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
黑冷山位于R市郊区约一个小时的车程,海拔高度号称达五千多公尺,
被乌色云雾绑架似的山顶终年黑压一片、无法完整窥视,也许有着终年不化的白雪吧?
而它最著名的就是拥有一大片高耸葱郁的杉木林,那些直冲天际让人敬畏的杉木、
圈住占满了整片山区,一进到山区似乎就到了另一个世界,
连空气都转变成带着冰冻感的清新,杉木底下密密麻麻长满各类奇异藤蔓与深色花草,
为了争取能晒到一点日光的时间而尽力向上攀升,
整片杉林遮蔽天际成了动物们的坚实堡垒,毒蛇毒虫也一样不少。
黑冷山也流传不少神秘传说,有人说夜晚深山里的杉木群会自行移动,
如果不敬畏山里神灵、祂就会改变山形,让入山者就此迷途为黑冷山的肥沃尽一份心力;
也有说人烟罕至的深山里有奇兽出没,曾经有人为了捕抓怪兽冒险入山,
拍到几张模糊影像,还上了各大报纸头条、接受数家电视采访,红遍一时,
那几张照片显现著奇兽部份影像,有着沼绿色的短鳄嘴、像野龙般布满黑色鳞片的躯干,
以及镰刀般弯曲的利爪,拍照片的代价是献上一整条胳臂才让黑冷山放了他,
但过不了多久又有人投书爆料,指称该人只不过是遇上了山里棕熊罢了。
不管如何这些神秘传说始终吸引着人们视线,尽管冒险进去的很多、幸运脱身的人很少,
深林地里百骨曝散,林外仍不断有人试着挑战、以为自己会是幸运的那一个。
∞
‘欸欸,休息一下啦,脚酸死了走好久了喔。’姊妹花首先发难。
‘拜托!这位大姊我们才刚走没几步。’走在后头的男子脸上满是夸张的表情。
‘是吗?我怎么觉得已经走了起码两三个小时……’
‘妳的身体再骗妳啦!太阳下山前起码要推进一千公尺以上,那边有个营地,晚上睡觉比
较安全。’
‘对啊,如仪再坚持一下吧!应该快到可以扎营的地方了。’
这是一列共八人的年轻队伍、五男三女的组合,男人们身上背着必要的帐篷与重装备,
女孩们则负责粮食与轻装,每个人的包包上都插著一小面三角黄旗以供辨识,
三男领前两男殿后的安全列走模式,一路走走停停、拍拍照也已经入山四、五个小时,
虽说近晚时分太阳已经西斜,但走在林中并无太大感受,
因为顶上天色始终呈现鹅黄般的晦暗。
走在前头的第三名男子回头确认一下后头的女子有无跟上。
‘还可以吗?’脸上微微笑着。
‘嗯嗯,继续走吧。’她拉拉肩上的背带‘呃……’
小跑两三步追上前面的男子,男子正好回头顺势牵上了她伸出的手。
‘喔喔!’
‘凹呜呜~~~~’
‘是在谈恋爱吗!?’
‘喔喔喔!!偷偷摸摸!!’
简单的举动在年轻男女之间却引起一阵骚动,
女子脸上的表情不是羞赧反之却透露出微微不安,只不过在这种气氛下无人察觉。
‘欸,我们来拍张照片吧,纪念一下用现在这样的队形顺序。’
‘好哇!好哇!发一下SNS说我们也来挑战黑冷山。’
‘标示出黑山兽啦,然后说我们会拍到接着就准备上节目、大红大紫,哈哈哈~~’
‘搞不好还可以来烤来吃!宇宙第一人!吃-深-山-奇-兽!长命百岁!’
