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门开前夕,霸占城隍庙的那群女人相约去饭店密谈,整晚都不会回来,
阿渔终于含泪取回领地主权。
他用服务台电话拨了黄家的号码,第一次于乔接到,喂喂两声只听见沙沙
怪音,很有礼貌地说了拜拜才挂掉;第二次是秋水接的,以为是骚扰电话,骂
他变态再挂掉;第三次终于轮到于新接听,阿渔咻咻叫他快来,于新嗯了声。
大概跟鬼混久了,听得懂鬼话。
五分钟后,淑女车来到庙埕,于新环视四周,已经搭起摊商和活动舞台的
遮雨棚。和一般园游会不同的是,每个摊区都摆了一只板凳,塑胶红椅或是传
统木凳,凳上又排好三种水果,香蕉、李子、梨子。
把别人禁忌当作传统习俗来拜,即使被邻镇斜眼:“你们福兴人早晚乎鬼
牵去。”福兴镇民依然故我。仙子在镇南晃了几圈,点评道:这里人看来愚善
,但骨子底都有点神经神经,不知道在想什么。
于新走上台阶,正要推开门,却被里头的阿渔喊住。
“你等一下,我还在换衣服,接下来整个月都是我阿渔大爷的场子,我要
帅气地出场,让众鬼明白福兴的城隍不是吃素的……这一条要怎么绑……妈妈
啊……”
于新到头来还是推开半边门板,庙里漆黑一片。
“阿渔?”于新察觉一丝不寻常。
“没事没事,你先去休息室看看书、吃吃供品。”神坛下传来回应,笑声
非常勉强。
于新也就先进去房间,打开灯,打开他带来的笔记电脑,安静地做工。
一会,阿渔贴在房门外,可怜兮兮地求救。
“小新新,help……”
于新这才起身,出来看着把紫金长袍穿得一团乱的阿渔。阿渔先前为追求
流行换上于新烧给他的衬衫到处跑,现在鬼门要开了,他必须穿回城隍官袍来
管理孤魂野鬼,却穿不回去。
“明明前辈大哥两三下就帮我套上去,怎么会那么难用?小新,你会弄古
衣吗?”
“不会。”
“呜呜,我完蛋了,我要成为众鬼眼中的笑柄了!”
于新略过崩溃的阿渔,摸黑踩上神坛,拿下被香火薰成木炭一样的神像。
他记得神像的服装和阿渔身上那件同个款式,或许可以参考。
“你怎么就给它拿下来了?”
“不就是土偶?”于新把神像当萝卜,将头部单手抓在手上。
福兴城隍庙原本只是一块临水的石碑,因为逆贼的身分无法公开祭祀,直
到二十多年前,政府开放了,镇民集资给城隍爷建大庙,供人祭拜的神像却一
直刻不出来。后来有个嫁去外地的老妇人,突然有所感应,和著圳沟水和福兴
的田土,捏成她梦中所见的城隍大人,远道徒步把泥像送来,才成了于新手上
的神尊。
“说来你别不信,我上任当天,你说的土偶因为地震滚下来,摔残一双腿
,前辈大哥试了五种黏胶才把腿重新黏上去。”
“我不信这个。”
“好啊,你现在拿火烧烧看,看我会不会变烤鱼。”
于新没有动作。依他的性子,如果实验对象不是阿渔,一定会拿打火机来
试。
“会怕就是信了,我都在你面前,还铁齿什么?你以前就是太铁齿,不跟
我进来拜,不知道前辈大哥有多失望……啊啊,没事没事。”阿渔几乎说溜嘴
,好在于新忙着研究神像上的金织神明衣。
于新把神像拿到房间桌灯下,解开金带,轻手脱下神明衣。他本想了解衣
服样式和穿法,没想到掀起华裳,裸身的神像上布满针孔痕迹,胸前与后背无
一幸免,脚踝两个大洞特别深。
他父亲当年罹患不明原因的怪病,全身上下刺痛难耐,到最后甚至无法行
走,只能倒卧在床。
于新不想相信、不愿相信,脑中却清楚浮现管委会请他落款签下的名册─
─他父亲离世那一年城隍庙庙主,是张仁好议员。
“小新,你在偷看有没有鸡鸡对不对?”阿渔打趣问道,从房门口探头进
来。于新才按捺住所有情绪,把金裳穿回神像。
“我大概知道怎么穿了。”
“那你过来。”阿渔硬是要待在光影的交界处,增加小帮手于新的困扰。
于新先把阿渔缠成粽子的长袍脱下来,从内衫开始穿起。阿渔战战兢兢缩
小腹,看于新的长指绕着玉饰的红绳打结。
“好了。”
阿渔松口气,好在没露馅。
“谢谢你啦,那个鞋子我自己来。”
竹编的箱笼躺着一双长靴,阿渔向来敌视这种专给高挑帅哥的鞋款,他可
以预见自己等下在庙堂满地打滚就为了套上它们的丑态。
“为什么?”
