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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僵尸（中)
出处：台湾鬼故事奇谈
出版者：辅新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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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旺这一昏睡，也不知过了多久，反正他是被人摇醒的，睁开
眼睛，才知天已大亮。
隔壁刘大婶怕两个守灵熬夜的人肚子饿，天刚发白，她就起来
升火熬粥，她熬好粥天已大亮，她赶忙端著碗筷，捧著粥送过来。
她一进灵堂就看见马二靠在墙跟上呼噜大睡，那半桩小子却四
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而门板上却是空空的，死人不见了！
她这一惊非同小可，赶忙推醒了刘旺，疾声问：“刘旺！七奶
奶的尸体呢？”
刘旺好像仍是惊魂未定，惶惶恐恐地说：“昨夜三更时......
有那么一阵......风，七奶奶就......就不见了......”
马二也醒了，揉了揉眼皮，满面诧色地问：“死人呢？”
“不......见了！”刘旺结结巴巴地说。
“哎呀！不得了啦！”马二大叫起来：“七奶奶尸体不见了，
一定是变了僵尸啦！”
这桩事，就像燎原的火一样，不消一会儿，就烧遍了整个查家
集。集上是东一堆人，西一堆人地在议论纷纷。查七奶奶屋前，更
是围得水泄不通。
地保听到消息，急忙赶了来，他铁青著脸站在马二面前，寒声
说：“马二！我看你不要混了！”
“我......我......。”
“拿人钱就得办事，你是办的什么事？”
“这......”马二手指著刘旺说：“说好了前半夜，......”
马二想往刘旺身上赖，地保却喝断了他的话：“别推三推四了！你
若不是喝饱了猫尿睡大觉，绝对出不了这档子事！马二！你混回头
了！”
马二不由得满面胀红，他嚷着说：“就算我醒著没睡吧！我又
能怎么著？我活这么大，还没有听说过活人拦得住僵尸。”
“少说废话！”地保沉声说：“这事你说该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要找回来。”马二指手划脚的。“绝不能留在
外面害人，可能走不远，只要大家分头去找......。”
地保走到刘旺面前。
“刘旺！说你亲眼看见七奶奶她......。”
“是的。”
“怎么个情形？说说看！”
刘旺愣了愣神，方说：“三更天，我正闭眼养神呢，忽然刮起
一阵阴风，我睁开眼，看见七奶奶的手伸在果盆上，手指头儿还捏
著一个雪梨，......。”
“真的！？”地保差点没跳起来。
刘旺肯定地点点头说：“我看得很真切，一点儿都没错。”
他俩在说话，刘大婶已经在检查果盆了，昨晚上还是十个，现
在却只有九个了，她大吃一惊的叫起来：“呀！雪梨少了一个。”
地保心里有数了，他又往下问：“以后呢？”
刘旺接着说：“我刚吓得想叫，又是一阵阴风，将盖在死人脸
上的那张白纸吹起来，刚巧蒙住了我的脸，那一刹时，我啥也看不
见，等我将脸上的纸拉下来，七奶奶已经不见了，我一吓，就昏了
过去。”
地保沉吟一阵，喃喃说：“毫无问题，七奶奶变僵尸了！”
这真是个又坏又怕人的结论，一传开去，集上所有的人都吓掉
了魂，不知这具僵尸会先害谁。
马二虽是“混”字之流，却也蛮够光“棍”的，僵尸出门时，
他在睡觉，多多少少有那么一丁点儿责任。于是，他自告奋勇的领
头去搜查僵尸。
为了自保，集上许多男丁纷纷响应，因此，立即就组成了一支
阵容强大的搜索队伍。
队伍分成好几股，有的先清集上宅院，有的去旷野荒郊，有的
去乱坟岗子，一个个荷锄扛棍，成群结队的，又是大白天，搜索的
人都不感觉害怕。
一个上午就这样忙乱过去了，搜索队毫无所得，他们连一个可
疑的足印都不曾发现。因此，他们有些胆寒了。
根据有经验的人说，僵尸还要分“死”僵与“活”僵，“死”
僵虽也能够奔走，但触硬物，像树木什么的，就会踣地不起，只会
直走，不会拐弯，这种“死”僵只会吓人，而不会害人。
“活”僵却不同了，具有超人的精灵，会躲善藏，昼伏夜出，
最可怕的，是传说活僵尸会扑人而噬了，尤其是喜吃婴儿，一顿可
以吃上十个八个，声如枭鸣狼嗥，使人闻声丧胆，而且不畏枪刀。
查七奶奶可能已变成活僵尸了！人们都这样想着。
