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教室之后,身体的不适感明显锐减,我想是因为摆脱掉板条的关系。他到底是从
哪里惹来这么多阿飘?
我回到公寓,冲了冷水澡让神智清醒顺便洗掉一身臭汗,台中的夏天真不得了。打开
冷气后,我便像泄气的皮球坐倒在书桌前。
我将挂在台灯的香火取下,牢牢握在手里。这是去找陈老师那天,关公庙的阿姨送的
,我也将它带来台中,这些年已经成了我的护身符。
说到陈老师,从那之后我偶尔才与他联络一次,因为他时常出远门,不一定总是待在
台北,常常打电话过去都无人接听,而且我也不敢没事打扰,对他是既感恩又畏惧。
但现在能力似乎要再醒了,不知道会回复到什么样的程度?会不会跟过去一样能够看
得一清二楚?这倒还不是我最担心的部份,因为还是可以对阿飘假装视而不见,却害怕祂
们主动找上门让我避无可避。
陈老师那断定似的预言曾说我这辈子注定不断与鬼结缘,我无法理解结缘究竟是怎么
个结缘?但听起来就是非常不妙。
但这件事必须得让陈老师知道才行,所以立刻打电话给他,不料响铃多时无人接听,
大概又到哪处云游了。
至于那间关公庙,虽然想回去求助,但开学前夕事情正多不容易抽身,因此我向香火
祈求,希望关公能够伸出援手,并决定再静待一阵子看情况变得如何,等到时间足够充裕
后再回台北一趟。
仔细回想起来,回家途中并没有看见其他黑影更别论形体完整的阿飘,看来还有时间
可以拖延,这才暂时松一口气。
我打开电脑,随手播放音乐然后办了脸书帐号,搜寻林蔚后第一笔的结果正巧就是直
属学姐,从照片可以认出是她。
我好奇地点进林蔚的页面,几乎每则动态都有照片,按赞全都破百,还发现她是个外
拍模特儿,平常也会接一些网拍的工作,真是个不得了的正妹。我按下好友邀请后便关掉
网页。
板条身边怎么会有这么多阿飘?为什么目前只看得见那些阿飘?虽然板条令人诟病的
地方不少,但终究是国小及大学同学,实在是很有缘份,孽缘的那种。
我犹豫该不该告诉他实情,但心想白目如板条绝对会拿此事大做文章,到时候我在系
上多半会被冠上怪人的称号,实在不想重蹈覆辙,小学那时乱七八糟的生活已经令我充分
领教过了。
对了,血,我的血!据说叫“霸王”是吧?说不定比唐伯虎家传的霸王枪还猛。或许
可以趁板条不注意用血把缠在他身边的阿飘给灭了。但又觉得不妥,还未弄清那些阿飘的
真面目以及意图,这样贸然行动绝非明智选择。
我越想越烦,干脆不想。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管他的。
开学后因为错过下半部份的新生训练,连带错过让同学轮流自我介绍互相认识的场合
。第一堂课就是大一共同的必修课,全班到齐,看着彼此都有初步认识的同学们已经有各
自的小团体,分坐教室各处正热络地交谈,我却活像跑错棚的演员手足无措找不到定位,
最后硬著头皮选了第一排的位置,那是少数仅存的空位。
板条那群人坐在教室的右后方,惯例地吵吵闹闹,制造各类恼人的喧哗声,这让我再
三庆幸没有病急乱投医跑去他们那团凑热闹装熟,宁缺勿滥嘛。趁著教授还未出现,我戴
上耳机听起音乐,望着摊开的空白笔记本发呆。
有人在我身旁坐下。抬头一看,是个斯文的男同学,穿着整齐简单,朴素不失大方。
他礼貌性地询问:“这边没人坐吧?”
