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怪异的声音听起来很近,就像是从窗边传进来一样。
我一听,浑身立即感到一股莫名的战栗,不敢抬头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大虎摔在凯躲的长桌上,小虎则先是撞到长桌后方的墙上,再重重落在地上。
随之自窗边传来的,是比食堂、二楼宿舍和后厢房还叫人作恶十倍的浓重臭味;
闻起来腐朽、油腻,还带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土腥。
必须摀住嘴、闭住气,才能压下想呕吐的冲动。
“跑…”大虎气若游丝地说,“快…”
“出来…”窗外有股苍老嘶哑的声音说道。
不需抬头,我一听就认出他了,心里直道:
德皓!真的是他!除了他以外,还有谁讲话听起来像是渴了几百年没水喝的死样子!
我的心顿时被吓得漏跳一拍,别说是动了,我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咻、咻!”屋外忽然传来两下枪声,跟刚才那种连续射击的枪声比起来小声许多。
“放肆…”德皓语气不太肯定地说:“你们…不知道我是谁吗?”
“管你是人是僵尸,今天都得死!”一个声音中气十足的男人喊道。
“咻!”又是一声枪响。
紧接着就是重物撞击的声音,伴随着刚才那个威喝德皓的男人发出的惨叫:“啊!”
我听了心里发凉,不知道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此时,枪声、风声,各种击打扑摔的响声在上一刻还静谧的院子中忽地同时发难,
时不时夹杂几声哀嚎和嘶吼,仿佛外头那些闯入者正遭受某种剧烈的苦痛,
光用听的都觉得场面混乱血腥。
凯趁机冲过来,一把抓住我往另一边厨房的方向跑。
才刚推开一道木门,进到食物贮藏室,外头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反应极为机警的凯,一察觉到,马上就拉着我蹲下。
我们的背才刚抵著破窗下的墙面,屋外便传来“咚、咚、咚”几下响声,越靠越近。
嗯?这听起来不像脚步声啊,是什么怪声音啊?我疑惑地想。
不等响声停,凯便往窗外丢出一枚类似烟雾弹的东西,
瞬间散发浊白如漆的浓烟遮掩住窗框两端。
凯一边拉着我推开饰有壁虎浮雕的铁门进到厨房,
一边吹起一支小巧如吊饰的金属哨子。
怪的是我一点哨音都没听到。
正摸不著头绪,便有一道人影“咚”一声闪身来到厨房窗外!
还来不及看清那人模样,凯就一把将我推向雕有寿桃式样的老铁门边,
说道:“快去!我掩护你!”语毕便举冲锋枪,毫不迟疑地对准窗外的人开火。
“哒哒哒——”院子再度闪起一阵短促的亮光。
我知道情况危急,此时也顾不得凯和大虎、小虎了,立刻夺门而出,沿着南面回廊狂奔。
院子里横竖倒了三个陌生男子,不知是生是死。唯一立著的,是一位站在厨房外头的人。
他看来十分古怪,身穿破破烂烂的土色粗布衣,打着赤脚。
定睛一看,露出衣服外的身体竟全像是被剥了一半的皮似的,
隐约看得到里头血淋淋的筋肉!
身上跟周围满地都是沙土,简直就像是刚死没多久,从土里爬出来似的!
我看的全身起鸡皮疙瘩,心中一片寒意:德皓找到新的尸体了!
更骇人的是他移动的方式,活生生像是具所有关节都被打散的魁儡,
由几条看不见的线控制,极为诡异、不协调。
那些打进德皓身躯里的子弹,都像是打进棉絮堆里的橡皮筋,丝毫奈何不了他。
他中了凯几弹之后,竟在完全没屈膝的情况下,
身体像是被提起来似的,凌空高高一跃,往南边回廊方向闪避开来。
那一跳便顶到天棚,又像羽毛似地又轻又缓地飘落,
发出“咚”的一声落地声,身形轻盈灵动地到可以说是“飘逸”的程度,
就像是民间传说中的“飞僵”!
“皮囊…”德皓伸手就迫不期待地朝我扑来,沧桑的嗓音因过度兴奋而抖抖颤颤,
“我的…”
我被那张骇目的脸吓得魂不附体,一时像是被人点穴似的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原本站在窗内狙击的凯,见德皓身影跳到我身边,立即一把刺刀就朝他掷去。
那刺刀跟凯的枪法一样又快又准,“嗖”地一声就深深埋进德皓的一侧大腿。
“快跑啊!”凯边喊边提腿朝德皓飞踢而去。
我被凯一吼才回过神,后知后觉地大叫一声,往一排L型厕所后方的南边回廊奔跑,
经过转角,藏身在西栋大楼与厕所中间,自西面厕所边缘探出双眼窥视。
凯的接连拳脚攻击暂时转移德皓的注意力,不料德皓挨打了几下,
猛地反手一挥,凯居然就被打飞了出去,与刚才大虎、小虎受冲击的样子如出一辙!