慈眉善目，心地平和的查七奶奶怎会变成活僵尸？大家心里都
打个问号，但谁敢保险说不？
下午，查家集上的人渐渐紧张了。一来，迹象显示，查七奶奶
可能已变成了活僵尸。二来，这个下午若再磨过去，天可就黑了，
那时候，再想找出僵尸来，可能难之又难了，万一......。
午饭后，大伙围在一起计议起来。
地保说：“据说僵尸最怕黑狗、黑鸡的鲜血，桃木枝枒也是镇
邪的，每人去劈一枝拿在手里，再杀两头黑鸡黑狗，交通要道都淋
上鸡狗的血，权且封住它再说。”
一个女人尖声尖气地叫了起来：“你们男人家别都走光了呀！
多少留几个在集上，万一那僵尸不知多早晚打哪儿冒出来，也好有
人去对付......。”
“不会吧？大白天的。”
“那可说不定，活僵尸可不畏日头哩！”
另一个老太婆又在出主意了：“赶快去山腰里‘玄贞观’找方
道爷吧！求他给集上人家，每家大门画一道符咒，或可镇一下。”
这个主意立即获得支持，有人自告奋勇地上“玄贞观”找方道
爷去了。
又有人说：“家里男丁少的人，如果附近村集上有熟人，在僵
尸未寻获之前，不妨离开集上，外出去躲几天。”
也有人说：“人少胆小的人家，可以几家并在一起，一方面壮
壮胆，再方面也可以轮班守夜。”
总之，七嘴八舌，说个没完。
那边已有人开始行动了，宰黑狗、杀黑鸡，门槛、窗台，到处
淋得是鲜血，还有许多自作聪明的人，不知打哪听来的邪门主意，
将女人排泄的秽物泼在进门处，平常见不得太阳的女人“小衣服”
也在明处张挂了起来。
把个一向太平无事的查家集，闹得又乱、又臭的。
＊ ＊ ＊
大伙儿抽够了菸，喝足了茶，搜索队又开始出发了。不过，这
次只去了一半，另一半留在集上呵护妇孺。
地保和马二在头里打头阵，刘旺压后，敲著一面破大锣，嗓子
嘶哑地叫着：“七奶奶！您行好行一世了，死后可别害人，毁了您
的善名啊！您在哪里？出来吧！七奶奶！......。”
一遍一遍不住地喊，其实，刘旺的喊声，比鬼哭好听不到哪里
去。
地保一面东张西望，一面对马二说：“马二！这可不是闹著玩
的！为著查家集，这僵尸可无论如何得找出来，日后若害了人，谁
也负不了责！”
马二附和著说：“说得是啊！不找出来怎行？”
“怎么找呢？一上午就这么东转西转的耗过去了！”
“真透著点怪！”马二耸了耸肩。“这么大一具尸体啊！又不
是娘儿们用的绣花针，敢情钻到地底下去了？”
“趁僵尸还没沾着人血，赶快找出来。”地保啧啧有声地说。
“日后经过修炼，就是看见了，也奈何它不得。”
大伙儿可是真卖力的，比做自己的庄稼还要卖劲。可是，任凭
费了多大劲，连影子都没有。
看样子，只有等著僵尸出来害人了，那时，查家集就会变成一
个没人敢住的鬼市。说不定，这“僵”祸还会蔓延到别的村集去。
别说大家心急，就连太阳也急着落下了西山，转眼，天又黑了。
这一夜，整个集上的人心都给僵尸的阴影压住了，压得人喘不
过气来，每个人身上都好像干了，只因为冷汗出得太多。
壮男们分班守夜，一更交一更地......。
地保热心地在起更时，敲著破锣到处打招呼：“当！当！”
“各位街坊！僵尸鬼还没捉到......。”
“当！当！”
“灯火不要熄！灯蕊剔旺些！家家预备响器！”
“当！......。”
“门要关紧！窗要扣牢！”
“孩子要管好，不可乱跑、乱哭、乱叫......。”
“当！......。”
“各位街坊如看见可疑的鬼影，立即敲起响器，外面的人好来
接应。”
“当！当！”
“......。”
破锣声远了，嘶哑的吼声也远了。
集上的人本已够害怕的了，再经地保这样一提醒，心情更为恐
怖。有的人家买了爆竹，隔不多会，就放一串，藉以壮胆。要不是
鬼影幢幢，愁云惨雾的，那倒真像是在过年哩！
有的人家准备了破锅破盆，全家人睁眼守着，听到一声虫鸣，
看到灯影一晃，就疑心是僵尸来了，破锅破盆地乱敲一通。
这些杂乱的响声，此起彼落，好不热闹。只是苦了那些巡更守
夜，在屋子外头守护的男人家，哪里响就得往哪里跑，可怜跑断了
腿，磨穿了鞋，还是四处扑空。
夜，像谁打翻了砚台里的黑墨，在大地上淌著，......。风，
打着鬼哨子穿过林间，越过屋脊，尖锐的嘘声，使人发毛，冷汗也
就在额上、脊梁处渗了出来。
狗儿也在嚎叫呜咽，大家都知道这不是寻常的事儿。狗儿一乱
吠，鸡啼也跟着凑热闹，打从初更起，鸡啼就在此起彼落地乱声唱
和，......。骇人的景象，真像世界末日到了似的。
马二眼里冒着火，头上更是冒着火，他奶奶的！他吐了一口唾
沫，又摸了摸身上的杀猪尖刀，嘀咕著：“七奶奶！您既已变成僵
尸，我可认不得妳了，别让我马二瞧着，不然，有妳受的......”
