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se 01:屁普
“我说吉米啊。”翁肥上车第一件事是把老野马的车窗摇下并挤出快要呕吐的表情。
“你到底是怎么抽菸的?”
“菸不是放嘴巴抽吗?”吉米白了他一眼。
“不不不,我不懂,‘那张嘴’是要怎么抽?”
“这样抽。”吉米从风衣掏出金属盒把香菸夹在巨大鸟喙之间点火,烟雾从鹅黄色硬
壳上的两个小孔中随呼吸飘出。
“我看过马戏团的猩猩抽雪茄,但从来没看过会抽菸的鹈鹕头男人。”翁肥摇了摇头
。
“虐待动物。”吉米耸肩回应。“这次又是什么新工作?”
“《S市日报》老板的女儿不见了。”
“这种事报警不就解了?”
“报警是一回事,找你是一回事,你铁定没看我放你桌上的简报。”
“没,我刚坐上办公桌你就冲进来要我出门。”
“欸吉米,到底谁是侦探谁是助手啊!”翁肥在红灯亮起时对他抱怨。
“我何时有助手?你只是我的司机。”人类眼珠在鹈鹕的眼眶中转动,这让翁肥感到
寒毛直竖,他暗自哀号不该应征这个鬼工作,出狱后他还有大好人生(基本上啦),成天被
长了颗鸟头的男人使唤不是能度过余生的好选项。他本来想说如果在履历表姓名栏造假成
女生会不会比较好找到办公室工作,结果不幸变成这个诡异私家侦探的司机,他想不透哪
个私家侦探会找女司机,反正没差,他一点也不想知道答案。总之S市海港侦探事务所唯
一的侦探王吉米就这么刚好录取他,而为了嘲笑他的造假,吉米一直用他当时的假名
Omphale(翁法勒,但翁肥比较符合情境)来称呼他。
“侦探不是都要有助手吗?”
“麻烦死了,助手又不能防弹。”
“你又能防弹喔?”
“我看起来像防弹背心吗?”
“不像,我们能停止没意义的对话吗?”翁肥在咖啡店门口停下。“在我买东西时把
简报读一读。”
“好啦。”
“还有别在车上抽菸,你看路边小朋友都被你吓坏了。”
“我明明就很可爱。”吉米无视翁肥作呕的表情摊开简报,没一会儿就打起呵欠。
翁肥拎着咖啡和甜甜圈走出店门时发现副驾驶座空无一人,只见吉米跟街童玩鬼抓人
玩得正开心。
童心未泯。翁肥无奈地笑着,但马上想起简报的事情。
“我说大侦探,简报呢?”翁肥上车后质问吉米。
“看完了,报社老板女儿可能已经挂了。”
“该死!为何?”他差点撞上前面的垃圾车。
“黏液。”吉米一边咀嚼甜甜圈一边回答他,碎屑不时从鸟喙间滚出。
“什么黏液?”
“照片里的大小姐卧房充满绿色黏液,我能理解报社老板为何找上我了。”吉米伸手
捞起咖啡杯。
“因为整个S市只有你放话能处理这种怪力乱神。”但事务所招牌写的是专门抓猴而
不是专门抓怪物,翁肥暗自吐槽。
“我刚好长得奇形怪状所以被市民信任。看样子,唔……好烫,看样子是被住在下水
道里的屁普(peeps)抓走,生还机率渺茫,这的确不是警察有办法处理的事情,而他们通
常会当成是无稽之谈。”
“真假是屁普抓走的?我真是倒了三辈子霉才会碰到这种鸟事!别跟我说你之前的员
工都被怪物吃掉所以才需要找新人。”翁肥听过关于屁普的都市传说,虽然名称与小鸡形
状的复活节棉花糖相同,但黏液怪物屁普跟可爱或好吃这类形容词根本八竿子打不著,夜
归行人会被从水沟盖缝隙伸出的黏液拖进深不见底的脏水消化殆尽,这就是清洁工为何会
在下水道里找到白骨,绝不是什么流浪宠物鳄鱼闯的祸。
“没,上一个被毒枭打死,上上一个被快艇搅烂,上上上一个掉进罐头工厂输送带…
…”
“拜托别再说了。”
“开玩笑的,你是我请的第一位员工。”吉米得意地笑着。
“干恶心死了不要吓我!”翁肥瞪了他一眼。
“这起怪物绑架案有个不合理之处。”他看着简报低语。“屁普无法离水生存,但发
现黏液的卧房里没浴室,从平面图来看也没有排水孔,屁普怎么有办法出现在那地方?”
“嗯……天外飞来的屁普?”
“我们需要到案发现场看看。”
“这就是我载你出来的原因。”
“我想起来了,我昨晚有请你联络报社老板。”
“对,你那时喝个烂醉。”翁肥翻了个白眼,他的工作范围可能还包括监督雇主的生
活习惯,这男人的恶习多到让他不禁怀疑那颗鸟头是不是某种不死诅咒的赠品,但目前他
还不敢多问。
报社老板的家位于S市郊一栋高级公寓,吉米踏进年轻女人失踪的卧房便趴在地上观
察那堆恶心的屁普黏液,翁肥则是漫不经心到处乱瞧房里的私人物品。
“以一个未婚女人来说,这位大小姐的房间还真整齐。”翁肥嘲讽道。
“已婚未婚的房间整齐度有差吗?”吉米依然趴在地上观察黏液。
“我进过几间单身公寓的女孩房,通常都乱糟糟没啥整理。”
“别对样本数不足的观察太过自信,翁肥,那会遮蔽你的眼睛导致无法察觉显而易见
的线索。”吉米沿着黏液喷溅的痕迹钻进床底。“你房间大概也很乱。”
“跟猪窝没两样。”
“这没什么好骄傲……嘿,帮个忙好吗?”吉米爬出床底时不幸把鸟喙卡住了,这让
他尴尬地挥舞双手要翁肥把他拉出来,更不幸的是报社老板夫妇偏偏挑在这时踏进卧房,
两老无法理解这两个家伙到底在干嘛所以惊声尖叫了起来。
“我正在拯救我的薪水!”翁肥一边怒吼一边抓着吉米的屁股想把他从床底扯出,碰
一声两人摔回地上,身上沾满屁普黏液。
“所以你们到底找到什么?”报社老板不满地瞪视他们。
“没找到什么,只知道屁普抓走令嫒前可能躲在床底,就算是很小块的屁普碎片,只
要有少量水源就能快速长大。”吉米把双手插进风衣口袋。“令嫒有在房里养鱼吗?或摆
置开放式的盛水容器?”他斜眼瞄著报社老板。
“没,她连水杯都没放房间。”
“她有男友吗?”
