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美食武士【瀛洲篇】04
微风轻抚过我的耳朵，错觉与混沌在我的神经上缠绕。我们顺着河道而下，月光在摇
晃的世界中不停翻腾，最终我还是不小心对着脚边的碎石干呕。
毕竟在我还没心理准备的当下，我已经杀了两个人，我回忆起刚刚混乱的大战，当韵言刀
随着自己的恐慌而现色时，对手的刀已经生硬地打在我的刀身上，下一个片刻仿佛像是静
止一般，当我回过神时已经是血战结束了。
我愣愣地看着地上无辜的两名同袍，
因为在那之前，我还活在我想像中的望安之中。
“你还好吧？”纹拍着我的背。
“还好…还好。”我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你还在想刚刚的事吗？”纹的直觉敏锐地出奇。
“哈，我从没杀过人呢。”我搔搔头。
“放心好了。”纹回头对我露出妩媚的笑靥。
“嗯？”当我有莫名的情愫在心中发芽时…
“你会习惯的。”她的话像是玫瑰一样，不知代表着希望还是赤裸的真实。
我们在河道下游处旁的平地扎营，他们四个人很迅速地将火焰升起，帐棚也准备完毕
，接着叶从河道抓来的大鱼，在火色中慢慢晒出香气，大伙一同分食时，这中间的沉默持
续了很久，也许是饿坏了还是只能靠生物本能来维持心思，我很专心地吃鱼，满口油腻。
“辰。你还可以吧？”尚打破沉默。
“哦，谢谢你们，对不起，我还要消化一下你们说的。”光是最早叶对我说的望安，就已
经将我的世界观全面打破。
“我意思是，你打算好好睡一觉起来再听故事，还是现在就可以？”尚似乎很想讲故事，
我看出他眼神里的热切。
“嗯…现在也是可以，但…”我犹豫了一下，我根本不清楚这两者的差距，虽然我脑子里
都是混沌。
“因为我们等等说的事情，可能会超乎你的想像，通常大多数人都会影响一整天的作息。
”尚的说法，我并非第一个这种人。
“你来提问吧？这样或许你可以掌握资讯消化的速度。”叶看出我心底的意思，的确，如
果资讯排山倒海地灌入的话，既有些独裁又充满独断，我想在脑内好好思索一些关键点。
“好。”我思考了一下，看着营火温暖的颜色，实际上这一刻令我感到兴奋又害怕。过去
在望安，许多知识是不能讨论的，‘历史’就像是秘密，存在着一定的风险，整座城市虽
然看似繁华与平稳，但却存在着无法形容的吊诡与古怪，然而这些奇异却无法加以质疑，
身旁的人对于这些疑点仿佛就像是早已熟悉的日常。
“那一个一个来了。”我深呼一口气，看着眼前熟悉的伙伴，但也是全面陌生的伙伴。
“没问题。”尚微笑回应我。
“我们究竟是谁？”虽然这句话听起来难以回答，但这是我心中第一个最大的疑问，任何
历史典籍都会谈论到人类的历史，然而我对‘人类’这个具有高智商的灵长类却是全然的
陌生。
“你指的是现在在‘望安’的人，还是想了解物种上的定义？”显然我的问题太过笼统，
当尚思索要如何解释时，叶抢先回答了。
“都是。我对我们自己感到纳闷，尤其是我们与古书上天生的不同，那是在物种进化上的
质疑，另外就是你提的，既然这望安真像你说的这么恐怖，那实际生活在此的我们是…”
“我先回答物种上的定义…”我感受叶欲言又止的那微妙动作。
“严格上，你跟我都是。但在天生上还是有些差异。”
“什么？”
“我们都统称为‘类人类’。”叶把名词丢向我。
“啥？”
“你在齐老师收藏的书中所读到的人类资讯，那属于‘纯人类’的范畴，前世代拥有二十
三对染色体的高度文明。”叶回应。
“另外你看的书大多数都是非正式的历史文献，简单来说应该算是前世代小孩所看的儿童
读物。”尚补充。
“你意思是我们并非人类？”
“如果以生物体系上来看的确是如此。”叶的微笑令我恐慌。
“另外如果硬要分析，夜陀比较接近纯人类。”尚不想伤害我，因此把话说得很淡，但我
却听得很清楚，那个望安闻之丧胆的殖民生物竟然接近我所认知的人类。
“那我们到底是什么？”
“你说你还是我？”叶回应。
“这有什么差异，我跟你难道不算同一种人吗？”叶的问题考倒我了。
“外观上到底说来没有差异，但实际这才是令人最难以接受的。”叶转头看看尚，四个人
似乎面临最严峻的问题那样。
