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初跌跌撞撞的冲出门,却见凌子犹正站在楼梯口。
冯初着急的大喊:“白蛇被抓走了!”
凌子犹没有解释,只是将左手提着的鞋子递给冯初,“穿上。”而
后向冯初伸出右手,“他们在楼下等。”
“那我们快下楼!”冯初匆匆套上鞋子,握住凌子犹伸来的手,藉
力撑著自己向楼下走。
走出大门,只见云层之上,隐约可见一道泛著金色的光芒,巨大如
山的人影,人影身畔,似乎跟着许多人,却都是影影绰绰,瞧不清。
一名青衣书生站在云层下,见凌子犹扶著冯初走出,上前一步,拱
手躬身一揖,“我是南湖大山之神的使者许宣。”
南湖大山?
冯初怔愣了下,才想起这是曾耳闻其名,却未曾亲眼见过的大山。
“你们和他是什么关系?”冯初着急的问。
“凉是我认识很久……很久的朋友。”许宣幽幽低语。
“认识很久的朋友?”想起与白蛇初遇时的情景,白衣少年一身萧
瑟的寂寞,冯初忍不住问道:“这些年你怎么没有去找过他?”
“我以为我在他的心里……已不是朋友。”许宣自嘲的苦笑,“我
觉得自己没有颜面见他,却没想到他竟然还在这条河边等我。”
冯初听得一头雾水,“不是朋友?你是说你觉得他想要和你断绝往
来?为什么?”
许宣欲言又止的说:“这是个很久远,也很长的故事……”
“如果你不把前后经过交代清楚,恕我不能让白蛇就这么让你们带
走。”凌子犹语气平淡,却丝毫不减强势的说。
凌子犹的话刚说完,一阵剧烈的旋风,骤然自凌子犹与冯初两人身
畔刮起,约莫三层楼高度的巨大九尾白狐,乍然出现在凌子犹的背后,
眼神凌厉的盯着云端上的人群。
“既然如此,只好劳烦三位听我多说几句了。”
许宣语罢,先是向着云端上的巨大身影一揖,而后才对着凌子犹与
冯初和九风一揖身。
“两百多年前,我是柳川附近一户林姓人家的童养媳阿丑。十八岁
那年,我大腹便便的在河畔洗衣,意外救了他一命。”
远方传来阵阵雷鸣,深沉的雷声,令地面为之摇晃不已。
在震耳的雷鸣声消失后,过了半晌,滚滚而流的河水乍然染上了不
祥的黄色。
知道这是山洪爆发的预兆,阿丑赶紧抱起木盆,扭身走了几步,眼
角余光瞥见三名邻人的孩子还在河中嬉戏,连忙回头大喊:“快离开
河里,河水要暴涨了!”
三名孩童却不理会她,仍旧站在河里。
阿丑扶著腰,有些吃力的走近他们,想再开口叫唤,不意瞧见他们
正围绕着在河的水浅处载浮载沉的白蛇,轮著向牠丢石头。
“你们在做什么!么寿!”阿丑惊讶得倒抽了口气,旋即回神怒骂
道:“蛇好好的在水里,你们欺负牠做什么!快走!再不走我就去告
诉你们的阿母!”
三名孩童让她一骂,慌慌张张的拔腿跑了,阿丑原本也想赶紧离开
河边,但是见白蛇在石缝间爬行的速度异常缓慢,身上还有数条明显
的伤痕,应是伤势颇为沉重,才无力匆匆逃生。
若是弃置白蛇不顾,大水一至,牠必定会溺死在河里。
虽然忌惮随时可能汹涌而来的大水,心里直想赶紧逃离河畔,但是
却无法袖手不管在死亡边缘挣扎的白蛇。阿丑叹了口气,四看了眼,
找了枝较长的树枝,伸长了手,小心的勾住了蛇身,“我捞你上岸,
你乖乖的,不要咬我喔!”
白蛇不知是否已让孩童们砸晕了,阿丑用树枝勾住牠,白蛇毫不挣
扎,就这么让她以树枝挑起了牠,带着牠往岸上走。
“因为凉看起来伤得很重,我不放心将牠随意放了,就将牠偷偷带
回家照顾。我照顾了牠一个月,牠的伤好了大半,我才知道原来牠不
是一条普通的白蛇,而是已有五百年道行的蛇妖。那天我在河边捡到
他时,他浑身是伤,奄奄一息,原来不是那几个孩子造成的,而是渡
劫所致。”
阿丑的小丈夫林福虽已十三岁,智力却只如五岁稚童。虽然林家极
力隐瞒,但是左右邻人都知道阿丑肚子里的孩子,想必不是林福的。
阿丑六岁时失去双亲,让亲戚卖给了林家当童养媳。阿丑明明生得
相貌清秀,林福的母亲春花却给她取了“阿丑”这个名字。
春花本就对阿丑相当刻薄,自从阿丑怀孕后,更是整日找各种理由
刁难她,甚至常让她吃馊食。
“凉能够化成人形后,就常常想办法弄些吃的带来给我,他是一片
好心,却没有想到成了致我于死地的借口。”虽已是几百年前的往事,
许宣说起,脸上仍带着些挥之不去的忧郁,“虽然我不只一次劝他不
要再来了,但是凉担心我没有东西吃,还是常偷偷跑来找我,虽然我
努力避免让别人看见凉来找我,却终究还是让春花看到了。春花在我
快生产,无力抵抗时,将我拖到了街上,在邻人的面前,大声的说我
不守妇道,林福还是个孩子,我不知道跟哪里来的野汉子有了孩子,
将我痛打一顿后,关进了柴房里等死。”
阿丑浑身是血的在柴房里独自瘫了一整日,勉强撑著最后的一口气
拚命等待,终于见到了又偷偷带着食物来找她的凉。
“阿丑!”凉大惊失色的摔了手上油纸包著的腊肉,三步并两步的
冲上前,在阿丑的身边蹲下,想扶她坐起身,却找不到完好的地方碰
触,“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妳!太过份了!我绝对要他们以命偿命!
”
极度激动的情绪,令白衣少年俊美的容颜瞬间扭曲,原本修长秀美
的眼眸,刹那间暴睁成了圆大的兽眼,嘴角直咧向耳际,露出了尖利
的蛇牙。
过度失血带来的沉重疲倦,令阿丑眼前一片昏暗,几乎瞧不清白衣
少年的身影,但是她却还是用最后的力气,勉强抓住了白衣少年的衣
角,“凉……”
白衣少年又惊又喜的紧握住她的手,“妳还活着!妳撑著点!我马
上想办法……”
“我无法活下去了……也不想活下去……你不要浪费力气……”眼
前一片黑,什么都看不见,抓着她的手的双手非常冰凉,却令阿丑觉
得很温暖,她努力挤出笑容,“能再见到你,我很高兴,真的高兴……
答应我……不要为了我,杀人……”
***
阿丑死后,凉虽然既悲伤又愤怒,但是却守着她最后的遗言,没有
向害死她的凶手寻仇。
即使没有遇见凉,为了不让阿丑生下肚子里的孩子,春花仍然会想
尽办法致阿丑于死地,但是凉却始终觉得阿丑的死,他也需要负起一
部分的责任。
“凉在我死了之后,一直守在我和他最初相遇的河畔,就这么等了
近一百年。”许宣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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