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雾中
雨水停歇后,原本云气渐散的夜空,浓重的湿气无声无息揉进了夜
风中,乘着夜风漫开,风中的气息骤然转变,透著异常的森然鬼气。
警察疏散人群的工作,由于许多人不愿意好好配合,比预期花费了
更多的时间。昨非一面挂念著把拜和徐怀祖那边的情况,一面分神注
意着眼前的人群,忽然察觉到周围的气氛乍变,正在思忖,忽听得一
阵幽幽吟唱,随风逸入耳中。
“头戴清朝帽──……身穿明朝衣。五月歌永和,六月还康熙。”
清脆响亮的童音,一次次反复吟唱着,拖得细长的尾音,如断似续,
虽然是在歌唱着,却听起来像是在哭泣一般。
昨非抬起头,微瞇眼极目远眺。
入眼的夜空,彤云如巨大的漩涡,在头顶旋转着急速涌动,空气里
的湿度急速上升,在短短两、三钟内,竟将医院的数栋楼都吞进了濛
濛大雾之中!
突然陷入浓雾包围之中,正在大楼间听从警察的指挥移动的人群,
恐慌如急速漫延的传染病。
“怎么突然起大雾了!”
“冻死我了!医院的入口在哪里?怎么突然就看不到了?”
“妈──……”
“门在这里!老婆,妳跟大宝快过来!”
不只人群惊慌失措,眨眼之间无预警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之
中,几乎无法判断自己置身何处,已死去上百年,见多识广的阴差们,
竟也一时惊得呆住了。
“老大!”
“怎么突然起大雾?什么妖怪来了?”
“乐仔、哀仔,你们在哪里?我看不到你们!还有老大在哪里?”
突然陷入不曾遇见过的情况之中,再加上耳畔充斥的惊叫声放大了
恐惧,阴差们惊慌的互相呼唤著,几乎想跟着人群一起逃命。
昨非的声音穿透浓雾,沉稳传入耳畔,“你们先待在原处不要移动。
”像是一记直沉入心底的锚,乍然定住了阴差们浮动的心绪。
昨非的话刚说完,突然一声重物坠地的轰然巨响,震得地动天摇。
“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地震吗?”
失去方向,又看不清四周状况的人群惊叫着四散奔逃,阴差们则忙
著在遮蔽视线的大雾里东张西望,想瞧清发生何事。
“哪里走──……!”
在重物坠地声停歇后,旋即响起的暴喝,在场的人群听不见,却令
阴差们眼睛乍然擦亮,高声呼喊:“二爷!”
把拜震耳的大吼响起,自高楼下冲的力量带起一股强劲气流,随着
他疾射至地的身形而至,在浓重的大雾中,冲出了一个窟窿。
雾气流散之后,阴差们这才瞧清方才砸至地上的,原来是一只巨大
的铜壶。
阴差们急急忙忙冲上前,“二爷不要紧吧?”
铜壶嗡嗡的不断微微颤动着,壶身又没有其它可以施力抓住的地方,
把拜全倚靠壶身上缠附捆绑的钢炼,才勉强站在铜壶上。
把拜一面紧抓着震得虎口发麻的钢炼,一面忙着想站稳,不让铜壶
震下去,还无暇分神回应阴差们的问话,铜壶突然拔地而起,飞旋著
急转了数个圈,猛然将把拜重重甩出!
“二爷──……!”
阴差们瞪凸双眼,向着把拜飞出的方向一仆,顾不得正寄附着的肉
身,一心想给把拜当现成的垫子。
铜壶甩开缠附在身的钢炼,挣脱箝制后,在地上重重一蹬,藉反作
用力高高弹起,向着扑倒在地的阴差们杀气腾腾的疾冲而去。
“快闪开!”把拜刚仆摔在阴差们身上,顾不上自己的狼狈,急忙
扯著嗓门大吼。
昨非在眨眼间移形换位,挡在飞撞而来的铜壶面前,右掌拍上了壶
腹,高声大叱:“退!”
铜壶受了昨非一记重掌,发出“当”的一声巨响,向后一弹,撞上
背后的高楼,瞬间震碎了靠近铜壶的落地窗,外墙的砖片纷纷坠落。
“地震了?”
“有地震!”
大楼中传出的惊呼,短暂拉走昨非的注意,“楼……”
壶妖受了昨非一记重掌,却毫不畏怯,反而骤然催动法力,挟重力
加速度之助,在眨眼之间,再次疾冲至昨非面前。昨非再次拍出一记
重掌,壶妖却不闪不避的硬扛下重重拍在壶腹的一击,狠狠压着昨非
向下碾去。
“孽障!”
昨非急着抽身察看让壶妖重重撞了一记的大楼,决定速战速决,敛
目低吟,浑身乍然泛起几乎能照亮整个院区的金色光芒,在短短几秒
间,手结剑指,骤然凝气于指尖,向着铜壶扬手一划!
