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部天地会密册,原本是青莲堂香主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信物,只有香主才能
一窥其中机密,因此多年来一直蒙上一层神秘面纱。而香主又是由各大长老所推选
,一旦成为香主也即是这“宁隐山庄”的管家,负责保护宁靖王后人与管理其资产
,除非是香主犯了帮规戒禁,或年老力衰不能视事了,不然这香主可说是一辈子的
职务。
如今这部众人只闻其名未见其形的“密册”要公诸于世,自然是非同小可人人引颈
翘望。就见郭香主小心翼翼地捧了一个宝箱出来,戴上白手套将一本古老线装书请
出陈列在供桌上,战战兢兢地翻到前几页,回头请几位长老前来查验。
阿弦见几个老人如获至宝般围在供桌前,心里只觉得好笑,一本像是在二手书店买
的古书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不知道当时是因为老管家见他也是青莲堂的香主,
才破格让他看里面的内容,不然那一晚就算他收鬼有功,也是无缘见得。
几个长老一看,在青莲堂开堂香主蔡德忠蔡老香主后,写的果然就是“尹振弦”三
个字,虽然其他记载付之阙如,但接引人正是大名鼎鼎陈总舵主的名讳。一时之间
,有的诧异地回过头来看阿弦;有的则半惊半疑看着郭香主………
“哼!就算‘密册’上果然有那人名字,但这部‘密册’从上一任香主仙逝后就一
直在你手上,有心人若是要在里面动什么手脚,谁会知道?”吴长老看完后,仍满
腹怀疑说道。
“吴长老,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郭香主涨红著脸,双眼圆瞪怒道。
“是什么意思你最清楚!又何必要明知故问?况且,就算‘密册’真有这人名字,
那也不能改变看护是你儿子介绍来的事实。我听说那女人真不简单,竟然还装神弄
鬼,弄了什么诅咒郡主殿下的鬼东西,是想把人给逼死吗?郭香主,是不是有这回
事?”吴长老此话一出,立即在香堂中投下一颗震撼弹,就见郭香主像是被人点了
死穴,僵在供桌前颓然而立,额头上流下一滴滴汗珠,最后叹了一口大气说道:“
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来人啊,把人带上来!”
这时,两个壮汉拖着一个手脚被麻绳绑住的年轻人从后边走出来,喝令他“跪下”
!这两个人阿弦认得,是宅子里的长工,那个年轻人倒是没见过。
那人像是要赴刑场杀头的罪犯,跪在香案前低头浑身不住地发抖。郭香主犹如是要
行刑的刽子手,一步步脚步沈重地走到他面前,二话不说挥手就朝他脸上重重打了
一巴掌骂道:“你这逆子!”那人几乎被打飞了出去,伏在地板上不敢吭声。
“我不敢相信你会对郡主殿下做出这种事!在你小时候我就处处防着你,不让你知
道天地会的事,没想到还是被你给发现!只怪我一时疏忽,不该把会产的钱存在银
行里,让你起了歹念。当时我就一再告诫你不可对这笔钱有非分之想,你假意顺从
我,还假装好心找了一个看护说要来照顾郡主,没想到却是指使她干这种邪魔歪道
的勾当。说!你是想咒死谁?这是想逼死我逆?”说完,又重重地在自己儿子头上
打了一拳。
“哈哈哈……”忽然躺在地上的年轻人,斜眼看着供桌上天地会的神主牌一阵狂笑
:“谁说我是贪图那笔钱了?哼?天地会?真可笑,现在都民国几年了,你们还在
朱明后人!”
堂上众人一听,像是听到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论,个个瞠目结舌,就只有阿弦手抱着
胸靠在一边墙上,对这年轻人说的话微微点头,倒颇感认同。
“郡主殿下?你有关心过我和妈吗?小乖不见的时候,是妈陪着我在大街小巷不断
地找;妈住院开刀时,都是我跟哥在照顾,你只有打通电话,你真有关心过妈吗?
就为了这朱明后人,你处处防着我们,把我们全家都当贼了吗?说我贪图你们天地
会的钱?你们天地会流传到现在除了死守一个宁靖王的后人与遗产外,到底还有什
么意义?爸你又是想贪图什么?”
“住口!我跟你妈的问题,不是天地会!”郭香主也脸色艴然说道。
“不要用天地会作为你们婚姻不幸的借口!是你根本就没有心去维持这个家!所以
你说对了,我就是想逼死你们的郡主,我知道你们把她保护的很好,简直像是软禁
在这房子里,但我就是要把这个神主牌给拆了!就算害不死她也要咒死她,哈哈哈
………”年轻人的笑声,听在每个天地会人耳里格外刺耳;听在一个做父亲的心底
更是难掩心痛……
就听一旁的吴长老冷语说道:“郭香主,令郎说这些诋毁我们天地会的话可不太对
哦!这也不是搧搧两个耳刮子就能解决的事!”
“我知道了!”面如土灰的郭香主,看着伏在地上的儿子黯然说道:“从此刻起,
我郭本源解除我天地会青莲堂香主的一切职务,继任的香主,就请众长老另外推选
高明吧!”
