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女孩转开水龙头，缓缓把双手淋湿，挤了点洗手液，在掌心揉搓均匀，左
手翻面，摩搓左手背到手指，接着两手互换，如此交替数次之后，她将手
掌翻回内侧，两手交替摩擦手掌和手背，指尖在掌心往外拉了几下，再将
每个指缝仔细冲洗。
洗完手后，女孩取了卫生纸巾，将手擦干。
她对着镜子，拨开眼皮，小心地取出隐形眼镜，接着，拿出两片化妆棉，
用水沾湿，轻轻敷上双眼，默数两分钟。
她拿起眼唇卸妆液，挤在手心，待卸妆液温热之后，她细心地将卸妆液涂
上眼睑、眉毛，手指轻柔地画著圈。眼睛之后是腮红，然后是嘴唇，她的
嘴唇微微张开，仔细将唇纹上的唇膏卸去。
这些步骤，是她每天放学后的例行工作。
身为女大学生，化妆上学是基本礼貌。真搞不懂班上不化妆的女同学们，
她们在想什么？大概是没教养的家庭出来的吧。女孩一边想着。
女孩用卸妆棉擦拭眼睛和嘴唇，沾水稍加润洗，接着取出卸妆油，习惯性
按压两下，以脸颊为中心，朝太阳穴、耳朵及下巴方向，将卸妆油涂满全
脸，顺便涂了化了底妆的脖子。她用中指与无名指的指腹，温柔地推抹肌
肤，鼻翼、眼角、脸缘，每个部位都轻轻按摩数遍。
尤其是两眼间到鼻头的部位，容易堆积油脂，必须特别加强。
按摩完毕后，女孩泼了点水在脸上，将化妆油乳化。
她把水龙头转至温水，待水温适宜，她双手捧水，洗去脸上的卸妆剂。她
用水冲了十六次，确定脸上彻底洗净，拿化妆棉沾点温水，再仔细把整张
脸轻拭一遍。
就在这时，下腹部传来一阵闷痛。
女孩皱了皱眉头，这不是第一次了，自从吃了堕胎药之后，下腹就不时隐
隐作痛。
为什么不能一口气流干净呢？女孩觉得烦躁。医生说吃了药之后，会连续
痛两个礼拜，当女人真是辛苦啊。
她盛了小杯的洗眼液，抵住眼睛，仰头向上，眼珠转动几下，眨眨眼皮，
这是为了洗去眼睛上残留的眼影和睫毛膏。
最后，她挤了洗面乳，再彻底洗一次脸。这瓶洗面乳是朋友推荐的，干净
又温和，可以让她的肌肤保持柔嫩清爽。
下腹的剧痛又猛烈袭来，她硬忍疼痛，试着不去在意。
女孩对着镜子，上下打量自己卸妆之后，少了几分娇艳的脸，对卸妆结果
感到很满意。
走出浴室时，她的视线瞥过地上的礼物盒，顿时露出厌恶的表情。
大概又是哪个仰慕者送来的吧？一直收到礼物实在很困扰。
女孩对于众多追求者的示爱，已经习以为常，不时收到礼物更是家常便饭
。最后这些礼物都进了垃圾桶。
女孩一脚踢开礼物盒，坐到电脑前，强忍下腹的不适，打开网页，开始逛
自己最喜欢的网络拍卖。
她看着萤幕上，那让她垂涎欲滴的鞋子、裙子，高价位的精品总是特别有
质感。
她反复切换著画面，比较几款商品的设计风格，来决定适合自己的穿搭。
咯咯……咯咯……咯……
婴儿的笑声。
女孩警觉地转头，打量小套房一圈，整个房间只有自己一个人。她呆了半
晌，将注意力转回萤幕。
咯咯……咯咯……
又来了，这次女孩听得明确，声音是从衣柜的方向传出的。
女孩打开衣柜门，里头整齐收著四十六种款式的名牌包，她稍微翻弄一下
，找不到什么异状。
她打开另一个衣柜，仔细查看里头挂满的衣服、裙子。
是什么东西在笑？难道……是“那种东西”？
她对堕胎一事，虽然不像其他女同学那样耿耿于怀，但多少还是有点儿在
意。
她仔细检查每个衣柜，全部五个衣柜都打开看过了，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下腹一阵剧烈绞痛，女孩忍耐著，坐回电脑前，感到心烦意乱。
咯咯……咯……
婴儿笑声离自己好近，女孩迟疑了半秒，猛然惊觉声音来源来自下方。
她低头一看，顿时全身寒毛直竖。
在桌子底下，椅子脚边，有团红色的肉球。
