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兵如同潮水般的袭来,他们的装备很好,好多武器都是我们没看过的,他们架起了
机枪,朝我们不停的开火,他们知道了我们的藏身处,子弹不停的朝这边扫射,空气中都
是烟火的味道,子弹划过空气发出咻咻的声音,我们藏在一块岩石下面,头上的岩石被子
弹打的碎屑横飞,许多细小的落石掉在我的钢盔上,撑不住了,指挥官下令撤退。
我和陈武雄找了个空档,慢慢的爬出岩石,我动作时他就开枪掩护我,他动作时,我就
开枪掩护他。我们一步一步的后退著,慢慢撤退事前说好的地点,
忽然我看到了一个美国兵朝这边丢石头,一开始我还奇怪,他干嘛朝这边丢石头,后来
我才知道,他丢的不是石头,而是手榴弹,陈武雄拉着我赶快跑,手榴弹在我们的身后爆
炸,炙热的气流把我和陈武雄翻倒在地上,我趴在黑色的泥土上,啃了一嘴沙子,我回
过头去,看见陈武雄也躺在地上,他轻轻的喊:“兄弟,你没事吧”
“没事”我回答,然后轻巧的蹲下身跑到陈武雄的身边。
我看见他的肠子从破粹的肚皮中流出来,连忙赶快把他的肠子塞回去。
“兄弟,我走不动了,你赶快逃吧”我摇摇头,双手压着他的肚子,
“我不中用了,我自己知道”陈武雄嘲讽的说著,“你能帮我点一支菸吗,兄弟,我想
抽菸,”我颤抖充满鲜血的双手给他点菸,火柴点了几次划不著,我惊慌失措的喊著:“
他妈的这是什么火柴。”
陈武雄还是微笑着,只是他的脸变得很苍白,抽完菸,他说:“兄弟,你能不能给我个
痛快,”
我举起步枪,对准他的太阳穴,然后又放下来了,我下不了手,
其实也不用我下手,约莫过了半小时,陈武雄的血就流光了,他的身体变得很苍白,重
重的吐了一口气,眼睛就没再睁开。
我把他的手指头砍下来,抓来一把稻草用火烧着,收集到一些灰屑,我把灰屑塞进平安
符里,匍匐前进到事前约定好的撤退点。
等我一进到洞穴,我就看见田中队长和其他队员沾满泥土和灰尘的脸。
我开始怀疑起这场战争,双方的实力相差太多了,来这打仗简直是送死,我质疑大日本
帝国为何要进行这无谓的牺牲,看着好友在我眼前死去,为了日本帝国而牺牲的想法渐渐
离我远去,我觉得这边的景象就像是修罗地狱的第十八层。
岛上开始下雨,我们蛰伏在山洞中,找到机会就对美国兵发动游击战。我方死伤的人数
越来越多,而美国兵却没受到什么折损。这场仗注定是失败了,问题只是要以怎样来结束
罢了。
湿漉漉的迷彩服黏在我的身上,脚下的靴子都湿透了,边走边啪机啪机的响着,我在丛
林里摸索著,找寻美国兵的踪迹,顺便找点能吃的果子来裹腹,我方的补给线因为美军的
攻击而无法顺畅的带着粮食火药进来,美军现在只要瓮中捉鳖就好了,
美军每发现一处新的洞穴或地道就先用火焰枪往里面喷,火焰枪发出刺鼻的油烟味道,
几位着火的日军从山洞里逃出来,在地上痛苦的滚了几圈后就死了,焦黑的尸体还维持着
人的形状,
我的精神状态很紧绷,阿雪说的“平安回台湾”这几个字一直在我脑海重复著,不过我
想,就算死掉也没有什么不好,我受够了这边的日子,我现在常处于饥饿状态,总是拉肚
子,再拖下去,不被美军打死也会营养不良而死。
在一个月亮被乌云遮住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我又偷偷跑出山洞找果子吃,田中队长
虽然交代我们不要擅自离开阵地但我实在是受不了了,走着走着美军和日军又交战起来,
子弹从我耳边呼啸而过,炸弹炸的土地轰隆轰隆,我才不管他们呢,我只想填饱我的肚子
,看着美军的火力优势,机关枪像放鞭炮一样的打,我对这场战争真的是不抱任何期望了
。
等到双方停火后,我摸著黑想回到山洞里去,刚要踏进洞穴里,一阵风吹过,耳边好像
听到几个美国人低声的交谈,没来的及多想,巨大的爆炸威力把我给托了起来,我觉得轻
飘飘的好像一只飞翔的鸟,我看的到椰子树梢随着微风摇摆,然后我又重重的摔下,我觉
得我的五脏六腑都给摔坏了,忍不住全身的疼痛我哀嚎起来,有唏唏苏苏的声音在我躺着
的地底下传来,地道的入口给封住了,田中队长他们一定是想挖地道跑出来。
随后几个美国兵站在我的眼前,我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我知道自己快要死了,长官和我
们说,美国兵抓到战俘都会将他们枪决,我昏过去了,好几次梦到田中队长和战友们在被
封死的洞穴中拼命的挖著泥土想逃出来,他们的指甲脱落,手指头和眼睛渗出鲜血,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美军的军医院里面,周围都是白色的窗帘和床单,阳光和煦的照在身
上,我看见原本应该是左腿的地方凹陷下去,我知道他们把我左腿砍掉了,试着移动一下
身体,痛楚又传来,我大口的呼着气,护士看到我醒过来,马上通报军方人员。
美国军方找了通日文的人充当翻译,他们问的每个问题我都照实回答,我说我对这场战
争深恶痛绝。
过了一阵子,美国政府把我遣送回台湾,当我拄著拐杖再次踏上这熟悉的土地时,我感
到茫然失措,这里景物全非,家都被炸掉了,我想找人询问母亲和阿雪的下落,但大家都
说不知道,每个人脸上都充满茫然的表情,对于未来,大家都是同样的害怕,大日本帝国
战败了,台湾被新的政府统治著,每当夜晚来临,我撑著拐杖独自走在田埂上,都想找一
颗树上吊自我了断,但最终我没有这样做,我活下来了,只有一个人孤拎拎的活下来,我
常想,也许是阿雪过给我的阳寿让我从战争里保住性命,但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我像
个行尸走肉,人在该死的时候就必须要死掉,不然的话就只能承受悲伤和寂寞独自的活下
去,这是我在这场战争里得到的教训。
而现在,我只想在另一场战事爆发前快快的死去,
讲到这边,眼前的老人慢慢阖上眼,坐在椅子上头歪一边打起呼来,手上的香菸坠落地
上熄灭了,我帮他盖好毯子,推着他在温暖阳光照射下的草地上继续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