列坐长老一听,有的大惊失色,有的喜上眉梢,忽然又一个长老问道:“那郭香主
退位后,到下一任香主被推选出来前,青莲堂的香主要由谁暂代呢?”一说到这,
堂下众长老都不愿表示意见,一来这继任的香主一上任,首当要务便是寻找郡主下
落这烫手山芋;二来若真的找不到人,那处理会产又是好大一块肥肉。就在众长老
你看我我看你之时,忽然有人看到一脸无事的阿弦惊道:“眼前不就有一个由陈总
舵主接引的现成香主!”
“我?”阿弦睁大眼问道。
于是众长老一致同意,青莲堂香主一职先由阿弦暂代,直到继任人选由众老长“乔”
出来为止。当下马上就有长老过去手拉着阿弦,恭请他坐上供桌前的太师椅最右手
边位置。这下阿弦被黄袍加身,还真成为了天地会香主!其实他也知道这位置是人
人觊觎,只是嘴巴上不好意思说而已,刚刚那个吴长老这般咄咄逼人,为的只怕就
这桩。而自己也只是众长老台面上的牺牲打,台面下的暗潮汹涌恐怕现在才正要开
始。反正他打定主意天亮就回家,到时这“天地会香主”一职,鬼才理他!
想到这点他也就欣然坐下,心中想道:“老子今天大半夜不睡觉,就陪你们玩这出
‘包大人升堂’!”然后有长老指指跪在一旁的年轻人问道:“请问香主要怎么处
置这指使下符的元凶?”阿弦看还跪在一旁,年纪小不了自己几岁的年轻人,其实
他心中是颇同情这人的,只是自己亲眼见过这厌胜之物,倒要先问清楚来历才行。
于是那年轻人也索性明说了:“是一个在泰国当导游的朋友,帮他跟一个阿赞求来
的,说这法力很强,可以招孤魂野鬼做法船来索命!”年轻人一说完,几个长老又
直斥他大逆不道!
阿弦一听,眉头一沈想道:“难怪那些符纸咒文他一个字也看不懂,原来是泰文啊
!只是不知拿去台湾的境主大庙化不化得掉?”
此时几个长老建议把这年轻人送警处理,当场一个长老站起来说道:“我就是警察
局长,你是要送什么警?而且你一报案,天地会与郡主殿下的事不就传开了?”另
一个长老说将这年轻人逐出门户永不录用,但这年轻人本来就不是天地会的,哪有
门户好逐?还有人想动私刑把他痛打一顿,但碍于郭香主的情面,只好作罢。就在
这七嘴八舌之际,就听阿弦说道:“不如就让郭香主带他回家吧!郭香主家里的问
题,还是要回家才能解决啊!郭香主,你现在就先下去跟你儿子好好聊一聊吧!”
坐在下首原本面色惨淡的郭香主一听,知道阿弦这话是从轻发落,赶忙起身说道:
“多谢香主提点,属下谨遵香主指示!”
之后众长老最关心的,莫过于郡主殿下失踪之事,当然在此之前,各长老也不免俗
地先向阿弦禀报了各人姓名与背景。阿弦一听,其中不乏法官、民代与大老板,那
个吴长老也果然是议员,个个非富即贵,都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禁心想:
“这到底是天地会还狮子会?以前看小说写到天地会多是市井小民贩夫走卒,但人
人皆以侠义为重,岂知流传到现在却变了味走了样,真不知陈总舵主他老人家会作
何感想?”
然后厅堂内几个长老便对郡主失踪一事发表看法,有的说已暗中动员警界与民团的
力量来回搜了好几次山。阿弦一听,才知那老管家为什么不报警,一来自己儿子有
牵连在其中;二来有长老就是警察局长,那还需要正式报警吗?然后又有长老说这
几日看了山中路上的几台监视器,与问过那些驻点守卫的弟兄,都没看到可疑的车
辆与郡主殿下的踪影。连郭香主儿子这几日的行踪也被掌握住了,确实没发现与郡
主失踪之事有所关联。这下让阿弦更是大吃一惊,原来这座山果然埋伏有重兵,搞
不好他的一举一动早被人看在眼底了。当下好奇想道:“到底这宅子里还有多少其
他长老的耳目?”
几个长老没讨论出一番结果,而阿弦虽坐在首位,但他们却不怎么看在眼底,只当
他是个魁儡香主,最后也没问过他意见,在决定了下次推选继任香主的开香堂时间
后,便匆匆宣布散了会。
此时偌大的香堂顿时人去楼空,只剩几个宅子里的长工在打扫善后,阿弦也正要走
时,就见郭香主缓缓踱步了进来,阿弦见了问道:“你儿子他还好吧?”
“唉!”经历了今晚的风波,老管家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大概自从我当香主后,
就从未跟他说过这么多话,今晚我们父子俩算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也没什么好
隐瞒的!只是有些心结,唉………”
“这种事,就顺其自然吧!”阿弦宽慰说道。
“想不到我一心为天地会做这么多事,却落得这般下场!”老人又叹口气道。
“郭香主,我今晚所看到的天地会,真的就是陈近南创立的‘天地会’吗?”虽然
经过洪盛涛这样明代鬼的认证,但阿弦总觉得刚刚那你争我夺的天地会,是山寨的!