那肉球通体血红，浓稠的红色汁液像蜡一样流淌，一条黑色像尾巴的东西
往旁边伸出，满地都是深红色的液体。
女孩正惊愕间，肉球开始动作了，上方一个水滴形的脑袋慢慢抬了起来，
血肉模糊又充满皱折的“脸”上，依稀可见眼睛、鼻子、嘴巴，接着，躯
干也伸展开来，露出细小的手臂和腿，整个身体呈现弯曲的弧度。
这是什么东西？女孩心中爆炸似的乱成一团，是不明生物？是幻觉？是鬼
魂？
混乱几秒钟之后，一个可怕的念头一涌而出，眼前这团肉球，从它的外型
和声音看来，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婴灵”。最后这个想法占据她整个脑袋。
“婴灵”抬起头，糊成一片的眼睛瞪着女孩，张开嘴巴，没有牙齿的嘴中
牵出一条条血丝，好像在怒吼一样，但发出的却是“咯咯……咯咯……”
的婴儿笑声。
“呀啊啊！”
女孩双腿一抖，往后一蹭，放声尖叫，站起身时弄翻了椅子，同时她猛地
转头，顿时惊骇到无以附加。
在她身后，赫然出现另一个婴灵，那婴灵飘在空中，身子蜷缩，一条脐带
垂了下来，脸冲著女孩直笑。
咯咯咯……咯咯……
女孩吓得几乎晕过去，下腹疼痛骤然加剧，好像无数刀子在钻刺，她不敢
再多看婴灵一眼，拔腿就往门口冲去。
一打开门，女孩瞬间傻住了，彻彻底底傻住了。
只见门的外面，一片密密麻麻的肉球。走廊、楼梯、楼梯的扶手、扶手的
间隙、间隙的间隙，满坑满谷，全是浑身通红，身体蜷缩，朝女孩咧嘴直
笑的婴灵。
眼前的婴灵数量，恐怕有上百个……不，甚至上千个……从女孩眼中望去
，整个视野，全是疯狂蠕动的婴灵。
女孩全身僵硬，呆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婴灵如潮水般扑了过来。
大批婴灵朝女孩蜂拥而上，包围了她的身体。在这个当下，女孩心中只想
著一个疑问。
自己只不过拿掉一个小孩，到底哪来这么多婴灵？
*****
第一章
“碰”的一声巨响，医院走廊的门被撞开，医护人员簇拥著一张病床，冲
入原本安静的走廊。
病床的轮子快速滚动，在平滑地板上发出隆隆声响，伴随的是医护人员杂
乱的脚步声。
病床上面，躺着一名孕妇，她脸色惨白，神情痛苦，顶着大肚子，不住大
声哀号。
医护人员一边推著病床行进，一边手忙脚乱地给孕妇做检查。
“宫内羊水不足！”一护士说：“胎膜破多久了？有没有家属在场？”
“血压偏低，心跳过快，出血量适中，看起来是胎膜早破。”另一护士大
叫。
“林医师，病患如何处置？”一护士说：“是否注射宫缩抑制剂？”
林素兰是一名年轻的女医师，非值班时间被紧急找来支援，仪容略显狼狈
，但一开口就是让人不容违抗的冷峻语气。
“子宫颈扩张已进入活跃期，不宜注射宫缩抑制剂。”林素兰大声地说：
“胎膜破裂比预产期早一个月，病患要早产了，先给病患肌内注射维生素
K11，防止婴儿颅内出血。”
医护人员七手八脚，有的挂点滴瓶，有的贴心电图，有的准备注射药物，
而病床仍在走廊上快速前进，所有动作和对话都在移动间迅速进行。
一团混乱中，有个男人一直跟在病床旁，紧握著孕妇的手。
“老婆，别害怕，只是早产一个月，不会有事的！”男人大喊：“妳和宝
宝都会平安无事的！”
“志、志杰……啊……好痛……好害怕……”孕妇痛得冷汗直流，说不出
话。她的手臂因剧痛而僵直，床单被她抓得又皱又溼。
“林医师是我多年同事，她很优秀，”男人急切地喊著：“院方也派出最
好的人员，用最好的设备，没事的，一定能撑过去的。”
手忙脚乱间，病床已接近走廊尽头，一扇巨大的金属门。
“林医师？”护士问。
“直接送产房，准备接生了。”林素兰说：“进去以后，把病患转左侧卧
