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 封神之岛(二)失根 第十二章 3.寻子

楼主: chiyue (七乐)   2018-05-05 21:30:42
陈贞知道陈仁保让王府的人买走后,虽然黄道士一再劝陈贞先前往官府自首,由黄道士负
责打听陈仁保的下落,但是陈贞却办不到。
一想到是他亲手将儿子卖给王府总管,陈贞就愧疚得一刻也无法安宁。
黄道士劝了数次,知道说不动陈贞,只能再三叮嘱陈贞小心隐藏行踪,就忙着一间间客店
打听消息。
刘氏那夜回去后,越想越觉得良心不安,料想王府总管既然都千里迢迢到台湾来了,应是
不会只买了一名孩童就回去,遂四处寻找牙婆打听。
时间转眼过了近一个月。
刘氏终于从一名同在竹堑的施姓牙婆口中,打听到了消息。施牙婆说,有一名与刘氏所言
容貌相符的男人,曾在桃仔园街附近,透过施牙婆嫁到当地的表姐牵线,买了一名男童后
,已启程准备前往鹿仔港,再转往泉州。(注1)刘氏担心王府总管不知何时会带着陈仁
保离开台湾,得到消息后,先赶紧写了张字条,趁夜色遮掩,赶往东门外的土地庙,塞在
土地庙后的石下通知陈贞,又急忙返回竹堑城,在城中四处寻找黄道士。
刘氏在竹堑城中找了两个多时辰,总算在已打烊的客店附近找到了黄道士。
黄道士听刘氏说明原委后,两人讨论一番,推测王府总管既然已达成此行目的,必定不想
在台湾多耽搁。自竹堑到鹿仔港间,虽有官道与民间开辟的乡路可以行走,却路面狭小,
无法让马车行走,只能徒步,而且不仅路多泥泞,难以行走(注2),又必须经过许多风
俗迥异于汉人的番社。从竹堑港乘船往鹿仔港,不仅费时比陆行短,路况也比较平稳,想
必王府总管应会选择以这种方式前往鹿仔港。
陈贞为了向药商购买药材,曾不只一次乘船往返竹堑与鹿仔港,陈贞想必也会如此推想。
黄道士深恐陈贞看到刘氏所留的字条后,会不顾一切到竹堑港寻子,立刻匆匆赶往陈贞的
藏身处,想阻止陈贞前往港口,却慢了一步!
陈贞寻子多日不得,已彻底失去理智,看见刘氏留给他的字条后,顾不得找黄道士商量,
也无暇思考自己的安危,只记得留了张字条给黄道士交代去处,就匆匆启程,赶往竹堑港

冯初跟着黄道士见到陈贞留下的字条,在心里暗叫了声不好,急忙漏夜追赶陈贞。
***
夜色拖缓了脚程,黄道士虽然一路不停脚,赶到竹堑港时,天色已微微泛白。
虽然天色才濛亮,但是港口边却已人声鼎沸。
忙着自船上卸货的工人,以及在穿梭著寻找中意货品的商人,将渡船头前挤得水泄不通,
询价、议价的交谈,指挥工人搬运的吆喝,充盈耳畔。
四月底的清晨,海风仍感受不到温暖,扑面的风,在冷蓝的天色下,更添几许寒意。
黄道士不敢扬声呼喊陈贞,只能在人群间努力踮起脚尖,四处张望,搜寻陈贞的身影,正
在不知该从何找人之际,忽然听得一声厉叱。
“将犯人拿下!”
冯初听得心一颤,跟着黄道士循声望去,重重人墙阻绝了视线,一时也瞧不清发生何事,
只听得身畔人群窃窃低语。
“发生何事?”
“是天地会的余孽!”
天地会的人?是谁?
黄道士急忙想从人群间挤向前,“这位大哥,烦请让个路。”
“抓到了吗?”
人群间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天地会害死我的兄弟,我要他们以命偿命!”
许多人纷纷鼓譟附和。
“处死他!”
不知是谁高声呼喊:“将他凌迟至死──……!”
冯初觉得血液仿佛在瞬间结冻。
生在承平之世,冯初从来不曾见过有人横死在眼前,更不曾想像过,会有人在光天化日的
大街上,在众人的起哄下,遭到极刑。
在竹堑港搭船的人,其中有许多泉州人与客家人。漳泉久有心结,对以漳州人为主的天地
会本就没有好感,如今更为了撇清嫌疑,激化了对立;而竹堑附近的客家庄,在天地会率
众攻击村庄时,为了保护家园,组织民兵对抗,双方发生多次激烈的交战,伤亡惨重,可
谓对天地会恨之入骨。
各怀心思的人群,却不约而同的助阵鼓譟,吆喝声眨眼沸腾。
疯狂的杀意化成急速扩大感染的病毒,凶猛地击溃了理性。
“让他不得好死!”