“尹香主,我知道你心中在想什么。一般人都以为‘天地会’只出现在武侠小说或
电影里,但其实天地会真的在台湾历史上出现过,台湾也才是天地会的大本营!”
“真的假的?”阿弦诧异道。
“你知道为什么这里叫‘宁隐山庄’吗?”郭香主看着香案上挂的山水国画说道:
“‘宁’其实就是‘宁靖王’,他是明太祖朱元璋的九世孙,也是明朝最后一位王
爷,因为不肯向满清投降,所以最后选择自杀殉国。在死之前他将一个刚出生没多
久的王世子,托孤给一位天地会长老,从此以后,维系住宁靖王的最后血脉,就成
为我们天地会世世代代的责任!”
“这也太悲壮了吧!”阿弦一听,只觉得这像是电视剧中才会出现的情节。
“其实我们的祖先,很多都是当初受雇于宁靖王,一同到高雄路竹乡开垦的佃农。
当时他在决定殉国后,便将所有的地契全都烧光,祖先感念王爷的恩情与忠义,很
多人便加入了天地会,并决定留下一小块田产,作为后来照顾宁靖王子孙的公产。
虽然这不见载于史册的王世子当时几乎没有人知道,但台湾在降清之后,朝廷的官
兵对前明王公后代的看管变得更加严厉,不但还在人世的便迁居回大陆,就算是已
经死了也要迁棺移冢,不让台湾百姓有思念前明,假托大明旗帜再起兵造反。因此
,当时我们祖先便决定带这孩子来到隐密的山中移垦落户,以‘宁隐山庄’为名,
一方面是暗指将‘宁’靖王的子孙‘隐’而不宣;另一方面也是暗指满清窃占我中
华,我辈‘宁’愿‘隐’居也不出仕为官。所以几百年来,我们的祖先留下了‘不
可为官’的训诫,后代子孙很多是经商有成的生意人,或是学富五车的读书人,但
可没有一个在清朝做官的喔!”
“应该也出了很多武功高强的大侠吧,不然怎么当香主?”阿弦一想到“天地会”
的名头说道。
“哈哈,那是以前战乱时需要民团保甲的年代才有可能,如今在这时代,推选香主
已经不靠比武了,而是谁能将宁靖王与天地会的资产守护住并发扬光大。”
“哼,说到底还是钱啊!”阿弦一想到钱,不禁有些嗤之以鼻。
“当时那一小块照顾宁靖王后人的公产,经过几代人的积累与经营,到了后世已经
是一笔非常庞大的数目。但这又是一笔见不得光的资产,在我当香主之后,因为我
曾在银行服务并做到副总的职务,因此得以妥善投资与利用,这笔资产可说是转眼
间膨胀了好几倍!”老人一说到这,不禁有些得意,看来他颇具投资眼光,但却似
乎没有斗争手段。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善于看人的阿弦也看得出这老管家是个老好人,他虽一心为天
地会奉献许多,但却只是徒惹一身腥,就像是吃撑的肥羊走进山中,只是引来更多
的狼群而已。
后来老管家又和阿弦说了一些话,老管家交代说:“尹香主,你既已身为青莲堂香
主,虽是暂代,但群龙不可一日无首。按照传统,你就需在这‘宁隐山庄’住下,
成为照顾郡主殿下的管家。”言下颇有交棒之意,但一来现在这郡主根本就失踪找
不到人;二来阿弦打定主意天一亮就下山回家,继续在礼仪社弹他的电子琴;三来
他现在爱睡得要命,连续两夜通宵不睡,似乎已到达他熬夜的临界点了,于是糊里
糊涂地敷衍个几句,便下楼回看护房间睡觉。
第二天,阿弦起的特别晚,一直晚到王胖都和宅子里的人吃午饭了,阿弦才睡眼惺
忪地走出房间,一见王胖就说道:“赶快吃,吃完我们就下山!”
“尹兄弟!你不能走啊,昨天你答应过我要留下来的!”老管家见状赶忙起身说道。
“阿娟呢?”阿弦假装没听到老管家说的,回头却没看到阿娟出来吃饭。
“她也还在睡吧!”王胖说道。
“都几点了!我去叫她………”说完,便走上朱小姐的房间,而老管家也赶紧跟了
上来,在阿弦耳边小声说道:“尹香主,你不能出尔反尔,坏了天地会的规矩啊!”
“我什么都没带,总要先下山准备一些衣物吧!”阿弦决定使出“推、拖、赖”三
诀,总之就是先离开这鬼地方再说!
“尹香主大可放心,这些东西我们都可以先帮你买好,准备妥当!”
他们来到房间门口,阿弦敲了门,里面却无人回应,阿弦大声叫了“阿娟”几声,
还是一片无声………
这下阿弦张大了眼看着老管家,老管家也觉得事不寻常,赶紧拿出钥匙开了门,一
股不祥的预感在阿弦心头环绕,阿弦用力扳开门一看,房间里面一切如旧,却哪里
有阿娟的身影………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