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的时候，只感觉胸口一阵燥热，头痛得厉害。没意识到周遭环境的昏
暗，当我想起身的时候，猛然踩着了一堆尖刺的物体，整个人急停后缩，向后跌
了一跤。
“妈的……”我咒骂着，狼狈爬起，这才勉强看清楚了我刚刚踩到的，是一
大片的酒瓶碎片。
酒瓶碎片？这里是我的房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酒瓶碎片？
我想不起醒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包括房间为何会如此凌乱、我为何不是睡
在床上而是躺在地上、当然更不知道满地的碎酒瓶是从何而来的了。
头越来越痛。我试着转动手臂，发现到一件比头痛更令我震惊的事实。
我的左手不见了。正确的说法是，我的左手只剩一条上臂，手腕关节以下的
部分都不见了。本来应该连着条手腕的地方，模糊一片，还有暗红色的液体延著
可怖的缺口，慢慢地滴下来。
妈的。这真的太扯了。望着直觉是被直接扯断的左臂，我心中一股恐惧感油
然而生。
完全没有痛的感觉。
照这个血流的态势，可以想见当我的左腕从左臂上消失的时候，痛楚一定是
十分巨大的；就算没有痛彻心扉，也不可能如蚊叮咬不痛不痒—
不可能没感觉的……难道我死了吗？
似乎没有。死人是不会有感觉的，但我的头一直痛得要命。全身上下好像就
只剩下头部跟刚刚踩到碎酒瓶的脚有感觉似的……
“干！”我忍不住低吼了起来。
说到脚，我低头仔细一瞧，我的左脚掌只剩下一半，而且是左右两边、剩下
右边的一半，并不是前后两边的一半。看起来，像是被用什么利刃给齐中斩断，
伤口并没有左臂上的模糊，切口相当整齐，但同样的是有颜色相当难看的血水，
从平整的伤口旁渗出。
喔。拜托一下好吗？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我在自己的房间被谋杀分尸了
吗？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我还活着？还有离开我身体的部分，到哪去了？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我这些还在流血的伤口，一点痛觉都没有？
我无法去思考这些问题。我的认知里除了知道这个房间是我的以外，其它的
记忆都像是失去了似的—不，也许是从来都没有过也说不定，不然我怎么会连其
它的人事物……一丁点都想不起来呢？
我试着让自己再站起来。去找个电话求救什么的都好，不管怎样至少都要先
离开房间才是。
但我站不起来。左脚缺了一半脚掌可能是原因之一，但最大的理由是我突然
没有了力气。莫名其妙的。我再努力试了五分钟，仍是提不起任何力气。在无计
可施的状况下，我只能让身子倒下去，趴在地上，像虫子一样慢慢地往房门的方
向蠕动。
这情况真的是太诡异了。我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可以拨开面前的酒瓶碎片，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在我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同样的，虽然被割破的皮肤上渗出了斑斑血渍，但我仍然不觉得痛。我有点
歇斯底里起来，想要狂吼大叫，但无奈怎样叫，都叫不出声音来。
我叹口气，放弃叫喊，好不容易爬到房门边，陡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咚咚的
踏地声响。
那是脚步声。有人来了。
我欣喜若狂，用微弱的声音喊著：“有人吗？快来救我，我受伤了！”
仿佛回应我的呼救似的，轻轻踏地的咚咚声停了下来。我愣了一下，还没决