“他必须血债血偿!”
人群亢奋的呼喊此起彼落,仿佛他们正参与处决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只准备作
为祭品的牲口。
冯初感觉黄道士浑身一颤,旋即急着想推开挡在眼前的人,却无法让失控的人群为自己让
出一条道路。
拜托不要往最坏的情况发展……
即使已知道最终的结局,冯初还是忍不住祈祷。
一声绝望的呼喊,嘶哑的刺穿耳膜。
“阿保──……!是爹对不起你!”
黄道士终于奋力挤进了人群团团围住的中心,热烫的鲜血,无预警喷洒至脸上。冯初眼底
的天地,一瞬间变了颜色,染上了刺目的腥红。
围绕着陈贞的人群,手上拿着匕首、剪刀等利器,一个个杀红了眼,脸上、身上都是斑斑
血迹。
在重重的人墙包围中,陈贞让官兵一左一右紧抓着双臂,牢牢压制着跪在地,身上的衣衫
已破烂,裸露在外的肌肤,没有一处完好,处处是利器剜割所致的伤口。鲜血不断地点滴
流淌,在陈贞的膝畔汇聚了一滩的红。
虽然陈贞身上已几乎没有完好之处,但是却不断有人冲上前,利剪、匕首不断地落在陈贞
的身上,一刀刀剐下吋吋血肉,直至见骨,甚至更有人在陈贞的身上硬生生咬下一块血肉

陈贞虽浑身是血,两眼因为过度失血而空洞失神,却还是不断地喃喃:“阿保……”
入眼的景象,扑面的腥咸海风,都令冯初震慑得脑袋轰的一片空白。
黄道士应该也是让眼前的景象震慑,无法动弹,更无力阻止已彻底失去理智的人群,只能
呆愣的让人群挤至一旁,眼睁睁看着陈贞在眼前受众人千刀万剐,直至陈贞颓然倒下。
一直冷眼旁观的官兵,此时才挥动大刀,斩下陈贞的颅首,结束了这场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的漫长酷刑。
围聚的人群乍然鸟兽散,只留下倒卧在地,身首分离的尸骨,以及木立在不远处的黄道士

港边忙碌的人潮来来往往,不断行经尸首边的行人,偶尔有人以衣袖掩面,对着倒卧在地
的尸身指点议论,旋即匆匆而去,谁也没有多停留;甚至更有完全未多投以一眼的人,彷
彿光天化日之下,在熙熙攘攘的港口,有具血肉都让人割去,只余散落的白骨,身首分离
的尸体倒卧在此,是平凡的日常。
黄道士失神地愣在人来人往的港口前,仿佛跌进了时间夹缝的黑洞里流亡。
天色一分分暗了。
港边忙碌的人群不知何时渐渐散尽。
无法阻止让恨意支配的人群,更无力从官兵的手中救走陈贞,冯初只能跟着黄道士一起眼
睁睁目睹惨绝人寰的悲剧。
冯初不知失神了多久,一直到天色彻底黑了,入夜后冰凉的海风,才将他唤回神。
黄道士也仿佛大梦初醒。
远方客店的灯光不足以照亮港边,彻底沉入黑夜中的港口,黑暗得令人感到沉甸甸的恐惧
,仿佛这个冷血而残忍的世道。
一盏灯光微弱的纸灯,无声无息的缓缓而来,旋即是一声喟然低叹。
“快下雨了……壮士能否给小老儿搭把手,让陈大夫入土为安?”
