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 引渡书(四)逢魔

楼主: praymoon (祈月)   2015-10-25 18:35:09
  粗长凄厉的猫叫声一波一波袭来。自四面八方袭来。
  他觉得很冷,风咆哮着要将他吹垮,群猫打架声诡异的不知远近。
  地上躺着梁舒宁,粉红色的凯蒂猫背包落在一旁。
  张年义蹲在她旁边,护着她,警戒地环顾四周。
  而事情却要从他出生时说起。
  他与张年丰是一双截然不同的兄弟,不仅脾气相异、气质迥异,连想法都经常歧异。
  甚至,连体质都是完全相反的。
  他们的母亲林玉珊怀张年丰时,日子天下太平、顺风顺水,出生时,母子均安,甚至
生完立即能下床;而怀张年义时,仿佛全世界所有的衰事都发生在他们家中似的,喝水会
噎到、出门会被抢、走路会绊倒,家中生意一落千丈,甚至连健朗的年义外婆也骤然离世
,其母怀胎九月噩梦连连,还于预产期前早产,据说在母亲生他那日,张家家族的所有人
都出动护卫。
  张年丰有阴阳眼,但除了他每天会看到与常人不同之物外,对他的生活并无影响,因
为他的体质似乎令这些妖魔鬼怪相当忌惮;张年义却相反,虽不至于要吃了他,他的体质
却有妖魔鬼怪十分垂涎的引魔特性。
  母亲羊水栓塞而亡,他则平安降临于世。
  他像是瘟神,吸收了所有人的幸福降临到这个世界上。
  故事言及此,若你认识年义,你便会知道,他几乎像个自闭儿。
  自小,他身边的所有人,就像是预感到了瘟神般绕道而行,总是因大小细故而远离于
他,糟糕的是,他自己也深感认同,更将自己锁在井中,生人不见。
  对他来说,帮忙风媞店里的生意是他人生中的一大改变。不论是招揽引渡客源,还是
端盘子的。
  他过著没有朋友、没有母亲、没有关怀的日子。
  如此过了十九年,直到父亲将藏画房的画作遗失。
  他甚至不知道那些画灵能不能称作“朋友”,因为祂们总是喜欢捉弄他,或以长辈的
姿态教训他。
  与他最为亲近的三个画灵,也在禁制消失时离他而去。
  他觉得自己被抛下了。
  除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和风媞,他不知道什么叫做朋友。
  而如今,这些东西要因为他而伤害他第一个“圈外人”的朋友。
  即使只有数面之缘。
  他怎能坐视不管?
  画面不停转换。在如歌如泣的诡谲猫嚎声中。
  血染的产房。
  生命的凋萎与新生,绿的手术衣、血淌的冰凉地板,天花板白得如命运之神毫无怜悯
的苍白巨脸。
  手术房外齐刷刷站着一排相似的人,他们有一双杏核眼和挺直圆润的鼻子。
  不顾旁人目光,像是训练有素的保镳,戒慎地守护着。
  猫嚎声增大。
  九岁的风媞双手摊开,为六岁的他用糖果纸折了一朵玫瑰。
  他双眼发光地收下来。
  她的表哥、表弟们在风媞身侧炸著水鸳鸯,用大便砲的灰烬涂在她的脸上,围着她疯
狂地起舞。
  那是她给他的谢礼,拯救她于水火的谢礼。
  然后,坏表哥的脚摔断了,在风媞发出诅咒之后。
  猫嚎声减弱。
  “黏液?是脏脏臭臭的东西吗?哈哈哈哈!”
  “不是!是年轮的年、义气的义!”
  “恶心的人,我才不要跟你做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你就讨厌。”
  “不是讨厌、喜欢的问题,而是即使很喜欢你,感觉也无法亲近你。”
  猫嚎声缓缓而近。
  “老师说,你喝了我的血,就可以保护你不被妖怪缠身,过正常人的生活。”
  他唯一的哥哥在一次的袭击后,抽出了一管自己的血,晕在床上不忘叮嘱他。
  他气愤地想去找那位‘老师’算帐,途中却被魇魔附身,昏迷不醒,老师勉强将他救
回来,却让他不得不相信哥哥的血的有效。
  “我不是吸血鬼!”