于新问得很轻,阿渔却感到一股罩顶的压力。虽然平时说什么他都懂,相
处起来轻松快活,“小新,帮我拿那个”、“小新,帮我开这个”、“小新,
嗯啊你知道的”;但聪明人就是这点不好,半点小事也瞒不住。
“以前动不动使唤你帮我穿袜穿鞋是我不对,但我现在天然游泳圈已经消
除了,应该要自立自强。”
“阿渔,脂肪会消减,但懒废的本性不会变的。”于新深邃的双眼严肃注
视著对方。
阿渔深吸一口用不到的空气。
于新搬来木椅,阿渔不甘不愿地坐下,让于新低身脱下纸制的名牌球鞋。
阿渔顿时有些明白灰姑娘的心情,他的鬼术瞒得过王子一时,瞒不过王子
一世,午夜过后,美人就变回在家扫地的胖妞。
裤管下不见脚掌,只有一截尖削的木头,于新颤抖抚上木脚,他直到现在
才发现阿渔的下肢和名牌牛仔裤一体成形,都是纸扎作品。
“唉哟,就是这样啦。”阿渔揽过下䙓遮丑,“车祸腿被辗断了,只能装
义肢。以前去医院检查,就怕医生叫我截肢;真的截了,倒也还好。”
于新把脸伏在阿渔双膝间,低低哭了起来。阿渔努力装傻,就是怕他哭。
“你别哭啦,你也知道我以前那双烂腿动不动就半夜抽筋,要吃止痛药才
能入睡。至少现在不会痛了。”
阿渔轻声哄著,但他这番话不知又刺痛于新哪块伤口,于新哭得更是嘶声
力竭。
“不要哭啦,你明天不是还要唱歌?哭到倒嗓怎么办?”
“昕宇……”
“好了好了,绛珠草新。你爸死了一世人没哭,却为了一双腿哭成这样,
老实说,你到底多爱我啊?”
午夜将至,阿渔顾不得他的华丽出场。他也明白黄泉两隔,他跟于新已经
不是过去的他们,但他就是推不开也放不下。
黄家一家四口聚在一起吃中饭,于乔特地从学校溜回来就是要跟嫂子打探
消息,她同学们都很好奇今晚城隍庙的活动。
秋水工作的市场也提早休息,大家都说要回去准备一下,穿水水去看戏,
兴致勃勃却不知道那是选举造势活动。
曾汝不停微笑,嘴角都要勾到鼻头上了,宣传得很成功嘛!
于新从浴厕出来,家里女人们的目光不由得往他聚焦。
“哥,你眼皮有点肿。”
“嗯。”
“你是哭了整晚?”秋水皱眉问道。
“没事。”于新用沙哑的嗓子回应。
中午才回家蹭饭的曾汝不知道于新怎么回事,担心望着丈夫,可于新看起
来都快倒下去了,还是拖着一口气帮孕妇挑去菜里刺激性的辛香料,还把这些
葱末蒜泥配饭吃掉,真贤慧。
饭还没吃完,秋水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用一种哽到鱼刺的臭脸接起男朋
友的电话,阿尼哥洪亮的笑声顿时占领餐桌。
“我要穿什么,关你啥志代?”秋水拿着手机气呼呼进了房间,不久,穿
了曾汝送她的紫罗兰套装出来,假睫毛也装上了。
“妈,等一下!”曾汝从包里拿出一只镶钻的水蓝发圈,过去给散著长发
的秋水戴上。于乔直说妈妈好漂亮,福兴第一美人。
“不用,都几岁人了?”
