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们一定要跟着去东北角啊。”
第二天,品生一脸不爽,气喘吁吁背着两人份的器材走在上坡路上。
“你到底有没有身为一名记者的自觉啊,”曦曦背着一个小背包,轻松地边走边说:
“这里已经是‘新闻沙漠’了,要是还被那个叫秦胜先的记者抢到独家,我们来这里就一
点意义都没有了。”
“我知道啦,只是这真的很重。”
“那我的东西我自己背。”
“不行,我背。”
一大早六点天色还暗,我们三人就立刻启程前往东北角。我手里拿着地图,曦曦说得
没错,虽然不知道秦胜先在东北角发现什么,但我有预感,跟昨天的灯塔事件八九不离十
有关连。
“独家、独家,我要独家。”曦曦轻快地哼著自己乱编的歌。
世外桃源镇的公共汽车七点半才开,然而我们希望越早出发越好,以免秦胜先超越太多。
从这里出发到东北角,大概脚程快的话走路四十分钟就到了,应该是很顺利才是。原本计
画是这样啦,然而我们才出发没多久,一名花布衫的老太太忽然伸手在路边叫住我们,她
脚边有一个精致的凯蒂猫粉红色野餐篮,跟她脸上的皱纹形成极大对比,我忍不住多瞧几
眼。
“年轻人,您们要去哪里啊?”
我们面面相觑,虽然天色还暗,但老人一大早出门散步挺常见的。
“我们是作家,要写一本赏鸟相关的书籍,正要去取材。”我彬彬有礼回答。
“真厉害,好大的摄影机啊。”老太太推推眼镜,“而且,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您啊
?”
“妳大概认错了,我有大众脸。”我赶紧干笑撇清。我就怕是这样,这张脸总会让某
些人想起过去,然后我又要再重新认亲一遍,实在很麻烦。
品生突然插嘴:“老太太妳没认错,他是唐可。怎么样?看看这张脸妳有没有想起什
么?”
我瞪他一眼,品生一脸无所谓,小声说:“你别忘了,骗子,我们要挖大新闻。你不
把身份抖出来,我们怎么知道怎么用?”
那也是我自己决定,哪轮的到你来用。我在心里嘀咕。
然而老太太只是歪著头想了一下,喃喃道:“唐可......唐可......算了,我年纪大
了,想不太起来囉。”她转而微笑道:“老太婆是想问问您们啊,能帮老太婆一个忙,扶
我回镇长家吗?我一把老骨头提这些东西有点重啊,非常不好意思。”
没有什么新资讯,品生一脸失望,不耐烦地说:“是吗?那我们现在赶时间,妳等别
人帮妳吧。”
这实在十分无礼,但老太太没有不快或抱怨,只是淡淡微笑道:“哎呀,瞧我这老糊
涂。对不起啊打扰了,我自己慢慢走就好,您们赶快去吧。”
我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曦曦拉了我一下。
“唐可,快点走啦。”她小声地说,
的确,就理性而言,现在最要紧的应该是赶去东北角,而不是浪费时间。我任曦曦拉
着我的手往前走,这样真的好吗?我看着转身吃力一步一步行走的老太太。这也是没有办
法的事,我们留下来帮助她的同时,秦胜先可能已经在东北角挖到头条,不,甚至他可能
昨天就已经到了。
抱歉了,老太太。我在心里说。
我经过老太太时,突然听见低低的声音:“竟敢假装不认得我,浑小子。”
她的声音竟然有种威吓的力量,我硬生生停住脚步。“你们先走吧。”我甩开曦曦的
手,在两人错愕的眼神中走向老太太。
唉,果然还是没办法放手不管。
“来,我扶妳。”我从后面搀扶住老太太,她故作讶异。
“没关系啦,您们不是赶时间?”