位。点滴给她一些高浓度葡萄糖，不可加镇静剂和止痛剂。”
“轰隆”一声，产房大门应声开启，医护人员继续将病床推进产房。
男人正要跟上，却被一名护士挡下。
“家属请在外面等候。”护士说。
“我是她老公！”男人着急地说：“而且我在这里的学校教书……”
“抱歉，这名病患早产，情况比较危及，”护士说：“所以谢绝家属在场
。”
男人被护士阻挡，只能留在原地，看着产房的门缓缓关上，同时上方“手
术中”的指示灯也亮起。
“老婆！我在外面等妳！”男人对着门缝内的病床大叫：“妳不要害怕，
我人就在外面！”
门完全关上了，医院走廊又恢复原本的冷清。
男人深呼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他慢慢走到标示家属等候区的座位，找了张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往后
摊在椅子上。
男人名叫李志杰，今年28岁，在医学大学任职助理教授。
他身为教职人员，正好可以在大学的附设医院，享有最好的医疗待遇。
他的妻子临盆，不但能优先使用最好的设备，院方派来的医师、护士，也
都是院内最优秀的医疗团队。
这次帮妻子接生的林素兰医师，除了在医院任职，同样也在学校担任教授
，也一起参与过实验计画，和志杰是经常碰面的同事。
林素兰虽然年轻，但在妇产科有相当高的专业程度，志杰非常熟悉这点，
因此十分信任林素兰。
把妻子交给林素兰和她的专业团队，真是让人放心不少。志杰想着，慵懒
地将两手撑在脑后。
老婆进了产房，现在只能耐心等待了。过了几分钟，志杰开始感到有些无
聊，随手拿起旁边的报纸翻阅。
翻到一页，斗大的标题写着“南投县少子化冲击！去年新生儿不到一千人
，中小学面临缩减危机！”
经济果然很不景气呢，大家都不敢生小孩了！志杰想着，自己有稳定教职
，和老婆能养得起小孩，和同辈的年轻人比起来，自己真是幸运很多。
他继续翻到下一页，更巨大的标题写着“九月堕胎潮来势汹汹！妇产科人
满为患，卫生署估计堕胎人数上看40万人！”
志杰皱了皱眉头，少子化和堕胎的新闻放在一起，看起来有些荒唐。
和医院的同事相处久了，他知道一年之中，几个固定的时期，会有大量年
轻女性到妇产科要求人工流产，形成所谓的堕胎潮。
第一个堕胎潮是在西洋情人节过后的三、四月，许多年轻男女选择在情人
节互相恩爱，激情之下忘记避孕，导致怀孕的女性大幅提升。
第二个堕胎潮则是在暑假刚结束的九月，这是一年当中堕胎的高峰期，堕
胎的族群以青少年和学生为最大宗。
由于九月的堕胎人口数众多，占了一年当中将近一半的堕胎比率，遂形成
知名的“九月堕胎潮”。
第三个堕胎潮则是在圣诞节之后。
志杰继续翻了几页报纸，想起手边有考卷还没批改，于是从公事包取出一
叠考卷，就在家属等候区改起考卷。
志杰在学校担任教职之余，也和同事进行学术研究，整日埋首于实验室。
他研究的领域是生命科学，这是近十几年发展突飞猛进的学科，除了基本
的遗传基因学之外，还包括分子生物学、生物化学、细胞生物学等等，研
究生命的各种奥妙，是一个前景被看好的领域。
志杰改完一个班级的考卷，正准备拿另一班的考卷时，手机响了起来。
他拿起手机一看，来电者显示“陈思颖”，志杰顿时大皱眉头，露出不耐
烦的神色。
思颖是他班上的女学生，同时也是他的外遇对象。
表面上，两人维持着寻常的师生关系，私底下却时常幽会，背着校方、同
学、各自的家人，大搞师生恋。
“我们只是玩玩而已。”这是志杰最常提醒思颖的话，思颖也抱持同样看
法。
两人不可告人的关系持续了一年，近一个月来，志杰对思颖的感觉逐渐变
淡了。
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单纯的小女生，很快便令人厌倦。