曾汝温柔地搭住秋水的肩头,悄声耳语:“水水,请帮我多讨一点赞助。
”
秋水无语望着奸巧过人的儿媳妇。
“阿新,妈要出门了。”曾汝往后呼叫一声,要于新来送母亲。
“妳免叫……”
“碗我收。”于新低头应道。
秋水停顿许久才道:“好,要洗干净。”
妈咪走后,换上于乔的电话响不停。曾汝不难认出于乔的手机是之前于新
停话那一支,“我用不到了,乔乔这支给妳”,用膝盖想也知道是这样。
“哥、嫂子,我要回去上课了,笔笔在楼下等我。”
“妳回来吃饭,把人家丢在楼下等?”于新问,于乔用力敲了下自己脑袋
。“不能用交情去占人便宜,要人喜欢妳就得容忍妳。”
“他说没关系,我也只是上来半小时……”
于新沉默看着于乔,于乔缩起脑袋。
“我知道错了,我马上下去道歉。”于乔拎起松鼠提袋,穿鞋时眼巴巴回
头,可惜她大哥还是很冷淡,只得哭丧著脸赴约。
曾汝第一次看到于新教训人,算是开了眼界。
“没想到你还满严格的。”
“我妹妹从小比别的孩子漂亮讨喜,生在我们这种人家,不是好事。”于
新收了碗盘到水槽,挽起衣袖洗碗,曾汝作势要帮忙,理所当然,于新要她坐
下休息。
曾汝把于新的话想两圈,黄家比国内平均经济水准穷,而于乔比平均少女
水准可爱许多,以后于乔长大,势必会面对现实上的落差。
把小妹当女儿细心教养,不得不说,真是个好哥哥。
“听说乔乔是你带大的,小爸爸啊,不过说真的,乔乔跟你不像。”
于新手一滑,差点摔破碗,好在及时捞起。
“我们发色很像。”
曾汝噗嗤一声,也真的瞇起眼,细细打量于新那头水亮黑发。
“不像,本小姐阅历时装男模无数,你这个一定有混到血。”
“我爸是平埔族,永社人。”
“什么社?”
“Tayoan,好像灭绝了。”
“是啊,真意外……”曾汝本来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于新就是能给她不
一样的惊奇。有人的神祕感是装来钓妹的,而她老公的神祕与生俱来、货真价
实。
于新低眸怀想:“我父亲说,他们族人和汉人信仰不同,死后不投胎,留
在土地上与生人共存。人和鬼是平等的存在,不需要渡化,祭拜也不叫施食,
而是盛宴款待。”
曾汝拉过椅子,往于新屁股边凑去。
“好难得听你说这些,看你从来不进庙寺教堂,我以为你很讨厌神神鬼鬼
的东西。”
“我也以为如此,后来才发现,我只是讨厌那间庙。”
“你是说城隍庙?为什么?”
于新没有回答,突然想到什么,露出一抹浅笑。
“现在不讨厌了。”
曾汝不满地掐住于新的腰肉,想到这男人哭泣和微笑都不是为了她,她就
是心理不平衡。
于新一踏进城隍庙,就看到阿渔坐拥满山供品,在神桌上大快朵颐。
“小新!你看看、你看看,睽违十五年的盛况啊,打着‘福兴最后祭典’
的名号,饥饿行销果然有效。”
于新稍微整理一下门口挡路的花篮,过去和阿渔并坐在神桌上。
“你啊你,竟敢跟城隍大人同座,没大没小。”阿渔咧嘴笑道,用肩头撞
了下于新,于新也没有下桌的打算。“外面很热闹吗?”
“很热闹,估计来了镇上一半的人。”
天色还没完全黑,活动也尚未开场,可于新来时已经没地方能停脚踏车,
本来清冷的庙埕弥漫着食物香气和人们笑语,他说了十来声借过才成功穿越人
群上来。
阿渔听于新这么说,一度想跳下桌,跟着去凑热闹,却又叹气缩回原位。
“真怀念呐,以前我们都会一起逛市集。不过我现在身负官职,要镇守在
庙堂才行。”
“我可以帮你代班。”
“嘎?”于新说得太自然,阿渔一时没能接频。
“有事可以自寻合适的对象代班,人鬼不限,你们法条有写。”
“你把阴律背起来了吗?”