“干嘛问这问题?”报社老板的八字胡生气蓬勃地抖动。
“未婚夫?”
“你干嘛需要知道这种事情?”
“我就当作是有囉。”吉米挥手示意翁肥走出卧房。“如果这几天等不到消息就开始
准备葬礼吧,她恐怕已经消失在世界上了,还有尊夫人的油画很美,感谢您让我们参观公
寓。”
“鸟头怪胎。”报社老板在他们后头碎念。
“你刚才想从报社老板口中套出什么消息?”翁肥在车里嫌恶地擦拭屁普黏液。“你
一定找到了什么。”
“根本没屁普抓人这回事。”吉米从风衣口袋掏出一个钻戒。“我在床底找到这个。
”
“这东西是……”
“我们需要到城里的珠宝店逛一圈,另外……”吉米从翁肥的衬衫上挖起一坨屁普黏
液,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手指塞进翁肥嘴里。
“恶!你在做什么?!”翁肥惨叫着把他推开。
“这只是在地板上躺了几天的果冻而已,用颜料调色,这味道应该是油彩颜料,吃起
来当然很恶,但没有屁普黏液恶心。”
“恶!但你又怎么知道屁普的……”
“我吃过。”吉米抛出一句让对方立即闭嘴的回答。“出发吧,或许能在那对爱情鸟
的梦想被摧毁前把戒指还给他们。”
~*~
“嗯……让我瞧瞧。”珠宝店老板黑乔捏起钻戒端详一番。“这是上周卖出的好货,
一个年轻小伙子跟我买的,但怎会落到你手上?”
“昨晚在红灯区捉奸时捡到的。”吉米撒谎道。
“呵呵,那小伙子大概不是什么真心人。”
“或是被烟花女给骗了。”翁肥随意补充。
“说不定喔,可怜的孩子,还说那女孩儿是他的真命天女。”老乔清洗钻戒时叹息著
。“我几乎能想像他把戒指愤而抛出窗外的场景啊。”
“什么样的小伙子?搞不好我们能把戒指还他。”吉米坐进绒布椅看着老乔。
“没记错的话是在《S市日报》工作的新记者,有张诚恳的脸和卷曲的姜红色头发。
”老乔热心地形容小伙子长相。
“真是太感谢了!我们一定能找到他!”
“你真是个大好人啊吉米。”老乔瞇起眼将钻戒还给吉米,黝黑肌肤浮现更多皱纹。
“如果需要婚戒,找我一定有优惠折扣。”
“希望能有这天来临。”吉米听起来很开心,巨大鸟喙无法让他摆出任何表情。
“所以我们的下一站是报社?”翁肥关上车门后看了吉米一眼。“老人家的话就别在
意了。”
“我不在意老乔说的话。”
“有颗鸟头要找结婚对象的确不太容易。”
“是啊,很不容易。”
翁肥只好暂时把收音机打开假装自己在听音乐。虽然是个没啥羞耻心的小贼,但翁肥
的同理心毕竟有正常运作,他听闻过吉米这副鸟样据说是因为罹患不治之症,在绝望下参
与医疗团队实验的结果。如果翻开吉米私藏的家庭相簿就能看到他原本的长相,但前提是
要先找到那本相簿,他强烈怀疑那本相簿根本不存在。
“对了,既然你说你吃过屁普,你知道如果遇上屁普该怎么反击吗?”他故作轻松地
问吉米。
“在牠把你解决前吃光牠,就这么简单。”吉米闭眼享受破喇叭放出的老歌。
快去告诉那些骗徒,快去告诉那些暗夜匪徒,告诉那些流浪者、赌徒与诽谤之徒,告
诉他们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歌手们这么唱着。
好在《S市日报》弄丢女儿的老板不是喜欢成天在办公室坐镇的大忙人,他们溜进报
社大楼时并没遭遇太多阻碍,而报社员工似乎也没人知道老板女儿失踪的事情。
“你说比利那小子?”与吉米有过几次交涉的老编辑潘蜜拉搔了搔头发。“我当然知
道,姜红色头发一脸诚恳。”
“我们正巧找到比利遗失的东西,若他愿意的话能否出来见面?”吉米也诚恳地看着
她,如果那颗鸟头能传达任何名为诚恳的情感。
“我也很想,但比利这几天都没出现,不是请假也不是跑新闻,他再继续旷职就要丢
工作了。”
“这样啊,真可惜,妳还记得最后一次看见比利是在何时何处?”
“应该……是大前天在地下室的印刷厂,隔天就没见到人了。”
“比利最近有在忙什么新闻吗?”
“我都让他跑些跟环境保护有关的案子,那小子进报社前在林务局待过。”
“感谢提供消息,希望那小子早日回来上班。”吉米把到处探头探脑的翁肥拖出潘蜜
拉的办公室。
“别把我像罪犯抓着走啦!”翁肥对他抱怨。
“你就是罪犯。”他不置可否地说。“闯空门专偷单身女子财物不是罪犯是什么?只
差没顺便劫色。”
“我人品没差成那样!”翁肥反驳道。“我们现在又要去哪?”
“印刷厂,只是去瞧瞧。”
“希望能找到什么。”翁肥踏进位于报社地下的印刷厂时碎念道。
“比方说……不合格的废水处理。”吉米兴味盎然地观察几个比人还高的肮脏大水管
。
“我前几天才又看到海边出现彩色污渍的新闻。”翁肥也跟着抬头端详大水管。“这
些污水不知道有没有经过处理才排放出去。”
“显然没有,你有看到这地方有任何污水处理系统吗?”