随着妻子预产期逼近，志杰也逐渐没有心思搞外遇，他在有意无意间，尽
可能地和思颖疏远。
然而，思颖要不是神经大条就是缺乏经验，她对志杰仍然抱持同样的热情
，每天传短信给志杰，字里行间尽是期待下一次的幽会。
铃声还在响着。志杰看着手机，犹豫着该不该接。
此刻妻子正在产房里，和肚子里的孩子努力奋斗著，在这种情况下，志杰
根本百般不愿意去接思颖的电话。
不是讲好了玩玩而已吗？这女的怎么一直在状况外？这样下去该怎么办？
他一边烦恼一边抱怨著。
直到铃声响了第十遍，他才勉为其难的按下通话键。
“喂？思颖？”志杰用烦躁的语气说：“打来干嘛？”
“志杰……”电话另一端的思颖，好像刚睡醒一样，用小声的音量轻声说
：“我、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当面告诉你……你现在有空吗？”
“这个时候？喂喂？”志杰说：“我人在医院，没空。”
“在医院？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老婆要生产了。”
“什么？现在要生了？预产期不是明明还……”
“是早产儿。”志杰说：“比预产期早一个月，无可避免的早产，我现在
走不开，也没有心情跟妳讲话。”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思颖说：“你有老婆，老婆要生小孩了，你有
家庭，跟你的家庭比起来，我什么都不是。但、但是……”
“不用但是了，我讲明白一点吧！”志杰打断思颖，大声地说：“我对妳
感觉厌烦了，我就要当爸爸，以后的心思只能放在家庭和工作上，没有太
多时间可以陪妳！”
终于把话讲死了。志杰心想，这样一来，希望思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不
要再对自己继续纠缠了吧。
“等一下！志杰，你听我说，”电话另一端传来哽咽声。“这件事真的很
重要，只能跟你讲，不用当面谈了，就只要现在，在电话里，请你至少听
我讲完好吗？”
又来了，女人最喜欢用这招，嘴巴上说有很重要的事，事实上只是想找藉
口，继续死缠烂打。
老婆还在产房，面临生产的痛苦和风险，自己却在这和外遇对象争执，志
杰忽然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差劲。
“好吧，”志杰不耐烦地说：“到底是什么重要事情？”
思颖要讲的事情，最好是真的很重要，不要只是在兜圈子浪费时间。
然而，话筒另一端突然沉默下来，隐约听见啜泣声，思颖似乎因某种原因
而犹豫着。
志杰憋著性子，等了大约一分钟，正当他终于忍不住想破口大骂时，思颖
终于说话了。
“志杰……我、我……”
话还没讲完，就在这时，从产房的方向，突然传出一连串惊恐的尖叫声！
“啊啊啊！”
“怪物！她生了一个怪物！”
“这真的是婴儿？为什么是这种颜色？”
“好可怕！我不敢看！”
就算隔着厚重的金属门，里头惊慌失措的吼叫仍清晰可闻。
志杰顿时察觉事情不对劲，他立刻挂断手机，起身朝产房冲去。
“轰隆”一声，产房大门被用力撞开，一群护士争先恐后挤了出来，脸上
全带着惊惧万分的表情。
志杰被护士们挤得连连后退，他看着穿过身边，四处逃窜的护士们，知道
一定出问题了。
在医院工作的护理人员，对于各种怪病、血腥场面、惨不忍睹的伤口，早
已习以为常，现在她们竟然吓得失去秩序，可见产房内发生的事一定非比
寻常。
志杰拉过一个护士，厉声问：“发生什么事？妳们为什么吓成这样？”
那护士一脸苍白，嘴唇止不住地颤抖，脸上堆满惶恐。