德皓僵硬地往西南角的厕所方向转过来,我趁他眼神扫过来之前,将头缩到厕所后方。
他不知道我已经跑到西面的厕所与大楼中间,仍往南边厕所后面移动,
轻松一跃就“咚”地落在回廊上。
“出来…”没看见我的德皓语带威胁地说。
冷汗缓缓从鬓角边流下来,我很想逃跑,可是怕一动就被发现,
只好杵在原地,心里干着急。
与此同时,小刘和雷欧分别从东、西门跑进内院,似是要助凯一臂之力,牵制住德皓,
两人正要朝他开枪,小刘举枪的手突然一晃,冲锋枪咔啦坠地。
中弹的小刘惊呼一声,连枪都来不及捡,便与雷欧身手矫健地闪进院子的教室里,
拿桌椅作为掩护,视线双双扫过周围,寻找隐藏在黑暗中的狙击手。
雷欧抬手就举枪射向西边大楼侧门,连瞄都不用便一枪解决对方。
小刘则三两下就包扎好伤口,动作非常熟练,掏出另把手枪,
立即又与雷欧一起顾盼周遭,寻找其他闯入者。
还有两个!到底在哪里?我边想边不安地环顾四周。
回廊上的德皓无视双方攻防,又好像发现我的藏身之处,正朝我靠近!
从声音听辨起来,他似乎是碍于回廊屋顶高度的关系,无法以跳的方式前行,
像是被人拖行似地发出沙沙声响,速度一点也不慢。
我感到手足无措,心里疯狂地祈祷著:拜托!老天爷帮帮我吧!
说时迟、那时快,倒在地上的凯一捞到枪,立即又翻身对德皓猛烈开火,
又成功地暂时让德皓停下脚步。
雷欧正想向前帮忙凯,两名陌生男子忽然从北栋接近东栋的大楼门口现身,
一边朝雷欧和小刘藏身的桌椅快速前进,一边朝他们开枪。
雷欧和小刘自然不甘示弱,立即也回敬几枪,院子里霎时陷入一阵枪林弹雨。
就在这个时候,几间原本上锁的厕所门竟同时自己“嘎咿”一声慢慢打开,
像是在邀请著谁进去一样!
情况如此诡异,我看了也是暗暗心惊。但除了就近厕所的我、德皓和凯三人以外,
其他人此时都已是分身乏术、无瑕顾及其他。
战况胶着之际,距离比较远的金,正从我们刚才入府的北门赶过来。
他不仅一进内院就看到躲在西面厕所后方的我,更是一眼就看清院子里的局势,
立即开枪帮凯转移德皓的注意力。
我看机不可失,便一咬牙,闪身躲进西面最边缘那间打开门的厕所,立即将门闩上!
我因为过于紧张和害怕,而脑袋一片空白,只是不停地喘着气。
外头仍是枪械打斗声不断。正当我呆愣地盯着厕所门时,
左下方突然传来小孩子又尖细又软萌的声音:
“你是那个…有糖的姊姊吗?”
我缓缓转过头,一个留着齐浏海、妹妹头,没有双臂,看起来不过四、五岁大,
身形半透明的小女孩,正偏著头,用祂那双空洞的眼窝打量着我。
我一下子就认出祂了,不只是因为我跟吴常那一次进陈府的时候,
曾经亲手喂祂吃糖,更因为祂是我前世收留的孩子之一。
“珠珠,”我蹲下身,直视着祂,心里不再带有一丝恐惧,“祢怎么还在这?”
“我在帮院长看东西啊!可是不能告诉你是什么。”珠珠突然想到了什么,惊讶地说:
“咦?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前世的记忆很快就涌现出来,我感到一阵鼻酸,
有些哽咽地对祂说:“珠珠真乖,一直帮我顾著…”
之前跟吴常一起进府找线索的时候,
我就一直觉得还缺了一块能将《木兰诗》和《将进酒》两首歌拼成一幅图的拼图。
当我在阴间前生石上看见过往片段时,才恍然大悟:
原来缺的那块拼图一直都在我们手里,
那就是最一开始听到老梅村民传唱的儿歌—《老梅谣》!
而《老梅谣》歌词的第三段:
“水车水车几回停?竹筒无泉难为引。明火一亮石成金,夜半哭声无人影。”
指的就是凶器所在之处,也就是位于府上西南五鬼之地的水池!
小环在听了若梅的话,改建水池时,发现池底西北方边缘下,
有一处将水引至崖壁的地下排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