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 飘人志北 花猫珈琲 张柳申(3)

楼主: keraku (厚子)   2014-08-23 20:44:01
  花猫珈琲,男宿舍改装成的一处餐馆,暗中替大学进行秘密的宴会。然而早在杨敬参与其中之前,学生当中早已有人注意到这个异变。
  暑假将近尾声的某个中午,校内学生与散步的校外人士各占一半。
  余哲玄踏着匆促的步伐快速穿过校园。尽管身穿校服,从领带乱打与衣服皱折看出他穿得心不甘情不愿。黝黑的肤色是整个假期对打工种类来者不拒到——跑去做板模——的结果。方正的脸孔上,眉毛像是两笔浓墨扫过、圆眼炯炯黑白分明。但此刻他表情严肃、不怒而威,对向而来的人必定绕道、走过的婴儿车马上发出哭声、小狗吠叫不止,没半个人敢跟他对眼。
  他的朋友兼室友张柳申,刚刚刷新了路痴的下限:在学校迷路。
  这间学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重点是已经读了一年了。
  等等,迷路?
  他取消一直打不通的电话,翻看了刚收到的讯息。
  “我被困在宿舍这里,快来!”
  是夹在墙缝?还是摔进水沟?
  要是张柳申,不管哪个他都不太意外。那家伙平常上课以外的时间都窝在住处,因为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黄花大少爷。即使好手好脚,活动起来总像是哪里残缺,一出户外状况就变得更加夸张。
  他忽然眉毛一扬、叨念了声靠杯。
  男宿舍前不知何时多出一大片色彩缤纷的林子。关闭一年还做这种造景,实在是做心酸的。
  “呃......”
  走进小路不到十步,就看见张柳申恹恹地蹲在一个转角,就要跟植物融为一体般了无生气。
  张柳申一见到来人,如获大赦地迎了过来只差没一把抓住对方的大腿。
  “你知道吗?这太夸张了!宿舍这边竟然设了阵法,我想靠近就被卡在这。”
  “你白痴很多次了。不用特别说这种借口。”对朋友老爱扯一些阴阳怪气的事,余哲玄不太信的。他问张柳申有没有去学生会的工作说明。几天后到开学典礼排队帮忙维持秩序,能拿到一点聊胜于无的薪水。
  张柳申闷闷地说声有。他看余哲玄三两步就踏进来,料到这些阵法大概也对他起不了效用。
  “欸,你跟我从这边绕过去车棚。”
  “走啊。”反正张柳申本来就是他后座的常驻货物。
  余哲玄是带煞兼命重,而且还是特重。鬼看到他,就像人看到鬼。甚至日常不笑的时候,一般人也惧他三分,因此他骑车的被临检率也因此居高不下。
  这些新种上植株的花圃,过去是荒芜一片,就算种了什么也会马上被踏为平地。从宿舍冲出来上课都快迟到了,谁还会规矩地照这些路去走。
  然而他眼中所见的是:每过一段距离就会见到景物微妙的扭歪斜——术法。
  “你干嘛突然对宿舍有兴趣?”余哲玄问。张柳申没住宿也没租屋,住在一个远亲的空房子。
  “这里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样......我觉得啦、就是,现在里面好像有鬼——”
  “干干干干干!”
  “你怕这种?”张柳申对这反应相当意外,他跟着对方视线方向看去,自己也随之愕然。学生车棚正在他们前方,砖红色的宿舍已被抛在后头,林子与小路也早就不见踪影:“余哲玄、没事的你听我说。这只是那个阵困你不住,空间因此扭曲让我们穿过来了 ”
  “管你那三小,老子的车被拖走了啦!”
  地上一排用粉笔潦草写着拖吊场的电话,车棚比早上多了一张布告“暑期不开放停车”。

  张柳申的长相带着点阴性美,此刻他细长的修眉扭成了八字、本就削肩的身形缩了起来 他蜷曲在公共汽车后方靠窗的座位上,有一阵没一阵得哀著。
  从小到大,不论汽车种类他一上去就晕、每过一段路就吐。中午吃过学生会的便当,一块排骨在胃里无比激昂的翻搅著。
  “对不起,钱我......出,你快点把车赎回来。”他气若游丝的说。
  “你出一半就好。是我不小心听了你的话把车停那里、我认赔。你这人喔,又不是家里穷,到底是在抠三小啦。”余哲玄说,光看对方那拙样气就消了一半。
  “积少成——”中午便当的味道出现在嘴里,他赶紧捂住嘴。
  “你真的还假的?才几站啊?”
  突然一条长舌凭空出现,在余哲玄脸上舔了一大口:“靠,相不相信我把你割鹿茸?”他抹掉脸上的唾沫正踌躇着要擦哪,接着收到张柳申伸过来的手帕。
  “你们去哪弄的浑身鬼气?”中年男子的声音凭空传来。车上人多口杂,没人注意这个多出来的声音。但他们前排座位牙牙学语的小孩,看见窗户玻璃映出一只动物的影子突然笑了起来。
  这是张家祖祠一并祀著的老树精,名为樟鹿。顾名思义是樟树精化作鹿型,而这形态的原因似乎比张家的历史要长久得许多。名义上是守护神,一直以来牠就像一名特别的亲戚般默默守护着张家。
  张柳申好不容易压下一阵反胃尚不欲开口,用手肘顶了旁人。
  “就听他唬烂说宿舍闹鬼什么的.....啊对,然后上次跟你说过学生会那个很可爱的女生,竟然已经毕业了,看不出来大我三岁咧。”
  尽管余哲玄不信鬼神,却能跟樟鹿自然相处对谈丝毫不感窒碍,还很有话聊。张柳申一直不解这两造逻辑为何不会互相矛盾。
  而且听完余哲玄夹带一大串无关事项的解释之后,樟鹿还真的清楚了状况:“柳申,那你是要去找城隍?”
  张柳申点头。
  这事情,很诡异的。
  一般校地都会为了保护学生划下结界,隔绝一些阴间的孤魂野鬼。但南帆大学的结界力道极强,即使樟鹿这等自然精灵也很难越雷池一步。
  “找武昌街那位的话,那边我有认识的人。”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想......低调一点。”冒着吐在车上的风险,张柳申说。
  曾经他被家里几个亲戚带去某庙进香,也真让樟鹿先去“跟他朋友打过照面”,结果是:进门就发炉;到正殿有人掷出了立筊;到离开的时候记者正好到场。
  “大概只会烧个香讲一下事情,不用特别让你套交情的。”说完他突然想起什么,转向旁边的余哲玄:“你悠游卡里面有没有放钱?”依稀想起悠游卡的车钱只要十二块,但自己的已经久久没有加值。
  “负的。”余哲玄藏不住兴灾乐祸的表情。
  “啧。”

