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礼拜下雪了，不单是山上，连平地都罕见地飘起雪了。听说那其实叫霰，但管他的
，反正你们知道我在指什么。
很多人竞相跑去山上赏雪，换作是以前的我一定也会跟着冲一波，但现在我不再对雪
有兴趣了。甚至可以说是避之唯恐不及，甚至不愿意见到那种白色冰冷的东西。
尤其是在那件事之后。
事发至今我从没对任何人说过，也不敢说。我只敢打赌没人会相信我的说词。
那是发生在大学三年级的事情，同样是个发布低温特报的寒流天里。气象预报说山上
会有降雪，我跟几个同学决定要去看雪，当天立即开车上山，至于是哪里就不透漏了，全
台湾也只有那几个固定的降雪地点。
见到白茫茫的雪时我们忍不住欢呼，就地堆起小雪人，还拿雪球互扔，甚至愚蠢得脱
去上衣感受零下飘雪的温度究竟有多冷。总之，每个初次看到雪的人会有的行为我们全做
了。
当晚，我跟同学们在山上的一间民宿过夜。那间民宿有个可容纳三十人不成问题的大
厅，我们坐在大厅里，吃著自己携带的方便面，边透过窗户看着夜里的雪景。另外还有几个
不认识的陌生人占据其他的沙发。
其中一个年轻男人特别引起我的注意，因为他的气质很独特，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
感觉，安静地独自坐在角落看着书。虽然同是男性，但必须承认他真的很帅，身上穿搭的
衣物也都是叫得出的名牌。他还戴着手套，但室内其实很温暖。
离年轻男人不远的是三个聒噪女生组成的小圈圈，从进门开始我就有想叫她们闭嘴的
冲动，我对于谁又删谁脸书好友、谁背地里说谁谁谁的坏话实在没有兴趣，她们真的不必
特地昭告天下。
但出门在外我还是想与人为善，不去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如果跟女生吵起来的话，那
场面实在不好看，只好强迫自己忍住。
那三个女生仿佛听到我内心的抱怨，突然压低交谈音量。谢天谢地。但我也发现她们
交头接耳的同时，不断偷偷望向那在角落看书的年轻男人。
突然，一个女生离开小圈圈，去向他搭话，开场白就跟她们先前的谈话内容一样无聊
：“嗨，你在作什么？”
男人抬头，微微晃着手里的书：“我在学习。”
女生似乎以为这是个笑话，掩嘴笑了起来。“你好幽默，你叫什么名字？”
两人就这样闲聊起来。
“人帅真好。”身旁的同学酸溜溜地说，决定再吃一碗方便面。我会心一笑，喝光咸腻
的面汤。
后来那前去搭话的女生直接跟男人回房，当然是进男人的房间。进展的速度真快。离
去前她不忘回头，用掳获猎物的得胜姿态对朋友灿笑。
时间晚了，我跟同学也回到房里，玩过几局扑克牌大老二后便各自睡了。
我在接近天亮的时候醒来就再也无法阖眼，只能听着整个房间的打呼发愣。最后索性
起床去大厅找热的喝，当然如果有吃的会更好，说不定民宿老板已经在准备早餐了。
才刚踏进大厅就听到关门声。有人离开民宿。我纳闷著这么早就有人退宿吗？天才刚
亮啊。我探向窗户，看见是昨晚那对男女，男人将女生背在身后，逐渐走远。
好奇心过剩的我决定悄悄跟上去。大清早的，这两人想作什么？
我远远跟在后头，一来是担心被发现，二来是男人似乎对这附近的地形非常熟悉，脚
程极快，光是要不失去他的踪影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走过山径再穿越一小片针叶林后，来到空旷的积雪地。我躲在林中的一棵树后偷看。
他居然开始脱去那女生的衣服。
女生完全没有反抗，任由他脱掉外套、套头毛衣、裤子、鞋袜……最后一丝不挂。我
才明白那女的多半是昏迷了，犹豫是否该报警，但是手机忘在房间里没带出来，路程太远
所以要折回去求救会浪费不少时间。所以我选择留下，但暂时不现身，决定随机应变。
那女生赤裸地躺在雪地。男人慢慢凑近她的脸，我以为是要偷亲她，但事情的发展完
全超乎想像。
他忽然掏出一把刀，似乎预先藏在衣服里。利刃微微反射著不祥的光。
天啊，他到底……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我得用双手摀住嘴巴才没发出惨叫。
男人开始割下她的头。正确来说，是割去锁骨以上的部份。
远远地，我听到阵阵模糊的割肉声，刀锋来回滑过女生的颈子，每向内前进一吋，头
颅就更加松动。
白雪被染成一片粉红，全是漫流的鲜血。
毋庸置疑，一起凶杀案正在我眼前发生。我软弱地跪倒，无力阻止，膝盖陷入浅而冰
冷的积雪，额头紧贴著粗糙的树干，害怕得不断发抖，强忍住剧烈的反胃感，深怕一吐就
被发现。
我不想看到，但又得随时注意男人的动静，这是为了自保。
当我再次抬起头时，割下的头颅已经被男人搁在一边，断颈的切口如小瀑布般不断涌
出鲜红色的血。
男人掀开自己的衣服，一团白色似雪的物体从中滑落，慢慢蠕动起来，爬向散落一地
的女性衣物。那团物体慢慢膨胀扩张，钻进衣服里。男人跟着扔下刀，帮忙它穿好衣服。
最后，那些衣服内里都被“它”填满，就像个无头人造型的填充玩具。它慢慢坐起的
模样仿佛刚复活的僵尸，然后像在确认构造似地摆动双手，但那手掌不过是形状类似，怎
么看都绝非人手，毫无血肉成份，说是由雪构成得还要更加贴切。
男人脱下自己的手套替它戴上。我这才看见男人的手竟是白色的，并非没有血色的死
白，而是实质上的颜色的白，就跟“它”的手一模一样，他们是同类！这就是男人即使在
室内还是要戴着手套的原因？
男人高高捧起女生头颅，安插进无头人空荡荡的断颈处。那模样简直像在安放布袋戏
偶的偶头。
已经断气的女生头颅居然开始眨眼，嘴巴还不自然地抖动几次。然后它开始掌握肌肉
控制方式，可以灵活展现各种表情。那团似雪的物质就此取代女生，形貌看起来与本人完
全无异。
男人率先起身，它则摇摇晃晃地像刚学步的婴孩蹒跚站起，他们（或该说是它们？）
一左一右拖着无头的尸体，往山中更深处走去。途中那男人忽然回头，有意无意地看向我
藏身的位置。
我不敢动弹，衣服底下尽是冷汗。
确认他们终于离开后，我才胆敢拔腿就跑，狂奔回民宿，二话不说要刚睡醒还浑浑噩
噩的同学们立刻上车。
同学抱怨不断，但在我发疯似的催促终于全挤上车。我跳进驾驶座，猛踩油门，不时
紧张兮兮地看向后照镜。
那究竟是什么怪物？那男人曾经说过他在“学习”，是在学习怎么模仿人类吗？我不
敢深究……
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目睹的一切，同学一定觉得我疯了，更别论报警，现在只想
忘掉这件惨案。
回到市区，我请了同学们一顿丰盛的早餐当赔罪。众人大快朵颐，只有我难以下咽，
那女生被割下头颅的情景历历在目，甚至还能听见幻听般的割肉声。
从此之后，我再也不敢到山上更不敢去赏雪，害怕那种伪装成人的怪物其实就在身边
，更说不定我会成为它们的目标。
如果你们还是对雪着迷，坚持非得去赏雪不可的话，至少听我的建议，提防那些不肯
脱下手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