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篇,说的是我在年初的一场古怪大病的过程,我已经尽量把一些恐怖的情节稀
释了,但有些情节还是有点惊悚,胆子小的朋友要慎入喔!
我一向身体还算健康,平时也自认为懂得不少养生之道,加上又长年上中
医课,所以对自己的身体其实是蛮有信心的。这些年来其实除了小小感冒之外,其
实没有生过什么大病,大概有十年的时间,从来没有去过医院或是去看医生。
在这里顺便提一下,人真的不要把“我从来不生病”挂在嘴上,就算是想
一想也不行。记得当年我老爹曾经很自豪地说了一句:“我这辈子最得意的就是身
上从没有开过刀!”,然后在那以后不久就莫名其妙地被庸医误诊,不只开刀还被
开到感染,之后大小状况不断,大概前后动了十几次刀,身上简直像是打过无数仗
的老兵一样布满了各式的开刀痕迹。
今年年初,根本连开口也没开口,只是偶而在心里OS了一下:“这些年来
还算健康呢!而且最自豪的是没有住过院啦……”
不能说真的是这样想的关系,但的确在那个想法之后没多久,一月还没过
一半,那场宛若外星人攻打地球,而且还几乎被攻占下来的怪病就猛烈地袭击而来,
不用说防备了,连反应都完全来不及……
事情的一开始,连我自己也不太能够置信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像指甲一
样大的伤口。
那个伤口是在什么地方发生的,连我自己也不太记得,大概是在某个花园
里,右小腿内侧,大概在中间的部位,被一个台阶隔着裤子刮伤了一个大约拇指甲
大的伤口,只是外皮的小擦伤,根本一点也不出奇,我在晚上发现了这个小擦伤,
很轻松地就涂了美制的消炎药膏,贴上透气胶带,连OK绷都没有用,因为按照以往
的经验,这种层级的伤口大概明天就收口了,连疤都不会留下。
事实上,第二天这个伤口果然结疤了,也没有发炎,符合以往的经验法则,
大概再一两天就完全看不到痕迹了。
但是大概过了两三天吧?我仍然每天检查那个小腿上的伤口,结的疤很干
燥,伤口周围也没有什么异状,所以也没有特别留意它。倒是另一个现象让我很在
意,因为我的右脚踝不晓得为什么,有些肿了起来。
比起那个伤疤来说,脚踝肿这件事更让我觉得要多加留意,以我既有的中
医知识判断,再和我的中医老师商量了一下,我们判断可能是肾气有了问题才会脚
踝肿起来,但是它虽然肿,却并不痛,所以就从补充肾气的角度来调养它。
直到这个时候,我还是觉得没有什么大问题的,因为那个刮伤的伤疤几乎
已经结痂完全了,似乎没有问题,而右脚踝虽然肿起来,但是并不痛,所以我还是
以调养肾气的方向去治它。
但是没多久,换右小腿近膝盖处也肿了起来,摸摸皮肤也觉得仿佛有些红
肿。老婆听我说了这事,有点担心地说,会不会是蜂窝性组织炎啊?不要搞到截肢
就糟了……
当时我听她这样说觉得很可笑,嘴里讲著“哪来的蜂窝性组织炎那么严重
啊……”,心想以自己学了中医这么久的经验还把自己搞到截肢,岂不是个大笑
话?刚好那天我带人去找一位住在平镇市的一百零二岁神医郭婆婆,聊著聊著跟婆
婆说起了我的脚,说虽然有些红肿,但我老婆说担心会搞到截肢,岂不是个大笑话?
