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 封神之岛(二)失根 第十四章 2.天明

楼主: chiyue (七乐)   2018-06-16 21:13:02
立秋之前,大雨时行。
瀑布般的雨持续了一整日,即使置身在屋簷下,也仿佛浸在雨中,遍身水气。
一名穿着白色道袍,头戴白冠的道人,手提一盏纸灯,咿呀一声推开沉重的木门,走进已
成废墟的佛寺。
滂沱的雨势吞噬天地,盖过了木门开启的声响,陈贞一直到白袍道人提着灯走到他的附近
,才赫然惊觉寺中不知何时来了访客。
陈贞原本无心搭理白袍道人,但是白袍道人却直直走至他的面前,向陈贞打了个躬。
对着陈贞惊疑不定的盯视,白袍道人神情悠然自在,“贫道俗姓姚,老家在河南滑县,是
天理教门下弟子,正四处云游修行。这附近无处可以寄宿,所以入寺中避雨,但愿没有叨
扰清静。”
天理教?
陈贞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嘲讽。
在这个世间,真的能寻得天理吗?
陈贞幽幽低道:“不会……我也是寄居此地,道长请自便。”陈贞迟疑了下,忍不住问:
“道长怎么能看得见我?”
“贫道自幼能见鬼神。”
原来是天生有阴阳眼。
虽然姚道士一脸冷静,陈贞却侷促得想躲进黑暗中,“抱歉,我死状可怕,虽当鬼多年习
得了些法术,能在现身他人梦中时整饬仪容,但是,方才我没有察觉有人进入寺中,更不
知道长能见到我……”
“无妨。”
姚道士有一张有棱有角相当清瘦的脸,眉毛稀疏,没有表情的脸透著难以亲近的寒意。
姚道士察觉了陈贞的拘谨,朝陈贞微微一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友善些,“不知道这位鬼
朋友如何称呼?家住何处?”
“我姓陈,单名一字贞,生前是台湾人。”
“台湾?在黑水沟的彼岸?”
“对。”
“既然是台湾人,怎会在福州?”姚道士不等陈贞接话,继续往下说:“陈兄是到此地经
商,意外客死异乡之人?若是,贫道可以帮助陈兄返回家乡……”
“我不是生前来到此地,是死后才到了福州。”
“为何身死之后才到福州?”姚道士自顾自猜测:“寻亲?寻仇?”
陈贞原本不想多谈自己之事,但是姚道士都问了,不回答未免失礼,况且,若是含糊其词
,使得姚道士误以为他是来福州报仇的恶鬼,恐怕将会惹祸上身。
“寻亲。我在找我的儿子。”
“做人父母就是这样,不管是生是死,孩子的安危都难以轻易放下。”姚道士感叹了句,
陈贞听得苦涩一笑。
“你是何时到福州来寻子?”
“乾隆五十三年。”
姚道士一脸惊讶,“现在已经是嘉庆十八年,已经过了二十余年了!”
陈贞听得一愣。
转眼竟已过了二十多年!
黄道士不知是否尚在人世?
思及黄道士已不在人世的可能,陈贞一时惊慌不已。
“你在此待了二十几年,都没有儿子的消息?可曾托人打听过?”
“二十多年前,我曾经拜托一位熟识的道长替我打听消息,但是,一直没有等到回音。”
“这些年南北都乱,处处有人起兵叛变,很多人死在战祸与饥荒中……二十多年都没有回
音,你的朋友怕是凶多吉少了。”姚道士拍了拍陈贞的肩头,安慰道:“不过这都是贫道
的猜测,也许你的朋友只是尚未打听到消息,才无法送信给你。”姚道士四顾了眼,“但
是,这间佛寺已经荒废,你在此等候,真的等得到消息吗?”