‘快拍、快拍,也要发在群组喔。’
开玩笑似的语言与真心欢笑声在不见人迹的林间里,回荡。
一行人开始摆出各种滑稽表情,嘟嘴、头顶爱心、还有人高高跳了起来,
然后各自上传照片与心情注解。
"宇宙第一队伍。(拉炮)"
"捕猎奇兽团(心)"
"黑冷山是我们的!什么奇怪的传说滚开!(拳头)"
"妈!我在这里!(招手)"
"永远一起。"
"平安。"
"请耐心等待稍晚的怪奇解剖实验室。(磨刀)"
"我会告诉大家味道如何~(剔牙)"
笑闹一会儿之后才再次动身,走了约莫半小时,终于在夜晚来临前赶到了黑冷山的
A1(1300m)营地。
晚间七点半营火烧得正烈时候,把揹了一整路的全鸡拿出来料理,
在火苗上转着圈圈、下面还挂著小铁盘蒐集滴落的鸡油好留着配饭,
不过在此之前大伙已经先行烧开水,煮了一大锅鲜虾方便面填肚子,
花时间的烤鸡就是晚间下酒的小菜。
‘身体不舒服吗?看妳晚餐吃很少。’
男人走向坐在旁边枯木的女子旁,担心得摸摸她的额头,
应该不是高山症吧?这样的高度应该还算可以。
‘不知道,有点心神不宁,呵呵……本来是要来放松的,可是却觉得好像更累呢。’
疲软的笑着,其实她正考虑是不是要说出心里的异样感,
这一路上山来总觉得四周围绕着莫名视线,一条灰色的影子时不时出现在眼角,
像被跟踪、被注视著,如果立刻转头的话就可以马上对上眼的程度,
还有紧紧跟随在身后的怪异声响,那夹杂在队友们浊重呼吸声中细碎的脆笑声,
她看了一下前后队友毫无反应,难道只是自己过于神经质的反应?
‘嗯……阿宽你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试探性地询问。
‘奇怪的声音?’
‘呃,就这一路上啊?悉悉簌簌跟过来……像是踩到树枝断裂的声音?’
‘有啊,傻瓜这可是森林啊,听到我们来了小动物走避的声音吧。’
‘唔……’
只是看着他温暖的笑容,心也会跟着渐渐平静下来,
也许是因为出发前看太多关于黑冷山的传闻,
就连沿途美丽的异色花草都还以为是有生命似的摇摆,真是自己吓自己,
她也跟着笑了起来,没事的。
"铃铃铃~~~"
是男人的手机响起。
‘喂,你好……嗯嗯嗯……’他皱起眉头。
‘抱歉现在我没办法,嗯对…休假…我在黑冷山……没有,今天……’面露难色。
"医院有急事?"女子用唇形问著,他点点头。
‘晚上下山很危险……’小声得说也藏不住的失望。
‘嗯嗯……这样妳先找陈医师?今天之内……真抱歉,对……我没办法,明天……嗯嗯…
…好好,那就先这样,嗯嗯……再见。’
‘有急诊吗?’
‘对啊,明天一早就得下去了。’男子遗憾得表示,这位顾客很刁的啊。
‘什么啊!!阿宽你要走了??’其他人一听到消息齐声抱怨著。
‘好不容易才乔好时间一起聚聚,好啊!说走就走!’
‘到底是专门要你看病,还是对方是要来看你!这才是重点!’有人酸酸的补充。
‘唉呦,人帅真好、人丑吃草,但有钱最好!去赚钱吧!’
‘呵呵……’男子拨拨蓬松的黑发,只能傻傻站着无奈陪笑。
‘拜托,小动物看到他都自动站起来走路、不药而愈。’
加上模仿军人起立敬礼的动作,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虽然心里觉得失落但也没办法,生活已经不像过去学生时代一样的容易,
在长大以前都以为我们可以掌握自己的人生,捏塑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但实际上在脱去学生身分后,才会真实地发现自己的人生常会被他人而左右,
所谓的"坚定立场"松软的即便是下一场小雨也会立即被冲刷干净。
∞
漫长的晚餐结束,在简单的漱洗之后各自回到搭好的帐篷内休息,
一整天的疲惫众人很快地进入梦乡,除了她。
人是拥有神秘直觉与第六感的生物,只是因为不太常使用或是不信任自己,
再加上后天教育之下让这些知觉慢慢钝化,譬如当眼睛闭上时只知道那就看不见了吧,
但实际上如果有人靠近的话,确实能在闭上眼睛的状态下"看见"他的接近。
而现在女子就是面临这样的状况。
有东西在她的眼前晃动,她很确信帐篷的拉链没有被拉开、
她也知道四周的同伴应该没有人还醒著在走动,
但是那晃动的影子凭借著微弱的营火是那么的明显,而且对方似乎也明白自己是清醒的,
所以慢慢靠近。
"不要在我眼前,拜托!拜托!快点消失吧!"