“没,该不会水管跟下水道是直接连通的?”翁肥指指大水管没入地面与水泥地板连
接的圆形铁网。
“很有可能。”吉米的眼角余光瞄到两道人影从角落快速窜过。
“你该不会怀疑这起假造的怪物绑架案……和比利的失踪有关?”翁肥也注意到那两
道人影。
“那个不见踪影的比利很可能在自家报社挖到不得了的新闻,然后又跟身为报社千金
的女友透漏他的发现。”吉米掏出香菸夹在鸟喙中,打火机微光让鹅黄色更加鲜明。
翁肥听见子弹上膛的声音。
“我们该不会被算计了?”翁肥感觉冷汗从后颈流下。
“潘蜜拉那老女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吉米看着两个黑衣人说道。“我的工作
通常跟好人扯不上边。”
“那你刚才不就在自投罗网……”
“如果你们在找卧底环保人士大概要扑空了。”其中一位留着金色长发的男人举枪对
准他们。
“我想报社老板应该已经委托你们把比利‘自杀’了?”吉米对杀手的武器毫无反应
。“你们这几年真的越来越没格调啊,理查,还有帖木儿。”
“人总要过活。”名叫理查的金发杀手露出笑容。
“你捞过界了,鸟头,这下恐怕要跟助手一起变消波块囉。”理查身旁的彪形大汉帖
木儿愉快地说。
“我说过我没助手!”吉米不耐烦地捏熄香菸。
圆形铁网突然上下跳动起来,一坨粉红色巨型黏液冲破铁网从管线涌出。
这只屁普起码有两层楼高。
“干干干干干干──”翁肥歇斯底里地尖叫并被吉米快速拖走。
“看来真的是直通下水道!”吉米一边狂奔一边分析。
粉红屁普扑向来不及反应的两个杀手,黑暗中传出几声枪响便化为宁静,吉米和翁肥
奋力冲上楼梯甩上铁门,但行动快速的黏液依然锲而不舍地冲撞铁门想吃掉他们,好在厚
重金属板无法立即被恶心的黏液腐蚀。
一阵巨响从金属门后头传来,听起来像手榴弹爆炸的声响,一些渗出门板的黏液瞬间
失去力气瘫软在地。
“那是我看过最粉嫩的屁普。”吉米把菸塞回嘴里。
“你还有心情说屁话!”翁肥大声哀号。“有两个人被屁普吃掉了!”
“别担心那两个家伙,他们没那么容易死掉。”吉米看着周围满脸错愕的报社员工。
“有台印刷机爆了!快打给消防队!”他挥手把员工们赶走,头也不回走出报社大楼。
“所以到头来还是有屁普参一脚?”翁肥在老野马驾驶座上痛苦地询问他仿佛亲眼目
睹全世界最可爱的小狗狗被卡车辗过去。
“这倒是出乎意料,但比利和报社老板女儿的失踪到目前为止依然和屁普无关。”吉
米拿起冷掉的咖啡回应他。“比利十之八九因为卧底身份泄漏而挂点,但千金大小姐可能
还被囚禁在某处。”
“我不懂,那报社老板夫妇找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翁肥不时瞄著后照镜深怕杀手
追来。
“大概是要我展开一场徒劳无功的侦查,在我宣布找不到人或办案办到不小心嗝屁时
才把女儿放出来,这样就能完美遮掩自家报社记者人间蒸发与暗中排放废水的丑闻,顺便
让我出尽洋相被全市耻笑。”吉米把菸屁股插进喝剩的咖啡。“你知道屁普是何时出现的
都市传说吗?”
“我听房东说起码有二十年了。”
“《S市日报》大约也在二十年前关闭污水处理系统,这在S市基本上是个不能说出的
事实,比利太天真了。”
“我去年才搬来S市,根本不知道有这种肮脏事情。”翁肥惊讶地说。“屁普该不会
是受到污染而突变的生物啊?”
“这就不得而知了,科学无法解释所有事情。”吉米倒回副驾驶座打起呵欠。“既然
知道那两个杀手牵扯其中,我们恐怕要去不法人士经常出没的老地方逛逛,说不定报社老
板的千金就被囚禁在那里。”
“你是指……峡湾吗?”即使刚搬进S市没多久,翁肥也知道峡湾是出了名的三不管
地带,聚集各路犯罪好手与非法移民,他这种蝇量级罪犯踏进峡湾大概不到半小时就会被
KO。
“没错,说不定还能吃到美味的异国料理。”
“我比较担心被做成异国料理。”
~*~
理查睁开眼睛时只看见刮痕满布的肮脏挡风玻璃。帖木儿从不浪费心力保养他们的破
车,这不是件好事,因为他也一样懒。
“那鬼东西被我用手榴弹炸了。”帖木儿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
“我应该没身体部位惨遭黏液吞食吧?”理查现在只想洗澡。
“照镜子就知道了。”
金发杀手在后照镜里发现那头傲人的长发消失了。
“……该死。”
“只被吃掉头发就该偷笑了,你应该要感谢我有即时把你从黏液里拖出来。”
“谢谢,满意没?”
“短发看起来比较清爽。”帖木儿幸灾乐祸地说。
“王吉米跑哪去了?”理查不满地瞪着空调开关。
“天知道。”
“如果你当时有注意偷听,就会知道那混帐已经查出比利和报社老板女儿之间的关联
,当然,还有我们和这件事的关联。”
“反正那颗鸟头已经自行跳进陷阱,我们只要收网就行了。”帖木儿等红绿灯时掏出
手帕把老搭档脸上的黏液擦掉一些。
“最好快点返回峡湾,他恐怕会杀过去。”理查快速夺过手帕。
“我只是想帮忙。”
“给我手帕就好了。”
黑色雪弗兰没入夜色朝恶名昭彰的贼窟前进。
~*~
老野马在一间废弃中菜馆前停下,虽然位于峡湾最热闹的唐人街,却没任何新店家取
代这间早已无人经营的餐厅。
“你现在来到的地方正是屁普传说的原点。”吉米甩上车门说道。
“这间废弃餐厅吗?”翁肥紧张地开口。
“没错。”
“有人在里面被屁普吃了?”
“二十年前,鸳鸯中菜馆的所有人王老板和妻子被人发现只剩白骨陈尸在餐厅楼上的
住家。”
“他们姓王?你认识他们吗?”
“说真的,翁肥,如果你姓史密斯你就会认识全S市姓史密斯的人吗?”
“当然不会。”
“那就别问这种有种族歧视意味的问题。”
“抱歉。”
“目击陈尸现场的是一位与王氏夫妇熟识的牧师,据说后来发疯了。过没多久峡湾居
民便接连在暗巷或下水道口发现白骨,屁普的传闻就在那场恐慌中诞生扩散到整个S市。
”吉米凝视不再发亮的霓虹灯招牌。“就算峡湾这种毫无道德存在的地方,也不会有人想
跟自己过不去而胆敢入侵都市传说的发源地。不过这不是重点,有停车格比任何事都重要
。”
“我该先为老野马默哀几秒吗?这地方看起来超危险。”
“如果你对治安不放心的话请便吧。”
“喔耶我的车子完蛋了。”翁肥翻了个白眼。
两人在峡湾的第一站是旋转奶子舞酒吧,各路罪犯莅临S市通常会选择先在这儿待上
一阵子熟悉环境,职业杀手也会在此与客户商谈,而非法移民踏上陆地后也多会推开旋转
奶子舞酒吧的粉红色大门打探工作机会,哪怕可能会受骗丢掉器官甚至赔上性命。
所有目光在粉红色大门敞开后集中在吉米与翁肥身上,所有声响静了下来但转瞬间又
恢复喧嚣,众人回头继续忙着自个儿的事情。
“吉米!”酒保对吉米大声吆喝。“这么久没来还以为你死了!”
