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这篇算外传性质,大概有两篇
节奏比较缓慢~就当连假小品轻松看吧~
他们鄙视她;他们羞辱她;他们对她出言不逊。
他们遗弃了她。
她养育他们;她容忍他们;她在等待他们茁壮。
她并不爱他们。
Ж
闩、𨸂、阙。
女孩的家族被诅咒了。
但其实说这是“女孩的家族”并不正确,她不姓门。她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就
爸爸的话来说:“干嘛问那骗钱的查某,婊子!”,知道他不喜欢自己的妈妈女孩就没有
再问了。
女孩的后母来自被诅咒之家:门家。
--被修者圈子赞颂“天下之盾”的北门家--
在她孩提记忆里,“拖油瓶”就是后母称呼她的代名词,对整个门家来说都是。长大
一些知道拖油瓶跟酱油瓶、羊奶玻璃瓶没什么关系时,她就再也不听爸爸的话。“跟妈妈
那边的人好好相处,不要给爸爸惹麻烦!”。
后母死于1993年的车祸,那年她小学四年级,那是她再次确认门家诅咒。而诅咒的源
头是从族人的“成年礼”上开始蔓延的。
那是诅咒。
门家会在族人满12岁时进行成年礼(如是冠姓则在婚后第一个满月夜晚执行),仪式在
秩序会总部里举办。妈妈这边的亲戚,叔公、阿公、舅舅、舅妈与阿姨等都要出席,基本
上,姓门就要出席;外姓者也可观礼。
族人将捕兽笼抓到的肥大老鼠用铁丝绑在门框上。
拉门上架著一道巨大镰刀--如一个横著摆放的断头台--刀上斑斑锈蚀透露其岁月
悠久,参加成年礼的孩子必须快速推上拉门斩首老鼠,最后再将鼠尸焚烧象征祭天仪式完
成。听阿嬷说过去是用狗或猫,
老拉门上剪纸贴著车轮大小的字:闩。
这是第一扇门,完成者正式授予第一个封号:大盾。
第一次目睹仪式是四岁那年的夏天,表哥进行成年礼。但不知是镰刀太钝,还是表哥
胆小,镰刀没有切到底让大老鼠“吱吱吱”垂死的嘶鸣,前肢后腿死命舞动,鲜血从颈子
如喷泉般激射,让亲眼目睹的女孩花容失色、嚎啕大哭。
“妳给我安静!”后母恶狠狠将她扯到一旁,迅雷不及掩耳赏女孩一个大耳光。爸爸
不在她就不用演那出“对自己还不错”的戏码。在场的门家人都冷眼旁观,好像看女人教
训一条流浪狗。
“完成仪式!”担任族长的叔公-门卫严-冷酷对干呕不止的表哥下令。到第三次才
砍断耗子头,舅妈急忙将崩溃的表哥抱走。
--门卫严在西部剿僵行动中不慎被僵尸咬到,跟老鼠一样被女孩阿公挥泪斩首--
女孩深信成年礼就是诅咒的源头。那年是1987年。
但爸爸爱这个被诅咒的家族,因为门家有钱有势。
爸爸搞出口生意需要金援跟良好的政治关系,其实很多生意都要。所以秩序会在1990
年解散后他就再也没回家了,女孩以为爸爸在外地作生意忙。
后母最后对她说:“妳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消失啊?”。那年女孩七岁。
女孩被送去阿嬷住的地方,一家叫“冰清门”的冰店--门家唯一没有被诅咒的地方
,至少她这样认为--冰清门变成她的家,直到2017年都是。
“我再汇钱给妳。”后母丢给阿嬷这句话后就没有再出现了。
“真是古锥啊!”那是阿嬷对女孩说的第一句话。
七岁后,女孩暂时远离诅咒。
Ж
闩、𨸂、阙。
司瑜不常想起小时候,她总是看着未来。
但有些事情并不容易忘却,比如阿嬷讲的故事还有白木耳莲子汤;又比如大盾、城郭