一声惊喊仓促响起。
“老大,不能斩断它!壶里的孩子还活着!”
徐怀祖着急的大喊,穿透浓雾响起,昨非几乎要削穿铜壶的手,猛
然煞住,瞬间散去灌足在指尖的真气。
昨非骤然散去真气,只得只手以蛮力硬接狠狠撞上的铜壶,挡不住
铜壶的冲劲,连人带壶向着阴差们碾去!
“你们快闪开!”昨非分神大喊。
“老大!”阴差们惊呼了声,来不及反应,已让卯足全力狠踹一脚
的把拜踢得飞摔出数公尺之远,“二爷!”
在铜壶压着昨非撞上把拜,眼看着要将两人碾进地面,千钧一发之
际,徐怀祖神出鬼没的飘然而现,暴增数尺的双手,分别搭上把拜和
昨非的肩头,在两人几乎让铜壶碾平之前,惊险的一把拖走了两人。
将昨非和把拜两人拖到面前,徐怀祖还来不及松手,铜壶铿的撞上
地面,立刻打滚著“咣咣咣──……”的向着三人悍然滚去!
昨非反应极快的回身一撞,拖着徐怀祖和把拜一起打滚著避开,铜
壶却嘎的一声骤然而止,旋即转了个方向,又“咣咣咣咣咣──……”声势
惊人的追着三人滚去。
“老大,妖怪又来了!”把拜惊喊。
阴差们在一旁急得跳脚,却不敢冒然靠近,“这妖怪忒大胆!”
“头戴清朝帽,身穿明朝衣──……”
壶妖正在逼命之际,来意不明的长辫男孩的幽幽吟唱,又催命似的
在耳畔萦回不去,越来越近。
铜壶嗡嗡嗡的剧烈震动,却没有停下,继续气势汹汹的追着昨非他
们三人而去。
“是哪里来的鬼在唱歌?跟壶妖是一伙的吗?”阴差们左右张望。
四周不知何时又重新聚拢的浓雾,遮蔽了视线,看不清鬼自何方而
来。
“人的肉身太脆弱,不能久用,时候已到,我必须走了,郑所长就
交给你们了。”昨非把握最后的时间,对着把拜和徐怀祖迅速交代:
“你们因为壶中的孩子无法尽力施为,妖怪知道你们心有顾忌,所以
丝毫不畏惧,你们不要冒险与它正面冲撞,土地神祂们正在赶过来!”
话刚说完,只见郑汉举双目一闭,向后瘫倒,阴差们暂时借体的警
察也同时倒下,把拜匆匆一把捞住郑汉举,扭头对着徐怀祖大喊:“
阿怀哥,人交给你!”语罢一振手臂,将郑汉举向着徐怀祖一抛!
徐怀祖瞬间拉长手臂惊险接住迎面飞来的郑汉举。
“你带郑所长和其他警察走,壶妖交给我!”把拜话刚说完,已步
伐飞快地冲至铜壶的另一侧,扬声挑衅的叫道:“不长眼的妖怪,往
哪去!”
壶妖闻声,壶身一转,向着把拜疾冲而去。
徐怀祖见壶妖与把拜缠斗,虽然想加入战局,但是耳畔的歌声越来
越逼近,不知鬼的来意,令他不敢掉以轻心,无法放著一旁昏睡在地
的警察们不管。
徐怀祖迟疑了几秒,一咬牙,狠下心大喊:“我马上就回来!”
徐怀祖长臂一展,如灵活游走的巨蛇般,一一抓回数公尺外瘫倒在
地的三名警察,挟著四个人,一眨眼没身在浓雾中。
徐怀祖的身影刚消失,原本正追着把拜跑的铜壶,突然催动法力弹
身而起,向地一蹬,冲天而起,拦腰狠狠撞上一旁的大楼,轰然一声
巨响。
把拜闻声,猛然回头,想阻止,却已来不及!
大楼让铜壶重重一撞,如钟摆般左右剧烈摆荡,受到壶妖直接撞击
的五楼,外墙爆裂,磁砖与水泥纷纷坠落,露出了支撑大楼的钢筋。
“有地震──……!”
“好大的地震!”
“快跑!”
“门堵住了!救命啊──……!”
伴随着惊恐的呼喊声,大楼剧烈的左右晃荡,发出一阵阵骇人的嘎
嚓声,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狠狠甩向咫尺之处,急诊室所在的大楼!
急诊室所在大楼的人,在方才异常的震动和巨响中,纷纷到窗前察
看,但是浓雾遮蔽了视线,无法瞧清屋外的情况,不知究竟发生何事,
正在惊疑不定间,赫然惊见一栋大楼冲破浓雾,迎面甩至!
人群惊恐的尖叫直冲云际,在呼啸的风吼中贯穿耳膜。
“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