“我不是半个月前才来过吗?”吉米坐进吧台椅。
“你半个月前来过这里?!我怎么没注意到?”翁肥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这你助手?”酒保像是看到外星人般睁大眼睛。
“司机,以前是个闯空门的小偷。”吉米捏起花生扔进巨大鸟喙咀嚼,连壳都没剥。
“话说那头小狼犬最后下场如何?”他无视翁肥的疑问。
“对方看他长相不错就灌毒卖给人口贩子了。”
“你们该不会在讲什么非法的事情吧?”翁肥再次感到寒毛直竖。
“市长夫人偷腥的对象。”吉米又连壳带籽吃了一个花生。“我先前接的案子,你忘
了吗?”
“你经常一接就是半打外遇案子,但我可不知道那小家伙的下场会这么惨。”我还宁
愿多点超自然怪事,这座城市根本他妈有病,一堆人都在背着另一半做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翁肥嫌恶地想着。
“只要有钱就能在峡湾达成所有愿望,这阴沟是S市最诚实之处。”吉米跟酒保点了
杯泡沫难看的啤酒。
“听来真讽刺。”
“话说最近有什么有趣的新面孔出现吗?”吉米轻敲吧台桌面,不时瞄往远处跳钢管
舞或在酒客桌上搔首弄姿的火辣女孩(或男孩,为数不多)。“自愿或非自愿出现的。”
“要说这几年最惊艳的大概也只有理查那小子吧。”酒保也放下玻璃杯欣赏晃来晃去
的奶子。“帖木儿捡到那个小浑球根本赚到,而且宠他宠得跟什么一样。别把我说的话泄
漏出去,上次有个赏金猎人只因为调侃小浑球几句就被帖木儿咬掉耳朵。”
“我知道,那两个家伙简直疯子来着,不过我想问的是这几天以来的新面孔。”
“除了两三个来谈生意的外国黑帮,成天嚷着要退休的老江还卸货一批猪仔到唐人街
,大概就这样。”
“那年轻女孩呢?”
“老江那批猪仔没几个能看所以没特别留意,不过我前几天的确看到理查带了个没看
过的妞进来……老实说我以为那小浑球不来这套。”酒保发出窃笑。
“那个妞是不是长这样?”吉米从口袋掏出报社老板女儿的照片。
酒保呆愣了几秒。
“……所以我能继续怀疑那个小浑球不好女色吗?”酒保吞了口口水。“那女人到底
是谁?”
“委托人失踪的女儿,看来真是被囚禁在峡湾某处。”吉米跳下椅子准备离开旋转奶
子舞酒吧。
“别跟我说你要和那两个杀手对杠,我没兴趣欣赏满街尸体……”酒保小声哀号。“
或你的尸体,善意提醒,想把你做成标本的人可不少。”
“你和那两个杀手到底有什么过节啦?”翁肥痛苦地瞪着他。
“总是擦身而过。”吉米快步踏出粉红色大门。
“我老板是不是跟那两个杀手对杠过?”翁肥连忙询问酒保。
“废话。”
“还有他到底有没有请过助手?我很怕我是他的替死鬼!”
“我做人不太老实,但能跟你保证我从没看过他有助手所以才会对你这么惊讶,快走
吧。”
吉米又点起香菸,目光不断飘往荒废许久的鸳鸯中菜馆,脑中正思考着那两个杀手可
能会把报社老板的女儿藏在哪,还有完成这个委托对自己到底有多少好处,基本上他已经
被委托人给阴了。要嘛跟恶名昭彰的杀手对干,要嘛跟S市丧尽天良的权贵为敌,两种都
没比较好,明眼人都知道要在赔上名誉或赔上性命之间选哪边站。
但我可不是明眼人。他暗忖道。
“这地方看起来越来越阴森了。”翁肥抱怨道,却在吉米转身弹菸灰时瞥见中菜馆顶
楼有灯光晃过。“吉……吉米……”
“怎么了?”
“你说这间餐厅荒废很久?”
“对。”
“峡湾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老居民基本上都知道。”
“我刚才看见里头有灯光闪过。”
吉米皱起眉头。
~*~
“我信任你不代表你能闯这种祸!”帖木儿气急败坏地在鸳鸯中菜馆的阁楼来回踱步
。
“你跟我说找地方把人质藏起来就好,谁知道这里是所谓的鬼屋?”理查放下剪刀,
他还是不太满意新发型。
“遇过刚才的怪物你还不怕吗?”帖木儿无视被绑在角落与旧家具作伴的年轻女人对
他低吼。
“这女人有被屁普吃掉吗?没。你们峡湾人简直迷信到极点。”理查嘲讽道。“如果
不满意就把她带回家藏,反正她老爸也准备要我们放人了。”
“还得确保没人会到处寻找失踪的环保人士才行,比方说那颗难缠的鸟头,让他永远
闭嘴是最好的选择。”帖木儿蹲下身检视眼神空洞的年轻女人。“抱歉啦甜心,妳爸很保
守喜欢门当户对,那个比利小子不适合你们家,比较适合在海边当消波块。”
“你们杀了他。”女人试图从昏沉的头脑中找出适合字句咒骂他们。
“给她多点镇定剂。”帖木儿轻拍理查的肩膀。
“知道了。”金发杀手拿出针筒走向女人。“你又要去干嘛?”
“计算从屋顶跳到隔壁建筑的距离,我可不想被怪物吞掉。”帖木儿没好气地踏出阁
楼但又立即缩回脚步。“楼下有人。”
“还以为你被屁普吓到精神错乱。”
“看来跟你一样无知的新居民越来越多了。”帖木儿掏出手枪。“危机解除就把那人
质带出房子。”
“了解。”
翁肥面带难色地伫立在废弃中菜馆曾经金碧辉煌的大厅,盘踞在掉漆红柱子上的龙张
牙舞爪著瞪视他。
“上楼。”吉米对他低语。
“万一有怪物的话……”
“怪物不会点灯,有人躲在屋里,我早该想到这是最适合藏匿人质的地方。”
“我刚才看到顶楼有灯光。”
“那就上去查看。”吉米踏上灰尘满布的楼梯。
黑暗长廊两侧规律分布包厢大门,有些依然紧闭,有些连门都没了,翁肥依稀看见废
弃包厢里散落针筒和保险套之类的废弃物,他开始怀疑怪物是否早已离开出生地搬进S市
中心的下水道作乱。
吉米在各楼层间快速移动仿佛熟悉整栋屋子的结构,这让翁肥感到更加疑惑。
“你似乎对这里很熟?”翁肥不自在地看着四周。
“中菜馆几乎都长一个样。”吉米逐一检视包厢确认里头没人藏匿。
“我还是很担心屁普跑出来。”
“显然这个都市传说正在峡湾逐渐死去,你刚才也看到满地垃圾,或许哪天这栋房子
也会被拆除,连丁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但你知道这间餐厅的故事。”
“我在峡湾混这么多年当然知道,还听过不同版本呢。”吉米边走边说。“据说王老
板夫妇有个儿子,有个说法是夫妻俩因为财产问题和儿子打起来结果失手杀了他,为了脱
罪只好把尸体剁碎倒进水沟佯装儿子离家出走,没多久两人就通通化为白骨死了,人们口
耳相传屁普是死去儿子变成的怪物。另一个说法是儿子残忍地杀害父母然后卷款而逃,屁
普在其中只不过是与凶杀案穿凿附会的传说,我个人比较相信这版本。”
“但我们刚才都见过屁普了!”