、门神这三个封号。
还有三扇门:闩、𨸂、阙。
司瑜七岁后就由阿嬷带大,就在现在驱魔者的“避难地”公寓,她跟阿嬷两人生活还
有一起玩的Lucky,一条爱吃满汉香肠的土狗。
那时还不流行珍珠奶茶或半冰少糖的红茶拿铁,除刨冰外,冰清门只卖酸梅汁或白木
耳莲子汤。小司瑜的饭后甜点总是莲子汤,每碗加四颗红枣,卖给客人的只有两颗。
阿嬷是北门家最宠司瑜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人。
长大后她才晓得,阿嬷跟司瑜一样是被家族抛弃的人,叔公死后由阿公继承族长并兼
任秩序会委员。但不满一年,阿公在东方歼灭战阵亡,死因是那天忘了带心脏病药罐。阿
嬷短暂递补委员缺,但很快大舅舅就将老妇人逼回家去顾店卖冰。门家第二代迫不急待登
场。
司瑜该感谢舅舅,这样阿嬷才能陪她长大,才可远离诅咒。
爸爸跟后母将她看成累赘,不过遇到第一个宠她的阿嬷也没比较懂事。小时候总觉得
冰清门的饮料很无趣,没一个会冒泡泡的。
“阿嬷,不要莲子汤,想喝可乐。”。
“阿嬷,不要卤鸡腿啦,都吃卤的好腻,想吃顶呱呱。”。
“鸡腿裹点粉下油锅,阿嬷炸得不比外面难吃喔好不好?”。
“不要、不要,就要吃顶呱呱啦,阿嬷炸得不好吃!”通常眼眶刚红,阿嬷就拉下店
门挂上“外出”的纸板,牵着小司瑜去买她想吃的。
司瑜把阿嬷当成有求必应的神明。
二十几年后,小裴宝要是敢这样闹脾气,晚上就等著关禁闭喝西北风。虽然孩子他爸
还是会假借“去拿衣服洗澡”偷渡饭菜进去。
司瑜永远记得小学时带回蚕宝宝养,却把装桑叶的袋子忘在教室抽屉。
“阿嬷怎么办?蚕宝宝会饿死啦呜呜……”。
“小瑜别紧张,后山有桑树阿嬷带妳去采。”阿嬷二话不说牵她上山。
那时已近黄昏,翻过大半个山头才找到桑树,女孩开心看着蚕宝宝从叶子中间开一个
小洞大快朵颐;但没注意到阿嬷那年已经七十好几身体越来越差。天黑后,还是阿嬷背着
走累的她回家。
现在看到裴宝乖巧的样子,多希望以前自己也这样听话,乖乖听阿嬷的话。小时候总
认为对她好的人都不会改变,就像那些“故事”一样万年不变。
司瑜总在吃冰时听阿嬷说故事,刨冰机“喀啦喀啦”声下片片雪花洒落碗中之时。阿
嬷的招牌故事:“门神”跟“大蜘蛛妖”。
那些被诅咒的故事。
Ж
闩、𨸂、阙。
1990年,炎炎夏日。
小司瑜举著汤匙催促着白发苍苍的阿嬷说故事。
“好好,说故事、说故事。”外婆将自煮蔗糖水浇在小冰山上端给小司瑜,拖着不好
使的右脚在店内像只蜗牛般蠕动,最后缓慢缩进藤椅里。眼神迷茫道:“上次说到哪啦?
”。
阿嬷的眼睛、耳朵跟右脚都越来越不灵光了。
女孩咬著一口冰来不及吞咽,嚷嚷:“说到大蜘蛛妖用丝线控制所有人,然后‘门神
’要去收伏牠。阿嬷不可以睡着啦!”。
阿嬷瞇眼喃喃道:“对对,九目蜘蛛妖是小岛最恐怖的妖怪,它盘据在南方八卦蜘蛛
穴中,控制好多户人家,男人、女人、老人跟小孩都只是妖怪丝线上的傀儡,只有门神能
对付这妖孽……”。
“什么是门神?”女孩舀起一大块糖渍芋头。
“门神就是门家最厉害修行者的封号,只有打开‘三扇门’才能被称为门神喔!”。
“我知道,三扇门就是闩、𨸂与阙对不对?”,七岁就会唸这三个字的女孩不多,阿
嬷总让小司瑜读门家的古老文献、典籍来认字。
北门家继承咒术在等级上分三扇门“闩、𨸂、阙”,满足条件并供奉某些东西便能开