  却仍在哥哥的要求下将那珍贵的血液一饮而尽,保他四十九日安宁。
  猫嚎声悠悠转远。
  十岁那年,他遇上了‘老师’,风媞遇上了‘宁缨’,两人走上不同道路,渐行渐远

  ‘老师’与他初次见面,便是在第一次遭妖魔鬼怪的袭击之中。
  十岁的他,能力逐渐成形,也成了妖魔们急欲吸收的仙丹妙药。
  ‘老师’斩妖除魔,同时也将一柄剑狠狠地刺入他的身体。
  吼吼!猫嚎声长声暴吼!与他撕心裂肺的惊吼齐声昂扬!
  无论画面如何变换,躺在地上的梁舒宁和他都从未变化。
  一小时前,他们才一起下课,从校门口中走出,却因为他竟忘了四十九天的期限已到
,一同跌入这诡谲幻境。
  在这之中,他的任何感知能力都形同残废。
  猫嚎戛然而止。
  他感到脚下突然有什么隆起,甫后退,倏地一张青惨巨脸拔地而起,艳红巨大的舌头
将他缠起。
  “不是你死就是她亡!”却是温柔甜腻的嗓音。“如果你选她,我就饶过你。”
  “魇魔,有本事冲着我来!”
  “那就是你死了?”
  “也不对。”
  青脸突然凄厉惨叫,像是被摧筋断骨。
  猫嚎声轰然四起。
  血淋淋如巨蟒的舌头散落一地,鲜血飞溅在张年义身上。
  幸好他喜穿黑衣,这浑身浴血走回家不会太吓人……
  怪脸消失,而他的手中多了一柄长剑。
  又细又长的剑,没有护手,一体成形,剑身晶莹透明,像是用寒冰磨成。
  一道黑影随猫嚎而来,他举剑抵挡,目标却不是他。
  那是一个怪物,熊首虎身,其尾如鞭,正张开血盆大口,向梁舒宁咬下!
  他回身急刺,长剑从虎身贯穿,自熊口穿出,一滴黑血在剑尖,落在梁舒宁的包包上

  怪物痛不欲生,张开背上蝠翅,朝年义飞跳而来。
  爪子正落在他的剑上,他往后跌倒,被压制在地,最长的那根爪子,正咬在他的脸颊
肉上。
  他的力气撑不了多久,握剑的双手剧烈颤抖著,他甚至用手握紧刀身,只为了更便于
施力。
  奇怪,剑上的阴毒为何还不奏效?
  熊首虎身的怪物阴鸷一笑,尖利的牙齿森然露出,黏稠发臭的口水全滴在张年义身上

  握在剑锋上的手开始渗出血丝,血液染红了剔透的剑身,流遍剑槽,也沾上了怪物一
双抵在剑上的爪。
  怪物竟长嚎一声,像是碰到了腐蚀性强的盐酸,双爪滚滚冒出烟气。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既是珍馐,也是剧毒。
  怪物凄厉惨叫,在地上挣扎翻滚,双爪腐烂几乎见骨,猫嚎声也婴儿般哭嚎起来。
  “出来啊!出来!”张年义跳到梁舒宁身前,将剑上的血甩出。
  十九年来对这些满怀恶意而来的妖怪之恨,每到此刻便愈发强烈。
  然而,他的‘老师’虽吊儿郎当,却仍常常语重心长的嘱咐他:“别恨牠们,我不希
望你成为一个满腔仇恨的阴沉小子!”