"快点消失吧……拜托!"
她在心底默念了好几遍,接着把所有知道的佛号、东西方各路神明全都迅速祈祷一遍,
最好现在马上有神佛降临除煞,但映在眼睑上的阴影根本没有消失而是更加鲜明,
在还能思考的下一秒之前,心里承受不了的恐惧让她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而帐篷外的灰影也在瞬时间穿透帐篷而来,用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折著腰与她对视。
摀著嘴试着不叫出声,那团灰色人影大概就半身人高,
身体轮廓与四肢像是用铅笔随意描绘出来般的粗糙,
尚能辨识出来的脸部只不过就是两个黑洞和薄薄一直线的嘴,顶上没有头发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𩽾𩾌鱼发光器的小灯泡,无风却能飘在空中而现正发出一闪一闪的
白光。
直线的嘴拉得更长发出脆笑声‘咯咯咯咯咯咯……’就是这一路不停跟随的扰音。
她往睡袋里更缩进去,瞪大的双眼干涩无比却无法眨眼。
接着那条一直线的嘴像波浪般的蠕动,以一种近乎尖叫的频率出声-
‘无所谓啊,反正最后你们都会死,咯咯咯咯~~~’
灰色模糊的小手盖住了女子的双眼,一阵酷寒从眼窝冲来炸向后脑勺,她立刻失去意识。
事件过后的日子里她常常会梦到这最后景象,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而每每在满身冷汗惊醒的夜里,她走到厨房里喝着凉水试图冷静时,
总会无法克制的大哭。
∞
12月萧瑟的风是直接削在脸上的吹拂,但李震雄像麻痺似的感受不到一点寒意,
骑着重机穿梭在吵杂的街道上,虽然知道目的地在哪里,
但他是怎么骑到的却完全性的遗失记忆,
"叭叭!叭叭叭!"
无视汽车对他蛇行的抗议,想再骑得更快一点、再快一点,
好像如此就可以冲破某个终点线来到传说中的平行时空,听说那里一切都好。
后座的女人只是静静得流着眼泪,她哭了好久好久,
冰冷的泪水穿透了背心还沾湿了他的白色衬衫一大片,
李震雄很小心的控制着车头不失控,就像他这些日子以来慎重精准的走在临界线上。
把女人送回她位在街角的店门口,他抬头看一下招牌小小不太起眼的粉红色花朵,
上面是金色的立体英文书写字样──
"Mark (猫爪印)-宠物通灵"。
‘就待在这里,我可以找到妳的地方、手机随身携带,现在不准离开这座城市,如果还发
生什么事立刻打给我,知道吗?’
递过名片交代女子之后,他便头也不回得骑往警局的方向,
后视镜里的女子慢慢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但她方才说过的话却在脑海中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后来才发现我们与动物之间是存在某种连结的……牠们能和人类的情绪产生共鸣…
…"
"当你靠近得时候,我可以听见动物们开始呜咽的哭声,那么这个人的心一定是破掉了…
…"
是啊,他的心破了一个大洞然后无止尽的流着血。
∞
‘李警官你跑去哪啊!?高组长一直在找你欸!还有那个照片……’
才刚靠近自己的办公桌王太福就急急跟在身旁,忙着报告琐碎事,
李震雄有些烦躁因为这些话都让他无法静下心来思考。
‘所以他们今天已经发新闻声明?’
