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冯初不想在入夜后出门,但是饭店服务员的推荐伴手礼名店,
凌子犹较有兴趣,也方便购买带回台中的高粱香肠,店家却是早上八
点半才开始营业。冯初明天七点多就要到医院去陪伴林桂兰,若是想
去摃丸店买香肠,今晚一定得出门。
冯初在饭店的落地窗前,观察了近半个小时的新竹市街道,平日入
夜后,在冯初眼里,大街小巷不时飘然而现的鬼影,难得全然不见踪
迹。
大概是城隍爷率领的制煞队伍,把原本游荡在街上的游魂,全都吓
跑了。
迟疑了许久,冯初还是决定出门购买做为赔罪的高粱香肠,并且到
城隍庙附近,林桂兰营业的金香舖去一趟。
既然都提早来了,就偷偷去瞧一眼。
母亲在他人面前,总喜欢表现得神采奕奕的样子,不管是悲伤,或
是病了的不适,都遮掩著。
这次却专程让他北上一趟,恐怕病况并不乐观。
虽然还不到晚上八点,但是大街上冷清异常,除了偶尔呼啸而过的
外地来车,在地的人家早已将事情提早办妥,纷纷掩上门户。若是非
得出门不可,就记着城隍庙事前公布的路线,改道而行。
冯初离开饭店后,连走了几条街,许多饭店柜台推荐,步行二十分
钟内可以抵达的美食店家都已提早结束营业,耳边又隐约传来城隍庙
队伍行进时的锣鼓声,冯初不由得亦感到有些毛骨悚然的寒意。正在
考虑要直接回饭店,还是壮著胆子照原定计画到城隍庙附近一趟,突
然听见一声响亮的大喊。
“冯大哥!”
非常熟悉的声音。
冯初不敢置信的回过头,见到正拿着糖葫芦朝他挥舞的高瘦少年,
难掩惊喜之色的说:“阿尔!你怎么来了?”
“姐姐要我来帮给昨非哥哥他们当小帮手。我知道冯大哥今天也在
新竹,就决定先来找你了!”阿尔说著亲热至极的一把挽住冯初的手
臂,笑嘻嘻的说:“走吧!”
冯初反应不及的让阿尔带着走了好几步,才拉着阿尔停下步伐,“
城隍庙今晚在制煞,在街上游荡不好……”
不等冯初说完,阿尔连声嚷嚷:“我知道他们今晚在制煞,所以我
们才要赶紧过去,再晚点,队伍都回到庙里去了。”
“耶?”冯初听得一头雾水,“制煞时闲杂人等勿近……”
“我们又不是闲杂人等!”
阿尔的外貌,老是让冯初忘了阿尔是已有至少数百年道行,可以称
得上是本领高强的妖怪,只将阿尔当成个爱玩的少年。
阿尔回答得理所当然,冯初下意识想附和,却旋即惊觉不对。
冯初连连摇头,深怕不够强调自己的意思似的,“不、不不不……
这位朋友,我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你本领高强,但是我真的只是
很普通的平凡人,绝对是属于闲杂人等那边的。”
阿尔本就是个急性子的,又怕耽搁了正事,没有心思再跟冯初多做
唇舌之辩,索性用力挽住冯初的手,仗着力气差异,一把挟著还想做
最后挣扎的冯初,跨开大步拚命往前走。
“这不重要。我们先赶紧追上,路上我再解释情况给你听!”
“不是这样的吧──……!”
一直到两人已走得老远,大街上仿佛仍听得见冯初无奈的哀号。
***
黄昏时,远望已相当沉厚的雨云,层层掩蔽夜空。整条街上的商家
已全都打烊,甚至有些商店连招牌灯都关了,虽然仍有街灯照亮,冯
初还是觉得街道份外的漆黑。
新竹掀翻游人手中伞的大风,闻名已久,更因此有风城之称。入夜
的风比白日更为强劲,少了烈日高照时的温度,又挟带着将雨的水气,
一瞬间就唤出了冯初全身的鸡皮疙瘩。
在台中时不觉得,现在却是真的感受到秋季的寒意了。
虽然阿尔一直想再更靠近制煞的队伍,却让冯初死死的抓住。
即使阿尔直陈冯初容易招引妖魔鬼怪,卷进各种浑水的命格,就算
是躲在饭店里,该来的麻烦还是躲不过,不如认命坦然面对,好说歹
说的终于让冯初认命跟着阿尔一起偷偷跟踪城隍庙的制煞对伍,但是
冯初仍是不想放弃抵抗再次一脚踩入麻烦的漩涡之中。
虽然冯初非常乐于助人,但还是深明“量力而为”这个道理。
有句俗话说得好,叫做“艺高人胆大”,在妖魔鬼怪身上也绝对适
用。虽然尚不知是哪路妖魔鬼怪做的,但是思及这个鬼怪竟然敢在都
城隍的地头上,夺走了四条人命,一想到狭路相逢的可能,冯初就觉
得从脚底直发冷到头顶。
“真的不要再靠近了。”不想说出心里的忧虑,冯初用力搓了搓露
在衣袖外的手臂,故意略扬音量说:“一个小时多前都还觉得热,怎
么突然这么冷?不止我的鸡皮疙瘩都浮现了,连汗毛都站起来了!”
阿尔没有理会冯初,只是一会儿盯着远处的制煞队伍瞧,一会儿又
忙着四处闭眼倾听,脸色凝重的喃喃自语:“有点奇怪……”
路灯无法彻底照亮的夜色下,制煞队伍人影绰绰,恍如一队行走在
幽冥的行伍。
不时洒落的纸钱,纷纷旋转,飞舞,无声无息跌入灯下的阴影,殒
落在黑夜之中。冯初不由得想到了在秋季凋零的落叶,都透著沉郁的
苍凉。
隔着一大段距离远望,身高超过两公尺,又穿得一身雪白的的谢将
军是队伍中最显眼的存在。白色的衣衫在夜色里份外的清晰,夜风钻
过宽袍大袖,令谢将军缓缓行进间前后甩动的手臂带动的双袖,看起
来更显得飘忽不定。身材与寻常人较为相仿,又穿得一身黑的范将军,
就几乎彻底匿迹在夜色里,只偶尔在行经灯下时,自夜色里勾勒出身
影。
锣鼓声有节奏的在少了人车后,份外空旷的街道上悠悠回荡著,令
街道更显得幽深。
虽然隔着一大段距离,几乎无法瞧清正在举行的仪式,冯初却仍是
感受到了融在夜色里的肃杀气氛。
冯初不由得屏住呼吸。
虽然不是制煞队伍中的人员,又隔着一大段距离,却也不敢随意吭
声。
跟着遶境扫路结束后转向大众庙交旨的队伍,在夜色里慢慢走回到
城隍庙,一直到城隍庙的牌楼出现在眼里时,冯初才觉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