“所以我才说穿凿附会,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件被连在一起,只因屁普的受害者都
只剩白骨并最早在峡湾出现,而王老板夫妇的死状恰巧与那些受害者相同,于是就被人们
联想成互有关系的事情。”
“呃……说的也是,但我们好像已经离开中菜馆的范围了。”翁肥指著通往楼上的楼
梯,这里的装潢瞬间变得非常朴素。
“再上去应该是王老板一家原本的住处,唐人街通常是住商混合。”
“我开始害怕了,我指的是踏进疑似凶宅的地方。”
“人都死了有什么好怕?”
他们进入王老板一家的住所并被帖木儿挡住去路。
“宾果。”吉米不屑地哼了一声。
“你知道跟权贵作对没好处,死鸟头。”帖木儿走向他们。“我们都是干肮脏事的人
,明白事理是基本能力,到处惹麻烦毫无意义可言。”
“我在路上已经联络到比利所属的环保团体,你们应该在杀人前把他家洗劫一空不留
丁点线索。比利不只是单纯的环保人士,他的真实身份是调查局探员。”吉米摊了摊手说
。“啧啧,看看现在是谁惹上了大麻烦?”
“呿!”帖木儿恼怒地举起枪。
“请把报社老板的女儿交出来。”吉米听起来有些幸灾乐祸。
“在那之前你们会先死透!”他扣下扳机。
吉米奇蹟般闪过子弹并顺手掀开一扇门阻隔帖木儿的视线,接着就跟翁肥拔腿狂奔。
“别想逃!”帖木儿咒骂着追杀他们。
混乱脚步声在荒废已久的中菜馆响起,伴随帖木儿和翁肥在奔跑时发出的咒骂与枪声
。
“我们需要武器!”翁肥边跑边哀号。
“对付那种人不需要武器!”话是这么说,吉米还是从口袋掏出一把小到不行的枪。
“你他妈的是侦探怎么会带那种烂东西!那是钢笔手枪吧!”
“高效能烟雾枪而且能定时。我崇尚和平。”
“我们他妈的死定了!”翁肥尖叫着撞上突然停下脚步的吉米。
“鬼屋探险好玩吗?”不知从哪窜出的理查也举枪对准他们。
“你那头长发呢?”
“感谢那只屁普帮我剃了头发。”
“你现在很不爽?”
“没错。”
“很好。”吉米乖乖举起双手。“你们在比利溜进报社老板家向他女儿求婚顺便告密
时就在公寓里埋伏了对吧?”他向杀手们问道。
“没错,鸟头福尔摩斯。”帖木儿歪嘴笑着。
“为了佯装怪物绑架案,你们用果冻粉和老板夫人的油画颜料假造屁普黏液,外加比
利被带走前把求婚戒指掉在床下,所以我才能循线追到报社大楼。”
“看吧,我就说假黏液肯定会穿帮。”理查嘲讽道。
“闭嘴!”帖木儿狠瞪他一眼。
“我们来谈谈条件吧。”吉米愉快地开口。
“被枪指著的人好像没啥资格谈条件。”
“听着,帖木儿,就算杀了我们还是逃不过政府清算,反正你们这次的雇主大概是玩
完了,他的走狗自然也不会好过。”
“那你的条件又是什么?”
“放走他女儿让她成为比利被杀与报社印刷厂排放污水的证人。”吉米看了墙角敞开
的食物升降机一眼,虽然机械早已停止运作,但电梯井照理说会直通厨房或地下室。“当
然,让她省略杀人凶手是谁这部份,这样你们就不会马上被逮,我相信你们自有办法。”
“这条件一点都不诱人。”帖木儿摇了摇头,枪口仍然对准吉米的脑袋。
“那可怜的女人不太可能不指认凶手。”理查也没放下枪的意思。“外加我们的雇主
还指派我们另一项任务,这跟他委托你们寻找女儿有关。”
“我知道《S市日报》对我素无好感。”吉米笑了出来。
“与其成天报导你帮各界名人捉奸的丰功伟业,《S市日报》老板比较偏好把你做成
标本。”
“不太意外,难怪酒保刚才莫名其妙提到标本。”
“报社老板要定你的鸟头,所以你还是得死。”在帖木儿开枪前,一阵巨响让整个走
廊充满紫色烟雾。
吉米瞬间出现在他面前打掉他手上的枪,走廊另一头传来枪只落地的声音,接着是翁
肥滚下楼梯的哀嚎声。
“我崇尚和平。”吉米把手枪抛进食物升降机。
“混帐!”帖木儿扑向他。
理查爬了起来加入捉拿鸟头侦探的行列,在帖木儿遭到巨大鸟喙巴脸而倒地时和吉米
陷入扭打。
“宰了他!”帖木儿对他大吼。
金发杀手揪住鸟喙准备顺势扭断吉米的脖子,但一阵剧痛让他顿时松了手。
“小人。”理查愤怒地看着渗血的下腹。
“抱歉啦,和平不是拿来对付你们这种疯子用的。”吉米翻身跳起,然而金发杀手却
比他早了片刻抓住他将他摔向食物升降机,只留下地上刚才拿来暗算理查的一柄小刀。
吉米飕一声消失在升降机门中,电梯井几秒后传来一阵微弱闷响,估计是直达电梯底
部了。
“去楼下收尸。”理查摀著伤口说道。
“还好吗?”帖木儿立即揽住他。
“小伤口而已,别担心。”理查露出感激的微笑。“砍鸟头的工作就拜托你了。”
“没问题。”
翁肥拖着酸痛的肢体摔进阁楼,他滚下楼梯后只好从建筑外部快要风化的逃生梯狼狈
逃出打斗现场,在耗尽气力前终于构住窗框爬了进去,他从来没如此凄惨地闯入别人家,
倘若有闲情逸致他还会放朵玫瑰花在对方梳妆台上作为问候。虽然是贼但还是要有点风度
,他是这么认为啦。
“妳还活着吗?”他发现报社老板的女儿倒卧在一堆旧家具中,她的后脑压着一幅被
白布遮盖的画。
“……当然。”哭红的双眼直瞪着他。
“得快点救妳出去。”翁肥心疼地脱下外套盖在年轻女人身上顺便把她抱到沙发上让
她能好好躺着。“我记得妳叫贝蒂,对吧,贝蒂?”出于好奇,他把白布掀开,只看到一
张泛黄的黑白全家福,很可能是不幸的王老板一家。
“我想喝水,可以给我水吗?”贝蒂虚弱地指着地上的空宝特瓶。
“糟糕,可是我手边没水。”
“洗手台有水……拜托……那些杀手不知道……”
“这栋房子还有水?!”翁肥瞪大眼睛,火速冲向窗边洗手台扭开水龙头,一股冰凉
清流喷了出来,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这景像。“怎么可能?这地方不是荒废很久了?怎么会
有自来水?”