“是我们的错,世外桃源镇从不抛弃需要帮助的人。”我露齿而笑,其实从这里走到
镇长家不到十分钟就到了,我心里盘算,反正回来跑快一点就好了。
“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你这个唐可,”老太太露齿呵呵笑,低声讥讽道:“不过
果然还是一样善良啊。”
我看了老太太一眼,她果然是在装。
“没事没事,”老太太再度瞇着眼笑,“我只是想说,像您们这样的年轻人果然都是
善良的。”然后她低声道:“作家唐可这借口有够烂,不过算了,我会替你保密,但你必
须答应我一件事。”
我的身体有点僵硬,她知道了?
“什么事?”我不安地低声问。
“啊,今天天气真好啊,一定会出大太阳。”老太太开怀地说著,直接忽略我的问题
。
结果因为老太太脚程的关系,我们花了整整二十分钟来到了镇长家。不过我已经无心
在东北角了,我想知道老太太到底要我替她做什么事,该不会少囉嗦,禁止采访,要我永
远离开这座小镇?事到如今,我想说干脆将错就错硬上,先访问镇长,然后再去东北角。
我脑中一面计画一边陪着老太太,一个大男人提着凯蒂猫野餐篮实在有点好笑,不过
更令我讶异的是,品生和曦曦竟然没有先走,反而跟在我们身后,只是一路吵架。
“他要去死就一个人去死,这可是独家耶,为什么我们要被这个任性傲骄头脑有洞的
神经病疯子拖下水啊?”品生已经气到口不择言了。
“没有他我们也发现不了那行字啊,你怎么可以忘恩负义?”曦曦不甘示弱。
“我没有忘恩负义,这是分头进行。我和妳两人一组,他和那阿婆两人一组,瞧,这
不就两全其美了吗?为什么我们还要跟过来?”
“陈品生,要说多少次,我们是一个团队。你不要一直吃醋,可不可以多吃一点糖,
让那张臭嘴甜一点啊?”
我们来到东区,这里的房舍如豆腐般整整齐齐,镇长的家是一栋高雅的白色建筑,蓝
色的屋顶在阳光照射下,颇有地中海风味的气氛。目前的镇长上任三年,尽管还比不上前
前任镇长夫妻俩的丰功伟业,但也在当地建立了不错的口碑。
我们四人进入大门,走到大门前的庭院。品生余怒未消,忍不住对老太太发牢骚:“
喂,告诉你们家镇长,以后不要再请这么老的佣人。像你这种年纪的老太婆,应该回去养
老才对。”
“陈品生!”曦曦尴尬地赏了他肩膀一掌。
老太太只是温和地笑笑,说:“您误会了,我不是佣人,是镇长的母亲。”
品生登时语塞,结结巴巴地说:“喔,是喔,我、我不知道......谁叫妳穿的这么像
佣人。”曦曦在旁边尴尬地无地自容,看起来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老太太还是没说要我做什么事,我咳了一声提醒道:“呃,奶奶˙,那个......”
老太太突然抬头看着我,微笑说:“年轻人,可以请您帮我把篮子放到后院的白色桌
子下,就在树丛那个方向,谢谢您。”她拉了拉我的手,我感觉一个纸片悄悄塞进我手中
。
于是我提着凯蒂猫野餐篮钻进树丛,之后又走了一段路,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品生和曦
曦又开始拌嘴的声音。我取出那张纸条,不禁心跳加速,老太太究竟要我做什么事?我打
开后,上面写着:
“挖桌子底下,修复它们”
修复什么?我有看没有懂。
这时我转个弯,角落立刻出现了一张白色桌子,看起来就是老太太形容的地方了。那
张桌子铺满落叶,好像很久没使用,桌边立了一柄铲子。我观察了一下四周环境,这里的
树丛篱笆都高过头顶许多,就像一个封闭环境一样没有人能随便进来,白桌子上方还有一
扇大窗户,但很奇怪的是,那扇窗户里面好像被衣柜还是书柜挡住似的,看不见里头。
好,开始吧。
我放下野餐篮后抓起铲子,对准桌子地下泥土挖起来,挖了不久,我听到一声铿。我
拨开泥土,发现有一块反光、有点七彩的......