“没关系，你们说吧。我想知道真相。”我深呼一口气。
“用简单历史概念来说吧，如何？”尚与叶交换眼神。
“可以。”我说。
“现在我们所说的，与你的历史与世界观认知会有极大差异。”
“我了解。”
“夜陀并非在后世代130年降临地球，而是130年是一个分野。那是我们与你之间的分界点
。早从我们所认知的后世代开始时，夜陀与我们一同踏入此地。”
“一开始就与我们一同存在于瀛洲？”
“就以动物园的概念作为比方，我们像是动物，而夜陀则为动物管理员。”
“原来如此。那130年呢？”
“望安的成立。”
“什么？望安不是我们一开始生活的聚落吗？”
“不。以望安为中心成立的都城，是夜陀透过上级指示而全面设立的独立生活区。”
“妈的，这什么意思？”
“后世代一开始，夜陀与我们的关系比较单纯，他们像是在远方监看我们的管理员，只要
不发生任何问题，我们几乎老死不相往来。但在后世代130年后，夜陀重新在瀛洲北部兴
建全新的聚落，并且执行大量的‘类人类繁殖计画’。”叶的话就像是轰雷一般，将我的
脑门慢慢断线。
“繁殖计画？”
“他们打算透过标准化的过程选定需要特定基因组合，简单来说这像是‘洒数据’。”尚
解释。
“等等，你解释得清楚一点。”
“简单来说，他们用实际的基因图谱来反向制定出微小差异的‘类人类’，以藉以选出适
当的完美组合。这与我们自然生长及演化的体系完全不同。”叶回应。
“所以…在望安的人，并非透过自然繁衍延续生命的？”又是一道强烈的撞击，他们都看
得出来我眼里写的惶恐。
“没错，在生存上来说，你们天生的资质可能会优于我们，毕竟你们的出生就代表着一种
微小差异性存在，有可能存在于语言、生物外观、智能、韵言技术等等。”如此讽刺，我
漠然地看着自己。
“原来如此，似乎一切都说得通了。”
“所以你也有观察到？”纹问我。
“现在想起来真是合理到不行呢。没有小孩子，原来如此。”我对于自己微薄观察力感到
困窘，但是这也解释望安从没实际看过低于一定岁数的小孩子。
“你不需要太过自责。”叶看出我心底所思考的事情：“毕竟你活在这世上的时间也并不
久。”
“什么？”
“所有发展中的个体会自动调节到‘成年’后才会诞生，接着他们会植入‘TK35’的成长
记忆模组用药，你潜意识会自动塞入制定好的资讯记忆。”
“妈的，这到底是真的还假的。”
“透过母系社会的‘上尊制度’来避免都内男女进行各自繁衍的机会，另外反而不建立特
定的交往制度，原因要让你们避免思考到所谓真的生下小孩这种观念，自由至上的性爱与
恋爱充斥着大街小巷，为的就是从某一种角度掩盖掉一些会忽略的事实。反过来说，望安
是另外一种的恋爱都市。”尚嘴角的微笑仿佛回到了我印象中淫魔模式，从他描述上来说
，光是天生的男女间感官冲击，就足以让我忽略掉那些细节，或许我曾经怀疑过。我认真
回想起来，‘做爱’似乎是每天在望安都会做的事情，无论认识不认识，我们都处于一种
悠扬的自由状态。
“因此也会产生一些问题，但那些问题就另外一种角度上来看并非问题。性爱成瘾是大多
数望安人最容易得到的心理症状。但从统计学角度上来看，拥有性爱成瘾的望安人反而具
有安定作用，然而这一切经过几次的调整，已经将性爱成瘾的症状压抑到最低状态，所以
现在的望安都算是非常优异的都市了。”
“优异的都市？妈的，这到底算什么？”
“夜陀的所作所为，我们应该比你清楚。你脑内的资讯大概只有在一般物资远征队的范围
。但是实际上比你想像得更为复杂。”叶解释，不知不觉营火已经有些黯然，我看着在旁
慢慢聆听的满将木材丢入沟火中。
“夜陀建立的望安有两种主要需求，第一个是满足上级所要的物种研究，第二个就是从中
捞尽好处。尤其是他们对女人如此痴狂，他们一方面选择优异的基因序，一方面也造就他
们所需要的女人。当然他们的上级也不在乎这些。”
“到底是什么物种研究，你刚刚说我们是类人类，那我们到底属于哪一种人类。”
“嗯。所谓的类人类就是将其他物种的基因序加入到纯种人类之中。”叶说的话让我感到
战栗：“这项技术似乎是更高等文明熟稔的技术，我们之所以与前世代人类长相差异不大
，似乎就是要以更好的生存能力来继承人类的遗志。”
“人类？”