门,得到不同力量,并依序封号大盾、城郭与门神。
“小瑜儿真聪明,以后一定很会唸书。”外婆嘿一声笑了。“打开三扇门是很难的,
几百年来只出过两个门神。大多数人连第二扇门都摸不着边,一生当大盾,可怜喔。”。
外婆的笑脸像吃到酸梅的狐狸。
“以前人没有记载怎么开门吗?”阿嬷总抱着泛黄的旧书读,有时坐在藤椅上看一看
就睡着,还忘记拿下老花眼镜。
“当然有,就是外婆要你背诵的那三个句子啊!”。
小司瑜听到自己会的立刻脱口而出。
“门童杀一走兽祭天,则‘闩’敞,过此门者人称‘大盾’,守一家、卫一村舍足矣
。而门现其梦。”,她流畅地将古书上的文言文唸出,似懂非懂。
长大后才慢慢体悟,这就是成年礼的意义。
老鼠即是走兽,表哥杀了老鼠祭天后就打开“闩门”,成为所谓的大盾,可布低阶的
阵法与小型结界。
外婆又嘿一声轻笑,“小瑜儿记性真好,长大一定上第一女中。阿嬷真想看妳穿着制
服、背书包上高中呢,但大概不可能囉。”。
“阿嬷一定会长命百岁啦!”每次提到年纪就让小司瑜揪心,她赶紧岔开话题。“要
怎么样打开第二扇‘𨸂’门,变成‘城郭’呢?”。
这个问题不只小司瑜在问,而是每一个门家人都在问。
古典记载:镕盾砌墙者可入“𨸂”,过𨸂者人赞之“城郭”,保家卫国非之莫属。然
,城郭无好眠。
城郭可施庇护整片土地的大型结界,动乱之时没有城郭的一方必败无疑。近年来仅有
叔公、阿公与阿嬷打开第二扇门,得城郭封号。
而司瑜一直记得大舅舅在年夜饭时对阿嬷大发雷霆。
“妈妳也憋得够久了,就行行好告诉我们怎么打开‘𨸂’门行吗?她妈的现在秩序会
解散,所有好处都被华家整碗端去,没城郭只能吃屎了!”大舅舅把小酒杯往桌上一撞,
玻璃碎成一片吓了小司瑜一大跳。
舅妈赶紧拉着大舅舅但也跟着帮腔:“对呀妈就告诉我们嘛,不然连郑海纳那种低级
老人都狗眼看人低,说门家剩一群没用的兔崽子。”。
“小瑜儿,这个糖醋排骨好吃。”阿嬷只是一直往她碗里夹菜,没有理会他们大呼小
叫。没有人搞得懂“镕盾砌墙”到底是什么意思,𨸂门成了无法跨过的槛;没有其他人能
晋升城郭,只能当个普通大盾。
--明明没有能力却又爱抢那个位子,要是当初舅舅没有逼退阿嬷,也不会这么快被
华家看破手脚,无能又贪恋权位是门家第二代的悲哀--
久而久之,亲戚们越加讨厌阿嬷跟小司瑜。
回到冰店故事时间。
“只要多读书,不断精进自己的咒术,不停去追求新知与更高的境界,迟早会知道如
何开𨸂门,可惜都是一群不求上进的人。”阿嬷讲得玄而又玄。
“那门神打倒大蜘蛛妖了吗?”小女孩将汤匙含在嘴里,紧张兮兮。
“当然囉,门神牺牲自己封印妖怪,将蜘蛛九颗眼睛挖出来分散它的力量。而后人将
蜘蛛眼嵌入银器中制成‘六镇宝器’镇住蜘蛛妖喔。”阿嬷展示著两手尾指上的银戒指,
戒上各镶一颗翡翠。
真的是非常美丽的银戒与石子。
“我知道,华爷爷头上也有绿绿的石头。”小女孩想起常来跟阿嬷聊天的华烜腾爷爷
,他气管不好,喝酸梅汁要帮他加热。
“没错,小瑜儿聪明。”外婆露出狐狸的笑靥。夹了两颗玻璃罐里的红枣到芋头吃光
的碗里。“愚昧之人庸庸碌碌,阿嬷早不指望你妈妈那代出门神了。”。
那个人不是她妈妈,但小司瑜没有开口。
古典清楚写着:“欲登‘阙’者,必残二者成左右门神,尔后,心所欲之处无人可挡
,人人恭迎‘门神’。然夜,千百妖魔缠身不得眠。”。开完三扇门,修者就能成门神。
但现在族人连城郭都摸不著,遑论门神?
