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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晓君默不作声地吃著披萨。虽然衣服溼透,但在闷热的屋内正好凉快。照理说她应该
尽快离开,但碍于少年的身份未明,她决定不要轻举妄动暂且乖乖配合,然后再找机会逃
走。
披萨是经典的夏威夷口味,虾仁跟凤梨块莫名地合拍而且美味。刚开始晓君很客气地
小口咬著,但被绑架的她已经一整天没进食,披萨下肚才终于惊觉有多饥饿,一不留神便
狼吞虎咽起来。手上的披萨瞬间消失。
她犹豫该怎么开口索求。少年虽然顾著挑去披萨上的凤梨块,倒也心思细腻:“我不
饿,你尽量吃没关系。”
于是晓君拿了第二块、接着是第三块……直到不小心打起饱嗝。她涨红著脸,困窘地
别过头去。
少年根本不在意,将挑光凤梨的披萨随意扔进垃圾桶,抽出湿纸巾擦手,接着在掌心
倒了清洁酒精,抹干后才戴回黑色皮手套。
这人是不是有洁癖?晓君好奇。
她不时偷瞄少年,他是救命恩人没错,但怎么会闯进这里?她直觉认定少年不是这里
的住户,因为他太干净,跟这阴暗肮脏的屋子完全不同。
什么样的人造就出什么样的环境,晓君深信这点。不过不代表少年跟绑匪没关系。
晓君注意到玄关旁的大袋子,实在过于醒目,像是电影里常见的装尸袋。该报警吗?
他会不会反过来对自己不利?
少年突然起身,晓君紧张地脱口而出:“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我会当成什么都没发
生!”
但少年恍若未闻地打开电视旁的冰箱。“要喝可乐吗?”
“冰透的吗?”晓君不假思索地反问,发现冰箱中除了可乐,另外还有装在塑胶袋里
的肉块,隐隐约约飘散出异味。
少年找来玻璃杯,先用消毒酒精擦拭过才用清水冲洗。晓君虽然觉得过于讲究,但玻
璃杯的确有点脏,杯面沾满指纹跟雾似的污垢。
晓君接过可乐,指尖传来的冰凉感让她毫不犹豫地一口气喝干,发出痛快的叹息,彷
彿畅饮啤酒。然后又忍不住打了嗝。
“抱歉。”晓君再次羞红了脸,沉默一阵后才提议:“是不是应该赶快离开这里比较
好?万一那人回来了……”
“他一直都在。”少年又替她倒满可乐。
“什么?”晓君一惊,手里的可乐溅了出来。
少年微微皱眉,他刚刚才拖过地板。
“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好,假装自己没被绑架。现在没事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少年望着晓君,这是第一次两人目光相交。
晓君明白他的意思,但不报警真的可以吗?任由绑匪逍遥法外,后续会导致多少人受
害?若她没有被少年发现,之后下场会如何?光是想像就不寒而栗。
但若再细想,如果是少年委托他人绑架,却假装把自己救了出来,之后要趁自己毫无
防备再下手呢?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有些人怀着嗜虐的心,酷爱以各种方式玩弄被害者
,从天堂掉入地狱也是一招。
晓君不得不提防眼前的少年,这人太镇定了。虽然似乎是个大学生,却没有这年纪该
有的青涩或吊儿郎当,而是沉稳异常,好像无法激起涟漪的平静湖面。那对瞳孔是没有杂
质的黑,仿佛无暇的黑玉。
清秀,是晓君第一眼见到他会给的评语,但不显得柔弱。她害怕藏在少年皮囊下的是
怎样的意图?亏他长得很好看,却不能轻易相信,太可恶了。
晓君的思绪乱转,最后试探地问:“如果我还是认为报警比较妥当呢?”
“别作傻事,”少年说:“这等于把你暴露出来。他们会找到你,逮住你,逼问过程
。最后你会变成冰箱里那袋肉。”
他们?那袋肉?晓君愕然。
“那是人肉。”
晓君几乎要吐了,她居然喝下跟人肉冰在一起的可乐!她惊恐地扔掉杯子,仿佛手里
抓的是只活生生的大蟑螂。同时,她终于发现披萨纸盒外的点点血迹。
晓君捂著嘴,狂奔进厕所大吐特吐。
难怪少年一口都没有吃!