“我、我不知道……”护士说：“好恐怖，她生出一个好可怕的婴儿，我
从没看过那种东西……”
“谁？是谁生的？”志杰急着问：“是我老婆吗？是我老婆生的吗？是我
的孩子吗？”
“我不想知道！”护士尖叫起来：“不要再问我了，实在太可怕了！我宁
愿这辈子没有帮她接生！”
护士挣脱志杰，歇斯底里尖叫着，转身就跑，丢下满头雾水的志杰。
“李志杰。”
志杰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背后传来一道镇定的声音，他转头一看，原来是
林素兰。
“跟我进来一下。”
*****
“异位突变型皮肤组织发育异常。”
办公室里，林素兰用冷静的口吻说。
“这是由基因突变造成的皮肤发育畸形，属罕见基因疾病，全球目前只有
四个病例。”
志杰完全冷静不下来，他浑身发抖，面露痛苦神色。
“妳是说，”志杰激动地说：“我的孩子得了这种病？”
“是的，”林素兰说：“很遗憾，志杰。”
“这怎么可能？”志杰大叫：“我们明明做了那么多次产检！照了二十次
超音波！还做了DNA分析！为什么还生出畸形儿？”
“这个病极难预期，也是它麻烦的地方。”林素兰说：“突变影响的器官
只限于皮肤，用超音波是看不出来的。而以目前DNA数据库的资料量，无法
标示出突变的基因。”
林素兰顿了一下，继续说：“也就是说，只有婴儿生出来后，我们才能知
道他是个畸形儿。”
“噢，天哪，我第一个孩子，竟然是畸形儿？”志杰喃喃道：“为什么会
是这样的？明明做了周详的检查……我不想接受……我无法接受……”
“根据过去病例，”林素兰说：“患者均是早产儿，其中两个病例因早产
缺陷，肺部发育不全，于出生后24小时内死亡，其他病例则正常成长，所
以此病对患者本身没有生命危害。”
“淑芬……我的老婆，淑芬，”志杰说：“她知道了吗？她知道了吗？要
怎么跟她交待？”
“你的儿子，”林素兰好像没听见，继续说：“虽然提早一个月生产，但
肺部发育还算良好，目前已安置保温箱照料，没有生命危险，这点请你放
心。”
“带我去看！”志杰突然大声说：“请让我看看我的儿子！我要亲自看一
眼我的儿子！”
“我们给患者做了检查，器官功能一切正常，在保温箱待一个月即可正常
出院。”林素兰继续答非所问：“淑芬在生产时暂时失去意识，所以她还
不知道这件事。”
手机又响了起来，但志杰根本毫无心思去接。
“林医师，我拜托妳！”志杰大叫：“我迟早要面对儿子是畸形儿，这个
残酷的事实，请妳现在带我去看！”
“你真的要现在看？”林素兰说：“我比较建议你先调适好心态，我看过
太多崩溃的父母。”
“我做好心理准备了。”志杰说：“不管是早产也好、畸形也好，请让我
看一眼我的儿子！”
“好吧。”
林素兰带着志杰来到放置保温箱的婴儿室，指著其中一具保温箱。
志杰靠近一看，整张脸顿时刷的一下，死灰一片。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护士会吓得惊慌失措，因为躺在保温箱内的
婴儿，简直诡异到了极点！
那是一个浑身鲜绿色的婴儿。
和其他初生儿一样，他有着小小的身体、小小的手脚，非常安祥地沉睡着
，只是他全身皮肤，好像涂上了绿色油漆，呈现亮得发光的油绿色泽。
除此之外，婴儿的头部也有明显畸形，头盖骨像外星人一样往后上方隆起
，两个眼珠异常的巨大，几乎要从眼眶蹦出来似的，紧闭的眼皮上布满浮
起的血管，造成眼窝一片血红，仿佛随时会滴出鲜血，古怪至极！
“这、这、……”
志杰看着自己的儿子，心头像被铁锤狠狠敲打，痛苦得说不出话。
身为一名研究生命科学的学者，竟然生出基因突变的小孩！老天为何要对
自己开这么残酷的玩笑？