“夜陀一直以来也是管理员，他们就像是抓牙，根据我们这几百年的资讯累积，夜陀应该
也是类人类的一种，但是详细混和的物种基因并不清楚，但他们的生物外观更接近人类，
就推测上来说，他们应是更早期人类所熟稔的基因混合物种，而现在大多拿来指派新殖民
区的危安任务。”
“你意思是，我在古书看到的人类，那些被我误认是相同物种的人类，创造了我们？”这
种令人恐惧的答案，让我的喉头不停抽动。
“没错。”我在叶眼神看到无尽的愤怒。我没有想像过所谓的万物之灵的人类竟可以做到
这种地步，建立全面的世界观，建立全面的谎言，以延续他们生存的需求。
“那，我们就只能在这瀛洲等死吗？”
“若是如此，我们不会冒险定期潜入望安执行任务。”
“什么？”
“凄美食。”
“现在那种东西有用吗？”听完这些故事，我对凄美食感到无味，当那些世界观还存在的
时候，我还很单纯地想像可以从凄美食中脱离所谓被安排好的命运。
“荒的故事你应该从齐那边得到很多资讯吧？”
“但是这些不都是假的吗？”我的脸色应该已经如同死灰。
“抱歉，辰，这是我们的用意。”
“什么意思？”
“凄美食永远都是望安想要隐藏的资讯，齐老师，她是我们的人。”
“齐不是望安人？”
“她是我们驻派的内线，目的就是提供资讯给具有自主意识的个体，这些对于奇异名词具
有好奇心的个体，我们会优先纳入吸收人选中。”
“你意思是你们找上我是因为我曾经自己主动找过齐？”
“没错。所以我们才会在这里。实际上你的诞生不超过三个月，经过一个多月的观察，我
们要求齐进行记忆工程手术，我们改写了部份你脑内的记忆。”
“妈的，这是不是你们在唬扯？”我连自己被植入记忆都没有印象。
“某一次你跟齐结束之后，透过那一次睡眠完成任务的。”也许一直是叶跟尚在回应我的
问题，满的出声让我愣愣地看着她，她的眼神像是在说别怀疑她们。
“接着，我们要求齐执行‘凄美食法案’通报，我们就顺理成章地在这里了。”叶补充。
“但到底还是要拜集体潜意识所赐。”
“什么？”
“即使人类的高等文明已经到了可以操控有性生殖的人类用无性生殖的方式进行繁殖，但
他们不能控制我们血液、族群中曾经记忆的真实。”叶说：“照理来说，你们这些被植入
固定记忆与潜意识的人不可能存在‘凄美食’这种资讯，假如资讯全部封闭的话，压根连
名词都想不起来。”当叶开始描述时，我才想起凄美食似乎好像是我心底某个奇怪的假想
，我已经忘记那是从何开始的。
“凄美食是一个最意外的东西，严格上来说，连夜陀与人类都无法掌握的东西。最早是在
后世代160年代开始陆续被人发现，但是凄美食的诡谲并非常人能够理解，一直到荒与他
的伙伴详细的记载，我们才稍微凄美食的实际原理。”
“等等，凄美食在黄金年代可是死了九千多人。难道当时这些人不算理解吗？”
“其实他们并非食入食物。”
“什么意思？”
“而是被杀。”叶冷冷地说。
“食物会杀人？这怎么可能。”
“160到208年代，不仅我们，连望安人都一同对这凄美食感到好奇。但是当时并不称凄美
食为凄美食，而是叫作‘死光’。那是一种对于凄美食感到恐惧的名称，因为只要看到死
光，等于就是死亡一样。夜陀最早发现死光的时候，是因为远征队总在无法预知的状况下
全队死亡，因此开始派遣夜陀与望安人进行调查。而我们则是早在黄金时代前就有发现死
光的存在，但光凭我们真的没办法处理死光。‘死光’本身并不会伤人，一直要等到猎物
出手之后，有危机意识之后才会进行无条件格杀。”
“197开始，夜陀发现死光的存在，便雷厉风行进行死光的探索，开启了你所认知的凄美
食黄金十三年。最后因为荒的事件，夜陀与人类最终才决定封锁住凄美食的资讯，因此才
把九千多人的统计，归类为成一种‘食入死亡’的概念，让后世以及当下的望安人产生误
解。实际这些人都是被凄美食血刃的人。”
“我无法想像，凄美食不是食物吗？”
“全名是‘具自我演化意志数据库’。”
“数据库？”
“我们拥有荒记录的影片档。”
“影片？”我对于这个名词完全陌生。
“我都忘了，望安应该还停留在纸张记录的时代。”叶露出尴尬的表情。
“什么影片？”
“这我稍后解释，我也会给你看，总之荒记下了所有资料。凄美食是我们唯一的救星，它