但是当婆婆看了我的脚之后,她的反应却让我有点担心了起来。
这位婆婆是位中医奇人,活到了一百多岁仍然健步如飞,挥起拳脚可以轻
易打倒身高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壮汉,对于中医的领悟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
从前不论我带谁去给她看,她都谈笑解决,轻松自在,但是这一次我随口说了老婆
的担心,本来以为她会用宛若小铁锤的拳头敲我一记,笑骂说我担心过头什么
的……因为她总是用这种轻松的态度解决我带去的那些被各种疾病困扰的人。
但是,婆婆却对我说,你这脚是有大热,以现代的词汇来说就是已经很严
重的发炎了,没错是不会严重到要截肢,但要用什么什么方法来解决,不可轻忽。
这些方法,我在这里就不叙述了,因为以后来的结果来论,婆婆的中医方
法并没有把我这次的外星怪病解决,否则也不会有后来的惨状。但是这并不表示婆
婆的诊断或治疗无效,因为个中有很复杂的一些因果,以及一些现代生活方式无法
做到的细节。
倒是这位传奇的百岁婆婆有着非常有趣的故事,日后有机会再说出来跟大
家分享。
听了婆婆的嘱咐后,我开始对这次的右小腿红肿慎重起来,除了依照婆婆
的方式处理之外,也再次找了我的中医老师,也去看了医生,以中药和西医的方式
双向调养。
偏偏那几天特别的忙,我得去做两次演讲,还要去当一个文学奖的评审,
除了看医生之外,我几乎就是奔波在台北市的几个区来来去去,但是却发现走路
越来越辛苦,除了红肿的右小腿会痛之外,还觉得体力越来越差。
只是短短的几天时间,我从走路开始越来越慢,到要拿着雨伞当拐杖,最
后还曾经在捷运站请工作人员用轮椅把我推到电扶梯那里去,因为一个捷运站的距
离对我来说已变成一个无法完成的遥远目标。
而红肿的小腿也开始出现破口的伤疤,就在捷运坐轮椅那天晚上,家人看
看觉得不行,于是坚持要我去看大医院的医生,而我也同意了,准备第二天去挂门
诊。但是住在中部的老弟听了我的症状,立刻大叫要家人用急诊送去,因为老弟在
外岛当军官时,看过几个同样症状的兵,所以他坚持要家人送我去急诊,连拖一个
晚上都不行!
这个时候,距离我刮伤小腿还不到一个礼拜,就已经发展到了要送急诊的
状态。
晚上九点,家人送我到了大医院的急诊处,其实那时候我的小腿已经很红
很肿,整个人也觉得神志不太清楚,全身都觉得不对劲。但即使是急诊,也是在那
里枯候了很久,填了不少资料,又来来去去走了好几个地方,做了各种检测。到了
快午夜的时候,大医院急叩了一位专门医师来,当时我的神志不太清楚,也搞不清
楚他们找的是什么科的医师,只知道医师是个看起来很像是大学生的小女生,看了
看我的脚,又测试了几个角度,脸色越来越难看。
那位小女生医师其实是个很漂亮的美女,但是脸上的神情却非常严肃,甚
至有点臭脸似的,她问了我一些症状,就问了我一个蛮可怕的问题:“你介意我浅
浅地挖一下你的伤口吗?”
当时我其实是很不舒服的,除了神志昏沉外,小腿也很痛,那种痛楚会让
你觉得即使有人用刀去戳几下也没关系,甚至还会觉得搞不好用刀戳几次会舒服一
点。
于是我点点头:“可以。”
小女生医生的脸依然很严肃地用手术刀在那几个破口处戳了戳,挖了挖,
事实上当她开始挖的时候的确不是很痛,和小腿本身的痛楚比起来,被刀划个几下
并没有很明显的感觉。但是她挖了几下之后,开始用戴着胶套的手指戳进伤口往里
面挖,简直已经把手指都戳进皮肤底下了,这种痛的感觉就强了许多,痛得我不住
地唉唉地叫出来。
小女生医生挖了一阵,我也呼痛了好一阵,最后她摇摇头,跟旁边的护士
交待了几句,就决定要动紧急开刀手术了。
本来我以为只是来急诊处看一下医生,就算要住院、开刀也是以后的事,
但是那天我走进大医院的急诊处后,再一次看到外面的阳光,已经是四十几天后的
事了……
我在九点多的时候进大医院的急诊处,大概十二点就动了紧急手术。手术
的时候我跟医生说我想要半身麻醉就好,因为之前听过许多麻醉的恐怖故事,如果
