿鱼的母亲,特意让其中一名受害者,带着鱿鱼的种子回到人们自恃上流的巢穴
。
却不料,洒下的种子尚未开花,便成了寄生虫的食粮。
祭坛中央的黑潭再次冒出气泡。
“哦,终于肯出来了。”
话声紧接水声,爆弄而起的八爪触手瞬间擒插入土,伴随无数不止的“七七七”声响,撑
起中央那身洁白无瑕的身子,白发明面的人接在鱿鱼的身子上。
人型的上半身双手握在胸前,像是圣母正祈祷著什么;鱿鱼的下半身底定角落,散落的水
花与“七七七”声,随着张开的玉口,渐缓。
“为什么……要……杀我的儿子……”
缓缓撑开的眉目锁著深深哀愁,泪水从青色的眼珠子里溢出,两行泪似乎没有停止过,在
脸颊两旁留下切深的红痕。
“妳掌控不了所有子嗣的意志。”
局长迳自摸索著际坛周围的图像,脚步沉稳依旧,丝毫不畏惧身后的巨大怪兽。
“为什么……”怪物身上的女人身吞吐。
她接着说:“我知道,知道你不是这副皮囊的主人,但为什么,二十八年前,我替你守住
秘密……你答应不再针对我的,你答应过的……”
鱿鱼妈妈口出惊人之语,原来她不是只会该该叫。
局长侧了身,先皱了下眉头,然后又轻轻笑道:“是呀,是答应过,但谁知道妳会突然失
智,谁又晓得鱿鱼因子能帮妳醒脑。”
局长的声音随着烛光,在多爪怪物四周环绕。
“还记得我们在海底看到的那东西吧?就跟这些图样一模一样。”
徒手抚弄石壁,那上头似乎是一座巨大的古城遗址。
“我,我的儿子……”鱿鱼妈妈摀脸痛哭。
“咱们所有人都踏进那道门内,海底的巨门呐,赛英。”
“你不该杀他的……”
鱿鱼妈妈和局长自顾自说著。
“超过一万公尺的深海呀,没有任何阳光,它又是怎么亮的?我们也没被水压压成粉末,
那是超乎想像的科技,是魔法呀,赛英。”局长兴奋地说。
“我的儿子死了!死了……”
“那也是妳自个害死的。”局长终于不耐烦地回了她。
“那警局,所有……所有都是你的人……我让那妇人代替我去保护我的孩子,是你,一定
是你干的好事,你不仅杀了她,还杀了我的儿子!你违背誓言!”周边触手隐隐躁动,击
碎了个石块。
局长另一只手在斗篷里鼓动着:“赛英,妳糊涂了,那间乡下警局的局长确实是我派去的
人,但不过就是个眼线,我可没对妳儿子做过什么,妳该找的应该是那爱找麻烦的菜鸟。
”
不再注视壁画,局长眼神转为犀利,侧瞪着水面上的巨兽。
“妳看看妳都成了什么样子,还妄想要个儿子?都说女人只要有了小孩,就等同失智,看
看这些图画,看看我们追求的知识!”
鱿鱼妈妈低下头,摊开双手,望着自身,一股恼怒冲上心头,身边那些触手便又发出激烈
的“七七七”声。
“糊涂啊,赛英,亏我们是同条船上的菁英。”局长轻笑后,接着说道:“呵,依我看,
妳仍没明白是自己搞死他的。”
语落得无情,话说得过分,鱿鱼妈妈一怒之下,水溅八尺,长满如刃利牙的触手穿过淋漓
水花,直往那不显眼的中年男子袭去。
“胡说!”龇牙嘶吼,仍不能一解悲伤,直要眼前人的性命:“胡说你胡说!”
但超过声音的速度,在一声枪响后,直出斗篷的手握著一把银色的手枪,子弹已然陷入鱿
鱼妈妈的心头前的肉,数肢瘫软,触手的攻击也终止在了半空。
“知道吗,赛英,我从没小瞧过妳,”
局长收起枪枝,看也不看那颓然倒落的巨影:“只是从未放在眼里罢了。”
怪物身软,巨大触手勉强地揪住地面,鱿鱼妈妈躺落在水面上,感觉著胸口奇异的变化,
一道热点正瓦解身体里的结构。
随着生命力的锐减,爪子在泥土上割出数条不甘的痕迹,巨兽沉没其中。一双无助失魂的
青色眼珠失去光华,像是终于肯正视自己对儿子错误的掌控,对朋友错误的信任,还有对
自己错误的自信,对一切错误的判断。
自己早就不是人了。
又该怎么揣测人的想法?
尖锐的声音,像是替愚蠢问题解答,局长的冷笑声阵阵:“这几年蜕变,取代一个个肉体
,还让中研院替我研制这把专门对付‘您’的武器,我是不是能获得些许赞赏呢?”