  武昌街上的城隍庙,虽是是水泥建筑但该有的屋簷与龙柱一样不缺,依旧是附近居民的信仰中心。
  走进庙门,张柳申脚步一摇扯了余哲玄一把。
  “要吐快去厕所吐一吐。”
  “我没事了,但是城隍祂、祂......显灵了。”
  “蛤?所以谁?那阿伯喔?”他胡乱指了殿前正在拜拜的人。
  张柳申没理会,这问题动点脑子想也知道不是:谁会拿香对着自己拜的?
  他定睛一看,很快找到神气的来源。双眼灵视虽非天生,但从小到大看樟鹿、看一大票祖先已能运用自如。
  “在那。”
  常人以魄之精气维持形体,而神明现形阳间则是承一股神气。那神气源自一旁靠墙放著的板凳,其主人脚上挂著蓝白拖、翘脚读著报纸。一身薄得透出肤色的白汗衫与容易误会成内裤的格纹四分裤。
  “喔,你去吧。”余哲玄连看都没看,他掏出手机低头戳了起来,家教的学生突然整题Line来要他解题。
  他要到下星期才知道自己的学生用手机作弊,小考直接算成零分。
  张柳申本就担心余哲玄出言不逊,心想这样正好。但自己摸摸鼻子迎上前去。这神灵与他非亲非故多少紧张。但城隍本是地方父母官,只要不失礼节应该不至于出什么问题。
  “不好意思,冒犯了。有件事想——”“新来的志工吗?庙的开放时间到晚上十点,在那之前不要来赶我。”报纸后传来没精打采的声音。
  城隍庙里赶城隍?张柳申脑子一时没转过来。
  对方见他仍然不退,继续说道:“我没有抚卹金也没退休保险,要诈骗的话找错人了。”铁壁般的报纸不耐烦地拉了下来,露出一张与退休金绝对无缘的年轻脸庞。男人即使胡渣生满了嘴周和腮边,就快与鬓角相连,附加一双毫无精神的死鱼眼,这外貌看来绝对不过四十。他双眼一眯,透过老花眼镜的上缘看着张柳申:“失敬失敬,还以为又是来骗钱。学生来庙里?问生涯规划?”
  “呃、是。”张柳申心想,神明自己显灵想必有所指示,不如就这么顺着对方话头,等有空挡再提自己的事情。
  “要拜就去拜吧。不过我跟你说22K什么的,问神求神是不可能有用。想创业追梦,看杂志是说去澳洲种几年葡萄筹钱才有效率。”他折起报纸,正看着的一面是求职版,并且已被红笔到处圈起画记成了满江红:“现在的社会啊,只要自己不发生产值,不管是哪间出身都会被淘汰的。”
  这人该是城隍没错,怎么对社会时事这么心有戚戚焉?
  正当一头雾水,张柳申注意到一旁的大金炉,炉口两碟纸钱自动被吸到火中,完全不经人手,应该说四周跟本没其他人。
  “那个啊,热对流比较旺盛的时候就会发生的现象。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男人说完,一阵穿堂怪风让纸钱全窜了进去,最后还不忘带上金炉门。
  阴间官吏显灵烧纸钱给自己,这怎么想都是那个吧?
  贪污。
  “那我去烧、烧香了。啊,我朋友在那边等我......”还有必要烧吗?张柳申心中都相当怀疑,现在他自觉看到了不该看的,尴尬无比正想赶紧退场。
  一转头就看见余哲玄正要向他走了过来:“张柳申,城隍是那个人喔?怎么看起来像游民?”
  两人之间有段距离,张柳申听得再清楚不过,那男人绝对也听见了。
  没人叫你现在加入啊!他暗忖,但眼下既然话都说开了,那么就万万不能失了礼数。
  城隍本是地方父母官、就算贪污好了,只要不失礼节也不至于......张柳申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疑惑、惊讶甚至带点愠怒。
  一切想说的场面话,全都梗在喉头、自动消灭。
  看了人家不该看的东西,果然是这样......
  男人讪讪地吐了口气,卷起报纸赶走脚边的苍蝇,看了张柳申与余哲玄:“你们两个是哪区来的死人。”
  死人?
  张柳申耳畔咚咚咚地响起一阵牛皮鼓声,视野就这么渐渐黑了下去。
  早知道当初乖乖去烧香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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