就算是很小块的屁普碎片,只要有少量水源就能快速长大。
他突然想起吉米说的话。
“喔干干干干……”他望着阁楼里的管线低声咒骂起来。
理查与帖木儿走进位于地下室的厨房时发现事情不太对劲。
“你们峡湾人过度相信这栋房子不能接近。”理查警觉地握紧手枪。“这给了喜欢装
神弄鬼的人渣兴风作浪的机会。”
“屁普吃人时我只有十来岁,当时每天都有沾满黏液的新鲜人骨出现在水沟里。”帖
木儿没有余力对老搭档的批评发怒,他注意到几个水龙头有水滴滴下。
“但你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屁普是什么时候?”
“差不多也是二十年前,有人抓到一小坨用爆竹炸死了,我从那时就知道那鬼东西怕
火和炸药。”帖木儿用力踹开食物输送机的门,里头除了被压坏的木柜子外什么东西都没
有。
他看见自己的手枪已变成两半。
那并非暴力造成,断裂金属块上布满暗红色黏液。
“传说……是真的。”他倒退着紧抓理查的手臂。
理查第一次感受无以名状的恐惧席卷全身。
天花板管线晃动了几下,有东西正在金属管上方爬行。
一团白色人形屁普滑下管线,没有五官的脸转向杀手们裂出血盆大口。
理查举枪射击,人形屁普没有任何退缩而且越涨越大。
“它在吸水!”帖木儿大吼。“快逃出去!”
人形屁普挥手扫起成堆厨具,更多不同颜色的屁普从排水孔涌出,他们只能跳上不锈
钢桌逃过屁普触手的攻击,但那些黏液仿佛有生命般纷纷卷起锅碗瓢盆与刀具。
几把菜刀飞向他们。
这座城市有病到了极点。
理查的脑中只有这个想法。
“该死!”帖木儿抓住他摔向另一张桌子,被菜刀刺中的伤口喷出鲜血。“快走!在
它吃了你之前快走!不要管我!!”
理查呆愣地看着身受重伤的帖木儿和占据整间厨房的屁普。
“不。”他再次对人形屁普开枪。
吉米突然破门而入,手中握著一根讯号弹作势往人形屁普身上扔,屁普看到火光时发
出低沉怒吼并试图缩回水管。
“快出去!我要把这里烧了!”吉米对他们大吼。
理查咒骂着扛着老搭档连滚带爬逃出屁普乱窜的厨房,两人一跛一跛冲出废弃中菜馆
,接着是同样狼狈的吉米撞上他们,最后是足以震破整条街窗户的爆炸。
鸳鸯中菜馆向下塌陷消失在烟雾中,不时从废墟中窜出的小型爆炸与周围居民的惊呼
让整个峡湾变得更为喧闹。
“你这鸟头怎么还活着?”帖木儿死瞪着趴在地上喘气的吉米。
“我又没真的摔进地下室,掉下去的是木柜子,我刚好在跟着柜子掉下去前抓住楼下
电梯门的门框。”吉米轻描淡写地说明。“然后这屋子的瓦斯管线不知为何还能运作,所
以我就顺势把厨房给炸了,没想到连屋子也一并炸掉了。”
“我实在不想感谢你。”帖木儿无奈地躺回地上。
“那我先前提的条件呢?”
“你不如先问人质是不是还活着吧。”理查靠上被碎瓦砾掩盖一半车身的老野马碎念
。
“还活着!”翁肥揹著陷入昏睡的贝蒂跑向他们。“好险跳到隔壁屋子时有跳成功,
不然就通通摔死了!”
“你有个好助手。”金发杀手对吉米揶揄道。
“我才没有助手。”吉米翻了个白眼。
~*~
在《S市日报》被检察官以污染环境起诉前,报社老板夫妇就在一场汽车爆炸中丧命
,警方把这起意外归咎于藏匿轿车中的炸弹,几位经常出入法庭的激进环保份子还因此遭
到通缉,一场场示威游行在S市接连爆发。
“一切终究会改变。”在这场风波中全身而退的潘蜜拉对吉米说,珊瑚红指甲倒映在
玻璃窗与黑咖啡上。
“这座有病的城市或许会有康复的一天吧。”但妳这只狡猾的狐狸就另当别论了,妳
太难对付。吉米暗自冷笑。“那两个杀手呢?”
“还在养伤,你竟然能把他们搞成这样还真厉害,峡湾的恶人们现在对你的敬畏程度
可说是难以想像呢。”
“那报社老板的女儿贝蒂呢?”
“跟新闻台说的差不多,她接手父母的企业并想带来改变,当然,也是为了她死去的
未婚夫而这么做,我很钦佩这个傻女孩。”
由于翁肥请假返乡探望生病的祖母,吉米只好孤零零走回海港侦探事务所,他已经没
车子很久了,自从有翁肥开车后也毋需依赖出租车,所以这几天只能靠11号公共汽车移动。他
从口袋掏出钥匙时发现门锁被撬开的痕迹,但几乎没猜想入侵者是何方神圣就走了进去,
破沙发上果然坐着一脸不悦的帖木儿。
“炸弹是你放的对吧?”吉米自顾自地打开冰箱寻找啤酒。
“他走了。”
“谁?”
“理查。”
“你还是没回答炸弹的问题。”
“是我放的没错,死鸟头。”
“你杀你的前雇主干嘛?他们都要进监狱了不是吗?”
