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 3
【刘佳恩。1992 年 6 月 30 日】
恐惧会有个界线,
过了之后就像是云淡风轻的世界一样。
我从极度排斥的恐慌之中,
试图要从中找寻机会,
当然这不会有标准答案,
只是身为一个母亲、身为一个妻子,
这都是不洁与耻辱的象征。
如果是妳呢?
我思索这应该是目前最好的方式,
至少这会是一种近似解。
今天,他睡着很香甜,用着我最爱的脸躺在被窝里。
纯白的棉质衣裳包覆心底的恶魔,
实际上我根本不知道我是否能撑过今晚。
因为我的内心非常矛盾,
我在餐桌上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他如果是一个不会花言巧语的家伙,
那一切就是简单多了,
我从来不相信‘斯德哥尔摩症候群’这鸟事,
然而我满脑子都是他讲过的话。
我相信他绝对是一个情场高手,
绝对百分百是那样。
他在床上就像是个独裁者,
但是真的配合他的时候,
他那种不自觉流露的温柔就像是一颗炸药一样,
炸翻了我的理智。
我根本不敢苟同自己有这样的想法,
我真是龌龊,我真是下流,我不停咒骂自己。
我不禁流下莫名的泪水。
原因是那股不能释怀的矛盾,
原本我为了孩子的安全委曲求全,
结果竟然一时间沈浸在像是爱恋的情绪当中,
那种精神出轨很像毒药,
或许是潜藏在我内心的片段故事一时涌现吧?
因此我才下意识地认为这种片段出轨也是无所谓的。
我曾经戒过三次烟,
那种精神情绪比想要抽烟的情绪严重得太多。
我忍住了三次,千万不要。
但是我没办法控制我脑中的情绪跟思考。
我很清楚他真的要是对我再多说太多,
我很可能做出自己都没办法原谅的事情。
他到底是什么妖魔,
难道真有可以左右人心的能力?
“你好像哭了。”他的声音突然从我背后出现,我全身地抽动了一下。
“没有…”
“怎么了,你不高兴?”
“没有,你肚子饿了吗?”我擦了擦眼泪。
“怎么可能,你当我是猪啊,况且你要你们家的小美女变大胖子吗?”他用我女儿那天真
的可爱笑声简直就是犯规。
“睡不着?”我不敢相信我竟然下意识地回应他,那是一句很自然的句子,那是一句很有
好感的句子。这是我充满矛盾的询问。
“对啊,睡了太久,也玩了太久。”他挑眉。
“喂,我可吃不消耶。”我只是要假戏真做的配合,但一切回应得很自然,像是调情一样
。我心头竟然有一股兴奋存在。
“好好好,大美人,你当我铁打的,况且我还是不习惯这个样子。”他走去电视机旁边,
转开电视,用着装可爱的姿势,他的表情告诉我很想当个男生。
“对了,我很好奇,你怎么会?”我想套话。
“你说我现在这个德行吗?”他用她俏皮的语气说。
“是啊。”
“我很习惯‘人类’的生活,刚好你可爱的女儿的脑袋很适合入侵。”他的口气听起来好
像是我很容易接受‘他不是人’。
“我可不可以跟你谈个条件。”我问。
“喂,你好像越来越超过囉。”
“你误会我意思了。”这一句话就是用演的。
“好,你说说看是什么条件。”
“如果你找一个男人附身,这不是两全其美。”
“两全的点是?”
“首先,这样我的女儿就可以恢复正常。”我用着水汪汪的眼神看着他,试图用眼神勾著
他的灵魂。
“然后呢?”
“然后我们可以正正常常的来一场…”我故意不说完。
“没想到你越来越开放了。”似乎完全上钩,他笑。
“怎么样?”
“这提议不错,但是有一些难度,第一个就是要找好一个男的不太容易。”
“什么意思?”
“首先要长得帅,这样你亲我才不会觉得恶心,然后要身材好,这样你看着我的腰身才会
兴奋,然后说话的音频不能太高,活像个娘砲。”
“喂,你当我相亲啊。”
“我只能负担幽默感这部份,其他的我没把握,然后重点是具备这些条件的男子,又要是
脑子极尽脆弱的,这机率有点低喔。”
“好吧,我想说这是一个不错的邀约,红酒、牛排,我都想好地点了。”
“哇,你这样说让我很兴奋耶。”我了解他的意思。
“怎么样。”
“听起来很不错,不过你要怎么打包票?”
“什么意思?”
“万一我回来你六亲不认怎办?”
“谁跟你亲啦?你只不过就是 One Night Stand 而已。”
“好歹至少也有非常多夜的情谊吧?”
“好啦,问你肯不肯,你怎么那么多意见。”
“好,你给我准备好喔。”他用力拍着我的屁股,我们就像是情夫情妇那样,很自然,自
然到让我感到恐惧。我扭了扭屁股回敬他的拍打。
“对了,那就约在明天吧?”他回应我。
“你有把握这么快?”