光盘片。
而且只有四分之一而已,这实在有点奇怪,底下似乎还有东西,我持续往下挖。
十分钟后,我挖出了大概十几块碎片,组起来大概能组成三张光盘。
我的好奇心瞬间被勾了起来,有谁会把光盘折断埋在泥土里?还在镇长家的后院?这
样的处理方式......难道光盘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有关镇长的吗?老太太为什么
又希望我知道?
我脑子塞满胡思乱想,将光盘片藏在背包里,忐忑不安地走出树丛,当我回到庭院,
情侣俩还在吵。
“您好,请问篮子放好了吗?”老太太微笑问我。
我点点头,心脏狂跳不已,在想她可能还有下一步指示。然而她只是轻轻拍拍我,说
:“辛苦您了,记者不容易,要好好坚持下去。很多新闻是有时效性的,越快越好。”然
后她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向大门,按下门铃,过了几秒钟一名管家立刻出来将她扶进去。
我感受到一股视线,才突然发现镇长站在窗边盯着我看,他是一位体态略胖、眼睛细
小,看起来笑笑的中年人。然而此刻他表情严肃地盯着我,一发现我注意到他,立刻拉起
窗帘。
大概明白他在想什么,他没有想到唐可竟然会重回这座小镇吧,那眼神仿佛交杂了很
多复杂的情绪......令人有点不寒而栗。
我有种直觉,我们可能不必去东北角了,这光盘恐怕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
“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吧?”品生口气非常不耐烦,挽起袖子露出健壮的肌肉,“你等
一下要是敢再扶人回家我就揍你,扶几个我揍你几拳。”
“我们不去东北角,改变计画,”我拉开背包拉链,露出那些沾满泥土的光盘断片,
“我们要修复光盘。”
这时候我们还没想到,光盘的发现只是一切的开始。
※
“我刚刚检查过了,这种破损程度......再加上埋了很长一段时间,几乎都坏轨坏光
了,但还有一些些资料,非常少。我能想办法撷取出这些片段资讯,但至少需要四五个小
时。”
小春推推粗框眼镜,细心擦拭掉断片上所有的泥土,并仔细观察著断口。我们三个聚
集在小春的工作室“老屋”的沙发上,聚精会神看着她,其余的光盘断片正放在她的桌面
上。
“请问这些是哪里发现的呢?”她问。
“旅店里一个角落发现的,我们想协助修复后再还给柜台。”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决
定还是先不要说出真相,老太太为什么要低调偷偷告诉我,我想一定有她的理由。
小春看起来有点疑惑,不过还是接受了。
“我大概明白了,可能罗叔最近太忙,没收拾到这些东西,我先替他向您们道个歉。
”小春突然鞠了一个躬,吓得我们赶紧扶起她。随后小春卷起袖子,扎起马尾,神清气爽
自信地说:“不过没问题,交给我吧,你们可以先去附近逛逛,傍晚回来大概我就修好了
。”
“我们可以在这里等待,如果不妨碍妳的话。”我赶紧说。
我考虑了很多层面,首先,这光盘可能藏了重大的秘密,我们现在的确是可以利用时
间去东北角,但我实在不敢丢下光盘离开。再来,小春这个人,她在灯塔的束手旁观还是
令我不理解,但现在要快速修复资料的话也只能靠她了。
“为什么我们也要跟着等啊?”
品生想利用时间去东北角,和曦曦争论起来。我坐在沙发上,两个人在旁边吵,听的
有点厌烦,我努力睁着眼睛,但眼皮越来越重,渐渐地,眼皮完全阖上。
我做了一个梦。
世外桃源镇的灯塔在一座莹亮的湖水中间,倒影垂在湖面之上,四周散发的七彩光环
,十分美丽。我划著小船靠近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我不由自主注意到湖中的倒
影。
湖中的我举起一块牌子,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小字。
回去离开这里回去离开这里回去离开这里回去
回去离开这里回去离开这里回去离开这里回去
回去离开这里回去离开这里回去离开这里回去
我划桨的手迟疑地停下来。回去哪里?我从哪里来?我又该到哪里去?
湖面开始形成漩涡,七彩光环突然消失了,化成灰黑色的雾气不断旋绕着我。
我的归属在哪里?