他暗暗发了一阵狠！用力睁了一下那双睁不开的眼睛，又开始东寻
西找了。
说起马二，他可算胆大的，人家三五成群，他却一个人放单。
为啥？还不是为了争口气。
人家说，查七奶奶所以会变成僵尸，都是他在守灵时没有尽到
责任。
好吧！马二听到这些闲话时，暗暗一咬牙！就算我没有尽到责
任好了！你们睁着眼睛瞧，我马二一个人将僵尸找回来。
他又提了提神，开始迈腿。蓦然，......“刷！”......咦！
是谁在他脸上抹了一下。
马二浑身一震，倏然拔出了杀猪尖刀，猛一回身。他身后空荡
荡的，哪有人？连个鬼影子也没有啊！
若是僵尸真的在他身后出现，马二真会扑过去拼斗一番，偏是
这样杯弓蛇影的，才会令人发寒冒冷汗。他猛力摇了摇头，看了个
仔细，确实啥也没有，周围也没有可以藏人的隐蔽处，这可有点怪
了！
可能方才恍惚了，他又回转了身。他方一转身......“刷！”
他左边脸上又挨了一下。这一来，他可不疑惑了，他断定那是一只
毛茸茸的手。
“看刀！！”他一回身，挺刀就刺。可是，他又扑了空，仍是
和先前一样，眼前啥也没有。
马二大吼了一声：“你是人是鬼！？”
谁答应他呢？不过是那“嘘溜、嘘溜”的风声罢了。这一瞬间
他全身毫毛都站了起来，他想到开溜，但他的腿却生了根。
马二重重地咳了一声，壮著胆子说：“有种的亮相出来吧！别
那么躲躲藏藏地吓唬人！”
他的话声很大，显得他并不害怕，可是，他拿刀的手已经在发
抖了。“嘘......嘘......”一阵风像鬼叫似的扑过来。
“刷！”第三下又来了，这次拂在马二的鼻尖上。
马二看得真切，一把将那只毛茸茸的手抓了个正著。呸！他不
禁狠狠地吐了口唾沫！这哪里是什么鬼手？分明是树上垂下的一根
老籐，被尖风吹得在虚空晃荡罢了。
他吐了口长气，这才觉得，贴身的小褂裤已经湿透了。幸亏是
还算胆大的马二，若换了旁人，一定在没有弄清事实真相以前，就
拔腿开溜，胆小的一定被吓昏了躺下。那第二天，僵尸已经出来害
人的消息又要传开了。
马二在路上想，这桩事可不能提，若让人知道我马二被风吹草
动就吓出了冷汗，那马二岂不变成Ｘ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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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是闹僵尸的第五天了。
查家集上，已经变成鬼市了。家家户户都锁上了门，窗户也用
木条封死。
好些人家，不堪忍受夜夜惊魂丧胆的恐怖滋味，一个个携老扶
幼到别乡躲避僵尸去了。
集上像遭到一次兵荒马乱的洗劫，显得支离破碎般的寥落和杂
乱。集上已十室九空，只留下些壮男们在地保领头下，继续他们未
完成的工作──搜寻那具僵尸。
哪里去找呢？
沟壑、芦地、沼塘，都寻遍了。旷野荒郊也搜过了百十来遍，
甚至乱葬岗的那些坍废的孤坟、腐朽的棺木里，都曾刨开来看过。
没有！压根就没有一点踪迹。敢情上了天，入了地？再不就是
已经成了变幻自如、来去无踪的精灵了。
马二的眼眶已经陷下去了，颏下的胡髭长得老长，两颊下凹，
面色苍白，他简直就是具活僵尸嘛！
太阳五落五出，算算有多长的时间？别人还抽冷子打打盹、睡
睡觉，马二可真是连眼也没有闭一下，腿也没停过一会儿，换旁人
早躺下了。
五天五夜不眠不休地，谁吃得消啊！
早先，地保还有些怪他，如今见马二这样一个壮汉子被折磨得
不成人形，心里反倒有些不忍了！
他瞟了马二一眼，关心地说：“马二！该歇歇了，五天五夜你
眼都不曾闭呢！”
马二狠狠地吐了口唾沫，恶声说：“不行！他奶奶的，我非要