一想到多年寄予厚望的黄道士可能已不在人间,陈贞慌得六神无主,“我曾经想过拜托其
他人代我寻子,但是,不知该将此事托付给谁……”
“你我虽是萍水相逢,但是相逢就是有缘。若是陈兄不介意,贫道可以代陈兄寻子。”
陈贞天生不是多疑的人,再加上佛寺荒废后,他已数年不曾见到人,陈贞一心想着总算有
人能让他再次托付寻子之事,对姚道士专程在闹鬼废墟过夜是否别有居心,未加细想,在
姚道士的询问下,一一说起了自己如何来到福州,如何落脚此地的往事。
两人谈著谈著,不知觉间,已过三更。
“陈兄的遭遇,实在令人慨叹。”姚道士取下系在腰上的葫芦,自褡裢里取出两个杯子,
自倒了一杯,又倒一杯递给陈贞。
“一般的酒水无法让鬼直接饮下,但是我的酒水却不是寻常。虽然酒不能解决烦恼,但是
,至少可以暂时忘忧。”姚道士两手端起酒杯,“贫僧先干为敬。”
陈贞看了眼杯中,一片漆黑的杯里,没有任何倒影,像是他渺茫的寻子希望。
陈贞心中一阵凄楚,仰头将手中冰冷的酒水,和著说不出的苦,一饮而尽。
陈贞没有想到,那杯酒,却让他以为已在谷底的日子,再次坠进了更黑暗的深渊之中。
***
废寺中与姚道士对饮的情景,成为陈贞最后清醒的记忆。
陈贞喝下加了符咒的酒水后,神智就此陷入了近乎昏迷的状态,只有极短暂的时间偶然清
醒,却摆脱不了姚道士的控制。
姚道士藉著邪术干扰陈贞的神智,操纵陈贞叫唤他人的名字,以夺取魂魄,不仅杀人于无
形,更借此养鬼以供自己驱使。
姚道士带着叫魂壶游走于福建、广东偏僻的乡镇,制造恐慌,借机鼓吹惊惶的人加入天理
教。
原本是死物的铜壶,成了姚道士施展邪术的法器后,日夜浸霪邪气、鬼气,日久化妖。在
姚道士身死之后,铜壶随着姚道士一起下葬,虽已成精,但是尚无法任意移动,姚道士下
葬之处又相当偏僻,少有偶然路过的孤魂野鬼,壶妖只能困于坟中,静待时机。
数年后,一群盗墓贼挖出了铜壶,铜壶辗转流入了古董商之手,而后跟着一批古董一起卖
给了一位台湾的古董商,壶妖就这么到了台湾。
台风肆虐的夜晚,强劲的风卷起了货柜,将铜壶摔到了海滩上,雨水漫漶了古董商请人封
印壶妖的符纸。趁著风雨交加,又有夜色掩护,有人趁机到沙滩上捡拾掉落的古董,将铜
壶带到了新竹,更为了变卖铜壶,扯下了雨水泡软,字迹漫漶的符纸,使得壶妖脱困,更
藉著吞噬游魂与地缚灵,得以迅速提升修为,进一步取代了姚道士的角色,操纵陈贞,在
新竹重演叫名夺魂的悲剧。
壶妖的修为虽然不够精深,它对陈贞的控制力,不及姚道士的邪术,但是陈贞因为长久受
到姚道士的邪术影响,神智恍惚,遂无法摆脱壶妖的影响,即使曾几度短暂清醒,却都很
快地又陷入神智昏沉的状态。直到冯初背诵出当年陈贞与黄道士约定它生相见时,守信的
陈贞牢牢记在心中,不敢忘却的诗句,才让陈贞猛然清醒。
“……这些年的一切,对我而言,像是一场醒不来的恶梦。都怪我当初太过大意,轻率喝
下不知底细的姚道士递给我的酒,糊里糊涂成了杀人的傀儡。”陈贞一脸的懊悔。
冯初拍了拍陈贞的肩头,安慰道:“你当年收留重伤的黄道士时,也与我素昧平生……一
切都结束了。”
陈仁保紧挽著陈贞的手臂,一脸的忧愁,“若不是为了找我,爹也不会中了妖道的计……

徐怀祖弯下身,搭著陈仁保的肩头,温声安慰道:“你爹生前救治无数人,死后又在福州
救了很多人,虽然曾经受到妖人操纵,成为为祸人间的工具,但是阴司审判时,会审酌他
的情况,减少他应该承担的罪,你不用担心。”
把拜蹲在铜壶上,笑着大声附和:“陈贞生前发生之事,老大手上都有记录;在福州的事
,如今陈贞既已归案,可以向当地的土地神询问,也都不是问题。”把拜屈指重重敲了敲
铜壶,“这个妖怪吃了这么多魂魄,等它到了阴司,也有它的罪受!”
陈贞听得心里一阵感慨。
他生前无处求得,死后也迟迟等不到的天理……
终于等到了。
“喵──……”
一声声长短不一的猫叫声,围绕着东门交替响着,仿佛在附和徐怀祖和把拜的话。
沉沉的叩钟声,自中山路的方向,向着东门街传来。
在绵长悠远的钟声中,数以万计的金色光点如飞萤,自城隍庙一点一点飞舞著流向迎曦门
,渐渐地,将自城隍庙到迎曦门前的东门街,都笼罩在一片金色光海中。
“时候差不多了。喜仔、怒仔,壶妖交给你们!”