“没有。”
他微笑点头,放下肩背包搁在地上拿出文具,正好是跟我同款的笔记本。“真巧,说
不定我们的品味很类似。我没参加新生训练所以你应该没看过我,我叫阿渠。”
“我虽然有参加不过下午就落跑了,刚好也错过新生的自我介绍。我叫许嘉博,随便
你要怎么叫都没关系,只要我知道是在叫我就行了。”
后来这个正好坐在邻位,用着同样笔记本还有同样错过新生训练的家伙,变成我大学
时关系最好的同学兼朋友,是个沉稳内敛相当低调的人,他跟班上各个小团体还有学长姊
之间都处得不错,算是罕见地正常、不令人反感的稀有动物。
大一上学期的课堂我几乎都跟阿渠混在一起,刚刚说过他是罕见的稀有动物,这代表
分组报告找他绝对没问题,从不拖延从不失踪也从不找借口,期限之前就会交出负责的部
份,甚至还能挪出手帮忙其他的地雷组员,当然这不包括我,我懒归懒但没有具备当寄生
虫的志向跟耻力。
抱歉,我忘记当寄生虫不需要有羞耻心,所以大概跟耻力无关。
第一次期中考前夕,各家的学长姊陆续在下课时间出现,分送欧啪糖给直属的学弟妹
。班上外貌比较出众的女同学还会额外收到其他非直属学长给的欧啪糖。
林蔚也不免俗拿欧啪糖来给我,外加历年考古题影本。当她出现的时候我再次体会到
各种杀人的瞪视,来自学长与同学的皆有。我笑笑接过林蔚给的Pocky,然后跟她闲聊近
况。
“你修那个教授的课要小心喔,报告有交也不一定过,我们都谣传他是用电风扇决定
分数的。”林蔚提醒。
“电风扇?”我心想这什么鬼东西。
“就是把考卷摆在电风扇前,哪几张吹得比较远就当掉啊!”林蔚俏皮地说,又是那
样耀眼的笑。四面八方来自男性同胞的无形杀气逼得我快要窒息,如坐针毡。
“嗨!小蔚!”不请自来的板条突然主动地介入我跟林蔚之间,刚好把我挡在身后。
这一挡不得了,我看见他身后爬满黑影,又是一阵浑身恶寒的反胃。其实从新生训练
之后我就刻意与板条保持距离,他也只顾著各种夜冲夜唱,偶尔才来学校露脸。本来以为
他今天也是跷课的。
幸好这次的反胃不比上次强烈,我还能装作若无其事挺身站着,一定是护身的香火保
佑。黑影对我伸出形状似手的黑雾,让我不禁后退。
我真的不希望跟板条之间从零的互动变成灵的转移。
“你是不是有拍过MV啊?我之前在电视上看到一个女生跟你好像!”完全无视我的板
条主导话题,漫天闲扯。无法插嘴的我手拿Pocky,像个木头被晾在一边,幸好那些差点
没把我刺死的目光已经转移到板条那,但他无动于衷,真是活得非常自我的人。
“小蔚,你下次要不要一起去夜冲?我生日刚过,老爸送我一台新车,想开去大肚山
兜风看夜景。”板条得意洋洋地说,就差没拿出车钥匙在手上甩啊甩。
林蔚还没回应,正好上课钟响,她匆匆地说:“通识课的教授会准时点名,我先走囉
!”对我点头微笑后着急跑出教室。
板条终于注意到一直干站在旁边的我,装熟地勾着我肩,“太不够意思了喔,不是叫
你把我介绍给小蔚吗?大家都是好朋友怎么都不帮一下,还好我先加她脸书也聊过天了,
不然等到你这没义气的人想起来不知道要等到民国几年。”
“喔喔,刚好忘记了。”我尽力抑制住呕吐的冲动,板条你这王八蛋到底去哪招惹来
这么多阿飘?
况且你招惹阿飘就算了为什么你还要像个阿飘一样纠缠我?几团黑影机不可失地趁隙
爬过来,其中一个几乎要抓到我的头发,我吓得赶紧推开板条。
板条一脸不爽地怒瞪,“推什么推啦?有什么不爽可以直接说啊,动手干嘛?”
“喔喔,我想到自己感冒啦,靠太近怕传染给你。刚刚力道没控制好,抱歉抱歉。”
我随口敷衍。板条很不满意地频频回头瞪来,嘴里碎念有词,慢慢走出教室,果然又是惯
性跷课。
我回到座位,阿渠关心地问:“起冲突了?”