可以动半身麻醉手术的话,我希望在手术的时候保有意识。
但是在手术的过程中,我糢糢糊糊地听着医生们的交谈,手术刀的锵锵响
声,还有一种奇异的水流声响,最后还是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病床上,脸上戴着氧气面罩,身上插了
各种不同的管子。原来,我已经住进了大医院的感染烫伤科加护病房。
在日后的住院期间,我有很多机会跟我的的医生聊过我的症状,但是印象
最深的,是第一次手术后,医生笑笑跟我说:“你刚刚动的手术,死亡率是百分之
三十哦!所以你这条命是捡回来的。”
百分之三十,大概和三分之一很接近,也就等同于三个里有一个会挂掉的
机率。我的人生在这次住院前完全没有任何和死亡率有关的经验,但第一次手术后
就听到百分之三十死亡率这种事,也是很呛的一种经验了……
我住进加护病房时,是今年年初的过年前,大概一两个礼拜前的时候。既
然已经开完刀了,那大概就没事了吧?于是我在住院的第一天开始就拼命跟医生
卢,问他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因为我有很多事要做,没有时间耗在医院里。
医生一开始的回答是,至少要三个礼拜,但是后来这个数字越来越延长,
最后我其实住了几乎六个礼拜,而且动了四次手术。本来还想能不能在过年前出
院,因为在医院过年实在是太糟糕的一件事,但是后来发现不只要在医院过年,而
且过完年又住了快一个月才出院。
但是想想无论如何,能够出院就是件开心的事了……
第一次手术后的那一天,我就看到我小腿上的伤口了,这第一次手术是一
个清创手术,因为我的小腿内侧有很多组织被细菌吃掉了,所以要把被感染吃掉的
组织清掉。那个伤口位于小腿膝下的内侧,大概有一只手掌那么长,宽度大概是手
掌的一半,非常的深,第一次看到那个伤口,只觉得很像在坟地看到的,那种挖个
深坑要埋棺材的长形洞口。
来换药的医生很年轻,戴了口罩,露出的眼睛很像郭泓志,他用很振奋人
心的口吻说,我的脚被细菌吃掉了许多组织,但好消息是没有伤到主要的骨头和肌
腱,所以虽然有这么深的伤口,但是我的行走跑步功能并没有受到损害,痊愈后要
跑马拉松都行。
换了几次药之后,我有时候会仔细研究那个又长又深的伤口里是什么模
样,里面可以很明显地看到小腿的肌肉和内部组织,很像是科幻小说里有的人被
开了个窗口,观察体内器官运作的场景。
大概在开刀后的第三天,主治医生终于告诉我这个外星怪病的病名,叫做
“坏死性筋膜炎”。这个病名乍听之下好像没什么很大的杀伤力,听起来很像是某
些老年人会得的长年慢性病,但是在病床上用手机古狗了这种病的叙述,看着看着
居然有点发起抖来。
还记得这场病刚发生的时候,老婆还担心是不是蜂窝性组织炎,当时我心
里还觉得她大惊小怪,脑海中的OS是:“哪那么严重啊……?”,但是古狗完了之
后才知道,和坏死性筋膜炎比起来,蜂窝性组织炎不过只是一碟小菜……
因为这种“坏死性筋膜炎”是一种很像外星人大规模攻打地球的奇怪病
症。在这里不建议胆子小的去古狗它,因为它的病理照片是相当吓人的,有的病人
身上的肉就是被这种病吃光了,但我的症状倒没有典型的坏死性筋膜炎那么严重,
只是小腿内侧的肉被吃掉了一半。
一般来说,人体的自我防御能力是很强的,我们生活在一个周遭环境充满
了邪恶外星生物的世界,每一种都可以随随便便把我们KO,但是因为人体的防御免
疫系统非常强大,所以面对这些外星怪物们攻击总是能够赢得胜利。许多试图侵入
人体的外来怪物,常常在身体的第一层防御就被挡下来,就算第一层没挡下,接下
来的免疫系统也会把它们歼灭,几乎完全无法越过雷池一步。
基本上,不管多强悍的外来病菌,宛若来自外星强大兵团的入侵者,通常
都会被人类的各种防御系统挡住,不用说在体内肆虐了,就算是要进人人体都有困
难。
但是这种坏死性筋膜炎却是一个算是相当罕见的特例,当这种病发生的时
候,身体对这些侵入人体的细菌会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好像这些病菌拿到了一张可