手机仍响个不停，尖锐的铃声仿佛在嘲笑志杰的不幸。志杰恍若未闻，只
是呆立原地，瞪着保温箱里的怪物。
“我对他做了皮肤切片。”林素兰说：“他的皮肤组织，角质层的部份出
现明显变异，产生近似几丁质的成份，构造也类似甲壳类组织，所以表面
略微反光，而出现色泽。“至于角质层下的表皮层，会分泌绿色色素，其
成份还不明确，不过可以确定是一种生物性色素，这是造成绿色皮肤的主
要原因。
“另外，他的汗腺比起正常组织还要来得少，长大之后容易有肾脏疾病，
以及自律神经等问题，但影响应该不大。
“除此之外，真皮层、皮下组织、神经分布等等一切正常，没有其他问题
。”
手机铃声持续作响。
志杰茫然听着林素兰的解说，一面仔细打量眼前的绿色婴儿。
他把脸贴上保温箱，靠近一看，只见原本应该细致光滑的婴儿肌肤，竟密
密麻麻，布满一小块一小块、如针头般细小的结块，看起来就像缩小后的
爬虫物鳞片。
浑身绿色的皮肤，加上那畸形隆起的头盖骨、往外突出的双眼。眼前的婴
儿，不禁让志杰联想到青蛙这种动物。
自己竟然生了个青蛙……不，看起来像青蛙的婴儿……这孩子，未来会遭
遇多悲惨的命运？又要如何跟淑芬交待？
淑芬能接受这个事实吗？她会崩溃吗？她怀胎九月的儿子，打从肚子里就
是通体绿色的畸形儿，淑芬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
无数难堪的难以面对的想法，从志杰心中不断涌出，他顿时感到心烦意乱
，痛苦不堪。
而手机铃声仍然响个不停。
“志杰，”林素兰说：“你手机响好久了，你要不要接一下？”
志杰茫然抬起头，花了将近半分钟才回过神来。
他拿出手机，看也不看，直接凑到耳边。
“陈思颖，”志杰有气无力地说：“妳一直打来，到底想说什么，有话快
点说吧，我现在……很烦，非常非常的烦。”
“我怀孕了。”电话另一端，传来思颖微弱的声音。
“妳说什么？”志杰猛地大叫：“妳妳妳、刚才说了什么？”
“我怀了你的孩子。”思颖说：“已经五个月大了。”
*****
莞婷看着桌上的礼物盒，皱眉苦思。
今天她上学时，一打开门就看见这礼物盒，端端正正地摆在门口。当时她
急着赶上课点名，便暂时将礼物盒塞进鞋柜。
下课之后，她满心惦记着礼物盒，第一时间返回租屋处。因为大学读了三
年，这是她第一次收到礼物。
她将盒子翻来覆去地检查，盒子上没有署名，也没有任何文字，如果送礼
物的人可以附张纸条，写“送给亲爱的莞婷”之类的，她会更加肯定这礼
物是送给自己的。
正因礼物盒来源不明，对于从未收过礼物的莞婷而言，现在反而不敢贸然
拆开。
如果这不是送给自己的礼物，自行将它拆开的话，是不是很失礼？
莞婷转念一想，这礼物盒就放在住处门口，而这里又只有她一个人住，送
礼的人既然不在上头加注文字，摆明了有把握不会送错人。
这样看来，这礼物真的是送给自己的没错吧。
莞婷不禁感到一丝雀跃。
是谁送的礼物呢？是哪个暗恋我的男生吗？是上次刻意回头看我的帅哥吗
？是班上那个网球很厉害的男生吗？
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呢？莞婷将盒子摇晃几下，里头传来像是塑胶撞击
纸盒的声音，粗略判断似乎是手掌大小。
该不会有人送我时下最流行的智慧型手机吧？收到这么贵重的礼物，真叫
人不知如何是好呢。莞婷胡思乱想着。
莞婷剪掉包装条，满心期待地掀开盒盖。
看见盒子内容物的瞬间，莞婷嘴中爆出凄厉惊恐的尖叫，她慌乱地弄翻椅
子，整个人往后跌个四脚朝天，接着飞快爬起身，嘶吼著冲出房门。
盒子里面，装着一只腐烂的婴儿手掌。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