“那两个人渣不得好死。”
“哇喔,没想到你也是激进环保份子,真看不出来,你拿着宝特瓶而且还插根吸管。
”
“我是为了理查而放的。”
“……为什么?”
“在我们接到把比利灭口的任务时,那两个人皮禽兽利用雇主身份对他们养的狗做出
可耻的事情。”帖木儿把宝特瓶抛出窗外砸中一只贼头贼脑的海鸥。“他们‘伤害’了理
查。”
“别跟我说那对夫妻喜欢玩三人……”
“当然不是一起玩,是分开玩,根本称不上玩,我没兴趣跟你说明细节。”
“没关系我也没兴趣听。”
“理查是D市一名妓女的孩子,他母亲被一个垃圾奸杀了,小小年纪就杀来峡湾找弑
母仇人报仇,不幸的是那混帐正巧是我的暗杀目标,我没让他得逞还故意害他差点被那个
垃圾宰掉。”帖木儿耸肩说。“我在他面前杀了那个垃圾。”
“你当时应该让他动手。”
“杀死那人渣是他生存的意义,如果我让他亲手宰了弑母凶手,你想他还会想活着吗
?”
“我不知道……”吉米感觉喉头有东西哽塞著,他说不出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倘若他
还能够感觉。
“我借由摧毁他活着的意义让他能继续活下去,他是天生的杀手,我不会放任他轻易
自裁,这让他对我又爱又恨。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是我们用来爱彼此的方式。”
“这关系中……有任何性方面的连结吗?”
“没!虽然很多人喜欢如此猜测!”帖木儿爆出大笑。“噢老天!我想起有个混帐问
过这问题!他被我们揍一顿,耳朵还被我咬掉!”他笑到快哭出来了。
“这也是种爱的表现吗?”
“你知道吗死鸟头?爱有很多种意涵,别轻易评断任何一个人对爱的解释。”
“但他为何在你炸死报社老板夫妇后离开了?”
“我在事发当晚告诉他那场爆炸是我的杰作,他抱着我一路哭到天亮,那模样真的很
让人心碎,但隔天醒来时就发现他不见了,只留下一封信说是需要时间沉淀。他知道无论
逃到哪我都能找到他,他信任我,我也信任他。”
“我想……我对你们之间的情感并没猜错太多。”吉米低语道。
我在他们身上看到我渴望的一切,所以才没痛下杀手,这代表我还有丁点人性吗?
“什么?”
“没,当我在自言自语,还有记得赔门锁坏掉的钱,我最近生意很差。”
或许我必须说出一些真相?吉米回到峡湾时痛苦地想着。他在出门前打开尘封已久的
相簿看了几眼,犹豫着是否该说出多少。
他知道翁肥请假不是为了探病。
他知道翁肥在鸳鸯中菜馆被炸毁时找到了线索。
王吉米打发出租车司机后站在峡湾一栋远离唐人街的破公寓前,公寓二楼一片黑暗。
这地方是鸳鸯中菜馆刚开张时的旧址,翁肥最近在各大房地产事务所探头探脑的行为根本
瞒不过他的眼睛,这傻小子不知道S市有太多人找过最杰出的抓猴专家。
他掏出钥匙打开儿时记忆中最初的家门,里面果然站着一脸吃惊的翁肥。
“我……我……”
“恶习难改吗,亲爱的司机?”吉米多希望自己能露出钦佩的笑容。
“那天在鸳鸯中菜馆……你太熟悉那地方……我觉得很奇怪。”翁肥手中紧捏一叠缴
费单信封。“还有水龙头有水,那表示有人仍在支付废弃餐厅的水费。我在追查餐厅所有
人身份时找到鸳鸯中菜馆原本的店址,却在这里发现唐人街那栋房子二十年以来的水费与
瓦斯费缴费单,包括上个月的。还有……”
“还有什么?”
“这里还是海港侦探事务所最初的位址。”他把信封递给吉米。“屁普与中菜馆的都
市传说的确是假的,王老板的儿子王杰闵目前定居L市,不仅没死而且还拥有这两栋房子
的所有权。”他努力唸出那三个中文字,发音有点滑稽。
“嗯哼非常厉害,所以我是不是该跟那位王先生道歉说我把房子给炸了?”
“L市的地址根本没住人,王先生就在我面前。”他鼓起勇气盯着吉米。
“什么意思?”
“你就是王杰闵。”翁肥指著挂在墙上的一张全家福,王老板夫妇环抱着一个笑得正
开心的年轻男孩。
“那男孩没有一颗鸟头啊。”
“我终究是个贼,吉米,你房里的东西我全都摸过一遍了。”翁肥终于露出得意的笑
容。
吉米顿时僵住不动。
“包括那本相簿。”闯空门的小贼第一次在犯罪中感觉到成就感。“我还以为那东西
根本不存在。”
“你实在太优秀了,不该只当司机或助手,你是能独当一面的优秀侦探。”吉米松懈
下来为他鼓掌。“但其中有两个瑕疵。”
“什么瑕疵?”
“屁普的都市传说是真的,王杰闵死了。”
翁肥惊骇地发现吉米身后的影子正在扭动。他想起这地方也没被断水,水龙头还能使
用。
“吉米……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就是屁普。”吉米摊开掌心,黏液从皮肤流出往翁肥的方向前进。
翁肥瘫坐在地无法动弹。
“大家都叫王杰闵吉米,吉米的父亲有天发现他和洗菜的小陈在交换裸男杂志,于是
就怀疑起亲生儿子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吉米轻轻挥手让黏液卷起翁肥害他差点一
头撞上天花板。“吉米的父母某天夜里把儿子下药迷昏,找来吉米最好的朋友与教友,那
年轻貌美的露西,和他们的宝贝儿子发生关系。说好听点是那样,说难听点是露西强暴了
吉米,世人听到这种话通常会哈哈大笑然后问男生有没有爽到。露西顺利怀了孕,王老板
夫妇找来人面兽心的牧师想逼两人结婚,吉米知情后气得要命和父母吵了起来,但他父母
真的不该这么做,他们根本不知道儿子想要的是什么。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我很遗憾……噢……听到这些事情……我不知道你是同志……我真的……真的很抱
歉。”
“我不是同志,你不懂。”吉米耸了耸肩。“吉米的父母更不该做的事情是把儿子杀
了还分尸倒进水沟,那些可怜的尸块就这样流进下水道和《S市日报》排放的废水相处甚
欢然后被海边的鹈鹕吃掉,我想可能有只鹈鹕吃了我的眼珠或脑袋之类的东西才让我变异
成这样。科学要是能解释我的处境就好了,我每天都这么想。”
“所以你……”
“我回到峡湾把我父母吃了,当然,用黏液消化掉的,消化得很干净,他们就是屁普
的第一批受害者,我同时还发现能远距操纵黏液。为了避免启人疑窦,我还特地打通电话
骗那个跟我妈私通的牧师来好好惊吓他呢。”
“你也要把我吃了吗?”
