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头说,一开始真的是他轻慢了,所以准备不足。花了好几天的时间,不管是祭
解还是威吓,都没有效果。甚至,他仰赖的罗盘和米卦,还常常失灵,有一度他
怀疑是不是弄错了,根本就没有什么作祟。
他开始头痛,失眠。眼尾常常扫到莫名的黑影。渐渐的,他不敢关灯。处在黑暗
中就会感到莫名恐慌和窒息。
就是太自信了,甚至太理性。其实真正干他们这行的,反而会理智的从现实找原
因…看医生先。他以为是最近接太多案子,压力太大,所以并没有察觉。
直到,在那间凶宅,亲眼看见,啪啦的掉下来一堆“东西”。除了右手四肢都光
秃秃的,没有手掌和脚掌的死人,七孔流血、倒挂著对黑头狞笑。
他吓得落荒而逃。虽然再也没看到什么,但浓重的血腥味一直没摆脱掉。以为很
安全的家,再也不那么安全了。
所以他疯狂的找我。没有第一时间冲来,是因为他不敢出门。会冲来是因为被我
吓得够呛。
他还真以为我看到了他死去的老妈。
其实我被他搞糊涂了。
黑头的胆子很大,本事算可以,同时很理智。他的恐惧太直接也太幼稚。简直像
是…小孩子莫名害怕厕所里想像中的鬼怪似的。
不可能的。
然后我发现,他手脚都在微微抽搐。脸孔也开始扭曲。他本人似乎没有发现,对
答也还算正常…虽然也渐渐脱序、混乱。
他开始摇头,频率很快、轻微的摇头,比著奇怪的手诀(?),一本正经的跟我
讨论如何驱除他带来的大群厉鬼。
根本没有那种东西。
“黑头,”我打断他,“那家伙死得不够久吧?为什么他能伤到你?你虽然不是
很有出息,但也不至于这么没有出息。”
他呆滞了一下。摇头、抽搐、扭曲,都暂时停止了。他挣扎着像是想说什么,最
后成为一声凄厉的嚎叫,很快的跳起来…然后飞快的回到地球表面。
嗯,是我踹的他。
这种情形,我和黑头看法不一样。他认为这是中煞,我则认为是鬼怪某种天赋般
的心理暗示。
但不管是什么,都很棘手。万一流年不利因此一命呜呼也不是不可能,或疯或残
还算是好的,起码把命保住了。这比被死人缠住还糟。被死人缠住,只要成功驱
离,就像是把病源移除了很快就会痊愈。
中煞(或说心里暗示),是精神疾病,就算让下毒手的死人魂飞魄散,中煞的人
还是很可能走不出自己扭曲的精神世界。
很高兴中煞听说是很难得的。黑头抓了十年鬼,也才遇过两个需要解煞的。
情形比我想像的还糟糕,会解煞的人是黑头,中煞的也是他。我难免烦躁了起来
,在他抽搐嚎叫的时候,往他身上多踹了几脚。
我一直克制着的坏脾气似乎又复发了。
但没想到那几脚让黑头清醒了,“阿九你中猴喔?踢我干嘛?!”
他印堂居然黑气浅了些。“嗯,你忍耐点。我试试看怎样的力道弄不死你,但能
帮你解煞…”
黑头眼泪鼻涕的求我别这么做。
他倾囊相授,但我似乎没有解煞的天分。学得我很暴躁,他又时不时发作,结果
我不得不踹他或揍他好让他冷静点。
快天亮,我和他都精疲力竭,总算把那个煞给解了。虽然我怀疑,不是解煞仪式
正确了,而是我将他踹好了。
他鼻青脸肿的求我不要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
本来黑头沮丧的想把这个案子推掉,换我不乐意了。
“我仔细想过了,他没有权力作祟。”我心平气和的跟黑头说,“第一,房子的
产权不是他的,他不过是个房客。在他死亡的那一刻,租约已经终止。他不只不
该在那儿作祟,还不该在那儿居住。”
黑头瞪大了眼睛,“…你知道他得了好地理吗?而且他的死亡时间和死亡方式都
很巧妙的合了这个地理,完全是天时地利人和。我这样讲吧,那家伙已经属于只
能招安不能消灭的品种了…”
“哦,原来如此。”我点头,“可是,他还是没有居留权。”
“这不是居留权的问题啊阿九!”黑头花了很多时间说服我,还举例曾有类似的
厉鬼作祟,结果却是被招安而不是被消灭。
我只是微笑。
“…你可不可以不要笑得那么可怕?”黑头都快哭了。
不管死人还是活人,都必须要敢作敢当。
我不想管闲事,但作祟的家伙已经麻烦到我了。
过程乏味无聊,远没有故事好看。但是我在凶宅里,看到三个女孩的生魄,遍体
鳞伤,似乎已经不会分辨死人还是活人,只会在墙角瑟瑟发抖。
敢情这个作祟的家伙,不但非法居留,还非法拘禁、并且非法施加暴力。
他没来得及杀死任何一个住在这里的女房客,却留下了她们每个人的一魄。
原本我只想给他个永远难忘的教训,终究我还是决定将他永远隔离于社会之外--
连阴间都不想让他去了。
我说过吗?我最恨伤害妇女小孩的男人。
所以我把黑头轰出去,将整个凶宅都锁起来。连厕所的通风扇和排水孔我都小心
的写上了“文字”。
那家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整个屋子都被封住。或许假以时日,他能够触摸实体,
能将我揍翻过去也说不定。但现在他还太嫩了,而我又是个不容易被暗示的人。
嗯,他真的已经很努力了。
但是他的假神假怪只会让我暴躁的脾气更暴躁而已。
我知道我有点超过了,以至于交给黑头的只有一拎残余。勉强保持理智的情况下
,他的头颅还算完整。
只是,在他痛哭求饶,说会对女人下手只是因为,一个人死太孤单了。直到死他
还是处男,太不甘心了。他会揍那些女人的生魄,只是因为那些女人不听话…
我没等他说完,就将他舌头整个扯出来。他不会再需要这个了。他不需要眼睛、
耳朵…什么都不需要了。
甚至我改变了主意,不想让他魂飞魄散。太便宜他了。
等得非常焦虑的黑头,收了那家伙,狐疑的晃了晃葫芦,“这重量似乎不对。”
我眼皮都没抬,“我替他减了些体重。”
“…你替他减了一半?”黑头的眼神都不对了。
其实只剩下头和肩膀,以及一小部份的脊椎。但我当然不会告诉黑头。
我告诉他的是,还有三个生魄。虽然归还一魄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方法,但我不认
识她们,还是让媲美私家侦探又很懂的黑头效劳吧。
事件就这么解决了。我回去用功,没有意外的通过笔试。之后虽然有点困难,我
还是能开货柜车了…只是我的确让驾照放在抽屉里积灰尘。
看吧,我就说,我的凶宅故事超乏味的。
只是有件事情不明白。
我折腾那个作祟的变态,明明在全屋封锁的状态下,不知怎么还是流传出去了。
有阵子我身边净空,目光可及处都看不到半个死人。偶尔看到,他们会哭爹喊娘
的逃跑。
同时,黑头很安静,超级安静。我还以为他病了…他居然不再闹我。偶尔来求我
帮忙时,不但非常恭敬,而且非常敬畏。
有次我偶然问起那个作祟的变态,他立刻把手上的杯子给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