“没啦,没事。”阿渠让我觉得人间还是处处有温情的,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因为林蔚
而对我展示敌意的男性同胞。
“没事就好。”阿渠继续埋首在抄写工整的笔记里。虽然我们两个用着同样款式的笔
记本,他的已经写满上课重点,我的却保持崭新空白,谁叫上课时我总是神游居多,听课
甚少。
本来以为今天的课又要在放空跟胡思乱之中虚度,但意外地有所收获。我看着门口,
跷课的板条早就无影无踪。我大致明白缠着他的黑影到底是什么来历。
在板条勾肩装熟,黑影险些爬上我身的时候,传来阵阵婴孩的哭声。
黄板祺,你真是个混帐。
*
自从明白缠在板条身边的黑影全是婴灵之后,我完全打从心底厌恶这个人,因为想起
湘婷跟小柚,那两个被假济公神棍害死的女孩。遇害的她们跟现在的我是差不多的年纪,
都是正值青春精华的大学生,可是她们什么都没有了,所有的可能性都不复存在。
同样地,那些被堕胎的婴儿也被抹杀所有可能性,甚至连睁开眼睛看这个世界一眼的
机会都没有。
我甚至在想,会不会那些黑影里面恰好有转世投胎的湘婷或小柚?她们生前受到那种
遭遇,好不容易盼到重来的机会却被冷血地毁去。
我开始盘算要怎么让板条付出代价,至少不再胡乱跟女生乱来害对方堕胎。社会上堕
胎乱来的人多得是,我无法全部接触,但现在这家伙近在身边,必须得作些什么。
我苦思许久,就这么蹉跎著。寒假到了。
因为预订要回爸在屏东的老家过年,所以我暂时留在台中。除夕前爸跟妈来台中接我
,一路上由爸开车,我独自坐在后座,同时应付爸跟妈各种问题,妈担心地问我有没有吃
饱穿暖,在外面住得还习不习惯?爸则是将重点都放在课业成绩上。
“全部及格没有问题。”我笃定地说,虽然懒但平时还是有尽量复习,全是为了在考
试前一天也能准时上床睡觉。
“如果被留级,学费就自己负责。”爸的语气非常无情。
“博博不会留级的,一定都有好好准备考试。哦?”前座的妈回头看我,爸却是冷哼
,这种莫名的态度实在让人心冷,我不禁感慨有够倒楣。
从小我就不敢顶撞爸,长大之后更明白与他起冲突完全没有好处。所以我摸摸鼻子,
认命地戴上耳机,挑选足够欢乐的歌暂时改变心情。
那几天的气氛实在很奇怪,吃年夜饭的时候爸会刻意避开荤类,尽是吃菜,妈夹肉给
他还会被不悦地拨出碗外。大家都以为他改成吃素养生。
过完年后回到台中,妈也留下来陪住几天,于是我把床让给她,自己去睡沙发。她每
天大清早就勤跑市场买回一堆食物把冰箱塞满,还添置电锅,说是自己煮比较健康。还拉
我去百货公司添购衣物,结果巧遇阿渠,他正好在那里打工。
看他熟练从容的服务态度还以为是工作多年的老鸟,没想到寒暄后发现居然是从寒假
才开始在这里上班。
“赚点外快跟获取社会经验。”阿渠很清楚自己的目的。
“对了,我看到系上发的电子邮件,你是不是拿到书卷奖啊?”
“嗯,不枉费整学期的努力了。”阿渠说得轻描淡写。后来我介绍阿渠给妈认识,或
许是因为他的稳重所以让妈放心不少,讲没几句就显得对阿渠很有好感。直要我多跟人家
看齐,好好学习。
可是妈忽略一件显而易见的事情,我跟阿渠生来就是不同类型的人,以网络游戏来说
就是天赋树完全不一样,可以点选的技能当然也不同。有些事情实在强求不来。不过阿渠
真的是个值得深交的好友。
*
某天我闲来无事打开脸书,赫然发现林蔚新发的动态里面是跟板条一起出游的照片,
内文是“天气好冷喔,跟朋友去乌来泡温泉。”,其实照片中还有其他男女,但是林蔚跟
板条占据画面的最中央,靠得很近,林蔚一如往常迷死人不偿命,板条则是一脸嚣张仿佛
得手在即。
我大感不妙,赶紧浏览林蔚的其他动态,发现不少与朋友吃喝玩乐的照片里都有板条
!他好像成功打入林蔚的生活圈里了。
该死,我因为讨厌脸书过度泛滥的垃圾资讯所以极少使用,因此没察觉板条已经采取
热烈的追求攻势,大概是从期中考之后开始的。看起来林蔚对板条并不排斥,蛮多照片里
他俩都挨得蛮近的。
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管,板条背负的婴灵数量少说也有六个,这还是透过形貌朦胧的黑
影去猜测的,实际数量不明。更何况林蔚是我直属学姐,也待我不薄。
我认真寻思该采取什么行动,结果接到板条的电话。
“喂?嘉博喔?”