“没有以为的复杂。”
阿渔含恨瞪过一眼,脑子好了不起啊?
“怎么说这也太出格了,而且你不是还要表演?”
“你只是到庙前走走,我也只是坐在这里。我是压轴,十分钟前到后台预
备就好。”于新简单分析情况,阿渔不由得更加心动。
“不要啦,你不一起来就不好玩了。”
外头响起欢呼声,音响放送开场音乐,主持人宣布庆典开始,恭请城隍大
人一道来与民同乐。
外面的喧闹完全吸引住阿渔的注意,人家都说邀请他去玩了,他不去吃碗
肉羹、套个圈圈似乎说不过去。
于新又在一旁火上加油:“不借拉倒,我去找小汝,胖鱼拜拜。”
“你嚣张什么?明明昨天才哭倒在我牛仔裤底下。”
于新一双漂亮的眸子似笑非笑,很是勾魂,阿渔投降,一把将这倾城美男
子扑倒在坛上。
他再起身,拍拍结实的屁股和大腿,双脚在青石地板踢踏两下。
“小新,那我走了,吃饱就回来!”临走前,阿渔找了顶鸭舌帽戴上,低
调为上。
“嗯。”
于新目送阿渔蹦跳离开,心中的计时器倒数半分钟,就在阿渔没入人群的
同时,张仁好也正好从人潮走出,高跟鞋戈登踏入庙堂。
今日鬼门开,自认福兴父母官的张仁好不可能不来参拜,于新等的就是这
个机会,在黑头车来到庙埕时,先进庙把阿渔哄走。
于新隐身于坛后,张仁好拈起香,身后站着一名戴口罩的清服男人。
“先生,我来看您啊。”
“阿好,妳可来了。”于新沙哑说道,仿著那人温软的语调。
得到“城隍爷”回应,张仁好不惊不惧,反而绽开少女一般的灿烂笑靥。
“先生,我就知道,最后一年,您一定会返来。看看福兴,看看您深爱的
妻儿。”
于新握紧双拳,张仁好刻意扬起的尾音就像那人拥有一个家是天大的罪过
与不幸。
“我再给您一次机会,到我这边来,受我供养,您甘想好了?”
“张仁好,这一场,妳会输得一无所有,凄惨落魄。”
“是吗?可我从小听您的故事长大,您似乎从未赢过命运呐。”张仁好转
身向男人示意,男人从腰间抽出一把七星剑,是一名修道士。“这次,我不会
再让您逃了。”
“议员,请妳回避,屠鬼的过程可能不太好看。”男人持剑向张仁好抱拳
行礼,颇有绅士风范。
“你也小心点,他不是普通的鬼,他是咱福兴的英雄。”张仁好说起那两
个字,仍带着小儿女的崇拜情愫。
男人却不以为意,重申与张仁好合作的条件。
“我们铲除这邪魔,也请妳遵守约定,在这块土地兴建宝寺供奉大圣。”
张仁好没回答,只是轻笑一声,踩着高跟鞋雍容离去。
“出来,魔鬼!”清服男人喊道,于新幽幽从神坛后走出。“贫道乃金斗
子,妖孽,纳命来吧!”
比起金斗子激烈的放话,于新打量完对方,只是淡淡地说:“你不是福兴
人。”
金斗子不知道,这句话等同判他死刑。
“一介亡魂能得祭拜,不遵从天道,还逆天用番术重铸肉身,罪该万死!
”
于新顿了下,无视对方毕露的杀意,恳请赐教。
“你口中能死而复生的番术,哪里有得学?”
“执迷不悟!”
“原来你们也不知道。”于新明白了。
金斗子听得脑羞,一剑刺去,扑了空,转眼间,于新安然伫立于神桌,由
上而下睥睨著术士。
“回到正题,我学的是理工,不太了解民俗,想请教一二,你说的天,是
谁的天?”