以在人体内四处侵略的许可证,而且人体的防御系统不能抵抗,只能任它们把身体
的组织随意地消耗、吃掉。
后来,我跟朋友叙述这次生病经验的时候,他们常会有一个我蛮讨厌的反
应,就是“啊就是你身体太烂了啦,所以才会变成这样完全失去了招架之力”,但
是事实上,这种坏死性筋膜炎常常发生在壮年人的身上,他们的身体并不像久病或
是年老的患者一样虚弱,都有一定的体力或是免疫力,只是当坏死性筋膜炎发生的
时候,就真的像是地球遇上了完全无法抵抗的外星军团,不只无法抵抗,而且还失
去了抵抗的能力。以我自己来说,虽然不是极度强壮的人,但至少在生病前各种身
体的体能和状况都还算不错,事后做过各种身体的状况检查机能也都正常,只是遇
上了坏死性筋膜炎的时候,这些都完全没有意义,还是在几天内就被吃掉半条小腿。
更耐人寻味的是,一般的坏死性筋膜炎遇上的是一些很强悍凶狠的菌种,
像是海洋弧菌或是恶名昭彰的金黄色葡萄球菌,但是我的病理报告出来后,连医生
也觉得莫名其妙,因为吃掉我半条小腿的元凶叫“肠球菌”,是一种人体常有,而
且并没有很强大杀伤力的菌种。
所以医生在检查报告出来了时跟我开了个玩笑,说“这是个好消息,也是
坏消息。好消息是这种肠球菌比较不凶狠,所以没吃掉你更多组织。坏消息是它们
那么逊,你还被它们吃了这么严重,传到江湖上去会很没面子。”
总之,整个事件的真相居然是在我的体内,有这样一批“很逊”的肠球菌
突然长出了獠牙利爪,像是一群无害的宅男突然变成了凶残好杀的斧头帮,大举感
染了我的小腿,吃掉了半条小腿的肌肉组织。
原先,第一次紧急手术后的伤口是个很深的,像是棺材洞的伤口,但是动
了第二次清创手术后,伤口整整大了三倍,因为第一次手术并没有将所有被细菌吃
掉的组织清理干净,所以第二次手术之后,我脚上的伤口变成一个很像是生物教室
里的解剖模型,那种皮被掀开看到内脏的模型,整个右小腿好像被打开一半,露出
了里面的组织。得了坏死性筋膜炎的人,就得把被感染吃掉的组织全部切除,伤口
才不会恶化下去。
虽然在加护病房内住那么久,腿上又开了道那么大的口子,觉得相当的难
受,但是有时看到同样在这个感染烫伤病房的病友们,还是觉得自己真的是小case。
邻床有位阿婆,同样是坏死性筋膜炎,好像只是在海边被虾子的爪子刮了一下,伤
口从脚踝开始,以一小时一英吋的速度向上蔓延,医生的清创手术完全跟不上感染
的速度,最后伤口蔓延到腋下才终于停下来。
而在更远一点的重症病房,有位瓦斯外泄把自己百分之七十部位烧烫伤的
荣民老伯,因为有老人痴呆症,常常会忘记自己全身烫伤插满了管子,在深夜里一
直大喊“救命,共产党来了,放我走”,一边拔掉所有针管,流了一床血。
还有,病房里也常有在家里被咖啡、热汤烫伤的婴幼儿,换药时的凄厉哭
声,还有夜半想念父母的悽凉哭声(因为在加护病房里父母亲不能住进来),也让人
印象极为深刻。
很不情愿地,我果然在加护病房里过了这个年,也动了第三次第四次手
术。这两次手术都是植皮手术,而最后一次手术是要用自身的皮肤将那个半条小腿
的伤口覆蓋起来。
动植皮手术的时候,又出现了很科幻的场面。
从刚开始住院的时候,我就知道得了这场病最后的收尾就是植皮手术,从
医生护士的口中,还有自己找的资料中得知,植皮手术用的皮肤就是从自己身上采
的,因为面积的考量,大多从大腿上取,因此从一开始我的心理设定就是会从大腿
上采皮肤。
到了住院好一阵子的时候,和护士们也混熟了,有位很温和慈祥的护士长
常常来看我,和我聊天,也回答我一些可能的疑问。有一次就聊到了植皮,聊著聊
著,就聊到了取皮的位置。
“其实,很多人都是取头皮来植皮呢!”护士长随口提了这件事。
当时在我的隔壁病房就有一位烫伤的女士,有天从手术房回来后我发现她
头上包了松紧绷带,头发全剃光了,护士长说,她就是做了头部取皮的植皮手术。
和绝大多数人的反应一样,我光听到“头部取皮”就觉得那是非常恐怖的
事,而且,取的皮肤是头皮,那么植上皮的部位,以后不是要长出头发来,还要三
不五时剪发吗?
