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说,廖庆来到“东岳殿”也有一段时间了,虽然只有几天,但这段日子对
他来说却是度日如年………
这几天猫大都没来“东岳殿”,廖庆也没走出殿外一步,虽然那些庙众平时都跟他
一副好来好去的模样,他却总觉得有一种被监视的压迫感。前三天庙门深锁他出不
去,三天之后他想出去透透气,那帮人却有一堆理由留他在庙里,而且还找了阿狗
跟在一旁,像是怕他跑掉一样。然后放在房间的皮夹与手机也不见了,他怀疑这里
面一定有什么阴谋,要把他囚禁在这座阴阳怪气的“东岳殿”中。
而且这种被监视的压迫感不是只有白天的庙里,到了夜晚,他回到像地牢的房中,
那无声的压迫更是如影随形无所不在。所以晚上他常睡不好,几乎每晚都做噩梦,
有时甚至无法分清,现在到底是梦境还真实………
例如旁边那几个锁住的空房间,他常在半夜听到里面传来一些怪声,有时是铁链拖
地的凄厉声响;有时是猛兽撕咬人骨,咀嚼碎裂的狼吞虎咽;有时像是有几万人在
仓惶逃命,不断大声哀嚎惊声尖叫,瞬间让他吓得从床上惊醒,分不清刚刚的叫声
是在做梦,还是真的发生?
因为这样夜夜睡不好,让他变得很没精神,再加上又住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身体
状况自然是每况愈下。不是感冒就是腹泻,吃完便当就觉得胃胀气不断在打嗝,有
时甚至还会呕吐。廖庆向来很少生病,反观现在这种病恹恹的处境,他不禁抱怨自
己何苦来哉?每每在这个时候,他就会想起“长生礼仪社”………
其实在那也没什么不好,虽然没人把他当一回事,但也没人管他,阿土伯更是拿他
没皮条,而且几年下来自己也算是老鸟了,什么“喇塞”的事都可以推给阿弦去做
。想到阿弦这个“八嘎囧”,自己也不是说多厌恶他,只是因为阿娟总对他比较好
,心里颇不是滋味而已。一想到阿娟,他的心中就无端冒出一团火,一团燃烧着欲
火与怒火的无明之火。
越是这种时候,他越是惦念著阿娟的美,那青春少女才有的曼妙体态,秀气中又有
著冶艳的标致外貌,更不用说深得他喜欢,敢爱敢恨的率真活泼;敢秀敢穿的诱人
打扮,仿佛他一闭上眼,就可以看到阿娟像是一朵开在野地的黑死蔷薇,以那充满
诱惑、爱之入骨的情欲流动,吸引自己一步步朝她而去,感受到她甜如蜜糖的笑靥
,发稍淡淡香气拂过脸庞。但他一张开眼,却见自己身在只有阿婆念经的庙里;一
旁是中二生阿狗的猥琐模样。这叫他如何不怒火攻心,自焦其身呢?
还有一件事也快把他逼疯!那就是他所住的房间楼上,三不五时就传来法师打城,
锣鼓喧天的法事声响。
他在这反正也没事做,作息就跟着不规律,再加上小病不断,晚上又睡不好,于是
整天躺在床上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正觉眼皮沈重,想要昏昏入睡时,忽然法鼓急敲
,牛角高鸣,看来楼上后殿“打城”的法事开始了。
刚开始,他也觉得新鲜好奇,便上楼去看个究竟,一开门只见满室烟雾弥漫,几个
白衫素衣的人影晃动,在幽微光线下,一时让他分不清是人是鬼。然后一个头绑红
巾,颈上挂著长鞭法索的法师,先带领他们去到前殿祭拜“东岳大帝”,这时一个
像助手的人则宣读一张黄纸,然后一行人又回到后殿,就见法师开始对着纸扎的“
枉死城”不知是在比划什么,一旁的助手也忙着烧纸焚香,敲锣打鼓,像是好戏即
将要开锣!