的创造者应该是某些与我们状况类似的类人类，但肯定不在瀛洲，也或许不在地球。”叶
现在说的话，已经超越我的想像。
“除了我们跟夜陀之外还有其他类人类？”
“没错，这种拥有自我意识的数据库是他们所研发的，就以目前我们的推测或许科技文明
不下人类，重点是他们是对各个类人类环境发出警讯。”
“警讯？”
“他们有一些计画，实际上他们与我们没有什么不同，他们正在招募人手，详细的计画只
有参加者才知道。荒只留下了部份资讯，因为数据库可以进入休眠状态的时间并不长，要
能问出所有疑问是不可能的，机会稍纵即逝。”
“我不懂。”
“为了不让人类与夜陀轻易得到与使用这数据库，它们被植入具有强大能力的灵魂与武装
能力，就以人类与夜陀的肉搏技术来说根本无法获胜，才能保证他们发出的资料可以安全
无虞地传给我们。”
“所以荒真的离开了瀛洲？”没想到，答案已经在我眼前，我一直想知道荒到底去了那里
，
“我们不清楚设计者的用意，但是荒留下的记录表示只有通过非常严苛的挑战，才能让这
些数据库开启传送点。”
“原来真的有虫洞。”我也不禁怀疑我脑内有哪些资讯是叶他们植入给我的，总之只有现
在，我觉得我拥有独立意志。
“要在我们这种星体产生足够踏入的虫洞是不可能的，我们猜测是他们会以别的方式接送
我们。”
“原来荒已经被外星人给接收了。”无论是我们或者其他类人类、夜陀，还是前世代的‘
人类’，处在现在这个瀛洲土地上的我，感到无限惆怅，高科技文明与野生世界竟融合在
一小小的瀛洲土地上，而这样的我们也并非独特与不凡，我们都是选单中的某一个衍生物
，我们都是人类底下创造出的‘可能’。
“也许你很难接受，毕竟连我们都需要一阵子的时间消化。”
“所以搞了半天凄美食不是吃的？是数据库？”
“不，我只能说设计者拥有一种诙谐的态度。”
“等等，你的意思是？”
“‘凄美食’这名词之所以取代‘死光’，就是因为荒的关系。”
“什么？”
“他是血统与基因极具优异的望安人，最后背叛了望安。因此人类与夜陀才颁布了‘凄美
食法案’，要求全望安的青年男女停止讨论凄美食。凄美食随着时代变迁，经过了一百年
走入了历史。或许‘人类’已经用别的方法在掌握这些凄美食也不一定，但是至少在瀛洲
，他们放弃在这里的执行可能。”叶继续说道：“当时荒将七种凄美食一一精确定位与挖
掘后，已经将所有资讯都留给大家了，包括凄美食奇异的外型、内含物、设定、操作方法
。因此才被定义为‘凄美食’，但不久后的时间，荒就离开瀛洲了，带走过于美好的基因
与意外。”
“为什么荒的离开会换来完全的封锁，这我不理解。”
“我们并不确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样脱离控制的状况可能会对人类带来极大的毁灭，
导致人类宁愿要封锁也不要再研究。”
“所以，某一个未知的类人类创造了自走型数据库，最后我们也参与了他们的计画，而这
样的先例造成了人类极大的恐慌。”我摇摇头，这比天方夜谭的枕边故事更难以接受。
“所以我们间接得到一个结论。”
“什么？”
“我们是类人类开发计画中较为进化的一族，或许在高等文明的薰陶下，会产生出极大毁
灭的可能性，所以望安迟迟不肯让天生基因优异的望安人科技水平上升。”
“我们真有这样的本领吗？”我不清楚真正的人类到底有多孱弱，但我不觉得我们优于他
们多少。
“或许等你多了解一下我们就会知道了。”当叶说完时，我依稀看见晨曦缓缓打在我们的
脸庞。
“这对他们来说，真的这么令人恐惧吗？”我想起叶在血战前给我的纸条，我无法解释看
到纸条当下为何激发出嗜血的能力，也许是上头写的名词具有特别的魔力。
‘狼人’
当我看到这二字的当下，
似乎把心底某个隐藏的猛兽给释放了。
那一天，我带着依然混乱的脑部资讯，
越过七星河道，经过一天的跋涉，
最后来到古名为麻园头的平地区，
叶、尚、纹、满所待的聚落，
‘月湾’。
‘具自我演化意志数据库’（来自荒留下真实资讯）
全名：具自我演化意志数据库
别名：孤独的美食－食入美好
设计者：蝴蝶计画安指部总工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