我是谁?
突然湖面一声炸裂,“唐可!”船裂开,我沉了下去。
我惺忪地揉揉眼睛,这里是老屋的沙发上,我转头一看,品生和曦曦都不在,他们人
呢?我注意到窗外太阳竟然已经偏西,太夸张了,我到底睡了多久?四个小时,五个小时
?我没想到自己竟然累成这个样子,是因为昨天一直动脑思考?
“唐可,醒醒,小春她修好光盘了!”我听见曦曦的声音,他们两人站在小春身后。
我挣扎着从沙发起来,加入他们。电脑萤幕上面有一条进度条正在跑,进度条很快跑
完了,一个“成功”字样弹出来。
小春吐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样就可以了,我修复了一个只有三十秒的影
片片段,这部分还算完整,我想办法撷取出来而已,但还是有很多噪声和杂质,我现在播
放给您们看。”
小春鼠标点击两下,一个画面跑出来。
一开始是噪声,然后萤幕上渐渐出现了一个书柜,一个沙发,一张桌几,一面长镜子
,还有两三台电脑。有点奇怪,一切看起来这么眼熟,我和品生、曦曦三人面面相觑。
我们很快就发现怪异的点在哪里了。
“小春,这是妳的......工作室?”曦曦有点不安地问。
“我、我不知道。”小春瞪大眼睛,她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支影片,看起来跟我们一样
疑惑。
影片中的确就是这间工作室,只是看起来东西杂物没这么多,电脑看起来也比较新。
刹那间有点令人发毛,我们频频转头,毕竟这就好像有人正拿着摄影机在我们身边拍摄一
样。不久,画面渐渐带到沙发旁,又带到桌几上方的镜子,然后放大,我们看见镜子底下
有一个像印章的东西:
我就
是你
有一只手指出现,指尖点着“我”,然后依序经过“就”、“是”、“你”。忽然间
,镜子滑开,墙上出现一个黑洞,镜头一头栽进黑暗中,接下来一片噪声。
我们缓缓转头看向右方,刚刚我睡着的沙发上旁边的确有张桌几,而桌几上方有面长
镜子,和影片里面一模一样。
品生迟疑地问:“那面镜子......该不会就是......”
“快看、快看,又有了!”曦曦指著萤幕惊呼。
接下来出现的画面在一个平台上,好像是户外的悬崖上,又好像是楼顶。四周天色十
分阴暗,像是晚上,萤幕四周隐隐约约映着红色的光。
“啊,这是灯塔顶楼。”曦曦突然说,我讶异看着她。她说:“我们昨天找不到你,
有试着上灯塔顶端看看你在哪里,但是......这跟灯塔顶楼好像长得不太一样。”
“那真是完全浪费时间。”品生哼了一声,似乎对上灯塔找我这件事非常不满。
接下来镜头转向,空地中央出现一张红色塑胶椅,有个女人被绑在上面,脸朝外,无
法动弹。一名戴着山羊面具的男子走到女人身后,四周传来吵闹的起哄声,好像很多人,
非常非常多人。
镜头突然转到女人侧面,她被蒙着眼睛嘴巴,呜咽著挣扎。
“熄灯!”一个低沉男子声音说。
红光顿时切掉,紫光亮起。
四周响起许多人的欢呼声“锯下去、锯下去!”,地板上随着紫光出现了密密麻麻的
白色书写体,像符咒或是诗词般遍布整个平台,诡异地令人发毛。
女人胸口突然窜出一把电锯,她瞪着眼睛,吓傻了。女人开始用力挣扎,胸口涌出的
鲜血像喷泉一样溅得地板都是。“继续、继续!”众人的欢呼声越来越响,女人痛苦地紧
紧抓着扶手,手臂青筋暴露,双眼翻白。她扭曲的脸庞映着紫光,全身不断抽搐、抽搐、
再抽搐。
然后影片到这里就断了,萤幕一片漆黑。
这是......什么啊?
小小的房间内,只剩下我们四个人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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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大家还能招架得住陆续展开的密室机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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