“所以门神是最厉害的修行者对不对?”。
小司瑜这样问,阿嬷突然正经八百:“小瑜儿听好,要成为‘最厉害’是很难的,即
使门神也不行,因为天下妖魔鬼怪会联合起来攻击他。但,如果成功者必然封‘神’,成
为统御天下‘唯一的神’。”。
说到“神”时,阿嬷眼中亮晶晶的,像店里冰块反射阳光那样晶莹剔透。
“阿泽哥哥说的红伞人也不行吗?”。
小时候跟着后母去秩序会,没人有空理她,小司瑜只能在会客室发呆或看电视。好险
有一个阿泽哥哥会跑来陪她聊天。
“大家都在为一个撑红伞的人烦恼,听说他比神仙还厉害,但干我屁事。”阿泽哥哥
不喜欢开会,他都请女孩吃草莓棒棒糖。
听到红伞人阿嬷笑得开怀,眼中闪烁著未知光芒。“红伞人还不行啊,不过他一直非
常、非常努力,阿嬷也不能输给他呢……”。
--很多年以后司瑜明白那是追求极致巅峰的狂热眼神--
女孩曾跟阿泽说蜘蛛妖的故事却换来嘲笑:“哈哈哈妳太可爱,妳外婆唬妳的啦,大
蜘蛛是一百年多前的民间故事,连秩序会的大神仙也没看过蜘蛛妖。”。
小司瑜气得不再搭理他,阿嬷才不会骗她呢!
之后再也没见过阿泽来开会,她慢慢忘却蜘蛛妖与请她吃糖的大哥哥。有了阿嬷陪伴
与小学的新朋友,女孩以为诅咒远去了。她甚至忘记隔年年夜饭大舅舅就消失无踪,再也
没人对阿嬷大声嚷嚷。
大舅舅死于1992年的意外坠楼,再隔年则轮到她的后母。
诅咒仍在暗处虎视眈眈。
Ж
闩、𨸂、阙。
那天是1993年末。
梦中有一座大门。好大好高,小司瑜死命仰头才勉强看到顶端,可能比罗斯福路的台
电大楼还高大。门上镂刻着一大横杠。
大门无声无息打开,女孩走了进去。
女孩醒了。
1993年的深夜,不是噩梦仍让四年级的小司瑜吓出一身冷汗。
“小瑜儿作噩梦啦?”阿嬷瞇眼拍拍她的背,似乎一直没有入睡。阿嬷晚上不太睡觉
,所以白天才常常打盹。
--然,城郭无好眠--
“呜呜呜……”女孩想起在阿嬷怀里哭到睡着,眼睛跟喉咙还乾乾涩涩的。
那天晚上,陪着司瑜四年的Lucky死掉了。明明像平常一样喂牠阿嬷煮的菜饭,没想
到突然口吐白沫“呜呜”两声就咽气了。司瑜难过得想死,比听到后母车祸过世时还难过
。
女孩第一次体悟喜欢的人事物离开,让她想起爸爸。
“阿嬷,为什幺爸爸都不来看我?”。
“他忙工作啊”。
“可是、可是别人的爸爸工作也会回家,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阿嬷总让司瑜在她怀里撒娇。
“就算他真的狠心,阿嬷也会陪妳喔。”。
“真的吗?”小司瑜噙著泪跟阿嬷一再确认,会一直陪她。
“真的啊!阿嬷想一直待在小瑜儿身边,但是阿嬷年纪也大了,总有离开的一天,妳
要乖乖长大知道吗?”阿嬷瞇眼笑时,脸像麻糬一样可爱地挤成一团。她早知道不可能陪
小司瑜太久。
“小瑜儿以后长大想作什么啊?”阿嬷让她躺在大腿上搓揉红肿的眼睛。
“我想当医生,这样就可以治好阿嬷的脚跟眼睛了。”。小学四年级时阿嬷已不太能
爬楼梯,眼睛也看不太清楚,对人讲话时必须靠得很近。那些古籍与文献都得司瑜念给她
听。
小司瑜好怕阿嬷离开她。
“医生啊……这样要好好唸书喔。”阿嬷拍拍小司瑜的头,脸笑得像狐狸。“当医生
可不简单呢,要努力啊……”。
“那阿嬷以后呢,阿嬷想作什么?”这问题出自童稚,也或许是希望阿嬷跟自己一样
拥有“未来”,不要丢她一个人。
“有两个喔,一个阿嬷已经作到了,另一个还在努力呢……”阿嬷拉长长的语调让小