黄道士定睛一看,瞧清正持着纸灯的是一名年约六十岁的佝偻老人,连忙说:“老人家想
必家就在这附近,若是让人瞧见了,怕是有些麻烦……贫道代替陈兄谢过老人家的恩情,
陈兄的尸骨,贫道会负责安葬,不劳老人家插手……”
“这个世道就是太多人都只顾著扫门前雪,才变成如此。”老人摇了摇头,闭眼叹了口气
,“三年半前,我的独生子为了一个铜酒壶的价格,和本地的一位吴家少爷起了纠纷,吴
少爷率了十几名家丁,狠狠毒打了我儿一顿,几乎要了我儿的命。吴家和官府往来频繁,
许多官员都从吴老爷手上得了不少好处,我们这里的人都知道,吴家是惹不起的。我找了好几
个大夫,他们都怕让吴家盯上,谁也不敢给我的儿子看病。我四处奔走求医,花了两天,
才终于找到愿意来给我儿治病的陈大夫,但是我儿却已等不及……”老人抬手在脸上胡乱
抹了数下,抹去眼泪,“我只有一个儿子,老伴也已经走了,只剩我一个人,只是些街坊
闲言闲语,有什么好怕?小老儿只恨自己软弱,没有办法阻止那些人对陈大夫施暴……”
“老人家莫要如此说,还是要好好保重身体。”
黄道士握住老人的手,想给老人些温暖,但是冯初却从老人温热的掌心,感到了些暖意。
稍早的血腥画面带来的剧烈震憾与彻骨的寒意,褪去了不少。
老人拍了拍黄道士的手背,反过来安慰黄道士,“不用担心,活到小老儿这个岁数,生死
都看得淡了。我们赶紧将陈大夫的尸骨收拾下,让陈大夫曝尸在此地,不仅雨水寒冷,让
野狗叼走就不好了。”
听老人这么一说,黄道士才注意到空气中不知觉间浓重的水气。
大雨将来。
“老人家说的是。”
***
藉著老人手上的纸灯照明,黄道士匆匆褪下外袍,平铺在地,将陈贞的尸骨,一一捡至衣
袍上,而后以衣袍裹起。
抱在怀里的尸骨,虽然以衣袍裹着,但是隔着单薄的衣衫,冯初仍是清楚感觉磕在胸口的
骨头,传来的森森冰凉,心里像是堵著块冰冷的铁,吐不出,也咽不下去。
黄道士与老人心情沉重,一路上只有短暂几句交谈。从老人的口中,冯初得知老人姓姜,
因为祖上是铸铁匠,所以父亲给他取名叫火旺。姜家在乾隆初年落脚竹堑,在长和宫前的
市集卖些陶瓦与铜器、铁器维生。
两人到了黄家,姜火旺先点亮屋中的烛火,才领着黄道士到后院的棚子下,去找适合承装
尸骨的容器。
木棚子下垂挂著一个个近日刚从竹堑港买来的铜壶。
冯初随黄道士放眼望去,一个个铜壶上都铸著字,有些铸著“河清海晏”,有些铸著“时
和岁丰”,也有几个铸著“国泰民安”。
看着眼前歌诵太平盛世的铜壶,想着陈贞父子的遭遇,冯初感到难以言喻的讽刺。
“就先用这个铜壶吧!”姜火旺四看了眼,选中了一个较大的铜壶,将它取了下来,放至
黄道士面前,“骨灰坛子太引人注目了,只好先委屈陈大夫暂时栖身在铜壶里,等风头过
了,再给陈大夫换个好点的坛子。”
原来陈贞是这么进了铜壶。
黄道士放下手中的衣袍,将陈贞的尸骨一一放进壶中,而后以自己的外袍小心的覆住陈贞
的尸骨,对着尸骨低声喃喃:“陈兄,寻找阿保的事,就交给我,你不要挂念。”
姜火旺将铜壶的盖子盖上,拎了三个酒杯,又提了坛酒过来,先倒了杯酒,放在铜壶前,
而后给了黄道士一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挨着铜壶坐着。入喉的酒,没有半点香气,只
有令喉舌发麻的涩味,驱不散寒意,反而加重穿肠的苦闷。
夜雨滂沱。
雨声哗啦哗啦的敲打着木棚,明明是四月底,却冷得像是正在隆冬。
两人无言对饮。
酒一杯又一杯的入喉,姜火旺不知何时松开手上的酒杯,歪过身,靠着墙,酣然入梦。黄
道士应也是醉了,虽然仍醒著,却半晌没有动作。
棚外冷雨持续飞泻,浓重的湿气不仅湿润了脸颊,也漫漶了眼中的景象。
冯初正在想是否该再转动时间,忽听得一声比大雨更寒冷的幽幽低唤。
“黄兄。”
注1 因为清廷的特定港口对渡政策,竹堑港虽然在雍正9年(1731)开港,但是船只不能
直接前往福建,只做为商贾在台湾往来的港口。乾隆四十九年(1784),始开放泉州蚶江
与彰化鹿港(鹿仔港)对渡。
注2 清代的台湾官兵为了公务往来而走出的官道,与民间南北往来的乡道,无论官道与乡
道都是人走出来的,与今日道路的修筑情况迥异,故而这些官道、乡道路面都相当狭小,
连牛车都难以通行,主要使用者是步行的农人、挑夫和轿夫。关于清代竹堑的水路、陆路
交通情况,本文主要依据白顺裕《清代竹堑地区的交通》。
作者: chemtcwu (chemtcwu)   2018-05-05 21:44:00
作者: LauraRoslin (Am I A Cylon?)   2018-05-05 22:26:00
作者: ellemichelle (谢谢你爱我)   2018-05-05 23:21:00
好好看噢~但好伤心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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