将那精怪找著攘它几刀才甘心去睡觉，我他奶奶的，如今说什么也
睡不着！”
“唉！”地保废然地叹了口气：“谁不是一样！”
那边一个汉子过来接口说：“这五天可说已经将集上翻了好几
遍了，虽说是成了精的僵尸，却不是一道青烟啊！怎么连一丝影儿
也没有哩？”
另一个汉子也接过来说：“真怪！就算是一根绣花针也该找著
了，何况那么大一具僵尸？唉！这两天咱田里也荒啦！再拖下去，
咱一家老小在寒冬里可就得饿死啦！”
先前说话那汉子又接了嘴：“咱们如今是骑在虎背上，难下得
很！谁也顾不得庄稼了，一天找不着僵尸，大家就别想安定下来，
让你去收拾田地，你老哥未必定得下心来吧！”
“唉！”
“唉！”
一声声叹息，此起彼落，沉重而忧烦，像磐石压在心上......
大伙儿正在垂头丧气，蓦然......，那半桩小子刘旺，从老远
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大伙儿一对眼，倏地都从地上跃了起来，向刘旺迎过去。
“地保爷！......我......。”刘旺上气不接下气的喘著。
地保一把扶住刘旺的肩，疾声问：“刘旺！你看见什么了？”
“我......我在老塘口......。”
“可是看见七奶奶了？”
“我......我......看见塘边上，......有零乱的......小脚
印......。”
地保爷松开了手，回看了众人一眼，说了声“走”，就领先向
集子东头上奔去。
老塘本是一口鱼塘，在查家集东头上，后来因为小河水流的关
系，在集北又开了一个鱼塘，就把这个鱼塘给废了。
人们管它叫老塘，管新开的叫北塘。老塘一入冬后，由于雨水
少，已经半干涸了，满眼尽是枯叶蓑草，，污泥盈塘，这倒是个僵
尸躲藏的好地方。
可是，这里也曾搜过了好几遍呀！
在刘旺的指引下，众人看到了湿地上陷下去的脚印，脚印有十
几个，有来的也有往的，就在池塘口一堆长得过人的乱草旁边。
那脚印是老太婆穿的小弓鞋的鞋印，除了僵尸，哪家的老婆子
会走到这里来？
地保沉吟了一阵，翻了翻眼皮问：“谁来查过这里没有？”
“我。”说话是马二。
“什么时候？”
“昨天下午。”
“你可曾看到过这些脚印？”
“好像没有。”马二摇了摇头。
地保沉吟著，点点头说：“这脚印是新的，僵尸已经出来走动
了。”
“会不会......？”马二噤住了下面的话，指了指那堆乱草。
众人的目光都盯在那丛乱草上，好像僵尸就藏在里面似的。
地保低头想了一阵，他将刘旺拉到一边，低低地嘱咐了几句，
刘旺就拔开腿跑回集上去了。
地保又打了个手势，众人懂得他的意思，纷纷将乱草丛围了起
来，手里的棍棒举得老高，马二也拔出了别在腰上的牛耳尖刀。虽
说是大白天，大家对僵尸还是十分戒惧的。
须臾，刘旺又像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他手里拎着一桶满满的
松脂油，地保接过来，将油浇在乱草上，划亮一根火柴，“噗”的
一声，就点着了火苗。
众人紧握着手里的家伙，眼睛鼓得像两只小铜铃，直愣愣的望
著那堆火。
大家都希望僵尸能被火逼出来，但各人又纷纷祷告，盼望僵尸
从火堆里跳出来后，可别向自己这边扑过来。
草是蓑草，火是旺火，加上助势的尖风，哪消一盏茶的时间，
这一丛乱草就烧了个一干二净。
可是，并没有烧出一个他们想像藏在草丛中的僵尸来。
他们重又回到集上，已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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