  但是,很可惜,他学会爱之前,就已学会了恨。
  若他不恨这些频频来犯的妖怪们,谁来承担他害死母亲的痛。
  一股冰冷的触感覆上他的脚踝,他低头往下看。
  即使已看遍了妖魔鬼怪,他仍然打了个哆嗦,他使劲想摆脱那东西,却徒劳无功。
  他的脚上正被一只枯槁泛黄的手牢牢捉住,手的主人是一个面黄肌瘦的裸体男人,身
上没有任何毛发,趴在地上,像是用尽所有力气似的,另一只手也艰难地覆上来,死死抓
住张年义不放。
  那男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浑身上下布满深色的疙瘩,这正是他的身体看起来泛黄的
原因。
  “你……放开。”
  张年义不知所措,以往他面对的都是妖怪,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也许是人……或者
是像人的什么东西。
  那双手把他的脚死死捉住,冰冷的触感勒得他疼痛不已,真不知道如此瘦弱的人为何
有这么大的力气。
  “求求你……救我……救我……”
  那人嘴巴一张一合,嘶哑破碎,几乎是气音。
  年义寒毛直竖,四周的猫叫声开始变得绵长。
  “救你?怎么救?你先放开……”他不停挣扎,那人还是蜷曲在地上,手上不停发力

  “求求你……”
  稠黄的黏液自那人身上的疙瘩渗出,握住年义的手也不停地在变湿,他愣住,感到毛
骨悚然,于是更加卖力的挣扎了。
  “放开!”
  “拜托你、拜托你!”
  “干什么?你再不放开,我就砍掉你的手!”
  脚踝上的疼痛感消失,可是那双手还是没有放开。
  “你要我救你,怎么救?”张年义耐住性子问。
  那人用手指爱怜地触了下年义。
  “给我你的肉……”
  浑身只剩一把骨头的男人张开嘴巴,满口尖牙不停地伸长,张年义在他扑上来前,手
起剑落,将他的头颅砍飞。
  飞出去的头颅洒开热血,一阵不似人血的鱼腥臭飘散在空气中,妖人在死透前仍然不
停发出毛骨悚然的哑笑,就在这时,猫嚎声已经近在咫尺。
  刚才的巨脸多出数倍之多,每个都发出猫一般的讪笑。
  张年义发出无奈的喟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习惯了这种事。
  他不知道这些奇特的生物是哪来的,但是就算他不想,也得为活着杀生。
  这也是为什么,他老是穿黑衣的缘故。
  巨脸被斩碎,破碎地躺在血泊中,铺满了地面,像是一张张染血的面具。
  四周空间开始动摇,画面如云朵般向外散去,他总算回到了学校外的街道上。
  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躺着的梁舒宁醒过来,艰难地起身。
  “……我怎么会倒在这里?”
  年义伸手去扶她,发现她身子冰凉。
  她用那双大眼睛对他发出疑问时,他困扰的别开头。
  梁舒宁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身上,他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街道上一片死寂,甚至没有任何微风,他试着催动感知,却仍是无效。
  有些异状。
  意识过来时,梁舒宁尖锐的五指已经插入他的肚中。
  他很快速地拔剑斩下她的手,但受的伤仍令他痛不欲生。
  他被骗了。
  十九年来,除了伤害他的那些妖怪,不曾停止的幻境与梦魇也一直在消磨他的精神。
  他还不能倒下。
  如果死在这里、死在这些妖魔鬼怪的残虐中的话,他宁可自己不要生在这个世界上。
  因为他的命,是母亲换来的!
  梁舒宁很快倒下,透明的精铁剑尖直直刺入她的喉咙。
  血花随着剑身甩开而洒出,红艳艳的血液很快地变为妖魔般的黑色。
  他亦抱着剑,坠入黑暗之中。
  “起床!好个笨学生!”
  他被粗暴的力道推醒。
  肚子还有些疼,身体没有因为昏厥而起到休息的作用,四肢有些无力,他觉得喉咙干
得发痒。
  眼前晃动的影子渐渐清晰,那是一张久违的脸。
  “老师。”他哑声道。
  “你个笨蛋,别叫我老师。”
  “老师就是老师啊,我又不知道你叫什么。”
  “兔崽子!”老师粗鲁地掐了他伤口一下,他痛苦地哀嚎。
  老师现在穿着黑色夹克,头发还是一样蓬乱著,脸上的胡渣比上次看到更多了些。
  他抬头看了看四周,这是一个充满古意的房间,红色的雕花木条将床框住,床对面是
一张小木桌两旁放著漆成深色的木头扶手椅。
  他注意到两张椅子上除了老师还坐着另一人。
  “哥。”他心虚地叫着。
  张年丰面上有怒意,也没回话,老师就豪迈地笑了起来。
  “四十九天的期限是不是早了?”
  “没有……”
  “还是你算错了,嗯?”
