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的女儿在哭泣,屋外的狂风呜呜吹过,夹杂着她委屈的哽咽。
我看着女儿,一时间酸楚涌上,想拍拍她颤抖的肩,却又收回伸出到一半的手。
我尽量温柔地对她说话。
“别哭了。妈妈会想办法的。”
女儿听见,反应更剧烈,像是对现况的无能为力使她崩溃。
“妳懂什么?那种看见有另一个自己越来越靠近的恐怖!”
女儿说的,是她持续了一阵子的可怕幻想。
风吹得更大了,我看见窗外的树枝疯狂舞动着,像张扬的爪。
我不敢再刺激女儿,只晓得,从某天开始,我独自扶养、细心照料的孩子,出了点问题..
.
...
明明不该如此的,原先我仅猜想是由于青春期的缘故,我的视线瞥往女儿身上的国中制服
,整洁而雪白,衬着花一样的青白身躯,洋溢着满满的年轻喜悦。
是我生下的生命结晶啊。我赞叹。
女儿说,有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始终窥伺着她,就连现在与我共处一室的情境下
,她也正被偷看着
——以一道冰冷却怜悯的视线。
但是只要把视线移开自己的分身,或是说来到了隔天,她就会变换位置,或许是门边,也
可能是窗外。她总是窥探著。
女儿说,原本以为只是自己太累所造成的幻觉,但没想到随着日子拉长,分身居然越来越
靠近,几乎能感觉到她身上的寒气。
有时候她能直接对上视线,有时候只能感觉一团雾气围绕在附近。
也有时,睡到一半睁开眼睛,就看见自己瞪视著自己,像摆了一面镜子在旁边一样。
从那时开始,女儿常在半夜忍不住尖叫、哭喊。
她的恐惧一天天地膨胀起来,像即将爆裂的气球似地挤在这个狭隘的家中。
女儿开始请假,老师偶尔致电关心我的状况,深怕我因照顾女儿而累坏之外,也曾有附近
的人家来探视。
我渴望女儿能借由在家安养、远离外界以恢复回原先可爱温柔的她。
想到这里,我不禁又陷入无止尽的忧伤,看向自己的骨肉正受到不知名的精神侵害,我感
到十分心疼。
尽管找过医生,遵从医嘱,吃了药,女儿的毛病依然存在。
毛病无法根除,仿佛是根源于内心的鬼祟那样。
只要她还在,事情就不能结束。
女儿仍在哭泣,抽抽搭搭地如一只被雨打溼了的小鸟。
“不然,我去找那个婆婆来吧。”我终于想到了这个最后的法子。
“这样的话,事情一定能解决的。”我喃喃自语便往门外走去,留下女儿自己在房中。
走出家门,意外地便直接在路旁见到了我要找的那位婆婆。婆婆因疾病而紧闭双眼,但睿
智的微笑像是看透了世间的所有。我不意外,这样的婆婆会知道我现在极度地需要她帮助
。
我正要开口,她却比出了安静的手势示意我别说话。
周遭的路人来来回回,不太搭理我们,但也有人露出奇怪的突兀神情,也许是看见了我身
为母亲却不修边幅的模样吧。
婆婆仍在微笑,一如既往的。
“妳该放过妳自己了。”婆婆这么说,悠扬低沈的声调像是二胡被某人拉扯著,咿咿歪歪
地从远方传来。
“什么事啊?婆婆。”
“妳女儿已经不在了。”
婆婆语毕,我碰地一声坐倒在地,脑中呜呜作响,仿佛有人正用力敲打着我的脑袋,我急
忙护住疼痛的头部。
风声吵杂,把婆婆的声音切得粉粉碎碎的。
“一切鬼祟起于妳的心。”
心。鬼祟。鬼祟。心。鬼祟。
我吗?
“妳所看见的,不过是妳自己的幻想。”
风仍在猛烈吹着,把我的思绪一口气随着婆婆的话语吹走了。
原来,一切都是我自己所想像的剧本吗?
我呆坐在地上,一时间只能选择嚎啕大哭
——像我想像中的女儿那样哭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