司瑜越来越困。“阿嬷真的很幸运……”。
“是什么……”司瑜眼皮越来越重。希望Lucky下辈子能过得好好的。
“就是当阿嬷啊……,看小瑜儿读书、上学然后长大真的很开心唷。”。阿嬷的声音
越来越远。
直到2017年,司瑜依稀记得那晚跟阿嬷的对话。
“那另一个呢……”小司瑜慢慢阖眼。希望阿嬷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
“阿嬷想当……”阿嬷的声音远去,最后消失。
很多年后,司瑜脑中才再次浮现阿嬷说的最后一个字,在她遭遇罗蝎、赤伞后才知道
阿嬷在追求什么。
神。
Ж
1996年,春末夏初。
司瑜国一时,阿嬷生活几乎不能自理,脚不听使唤、眼睛跟耳朵也不行了,必须贴在
别人脸边喷气才勉强收到三成讯息;冰店也收起来了;司瑜的超丰盛便当也变成营养午餐
了。最后连神智也开始不清楚了。
司瑜记不得阿嬷是哪一天开始忘记吃药、忘记洗过澡、忘记自己站在二楼楼梯上而不
慎摔倒。
最后逐渐忘记周遭的人。
“好啊、好啊,还真的搞大复活啦,要开始夺天下了啊你这小子……”阿嬷开始喃喃
自语一些听不懂的话。
“阿嬷说谁呢?”她很想多陪陪阿嬷,但每天上课到第八节,很难像小学时吵著阿嬷
说故事。阿嬷连怎么煮莲子汤都忘了。
“嘿嘿嘿,是祂啊,撑红伞的小鬼,阿嬷不想输妳知道吗?”阿嬷有时说着莫名其妙
的话,自顾自地苦笑着。
“要斗狠?我门王玉兰奉陪。”有时默默掉泪;有时又清醒问著司瑜:“小瑜儿,在
学校有没有乖乖唸书啊?”。
“有啊,上次段考全班第二呢!”。
“可以考赢我家小瑜儿,第一名一定很厉害囉?”。
“才不,是一个很讨厌的男生,每次都说没读书又考很高分,再问我是不是唸得很认
真,讨厌死了!”司瑜说到这个就气。
“而且老师还要我们互相学习不擅长的科目,要我教他国文、他教我数学,谁稀罕啊
!”。
从小跟着阿嬷读古籍文献让她国文能力特别出色。
“互相学习吗?”阿嬷像恍然大悟什么事情。
“跟厉害的人互相学习啊…”。
“我才不要。”司瑜哼哼两声不以为然。谁要跟那种虚伪的男生学习!
阿嬷突然巍颤颤吼起来:“叫门如月去买桂花糕,拿去拜拜。”,阿嬷又开始神智不
清了。门如月是后母的名字,她已经过世三年了。
还有,阿嬷从来不拜神。
从来不。
阿嬷那次摔倒后,大舅妈就带着表哥住进二楼照顾阿嬷,虽然每天都挂着心不甘、情
不愿的表情,但比起分完财产就人间蒸发的阿姨一家算很有心了。
转眼,姓门的大家族不到十年只剩这一点点人了。
是诅咒。
“司瑜去把衣服晒一晒还有碗洗一洗,躲在房间干什么!”。舅妈来住也没什么不好
,把她当佣人使唤还有阿嬷存款全被接收罢了,这些司瑜都可以忍,因为白天她要上课,
一定要有人照顾阿嬷不可。
“我不要弄她,她身上真的很臭欸!”。
大学三年级的表哥毫不掩饰对阿嬷的厌恶,她也可以忍,反正司瑜也觉得这对母子很
恶心,彼此彼此;表哥每晚将她洗衣篮里的内衣裤摸回房间,她也可以忍。但司瑜没有办
法忍受舅妈要把阿嬷送去老人院。
“很厉害自己照顾啊,别忘了妳也是个烂摊子要我来收喔。”,舅妈对她这个不事生
产的人从不客气。
还不是用阿嬷的钱,以为她不知道吗?
她还知道这对母子将诅咒带进冰清门了,她就是知道,就跟小时候看到那只头断一半
的老鼠喷洒著鲜血吱吱吱哀嚎时一样。
1996年,司瑜将彻底被卷进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