  “我……”
  他哑口无言,为了不让大家又被卷入难日,他骗他们是在离今天很遥远的十天后。
  这些妖魔打他十岁起就频频来犯,遇到老师后,用哥哥的血下了封印之类的契约,封
印他那引‘妖’犯罪的奇异体质,就好像是用难闻的臭味去掩盖住美味的食物般,将他隐
藏起来,只是这种禁制每过四十九日就会减弱。
  不知道从哪次开始,张年义隐瞒了妖魔来犯的日期,开始独自面对。
  老师经常失踪,哥哥又不是细心的人,七七四十九日的周期渐渐的只能从年义口中知
道,等到发现时,难日已经过了。
  ‘难日’是老师取的名字。
  不过,即使年义不说,张年丰还是每个月定期把血抽出来给他。
  “我把你老爸跟你叔叔找来了,你就在这等著吧。”
  他摸了摸肚子,伤口被包扎得很好,手脚的血污也被擦干净了,老师是绝对不会做这
种事的,他有些感激地望向他的哥哥。
  哥哥还是不看他,在不受阻的状况下,他走出房门。
  老师的老家是在大都市中鲜少见到的三合院建筑,他从背对正厅的右厢房走出,在稻
埕中闲晃。
  金黄的夕阳色撒在院落中,广场中央晒了一些萝卜干,那是老师的下酒菜。
  远处传来猫交配时凄长的嗷叫,他不禁打了哆嗦。
  父亲张房和二叔张栋赶来时,皆没有对他独自面对难日有所龃龉,父亲甚至连理也不
理他,至于二叔还是那样吊儿郎当,长期酗酒而显得气色泛黄、双颊凹陷,倒有点像难日
时抓着他脚不放的妖人。
  “快,太阳要下山了。”父亲催促道。
  稻埕中的萝卜干已经收掉,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何时舖上的一层厚厚砂土。
  老师在砂土中念念有词地用木枝画下弯曲的符号,像字又不是字、像咒又不是咒。
  他打从在砂土中站定后就一直被吩咐不要动,老师仔细地以张年义为中心将符号画满
地面。
  太阳已经有泰半隐没在山头,老师在布满符号的外围站定,父亲、二叔及张年丰则各
占一方围成一个三角形。
  三人默默地将手指割破,将血液滴在画满符号的砂土中。
  奇怪的是,明明滴的血不多,一地的砂土却很快地转红。
  老师始终念念有词,既像是在唱歌,又像是在朗诵,时而庄严时而温柔,最后将树枝
折断丢入像生锈铁色的砂土之中。
  “好了,以后你就不用麻烦你哥,也用不着再隐瞒我们难日啥时到了吧?”
  张年义尴尬地点点头,因为他注意到场的亲人们都目光如炬的盯着他。
  “张家里面拥有驱魔体质的人都给你做靠山了,说不定下次难日就不再来哩。”
  老师开心地打开一瓶酒,旁边的二叔眼神一亮。
  “为什么以前不这么做?”张年丰终于开口。
  “因为我以前不知道这个方法呀!我可是回去翻了很多古籍!”
  老师呵呵直笑,开出另一瓶酒与二叔碰瓶子对饮,两人搭肩喜洋洋的往正厅喝酒去。
  张年丰皱眉,露出怀疑的神情。回去是回哪里?这儿不就是老师的老家吗?古籍又是
什么古籍?
  “阿义啊!要好好保重,不要什么事情都自己憋著!”张房重重地拍著张年丰的背,
一边命令张年丰去扫地。
  他只能点点头,下意识的摀著受伤的肚子。
  “还有画灵的事情,我被你爷爷骂到臭头!”
  “……”
  “所以要尽快找,知道吗?只有你有这么方便的能力了!”
  张年义默默地瞪着他。
  他很想问老师,有没有把引魔体质转嫁到别人身上的方法?亲人会不会比较容易点?
  “你姑姑和小叔叔也有帮忙找啦。”张房皱着鼻子委屈地补上一句。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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ヽ(∀゚ )人(゚∀゚)人( ゚∀)人(∀゚ )人(゚∀゚)人( ゚∀)ノ
作者: moonwind1222 (台中曹西平)   2015-10-26 07:06:00
头推~~
作者: imamy (Jada)   2015-10-29 14:4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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