指头按著图腾的底端,诡异而不可名状的东西,似乎描绘不出全部样貌。
“大海,偌大的一面明镜,镜子的对头,是您长眠的圣殿,”局长说道。
立于山壁之尾,图腾的末端,是触手编织的一座巴别塔,塔的尖端穿过了天空,紧接着是
一道剧烈笔直的横线降临大地,大地如同镜子般的碎裂。
一只厚实的手掌,是角逐在黑白两道间的丰收者,他轻轻的按上那些图,仿佛感觉到了什
么,半开的口阖不上,还有些唾液残留,似乎是有庞大的知识,倾注脑中。
“血肉是灵魂的羔羊,牧人吹响引领的笛,直至与您破镜。”
语毕,随着回声悠远,壁画隐隐晃动,沙尘被揉了出来。
但动静未止,裂缝越来越大,裂过局长脚底板下,越趋剧烈的地震,引得山壁上的图画随
著注入大地的裂罅而崩塌,四周石柱瘫倒,随着散发尸臭的灵魂一同向下沉沦。
“我才是您第一个子嗣,用她的命当做迎接的祭品!”
不知是否是出于忌妒,局长愤恨地指著赛英消逝的黑潭。
碎裂的巨石在剧变中显得相当渺小,整座山洞连同祭坛毁于一旦,甚至整片阴雨下的海岸
线,都跟随这片巨震,逐渐往地底陷落,一块接着一块,断裂,分离,与海洋交缠。
海浪打在裸露的地骨上,隆起的海底山脉吞噬一切景观,升起的群峦叠嶂宛若一颗半开的
花苞,在周围围起千丈的悬崖。被撑起而干涸的汪洋在中央形成一洼巨大无浪的湖泊,这
才显露出海角的原貌。
卸下的斗逢随风而去,满脸沾上土泥的中年男子兀立山崖一隅,地貌之侧,从他身旁向四
周望去,少了山洞,没了壁画,眼前是口一望无际的湖泊,身后是漫流不进矮山的海流。
月亮从朦胧的乌云里透出微光,大势底定,尘埃落地,这才了解终日阴暗的城镇已迎来真
正的黑夜。无星的天际之下,冰雨在空中升华,白雾弥漫海面与陆地之间,而朦胧之中,
是一口坐落海陆交界的偌大火山巨井。
*雅惠的私事*
轿车闪著黄灯,停驶在路肩,男人的喉结下抵著一片锐利的玻璃碎片,他连吞口口水也不
敢,副驾驶座旁,两杯买好的咖啡,贴著一只不断发出铃响的手机。
后照镜里,几辆车从旁经过。
闪过的车头灯一次又一次的亮了后座的女人,她的确不是自己的老婆,而且她的肤色怪怪
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晚上,还是怎么样,青青黄黄的……
林雅惠的老公轻轻吐露:“色违……”。
公司七楼的办公室里。
林雅惠仍龟缩在办公桌底下,不断播著丈夫的移动电话。
‘您拨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候再……’
“为什么不接为什么还不接……”
浮动连结从手机上头跳了出来,那是条短信。
不知名短信:在 等 老 公 ?
林雅惠寒毛一紧,爬出桌子,快速转身,把笔记型电脑搬到桌子底下。
正当她熟练地接上插头,打开电脑上一些莫名其妙的视窗,反正我不懂骇客,我想像那个
感觉,就是这样。
不知名短信:搜 寻 我 的 IP 吗 ?
浮动连结又跳了出来,间隔不到一秒。
不知名短信:我 接 wifi 的 , 应 该 很 好 找 。
电脑上的程式编码慢慢停了下来:4.26.878.764.178
看着IP位置的显示码,林雅惠双手愣在半空。
“怎么是公司的位置?”
不知名短信:把 门 打 开 。
事到临头,该怎么做,林雅惠是不信邪的,但她信杀人魔,残忍的电锯狂,变态奸尸犯等
等的,脑子顿时浮现自己的五十种死法。
发著抖,林雅惠拿着手机,勉强地打上了几个字:一 定 要 吗 ?
不知名短信:打 开 。
林雅惠回应:但 我 害 怕 。
不知名短信:不 用 怕 , 很 快 就 结 束 了 。
确实,只要爬出办公桌,很快就能打开那扇门,但很显然地,对方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林
雅惠虽然很害怕,但是看看对话纪录,好像蛮黄的。
笔记型电脑萤幕暗了下来,借由外头的灯光,林雅惠在黑色的萤幕倒影里看见办公室与走
廊的落地窗,有个修长的人影正悄悄接近,手上似乎拿着东西,似乎是把斧头,是斧头。
林雅惠一想到自己将要被装进社会新闻里包尸体的垃圾袋,就往桌子底下缩得更紧,她紧
紧揪住椅子,尽可能地塞住洞口。
不知名短信:那 我 进 来 了 。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