“这是在‘请神调营’啦!”不知何时,组仔头也来到廖庆身旁,掏出一根菸给他
,边抽边像是戏场导览员,向廖庆介绍这“打城”的科仪。
“你看那法师,口吹龙角,手摇帝钟,烧‘古仔纸’请五营兵将来相助!像这款‘
落地府’的法事,你若是不调兵将来压煞,不请王爷来坐镇,恐惊请来的不好应付
!”组仔头指指桌旁的“恩主坛”说道。
廖庆则抽了一口菸,揉揉被烟薰的快过敏的鼻子,一副似懂非懂地点头应着。
然后这时法师围着放有枉死城的“引魂坛”不断绕圈而行,组仔头又说道:“现在
是在‘引魂点魄’啦!法师要请土地公先到地府牵亡魂,带到‘东岳殿’这来。就
亲像你想要去监狱看亲人,也不是说你想要看就可以看,要有人带!”
接着法师又是宣读诵文,央请“东岳大帝”开赦被带到‘东岳殿’的亡魂,在三圣
筊得到允准后,法师才能带着亡魂离开东岳殿,沿途“开路打关”,前往“枉死城
”中。
廖庆见这科仪颇为繁琐麻烦,几柱香下来, 法师已满头大汗,旁人更是一副煞有其
事的模样。加上烟雾弥漫, 空气又不流通,整个空间乌烟瘴气地,让他鼻水眼泪直
流,不禁心中轻蔑道:“哼,搞得跟真的一样!反正亡魂谁看见了?还不就你说的
算!若真有本事,那就把难应付的一起叫来给我看看,让我开开眼界!”
“来呀来呀!”忽然一旁组仔头叫道,吓得廖庆赶紧环顾四周,只怕真有什么邪灵
闯入。“现在最精彩的要来呀!这叫做‘攻打枉死城’!”
这时法师脚踏罡步,在助手口诵法咒之声,一旁法鼓急催之下,手持七星剑,依东
南西北中的顺序,一一刺破纸扎的“枉死城”城门,露出里面一个个面色蜡白,身
著寿衣的纸人。忽然那一瞬间,廖庆打了一个冷颤,他竟被里面的纸人给吓出一身
冷汗!
他不是没看过这种东西,在“长生礼仪社”纸扎的金童玉女随处可见。但他感觉这
几个“枉死城”中的纸人,个个面目狰狞又奇形怪状,而且全都转头看着他,一时
吓得他魂飞魄散,像是有什么阴邪,随着冷风灌进他体内。
他赶紧揉揉双眼,只以为眼睛被烟薰到看不清,再睁开眼时,又听组仔头继续说著
后面的仪式,什么“过奈何桥”、“药王治病”、“超度念忏”……这些他都没听
进耳里,一直在忖度著自己刚刚到底看到了什么………
高窗上的光影,随着炉上的香火一吋一吋地隐没,冗长的“打城”法事,就在昏沈
的夕阳下来到了最后的“牵亡相会”。在阴暗的殿中,被亡魂附身的“尪姨”与“
童乩”,像灵媒一样,变了声调与动作,手握著香,半闭着眼,与久别重逢的家属
絮絮叨叨地闲话家常。
“再装啊、再装就不像了!”廖庆心头碎念道。
廖庆本来就对乩童附身这类东西嗤之以鼻,更对信鬼拜神感到迷信排斥,毕竟自幼
就是爹不疼娘不爱,连神佛都不保佑,所以才会衰事连连,丧事不断。而且看到这
种“附身”的戏码,就直觉想到那个令人厌恶的阿弦,也是个爱装神弄鬼的神棍,
为什么阿娟偏偏竟对这种人情有独钟,一想到这,就更令他气结,一肚子火!
一旁的组仔头, 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尪姨”与“童乩”,似乎很感兴趣的样
子,想说也许是时机成熟了,便试探问道:“庆仔,你若是有替神明服务的心,你
可以来试看麦,不一定你也是有‘天命’的人噢!”
组仔头意有所指地说道,就等廖庆心甘情愿欢天喜地来入这个操宝降驾的道门。没
想到廖庆却冷冷转过头来,弹掉手中的烟蒂,一脸不屑地说道:“干!恁爸昧唁啦
!”说完,吸了一个鼻水,并随手拿起一张冥纸,当卫生纸般擤起鼻涕来,然后一
并丢到金炉里,随后便大摇大摆回到楼下的房中……
组仔头见他出言不逊,又一副痞样, 还被泼了一头冷水,但倒也没动怒,只是在他
背后抽了一口菸, 阴阴笑道:“干这抠‘噗隆贡’,你不知这种代志是由不得你,
你若是被神明看甲意,就算说你去死,你也逃不出去!真正是有影, 了然啦………”
说也奇怪,那一晚,廖庆便做了一场奇怪的梦境……..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