护士长笑了笑,告诉我其实头部取皮是个很好的选择。首先,从头部取皮
只是取最外面一层皮,不会动到深层的毛根,所以不会有长出头发的疑虑。
其次,头部取皮取出来的皮品质会比身上其他部位取出来的皮更好,因为
头皮其实很干净,而且没有承受风吹雨打,是很好的植皮选择。
最后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取头皮比较不痛,一般来说从大腿取皮的话,
大腿上取皮的伤口会痛上一两个礼拜,而且在这一两个礼拜不能自由行动,避免动
到伤口。但是从头皮取皮,伤口大概只会痛上两三天,而且因为是在头部,所以不
会影响到行动。最重要的是头皮的愈合很快,只要不到一个礼拜就会长好。护士长
还举了 SHE 的 Selina做例子,说有的人因为需要的皮肤面积较大,所以还可以从
头皮重复取,只要两个礼拜就可以取一次皮,可见得头皮的愈合有多快。
但是,虽然这样听了她的叙述,我还是觉得很不安心,所以最后我问了这
个问题:
“那……请您告诉我,取头皮和别的位置取皮比起来,难道就完全没有缺
点吗?”
有的。护士长说。有一个缺点,就是头部取皮要把头发剃光,会有好一阵
子脑袋上光溜溜的……
除此之外,还真的没有别的缺点了。
于是在当天换药的时候,我跟医生提了头部取皮的事,医生听了楞了一下
,眼镜后的眼睛露出赞许的眼神。
“内行喔……”这是他给我的回答。随后他也解释了一下,因为许多人对
于头部取皮有很大的疑虑,解释了也听不进去,所以他们原则上不会主动提及,但
是医生也认为头部取皮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于是,我就决定从头部取皮来动植皮手术了。
手术前,我和护士医生们聊过不少手术的细节,也知道这种手术过程其实
相当科幻。首先,取皮手术前得要把头发剃光,这是我当兵以来,人生第二次理了
光头,理完后还把相片传给老妈和家人们看,纪念一下这个难得时刻。
然后,护士长告诉我,在手术时,医生会在我头皮下注射大量的食盐水,
让头皮的面积涨大,以便医生取皮,根据她说,这时候我的头会涨得比原来大许多
,像个人类小叮当那么大。我曾经问她是否能帮我拍个相片,但是后来并没有拍成
,所以我也不晓得自己那种“人类小叮当”的造型是什么模样。
接下来,取下的头皮会用一种特定的机械将它车开,扩大可使用的面积,
有点像是弹性绷带拉开时的纹路,再将这块皮用一种类似钉书针一样的针,钉个几
百针固定在伤口上。
很幸运的,这最后一次手术也动得很成功,不过因为手术的阵仗是这四次
手术中最大的,所以在动完手术后我有一两天累到无法动弹,好像打完一场规模很
大的仗。
动完了最后一次的植皮手术,刚动完的三天是最不好过的,因为不能动到
刚植完皮的部位,所以完全不能下床,所有吃喝拉撒都要在床上。伤口的部份倒还
好,脚上的伤口因为只是植了一层皮,钉上几百个像钉书针的固定针,其实并不
痛,而头上取皮的部位果然就如医生护士们说的,大概一两天就只剩下微微的痒和
痛,并不是太困扰的事。
记得医生说可以下床上厕所的那天,我看着他在伤口上换药,检查伤口的
状况,忍不住又问了那句我大概已问了几十次的问题: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啊?”