晓君反复漱口好几次,才带着怒气回来,劈头就骂:“居然骗我吃沾血的披萨!我看
起来就这么好欺负吗?”
“你看起来饿了。”少年又摆出问她要不要吃披萨时的无辜表情。
晓君崩溃大骂:“饿也不能吃这种东西啊!那是人的血液耶,万一有传染病怎么办?
为什么偏偏是我碰上这么多倒楣的事,先是台风天没得休假、看完电影被人迷昏、还喝了
放在人肉旁边的可乐!我很喜欢可乐,你知道吗!以后都不敢喝该怎么办……呜……”她
委屈地捂脸痛哭,为什么一堆倒楣事都发生在自己身上。
“披萨没有沾到血,我确认过。”少年说得轻松,从沙发后拿出晓君的手提袋,递还
给她。晓君只顾著哭,根本无心理会。
少年提醒:“该离开了。”
晓君抹去眼泪,但泪珠还是一直从眼眶里滚出。她从少年手中抓过手提袋,头也不回
地开门离去。途中踢到门边的大袋子,偏软的触感让她知道猜测的没错,袋子装的是人。
少年远比她想像得更危险。
该逃了。晓君开始奔跑。冲出这栋楼时,外头的阳光令她险些睁不开眼睛,她无法克
制地流泪,也许是久待阴暗的环境却突然受到光线刺激的缘故,也可能是逃脱后的虚脱感
。被绑架后再次回归现实,竟已恍如隔世。
她在街头慌张地拦下出租车,消失在早晨逐渐拥挤的车流。
*
少年手拿拖把将泼洒的可乐清理干净。另一手操作手机,拨出号码,响铃三声后立刻
挂断,并在五秒内再次拨出同样的号码。
电话接通,另一头没有声音。
“一具。”少年报出陈伯家的地址后特别声明。对方就此挂断。
等待之余,少年将冰箱的人肉整袋拎出来,一起放进装着陈伯尸体的大袋子。然后他
想起浴室的镜子有点脏。
不过当少年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望着镜中的影像时,却突然发狠扯下整面镜子,奋力
往浴缸砸落。喷飞的镜面碎片凌乱四散,每一片都有少年的倒影。
少年若无其事地退出浴室。返回客厅时,等待的对象已经到了。
门外是个戴着棒球帽、穿着宅急便制服的高壮男人。
彼此没有多余的招呼,男人不发一语地搬进大纸箱,内里藏着差不多体积的空金属箱
,原来纸皮只是掩护。男人轻松地对折装着陈伯的袋子,袋中的尸体发出骨裂的声响,然
后被塞进铁箱,贴上封箱胶带。
如果不知道里面装的是尸体,简直跟宅急便上门取货没有不同。
始终沉默的男人抱起箱子,省略多余道别就离开了。少年也没有说话。共同的默契让
两人无须多言。少年通知,男人负责收货。
男人前脚刚走,少年的手机就响了。
“收购商到了?”
“刚走。”
“还是一样有效率。这次的对象无误吧?”那人笑了,“希望你没有要回答的打算,
因为我提供的情报一向准确。十年,你以为得花多久时间才能达成目标?”
十年并非是指达成的预估时间,而是指少年,同时也是他唯一的称呼。少年没有名字
,一出生就遭到遗弃,没有被登记的孤儿没有名字。
十年回答:“不计时间,不计代价。”
“我会继续提供情报给你。我很好奇,是我的情报网更灵通,或是你的直觉更敏锐?
你总是可以区辨出来这些人的不同。”
“看的。他们就是不一样。”
“天赋异禀。神赐的礼物。”那人说得戏谑,结束通话。
十年还没有离开陈伯的家,他在屋内唯一一台电脑前坐下。未关机的电脑萤幕显示的
是网络页面,但若细瞧,可以发现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是“暗网”。
关于暗网的传言很多,这个混乱失序的空间充斥着杀手、骇客、虐杀秀、黑市交易、
人口买卖、狂热宗教……以及所有想像得到与想像不到的可怕东西。
要进入暗网需要特定的手段,与一般点开浏览器自动连上Google是截然两回事,只有
知道门路的人才能探访。
所有见不得光的怪物,都可以在暗网明目张胆地横行。
十年点进页面其中一个连结,浏览器的画面转黑,浮现斗大的红字。
WE ARE JA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