“你太肥了,我需要时间犹豫一下。”
“去你的!”
“总之没人知道吉米去了哪里,众人都相信王老板生前的说词,认为吉米受不了S市
封闭郁闷的生活就跳上公共汽车流浪去了。我处理完父母的事情后第一个找上的就是小陈,我
当时以为他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但我错了,就连他也不懂。”吉米在翁肥身旁踱步。“小
陈是我的第一任助手,我杀了他。”
“为什么……你不爱他吗?”
“我爱他。他无法理解我想要的是什么。”
“你到底想要什么!”
“爱有很多种意涵。露西无法了解我对她的爱,小陈也无法。”他对于借用帖木儿说
过的话感到不满,他向来认为自己的文学造诣比那莽夫好上很多。“小陈质问我是不是因
为不够爱他才不跟他上床,那不是我渴望的对于爱的解释。”
“你指的是……那种……禁欲的爱吗?”
“我仍然拥有欲望,但我想与爱人共享的不是那种欲望。那就像你没有味觉,却无法
跟拥有味觉的人诉说你的感受,他们不会懂。”吉米尝到泪水的咸味。“我让它发生,我
很痛,很愤怒,我杀了小陈把他的骸骨扔进水沟让整个峡湾再度陷入恐惧。”
“你需要的……是一个能陪在你身边的人。一个……伙伴。一个朋友。”
“我想我已经不需要了。”
“不,吉米,我现在懂你的意思了,我……”
“你这是在跟我求饶吗?”
“当然不是!”
“我猜你接着要说你能理解我的感受然后能成为那个伙伴?”
“喂!不是这样啊!我连跟你和平共处都不行吗?!”翁肥绝望地惨叫,他感觉皮肤
有点刺痛,原来这就是被屁普活生生消化的感觉?
“我可是个怪物喔。”
“对!你是怪物!你不只是他妈的怪物!你还有名字!你是海港侦探事务所整天忙着
抓猴的王吉米!!”
吉米呆愣几秒后突然大声笑出来,所有黏液瘫软成一团不再动弹。
“我想也是!”他哭笑不得地看着摆起苦瓜脸的翁肥。
~*~
海港侦探事务所合伙人翁肥在民宅前停下老野马准备敲门与委托人洽谈,在对方应门
前差点被一颗羽毛球砸中脑袋。
“抱歉!”一个黑头发女孩从隔壁跑了过来。
“没关系,运动对身体很好。”翁肥瞇起眼把羽毛球还她。
“谢谢!你的名字是……”黑头发女孩指着他胸前的徽章。
“约翰‧史密斯,超普通对吧?”
“约翰‧史密斯不是宝嘉康帝(Pocahontas)的男友吗?”女孩笑了出来。
“哈哈,卡通改编太多东西了,有兴趣可以上网查查。”
“我当然知道,只是开玩笑的,我还写过一篇小论文呢!”
“厉害喔,我方便知道妳的名字吗?”翁肥绝不承认自己脸红了。
“露西!”
他的记忆中突然浮现一段对话。
“噢……好名字,我同事的青梅竹马也叫露西。”他撒谎道。
“真巧,但我其实跟我妈用一样的名字。”黑头发女孩指著正在花园里浇花的中年女
人。
几分钟后,翁肥才悽惨地发现他根本敲错门,他的委托人正是露西的母亲,嗯,还是
叫露西。
“抱歉!我真的很抱歉!戴维斯女士!”翁肥频频道歉。
“没关系,只是敲错门别那么紧张。”露西‧戴维斯笑着安慰他。
其实我是看到妳们挂在门口的红灯笼摆饰才会不认为妳们姓戴维斯啊!翁肥为他的偏
见感到万分抱歉,要是吉米知道一定会气到痛骂他一顿。
“呃……回到正题,我能为您做什么呢,戴维斯女士?”他努力坐直身体。
“是关于我丈夫,我想请你帮忙‘观察’他平常下班后都在做些什么,他最近太晚回
家了。”露西‧戴维斯用手机秀出丈夫的照片,是个一脸福泰的白人,接着便察觉翁肥狐
疑的表情。“露西是我跟第一任丈夫吉米生的,我本来姓王,我们已经没在连络。”
“噢噢,好,我会帮妳注意一下,有关费用我们之前在电话上已经……”
翁肥注意到壁炉上的相框里有张褪色照片,里头是年轻一点的露西和吉米(还没长出
鸟头,谢天谢地)与其他玩伴的合照。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座城市还是一样有病到极点!”他对手机另一头的吉米抱怨。
“没有猴可抓我们又要怎么过活?”吉米愉快地回应他。
“我真的宁愿多一点超自然事件。”
“我最近没欲望吃人所以别期待太多。”
“我千万拜托你不要吃人!!”
“吃坏人可以吗?”
“不要装可爱,恶心死了!”翁肥在咖啡店门口熄火。“算了当我没说!拜托挑最坏
的吃!骨头不要丢在事务所附近!还有你要甜甜圈吗?”
“好啊感谢。”
翁肥笑着挂上电话,整理好领带便心神愉快地踏进咖啡店。
END
仅以这个短篇小说致敬之前我在板上PO的崩坏文〈送子鸟〉,顺便回收几位出现在其他创
作中的人物组合而成,但剧情之间没有关联,就当作是平行宇宙的crossover吧XD
如果对吉米和翁肥对质那段中吉米的性倾向感到好奇,可参考这篇文章:
https://ntujournal.com/2016/08/11/583/
故事中出现的歌曲是"God's Gonna Cut You Down",这首歌其实是美国民谣,各版本基本
上都在传达一种“人在做天在看”的概念,小说中吉米和翁肥在听的可能是福音歌手团体
The Jubalaires在1940年代录的版本,目前比较广为人知的则是Johnny Cash翻唱的版本。
The Jubalaires版本: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t4WOyladbcA
Johnny Cash版本: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eJlN9jdQFSc
至于翁肥的假名Omphale源自希腊神话中大力士海格利斯的老婆,用在一个喜欢闯空门(而
且可能还是个肥宅)的小偷身上还真不适合~
另外是屁普这东西的灵感来源...其实是50年代恐怖片The Blob里的吃人黏液XD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TdUsyXQ8Wrs
目前应该不会有case二号,单纯写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