“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
“全班的通讯录啊,你没拿到喔?算了不管,跟你讲,开学前我们要吃联合家聚,我
是主揪所以你一定要来。”
“你在追我学姐对吧?”我开门见山直说了。
“这个瞎子都看得出来,你是白痴啊还问这种蠢问题。”
“你就这么热衷让女生堕胎吗?”我冷冷地问,话筒另一头陷入沉默。
“你讲什么垃圾话?我哪时候让女生堕胎?谁、什么时候、在哪里啊?说清楚啊!”
板条气急败坏,显然对于这档事被拆穿很惊慌。
我没有立刻回应,故意保持沉默让气氛僵持,也让板条更紧张。
“六个,还是更多?”我问。
板条再度语塞,随后喀搭一声挂掉电话。我立刻回拨,不意外地被拒接,之后就只能
听到“您拨的电话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
我打开脸书想传私讯联络,发现板条一并将我封锁了。好个低能懦夫。不对,他跟我
是同系的,这样说就好像我跟他的程度一样都是个低能。改个说法,他就是个懦夫。
我决定直接跟林蔚讲明板条的恶形恶状,不料打电话无法拨通,反复试了几次,最后
决定在脸书留下讯息,就等林蔚看到。不过接连几天林蔚都没有出现在脸书,电话也是持
续打不通。我认真担心她是不是人间蒸发掉了?
开学前夕,再次接到板条的电话。
他的口气非常狠毒,活像是乡土剧里面反派在呛声的口吻。“我跟你讲,我已经约小
蔚今晚出去,连房间都订好了。不怕你到处乱讲,你以为是你的人脉比较广还是我更吃得
开?你说我害人堕胎,信不信我联络我爸的律师告你毁谤?信不信我有办法让你在这间学
校待不下去?”板条说得嚣张,显然是有讨过救兵,完全不像上次慌张失措。
我倒也不怕他真的去告,顶多事情闹大一起难看。我国小被当笑话看待的那段岁月并
非完全没有收获,要打烂仗当然奉陪到底。
“当时对方还没满十六岁对吧?”我一句话就让板条语塞。
“不要再接近林蔚,不要打我学姊的主意。”我冷冷地说。
“哈哈哈!”板条放声大笑,“你脑子坏啦?我敢玩就不怕出事。看你能拿我怎么办
?”板条挂掉电话,接着无论我怎么重拨都照惯例地被拒接转入语音信箱。
我立刻联络阿渠帮忙,他是少数可以信赖又头脑清楚的人。现在我只担心来不及联络
上林蔚,更害怕她完全被板条的甜言蜜语迷得昏头,听不进劝告,硬要往火坑里跳就糟糕
了。俗话说爱到卡惨死就是这样。
“优先找到你学姊再说。找到之后一切都好办,她是个聪明人,把事情好好讲清楚她
会听的。”阿渠冷静地说。
“可是我脸书跟电话都试过,她都没回耶。”
“我想跟你分头进行,我继续联络学姊,你去拦截板条,你知道他住哪吗?”
“知道。”我隐约有印象,因为板条吹嘘过他住在租金昂贵的高价社区。
“我知道你很着急,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理智跟板条起冲突,甚至是动手,免得对
自己不利。”阿渠提醒,我想痛殴板条的意图真的这么明显?
通完电话后我冲下楼牵车,油门狂催,一路直飙板条所住的社区。
-------
认真求问,行距你们觉得还行吗?
因为觉得一行有点过挤所以现在习惯改成空两行。
大家觉der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