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已经倦了，死亡就不可怕。
老妈从我小时候就告诫我，这是个属于山海的年代，无论伤病老，
人类一旦身体衰弱就会产生异变。
那些查不出原因的学者，见异变后的外表与东方古代大国流传过数
部神怪典籍“山海经”叙述、图鉴十分相像，故此异变后的人类，不再
被称作人，而是以名词划分开来，被称作山海。
我不适合生长在这个时代，不用谁来说，我也明白，因为我是人类。
不仅如此，各地纷传的异相崩坏人类的社会，位在盆地的都市忽然隆
起一座山，住宅密集的都市丛林一夜之间冒出巨木林，诸多科学无法解释
摆平的异相，致使人类山海化，不过一、两百年，人类的文明马上衰退回
好久之前。
后来无政府的山海时代来临，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就变成世上的唯一
，人类的身体不比山海强健，力气不大、行动不快、更没有一口利牙，容
易被当成口粮。
小时候还有老妈保护，后来老妈变成重度山海，人类的神识已死，就
换成子闻。
虞子闻不单纯是季长曦的青梅竹马，还是生死之交，我今年十九，人
生十几年有他，最后能死在他手里，何尝不好？
终于做好赴死准备，又是一阵可怕的爆裂声，这回状况似乎有些不同
，外头的骚动忽然静默，想到山雨欲来也是静的可怕，该不会有什么恐怖
的东西出现了吧？
“小望！找到了、这里！人在这里！”
埋在水泥块底下的我，听到外头爽朗的声音这么说，突然觉得老天对
我还不错。
可是我咬牙忍着腿上的剧痛，小声的跟子闻说，有人来救我们，不要
再吃我了，他却充耳不闻。
我心凉一半，为了救我，子闻竟然并上我老妈的后尘，他活着，但心
已死了。
视野骤亮，压在我们上方的水泥块逐一被人搬开，我瞇起被亮光刺痛
的眼，细细打量光里那抹年轻高大的人影。
那是个跟我一样有着完整人类外貌的红发青年，看着他万年不修边幅
的长发与脏兮兮的四角裤，忍不住揣想救命恩人搞不好是山林野人。
“凭你区区一只山海杂碎也敢动我的宝贝……”
山林野人一见到子闻，如同看到不共戴天的仇家，长腿用力一踹，马
上让他飞得不见影，非人类的怪力让我看傻了眼。
是说，谁是他的宝贝？他又是哪来的神经病？
裤子连着脚被啃的不堪入目，痛到没了知觉也站不起。不用我说，山
林野人自动走来把我拽起，这时候我才发现有小小的身影站在他背后，是
年约十岁的橘发男孩。
“人类，你真幸运，你得救了。”男孩像个老人慈祥地对我笑着：“
我们是瀛岛仙城野外摸鱼小队的仙人，刚好打此路过，大难不死，你的人
生要开始转运了。”
我还在想男孩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他的后方却忽然冒出一只山海，
我倒吸一口气，大叫一声危险，男孩却一脸镇定地转身，用打太极拳的速
度，揍了那山海的肚子一拳……
山海凄厉地叫着、山海被一拳打倒在地、山海成了男孩的脚踏垫……
我在他那年纪时，还在跟死党比赛谁最先爬上树头，他们到底是何方
神圣？
“我叫百里望、他是陆曜燃，我们是仙人，比山海更强大、是守护百
姓的存在，不需要大惊小怪。”
那孩子指著自己，又比向正在傻笑的红发野人，朝胸脯信心十足地一
拍。
“放心，我们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
什么仙人？两个都把自己弄得脏兮兮，其中一位甚至只穿一条内裤，
他们不但有血有肉，脚下也有影子，明明就是人类，哪来的神仙之说？
百里望笑了笑，友好地握住我的手，他与陆曜燃的身体递来的温度都
好有亲切感。
可惜我不信神，只能暂时当他们力量特别强大的怪人，自称神仙好像
很厉害的样子，我从把他们两个从头到脚看过一遍，依然认为他们是人。
镇上收容所被震得支离破碎，我家状况一定更惨，丧失心智的重度山
海们默默聚集过来，他们似乎晓得眼前三个肥美的猎物，有两个是猎人乔
装的，不敢轻举妄动。
但就算怪人有超乎常人的蛮力，扣除掉我这战斗力等于零的拖油瓶，
面对数百个包围我们的山海，不但打不赢，还可能为了救我陪葬。
如亲兄弟般要好的死党刚才已经为我牺牲，我不能再把无辜的人拖下
水。
“你们还是快走吧。”
血淋淋的伤口散发腥甜的气味，我显然是块引来蚂蚁的蜜糖。
“虽然我还是不清楚你们是从哪来的，但扔了我这个伤兵，你们还是
有办法逃。”
“怎么可能？他们想吃你的肉，我半块都不给！”山林野人不高兴的
说著，反而把我护得更紧。
可是他手无寸铁，身上又只穿一件内裤，摆明没藏任何秘密武器，光
凭拳脚功夫，要怎么救我？
“阿燃，你们先出去，我殿后，处理完就赶上！”
他们直接略过我的良心建议，百里望一说完，陆曜燃立刻带着我往外
冲，但他提出殿后两个字，我第一时间只觉得他想牺牲自己，
即使有怪力，他们也是血肉糊出来的人，百里望再老气横秋都只是个
孩子，用伤兵换栋梁，山林野人于心何忍？
“你还是放我下来吧？带着你的同伴快点离开这里，这里是我的家乡
，万一把你们两个外地人牵扯进来就不好了，不用救我没关系。”
我惦念著子闻与老妈，场面这么混乱，该不会被其他山海吃掉吧？
反正我什么都没有了，牺牲一个好过浪费三条命，怎么想都很划算。
“不，我已经找你找好久了，你是我重要的人，我不可能扔下你不管
，我不要你死！”
要是身边出现过这等突兀存在，想不记住都难，但他深情款款望着我
，我却记不起自己见过只穿一条内裤的长发怪人。
果然，他是神经病吧？
“阿燃，可以撤了，快撤！”
不过半分钟，被我误会打算牺牲小我的百里望，冲出塌去一半的收容
所，屁股后面还有大批山海追赶。
我以为那双小短腿跑不赢人命关天的赛跑，没想到一瞬间，男孩身形
闪动，来到我们身边。
我眼拙，看不出他动什么手脚跑赢山海大军，但清楚他从袖子里拿出
一颗黑色大球，像是没有引线的炸弹。
他们用眼皮说着我不懂得悄悄话，还没搞清楚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
我的视野就随他们转到空中，我这才愿意相信他们真的不是人类，但依然
不认为他们是神仙。
摆出备投姿势，将男孩黑色大球抛往山海最密集的地方，大球无声炸
裂，刺鼻中药味顿时让山海倒了一片。
我缓口气，在云霞间回头，来不及说再见，已看不见生活十九年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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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