‘对啊,能压那么久已经很不简单,但是已经死了六个人加上媒体危言耸听,而且今天死
的第六个人目击者太多了!所以上面长官交代就直接公布真相,证实R市发生连环杀人事
件,也提醒城里女性注意来往安全。’
叽哩呱啦王太福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有李警官这是谁啊?难道是那天那个女的吗?’
他在李震雄的桌上摆上一张放大的照片,指著被红圈圈住的黑帽T女子,
放大后的脸庞清晰可辨,帽T下酒红色的头发跃然而现。
自李震雄追过去后,小警员便机警的检查照片、马上呈报,
也把他最后看着的照片放大洗出来。
‘真的是她吗?李警官??’
‘欸,去忙你的事,对了,之前五名死者验尸的时候有检查到胃部、肠道之类的吗?没有
的话叫巫玥儿重新检查有没有任何异样,给我详细报告。’
抓起照片端看的他想着是另外一件事,如果要知道超惠是怎么死的?是谁杀的?
也许她就会是唯一的一线希望,但首先要证实她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之前不在R市任职的他现在得先确认八年前的黑冷山事件。
才在搜索框里key上黑冷山与八年前的年份后,站在后头不肯离去的王太福便一阵惊呼。
‘呀!你干嘛啊!!你现在是在监视长官作业吗?’
‘不是啊!李警官,你怎么跟高组长一样!他问你跑去哪了,我拿照片给他看说你好像去
追线索,他一看到这张照片脸色马上变得超级差!嘴巴就直接吐出"黑冷山",好奇怪!
’
‘嗯?’他都还没有报告追到黑冷山这件事啊?
‘所以他吩咐我看到你回来时候,一定要你马上去找他。’
‘啧!’他迅速瞥了几眼网络上的标题报导后,无奈起身往高组长的办公室去。
敲敲门进了办公室,看到高组长和一位身着花衬衫有点年纪的男子闲聊,
男子脸上的笑纹极深,整个人大概也常往外面跑,
除了脸晒成麦色外,手臂上的晒纹亦相当明显。
高俊泰对他点点头道‘这是来支援的史哲立组长,悬案组组长。’
‘哈哈,什么组长就我一个人而已啦!我也兼任组员,李警官初次见面。’
亲切的打着招呼。
李震雄眼睛一亮难道眼前这位花衬衫大叔就是那位负责侦办未解悬案,
还能在数十年后破案的警界传说?
就是眼前这位顶着鸟窝卷发、穿花衬衫像在卖臭豆腐的大叔?
‘嗯嗯……史组长您好……’
‘来来,我们到隔壁的会议室细谈,高组长下次再聊啊!’
‘是是、前辈慢走。’
高俊泰站起身恭送将李震雄也顺势推出办公室的史哲立,
果然是个行动派啊、一刻也不耽搁的查案老手。
∞
只有两人的会议室桌上摆着许多资料与当时的现场照片,李震雄一张张看着又一张张慢慢
放下,那宛如铅块的沉重感不只快让手举不起来、似乎也压住了全身的毛细孔。
‘所以李警官大略知道八年前黑冷山发生的事吧?八个年轻人、一个隔天幸运先走了,剩
下的七个人死了六个,只剩下一个还活着。’
‘唔唔……大概知道一点。’
六个人的死状奇惨,如同被垃圾车卷进压碎再随意倒置的洋娃娃般遍散营地,
三个身首异处、另外三人肢体全残破不堪,两个人失去眼睛、一个舌头不见踪影,
还有数个应该是被咬下的耳朵掉落在营火灰烬旁,六人皆无完整尸身,
A2(2300m)营地的土壤就算在照片里也可以清楚得看见几乎全被染成血红色。
‘就是这八个人。’史哲立在白板上贴上八人的照片。
李震雄看见红发女子照片在其中。
‘所以……嗯,听说是遭到棕熊家族攻击?’
‘哈哈哈!李警官你怎么也会相信媒体的片面报导??最可疑的凶手就在这里啊!’
他敲敲白板上红发女子的照片,眼神一变‘是她杀的啊!’
-------
Blog:http://adamstree724.blogspot.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