“当然,我猴急得很。”他过来摸了我几把。
“喂,别动手动脚的,我现在只接受帅哥的邀请。”
“好啊,我去找一个够帅的,足够让你心动的。”
“听起来很有把握?”
“那当然。”他骄傲地甩了甩他的头发,活像个喜剧演员。接着我起身将电视关掉。
“那就约明天晚上囉?”当我转身看着他时。
他只留下了小采在地上,呼呼大睡,
我有点不敢置信眼前的情形,我撑了这么多个夜晚,
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我双手发抖地向前捧著小采的脸颊。
或许是因为恐惧,我甚至不敢真的摸到小采,
我让小采吃了太多的苦,结果我刚刚还像个荡妇一样,
很融入那样的调情情景里。
我喜极而泣地抱着小采,
她好像被我摇醒了,
睡眼惺忪地看着我,
我知道那是她,
她回来了。
“怎么了?妈妈?”
“没…没事。回来就好。”我从不知道‘回来就好’这四个字有多么珍贵。
【倪中育。1992 年 7 月 3 日】
我到现场进行认尸,
他们花了不少时间为我做好心理建设。
虽然曾经看过许多大风大浪,
但真正面对至亲的尸体冷冰冰躺在那里时,
我的心就像是沈到了地心最深处。
佳恩是全裸地坠楼,
其撞击力道强大到现场警官初步判断不像是自由落体坠落。
头颅近乎无法辨认,
让警方找上我的是,近乎无遮掩的所拍摄到的监视器画面,
以及循入住记录及摄影机拍摄画面比对,
确认出佳恩所住的房间,
包包及衣物都还在,
透过包包里的联络电话及一封未寄出的信找到了我。
当然,最残忍的就是警方判断现场不像是被监禁的状况,
除了头部致命伤以外,身上并无任何外伤,
进一步当然还要请法医协助检视。
这个答案显而易见,
佳恩是自发性地与他人开了房间,
并无强迫、任何侵害,看起来就像是两情相悦。
因为大门口的摄影机已经道尽了一切。
最后佳恩是被一名男人抱出房的,
当时她还依偎在那男人身上。
由于顶楼并没有装设监视器,
无法确认这男人最后怎么行凶的。
这些细节,是警方花了一些时间与我说明的,
毕竟这对我来说就像是另外一道酷刑,
除了要保持冷静地接受自己妻子的身亡,
还要下一步接受妻子生前是正在进行美好的婚外情。
我非常痛苦,
要冷静如登天之困难,
光是想像画面就使我崩溃,
我无法想像佳恩趴在这男人面前取悦他的样子,
无法接受。
“倪先生。我得先要跟你说声抱歉。”袁警官瞇着眼,他已经有一定的岁数了,身旁跟着
一个年轻跟班,标准的师徒班制。
“什么意思?”
“实际上这摄影机实在拍得太清楚,我们已经花了时间开始追踪这名嫌犯。”实际上袁警
官只有向我口头报告,我以为他是怕我无法接受,但这口气听起来有些蹊跷。
“怎么了?”
“这可能会让人难以接受。”袁警官像是衔中提着一颗未爆弹一样。
“什么意思?”
“戴衍先生,你认识吗?”当袁警官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我除了心碎以外,也充满著无
比恐惧。
“你不要开玩笑啊!”我下意识地大喊。
“当然,所以我才说让人难以接受。”
“你们有没有去坟墓下挖掘啊!”早知道我就火葬了,也许留下任何尸体都会招致无法想
像意念附身,但我无法相信这种事情死后还能成功。我继续说:“这他妈的不可能啊!”
脑中太多故事在我脑中盘旋,如同打了死结。
回忆已经君临水库闸门口,我只要轻轻地意志不足,
就足以泄洪。
“好吧。好险戴衍先生的唯一亲人刚好回到台湾,我们已经联系上,并征求同意了。要不
要现在一起去现场看。”袁警官对我提出邀请。病态的邀请,万一他们打开棺木,真的发
现没有尸体,该如何自处呢。
“不了。”我回绝。
“真的吗?”他再次询问。
“不了,警官,谢谢你。你让我好好静一静。”我回头看他,投以一个我需要冷静的表情
。
“好吧。后续我会联络你。”
“谢谢。”我忍住随时在眼中会打滚的眼泪。
究竟是谁?
还是戴衍即使死了,
还不放过我。
但如果真是戴衍的话,
那一切事情或许就有圆满解释的机会。
至少对佳恩而言,
她心底曾经深爱的男人上门,
怎么可能舍得拒绝,
即使不知是什么魔鬼也会做下去吧?
因为那是戴衍,
那个佳恩熟悉的外表、体魄,
令她魂牵梦萦的他,
这个结果比她跟随便一个男人来令人难以接受。
然而,无论相信与否,
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
现在我得去医院一趟,
看看可怜的小采与小光。
刚刚警官已经为我描述过他们受到的创伤,
我心急如焚,
今晚似乎将会非常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