把拜的话刚说完,只见两道半透明的人影,飕的落在铜壶上,接过把拜手上的钢炼,把拜
一跃而下,两人旋即连着铜壶一起消失无踪。
把拜伸展了下手臂,“总算解决了这个案子。”
徐怀祖没有接话,只是微微一笑。
把拜回身朝陈仁保招了招手,咧嘴灿烂一笑,“该去找老大报到了。”
陈仁保赶紧点了点头,紧张地站直身。
把拜却旋即回过身,弯曲双手枕在脑后,悠闲前行,“等下又要见到司秘书了。”
徐怀祖也慢慢往前走,“你尽量少跟他说几句……”
“他不说,我就不说!”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率先走进了金光遍洒的东门街上。
陈仁保怔怔看着两位自顾自往前走,完全没有想押解他们父子意思的阴差。
他飘荡北京、山东等地的那些年,不只一次远远看过阴差拘捕鬼魂,那些鬼魂不仅脚镣手
铐,甚至颈上还戴着沉重的枷锁。
他以为若是有朝一日得到阴司报到,也是如此。
感觉衣角被扯了下,陈仁保低头一看,是之前曾经跳进他的怀里撒娇的橘猫。
橘猫叼著陈仁保的衣角,连扯了两下,示意陈仁保跟着牠向前走。
陈仁保会意,抬头看向陈贞,“爹,我们走吧?”
陈贞拍了拍陈仁保的头,朝陈仁保露出饱经沧桑的一笑,“嗯。”
陈贞向冯初郑重一揖,“多谢黄兄当年帮我寻子,以及今生对我们父子的帮助。黄兄的大
恩,我无以为报,只能待它生……”
不等陈贞说完,冯初尴尬得面红耳赤,忙着摇手大叫:“别、别这样说!我真的没有帮上
什么忙!这位朋友言重了!不用什么它生来生的,太沉重了!”
阿尔在旁边看得忍不住噗哧一笑,陈仁保则忙着咬唇憋笑。
陈贞笑了笑,“多谢。”
冯初笑着挥了挥手,“再见……不对,这时候用这个词好像怪怪的,还是不见好了……”
阿尔刚止住了笑,听见冯初的喃喃自语,差点又再次大笑。
无法理解冯初纠结的点,陈贞在一旁莫名其妙的看着忍笑得很辛苦的阿尔,陈仁保先朝冯
初挥了挥手,才牵着陈贞往前走。
父子两人的交谈,顺着微风飘扬入耳。
“再见,就是后会有期。”
“原来如此。”陈贞恍然大悟,“我们与黄兄此地一别,确实无法后会有期。”
一只只的猫甩动着尾巴,步伐轻快地从东门圆环往东门街走,绕着陈贞父子边走边游玩着
,不时有猫轻巧地溜过陈仁保的脚畔。
“竹堑变了很多……”陈贞看着入眼的街道建筑,不由得感叹。
他费了两百多年的时间,好不容易终于见到父亲,但是,不知道到了阴司后,父子还剩多
少时间能相聚?
陈仁保把握父子相聚的短暂时间,比手画脚的跟陈贞叙述自己在新竹的见闻,“爹,你看
路边那些一盏一盏的圆灯,它们只要入夜,就会发光。我听人说,那叫做路灯。”
陈贞顺着陈仁保的指向看去,这才注意到了街边四处可见的LED路灯。
“这个灯是什么做的?比以前妈祖圣诞时街上悬挂的灯,都还要亮……”
“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很漂亮。爹觉得这些灯好看吗?”
“嗯。”
冯初和阿尔一起站在东门前,目送陈贞牵着陈仁保的手,跟着走在前方的徐怀祖和把拜,
父子两人一面闲聊,一面慢慢走进了金色光海之中。
阿尔揉了揉眼睛,忙着擦眼泪,“那个苦命的孩子终于不用继续流浪了。”
冯初搓了搓鼻子,用力揽紧阿尔的肩,“是啊!真的是太好了!”
一整夜断断续续下了数次的雨,终于彻底停了。
东方的天空,渐渐泛出丝丝曙光。
作者: daniel90260 (~逸风~)   2018-06-16 21:38:00
推!
作者: chemtcwu (chemtcwu)   2018-06-17 01:54:00
作者: ellemichelle (谢谢你爱我)   2018-06-17 03:08:00
推推推
作者: LauraRoslin (Am I A Cylon?)   2018-06-17 03:11:00
作者: sbkm (浮光掠影)   2018-06-17 20:25:00
推推!!
作者: jojl20   2018-06-17 20:3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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