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队通知OHCA患者,跳楼,二十多岁年轻人!”检伤处的护理人员朝着我大喊。
“是当场就OHCA?还是在救护车上才OHCA?”我回问检伤。
“不知道,EMT只说跳楼OHCA的!”检伤回我。
我戴上口罩,套上手套,从我的诊间站起来走进急救室里。
急救室里的空床已经准备好了,Auto-Thumper底板已经放在床上了。
救护车的警音由远而近的靠近急诊室。
“来了!”我对着急救区的护理同仁喊了一下。
两位年轻的EMT推著单架床进到急救区,满头大汗的把口中插著Laryngeal-Mask的患者,
连着长背板搬到我们的空床上。
“多高的地方掉下来?在哪里?”我问EMT。
“围观的民众说是二十楼!在XX路上的国宅区。”EMT给了一个让我有点惊讶的数字。
“二十楼还要送?”
EMT队员回了我一个心虚的表情,我也不再多问了,这是他们的职责。
既然已经送到了,换我的职责开始了!
22岁年轻女性,瞳孔已无扩大无光反射,心电图完全是平的。
将长背板移除,衣服剪开。
动作迅速的同仁已经打上两条点滴,也有人跳上去压胸了。
“这肋骨完全是碎的!”跳上去压胸的同仁说。
我拔掉Laryngeal-Mask,拿起熟悉的插管器具,十秒内,气管内管插管完成。
插管前我扶了一下患者的头乔姿势,嗯,她头骨也裂了。
“Endo on 好了,Auto-Thumper可以上了!”我喊著。
“Epinephrine 一分钟一支,Sodium-Bicarbonate 先三支!”
“OHCA的,剪下来的衣服,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要留着不能丢!”
我指挥着急救室里的同仁们,接着去找家属询问跟解释。
急救室门外有一对中年男女,正双手合十的口中念念有词。
“你们是她的父母吗?”我问。她们点点头。
“她到医院前已经没有呼吸心跳了。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有看到过程吗?”
“已经没有了阿......”父亲喃喃的说。
“她之前有忧郁症,之前已经差不多半年没看病了。”母亲冷静的回答。
“今天白天才又再看过一次门诊,怎么知道晚上就跳了!”母亲又说。
“那她是直接坠楼的?还是中间有撞到阳台突出物才坠地的?”我心里有一丝希望,
希望在掉落过程,有些缓冲物,至少,可以短暂的停止地心引力的作用。
这样患者那渺茫的的机会,会大一点。
“不知道,我们只听到好大一声"碰",就这样了!”父亲说。
从父母亲所得知的资讯就这么多了。
回到急救区,Auto-Thumper正在规律的压胸和给气,我好好的检视了一下患者。
右耳有出血,不过那血正在渐渐变淡,应该是混著脑脊髓液流出来了。
右大腿有变形,大腿或骨盆腔应该有骨折。
腹部微微的胀,右下腹有个撕裂伤,可能有内出血,但应该流的不多,
因为她应该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没血压了。
脸部反而没什么外伤血迹,不过插着气管内管,脸上贴著固定胶带,在加上散乱的头发,
真正的脸庞也难以辨识了。
就在我摸著患者的鼠蹊部,试着要摸到一点脉搏而无功时,父母走进了围帘之中。
两人依旧双手合十,眼泛泪光,摸著患者,试着要摇一摇患者说些什么。
他们没有哭天抢地,他们比我想像中的冷静。
一时之间我竟然说不出,请他们到外面等的话语。
“请家属到急救室外面等!”围帘内终于有人说话了。
“请家属到外面等,我们正在急救!”我如初醒般的跟着喊,“等一下会跟你们解释。”
摸不到脉搏,只好让机器继续压,三十分钟还没到。
我掀开围帘,开了个小缝钻出来,再仔细的把围帘拉好。
我不希望急救区里,其他患者跟家属,那好奇的视线钻过围帘的缝隙,
看到近乎全裸的年轻女性躯体,正在被机器无情的压胸。
我回到诊察区坐下,开始打病历跟补开医嘱药嘱。
我可以看到诊察区门口的亲友越来越多,被隔在急救室外,七嘴八舌的讨论著。
“忧郁症又不去找工作,成天在家睡,当然越睡越忧郁!”其中一位中年男子亲友说。
这句话我在诊察区内听得很清楚,其实听了很刺耳!!
坐在诊察区内一边开单,一边看到候诊名单又挂号两位患者。还好,是轻症的。
“你们慢慢等吧,这患者还有得处里!”我心想。
“三十分钟到囉!”急救区里有人对着诊察区里的我喊。
抬头看亲友群不知何时不见的,只剩父母站在门外。
我迟疑了一下,领着父母走进急救室,走进围帘到床边。
“目前已急救三十分钟,仍然没有恢复心跳,算是急救无效了。”我对父母解释。
“如果你们同意,我们就要把机器停下,把她身上的管路移除。”我说。
她父母沉默不语,眼泛泪光,表情哀伤,但是点了点头。
“你们同意吗??”我再次的确认。
他们再次点了点头。他们真的很冷静!
我确认了他们的同意,正要伸手把Auto-Thumper关掉,已经有人早我先伸手关掉了。
“死亡时间,晚上十点五十二分。”我看了看墙上的钟喊著。
同仁也复诵确认时间,等下护理纪录就是写这时间。
也是喊给父母听,他们的宝贝女儿,在法律上,在这时间点正式离开他们了。
我待会开的诊断书上,也会押上这时间。
终于处理完毕,回到诊察区,患者等候已久。
“刚刚为什么不让妳父母看,要赶他们出围帘?”我问。
“我不想让我父母看到我这样子,记得我美好的样子就够了!”
“为什么要提醒我三十分钟到了?”我又问。
“我已经伤得够重了,实在不想再被机器多折磨一分钟。”
“有这么急?急到自己关机器?”我有点质疑的口气再问。
“我说过了,多一分钟都难以忍受!!”
“好吧!祝妳一路好走!”我说。
“还有,这件被剪开的衣服,没剪开的样子,在妳身上很好看!”
她笑了笑,转身走出了诊察区。
她应该不再忧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