“昊天罔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有人都是天的子民。”
于新以爱困的神情回应:“可是这里是福兴,福兴人都是城隍爷的孩子,
而‘他’,从未臣服于你所谓的天。也就是说,福兴如何,关天屁事。”
“你好大的胆子!”
“你们嘴上替天行道,实则劫民掠地。福兴出身的政商名士无数,却不曾
投入他派宗教信仰,你们垂涎这块丰沃之地而伸来黑手,真是好大的胆子。”
于新沉着声线,一字一句回敬回去。
“你一邪魅,据地为王,灭亡是迟早的事!”
神桌太高,跳不上桌的金斗子沿着桌缘砍杀,供品被长剑斩出一片狼籍。
冷不防,一粒富士苹果往金斗子迎面飞来,金斗子偏身避开,没想到又遭
到第二颗加拉苹果追击,正中他持剑的右手,七星剑从他手中飞落,在空中划
出一道弧,笔直插入红木神桌。
于新拔起剑,这把来自“正道”的法器并未给他任何排拒感。
“阴律所载,修道士可因自保、除乱、防害,杀鬼而免责。图谋私利不在
其中,你可清楚?”
金斗子杀红了眼,拿出符咒要烧了启动,火星却一而再因空气中盈满的水
气熄灭。
于新一抬手,庙门齐掩,瞬间隔绝外界的光亮与喧闹,庙中陷入黑暗与死
寂。
“而在一定条件成立下,鬼也可以杀道,无罪。”
金斗子被重拳击中胸口,连退三步,他眼中闪过银光,随即左肩传来剧痛
,他被自己的剑钉死在庙门上。
金斗子听着那道流水似的嗓音,慢慢往自己靠近。
“官印、失德之道者,还有‘福兴的土地上’,恭喜了,你是开门的头香
。”
金斗子摇首不止,眼神哀求,可惜于新对生人的求生意志没有丝毫同理心
,从胸口抓出男人的魂魄。
金斗子的身躯瘫倒在地,两眼痴傻看着上天。
于新拖着金斗子来到后堂亭台,引来满天黑虫,但虫子又碍于于新散发的
厉气不敢靠近。
于新先抛下金斗子的身躯,再捉著魂身从二楼高的亭台往下跳,把金斗子
当作大型垃圾,一拐一拐拖着脚步,走向水边。
城隍庙后方对外的木便道,两边没有加堤防,适合弃尸灭证,然而黑漆的
便道却站着一名眼镜男子,西装笔挺,手中抓着一把收拢的黑雨伞,全身上下
纯黑一色,看不出真实年纪。
黑西装男子碎碎念道:“当初真不应该招安,答应法外租界,倾阴曹之力
把这座城一举打爆下来,今日就不会有那么多问题。”
于新认出这是阿渔说的鬼差爷,很可能就是上回那一位大人。
“上次那个死胖子抵死维护你,这次可是你自个出的城,怨不得谁。”黑
雨伞头往便桥点了点,挟带几声金属链条相触的清音。
于新计算他要在庙里杀人,陆判也预估到他会来水边弃尸。阴曹经手的谋
杀案样本已经足够跑统计,人自以为聪明,其实都一个蠢样。
“黄于新,得年二十二,我来带你走了。”
“由衷感谢,可是我现在还不想死。”
下一刻,双方在仅容两人通过的便桥上大打出手。
“跟我走,省得你一错再错!”
“错?请先定义是非的标准。”
“你他妈的不知道阴律就是我写的吗?把私怨凌驾于公务,就是失职,就
是该死!”
自父亲走后,于新终于有一个可以具体怨恨的对象。
“什么赏善罚恶,为什么他这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死了,那群害死他的垃
圾却还活着!他就要治好那双腿,他才十八岁啊!”
于新勒住对方西装领口,对方只是平静看着他。
“很遗憾,我能给的公道,只在死后。”
“那有何用?不是真正的公平,我一概不信!”
“小子,你能任性地固执己见,也不过因为你年轻、你还活着!”
他们扭打在一块,难分难解,一方不慎失衡,双双落水。黑沉的水面只兴
起一圈涟漪,如鱼的吐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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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门关了,终于可以安心来写鬼故事,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