医生看着我笑了一下,点点头。“一切都很好,大概再一个礼拜就让你出
院吧!”
那张脸看了总共四十几天,从来没有那一天那么可爱过。当医生说了可以
出院的时候,我只觉得简直就要标泪出来,心里想着如果这时候能跳,我一定要在
病床上跳个几百下。
打从我进这家大医院急诊处的大门以来,我就没有再呼吸过外面的空气,
看见外面的阳光了。最后我总共在这里住了四十多天,每天只看到病床窗户外的那
面墙,护士把灯打亮的时候总以为是太阳出来了,灯打熄了就以为是天黑。出院时
经过那面窗户,才知道是旁边小儿科休息室的一面墙,和外面的太阳一点关系也没
有。从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出来的时候,从前方逐渐出现的阳光很耀眼,几乎无法直
视,我刻意把车窗打开,让外面的冷空气吹进来,这是我四十多天没有呼吸到的自
由空气,心里只觉得,能够再次看到太阳实在太幸福了。
这次的外星病攻击对于我的身体造成了相当程度的伤害,除了脚上留下半
条小腿的大伤疤之外,在医院躺了那么久,也让我花了好几个月才恢复正常的走动
能力。回诊的时候我跟医生说,我以为只要一出院就会迅速回复原来的生活,但是
看起来似乎没那么简单,我出院后仍然觉得虚弱,走路和精神体力始终不佳,医生
说,“这种病得了一次就好像整个身体被细菌轰炸了一轮,全部成了废墟,要重建
当然要花点时间。这个“花点时间”其实拖得很长,一直到九月才开始有了恢复正
常的感觉。
在这段时间内,我逐渐开始尝试做一些较轻松的写作工作,但是最挂心的
却是我在生病前跟许多朋友承诺要完成的科幻长篇,“新穿梭时空三千年”,以及
不断有飘板的朋友们写信来问,什么时候才要再跟大家聊天讲古。而这一切,一直
等到了九月才勉强有恢复的感觉,这也是为什么我要一直拖到九月才有能力再到飘
板跟大家再次见面的原因。
至于我最挂心的“新穿梭时空三千年”,目前仍然在赶工之中,我希望能
尽早让它完成,才能了掉我和许多读友们心中的一个挂念。
在我的小腿上,现在留下了一个很大的伤疤,伤口早已经痊愈,但是留下
来的疤痕却仍然非常明显,因此在夏天里只要我穿着短裤出门就会被人惊讶地问到
底发生了什么事,讲到后来我都懒得再说,最后就只简单地说是车祸受的伤,或是
跟熟一点的朋友瞎掰说是年轻时当佣兵参加波斯湾战争时留下的荣誉伤痕……
只是有时看着伤疤,真的觉得好像看了一场外星人攻打地球成焦土的科幻
电影,只是战场是在我的腿上。
苏逸平
后记
也许会有人觉得只不过是生场病,没有什么 marvel 点,但我个人是觉得很惊奇啊!
真的无法接受就请向板主申诉,如果要下架,就下架吧,我会遵从板主的决定
至于对科学、医学的认同,我尽量不再提了,毕竟从前曾经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又何苦再吵这种事呢?会来看飘板的故事,本来就表示你不是个科学至上论的人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无法解释的灰色地带,那也是很多有趣故事的源头
我不想在这个论点上再有任何的争辩,不过就是讲故事,没有什么值得太认真的事
并且,我在生病的时候就立刻去看医生,后来也乖乖去住院了,至少在这篇里
我没有反对任何东西吧?就算在从前的文章里说过什么,现在我都没提了
不要再翻从前的旧事了,好吗?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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