定是否要再次呼救，便瞥到了门缝底，夹着张旧报纸。
那报纸泛黄卷曲，但上面的铅字依然可辨。
‘哥罗蒙聪明异常 世卫与联合国皆警告欧美科学家应停止让其继续自由繁
殖’
我所能看到的部分，是医药科学版的一则新闻，旁边还有张哥罗蒙的照片。
哥罗蒙看起来像是某种动物，但我却很难描述牠的外表，因为根本不像一般人所
知道的任何一种动物。
牠有着张似人的脸，没有毛发，五官几乎皱在一起。身形依照牠旁边的吉普
车来推敲，大概比正常大人还高一点，身上看不出有没有体毛，六只从椭圆形身
体里伸出来的……触手，中间的两只接触地面，看来有人类脚的功能，但我并不
确定牠们是否会把它当脚来用—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啊？”我惊恐，但仍喊叫不出更大的声音来。
此时轻轻的咚咚声又重新响起，没多久就来到了房门前。我还来不及思考下
一步该怎么做，喇叭锁一声“喀啦”，门被旋了开来。
“妈啦！”我几乎没当场晕倒。
门外站的，竟然就是三只我刚刚才知道的“哥罗蒙”。其中一只比较小的哥
罗蒙“手”上，还拿着一截手腕、跟半只脚掌。血淋淋的。
冷汗直流。我想那就是我身体不见了的部分，应该没错。
两只比较大的哥罗蒙看着我，皱起了眉头。我确定牠们在皱眉，即使牠们的
五官是如此接近。小哥罗蒙则是有点悻悻然地张开嘴巴，说道：“你看啦，我就
说这组玩具是瑕疵品，你们就不信！”
“我明明就把他的记忆芯片、感觉芯片跟行动芯片都拔掉了，他竟然还能走
到门边来！”
我竟然还想称赞这只小哥罗蒙的中文讲得真好，虽然牠的声音相当难听。我
不知道此刻、或是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也或许根本就不想知道。
“没办法，你自己吵著马上要这组‘超逼真人类组合玩具’，人家也说记忆
芯片跟感觉芯片还没优化，还有问题，你就说即使是瑕疵品也没关系，还硬生生
扯掉了他的左手臂！明明可拆点是在手掌跟上臂的啊！现在又说他是瑕疵品，好
坏都是你在说的！”左后方的大哥罗蒙也说话了，声音听起来有点生气，同时也
比小哥罗蒙的难听许多。
我想我离昏倒的时间不久了。我感到我的身体整个都在剧烈发抖，即使牠们
说我的身上并没有“感觉芯片”跟“行动芯片”。
“还有呀，别听同学的话乱洒一些碎酒瓶在房间里，这样做他也不会更灵敏
的！虽然以前的人类还蛮喜欢喝酒的没错，但这个是玩具呀，只是个有思考学习
功能的玩具而已呀，再会学习也不可能学习到跟我们同样地步的，别做无谓的事
情了！”右后方的大哥罗蒙声音稍微尖细了点，但牠的说话声传到我耳里，却像
有无数只蚂蚁在钻刺着我的耳膜一样。
“不要发呆了，赶快把他的手脚给装回去，这么不爱惜玩具，下次就别想要
新的！”
“我看这组烤2015的记忆芯片不太好，你看他在没行动芯片的状况下还会发
抖，表示记忆资料还没洗清嘛，明天去跟厂商换个2025的吧？”
“不用啦，能玩就好了，这孩子应该只是看到这种生物科技加上电脑的新玩
意，一时兴趣罢了。没多久玩腻了，自然就不会对他再感到兴趣了。”
哦。我咽了口口水。冷汗持续流着。头还是痛得紧，身体还是没有该实际物
化的各种感觉。
我本来稍稍抬起、望着牠们的头，颓然倒了下去。
‘……英法科学家利用人类与八种动物胚胎合成培育的新世代人工动物哥罗
蒙（Kolomon），在成功交互繁殖到第四代后，出现自我基因突变现象，并且越来
越强烈；联合国新世代物种研发小组组长韩德森（Henderson）警告，哥罗蒙的基
因突变现象已达失控状态，每次突变后的新哥罗蒙，智商也成级数不断成长，如
果对牠们的繁育不加以节制的话，将对人类生活产生极为重大的影响，最快西元
2059年，人类就无法控制其自我演化……’
我的眼睛在闭上前，还来得及将门边报纸的详细报导，给仔细地读过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