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说作我这行的什么怪事没遇过。
当初选择了精神科的原因就是不必看到血,谁知道原来看不到血的更可怕。
严格的说,我的病患其实表面上都很正常。
有些会嘻笑打闹,有些会沉默,有些则是对答如流。
一切顺利我就不会说起这个故事,老实说起点在哪我也不明白。
如果说这是老套的医生爱上病人的故事,那我就不会特别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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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我一如往常的起床上班,骑着脚踏车从宿舍到停车场。
这一切都如同往常,一样跟急诊部门的美女护士问了声早,接着看到自己部门的欧巴桑立
愁云惨雾。我从休息室拿了咖啡粉,然后走去饮水机打算用咖啡香填满这平凡的早晨。
确认了门诊人数,跟着旁边的欧巴桑护士有一搭得没一搭得聊著。
不是我在说,这些欧巴桑真得很喜欢吃年轻医师的豆腐。
八点半准时看诊,出乎意料的是一个年轻小女生。
我看了病历表,1995,也就是十九岁。
她有种病态的美,一种脱俗的清新,我不会解释,就像是触碰到她就会亵渎她。
她的眼神很空洞,说不出来迷濛,注视着你,却又看穿你的感觉。
她母亲带着她来,神情凝重。
我清清喉咙,开口问女孩怎么了。
“妹妹,你怎么了?”
“我没事。”她看着我,对着我露出浅浅的微笑。
我抬起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母亲。
她母亲叹了叹气,接着对我说:“庭妤最近常会喊些奇怪的名字,或是瞬间转变成另外一
个人,之后问起她她都会忘记发生过的事情。”
“这听起来像是典型的解离性人格疾患。另外还有什么症状呢?”
“有,在她昨天另外一个人出现的时候,她喊著医师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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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了处方笺,也给了医嘱。
虽然我不是很相信药效能给她多少的帮助。
老实说,主任告诉过我,在医生这行,年纪愈老就愈不能铁齿,年轻的我也只是听听就算
了。可是在今天我遇到这样离奇的事情,的确让我对于主任的话更加确信。
我开始思考究竟我会让谁想要喊出我的名字,但我这么一想却让我全身鸡皮疙瘩的。
脑海中的那个人又浮现出我的脑海,只是我想应该不太可能。
下班后我一个人去吃饭。
其实在大医院工作除了比较没自由以外,其他好像没什么不好。
我骑着车回家,正打算打开电视看看今晚的新闻,医院机就这样响了起来。
我之所以叫它医院机是因为它必须24小时处于开机状态,虽然说我是个心理医生。
我正在纳闷有什么事情会用到医院机的时候,另外一头则是急诊部门的护士甜美的声音。
“林医师,我们遇到了一点麻烦,需要你的帮忙。”
“好,给我五分钟。”我穿上刚脱下的衬衫,拿了钥匙和手机坐上了机车。
平常我都是骑脚踏车出门,除非是快迟到了才会改用机车。
我气喘吁吁的赶到急诊部门,看见两三个甜美的护士正围在一个病床前。
我上前走去,一个护士发现了我,轻声的对我说:“林医师,你...”
我一脸纳闷的走向前,看见病床上的人。
是早上的那个病患,但是她现在看起来不像是早上的那个样子。
她的表情淡然,等到她看见我的时候目光如炬,然后大笑了三声。
“哈哈哈,林宗颖,你还记得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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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我在医学院毕业没多久的时候,老实说我有个论及婚嫁的女友。
而我只是还没想过定下来,但是女方家长强力催促。
想当然,医生娘这种好事不是天天可以遇到的。
我必须说一切事情纯属意外,我和实习的护士有些暧昧,而传的短信就这样被女友看见,
然后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是这样的,在提分手的时候我们大吵大闹了三天三夜,流产。
而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女友已经怀孕两个月。
将她送进医院的时候我被她爸妈骂的狗血淋头,其实也没有太意外。
命是保住了,但是忧郁症随之而来。
我是心理医生,但我的女友居然得了忧郁症。
我照本宣科的依照书本教导我得去做,但是她看见我就是充满厌恶。
我无奈,只能放手。
最后听到的消息是在她的葬礼,我没有脸去。
火速搬家,接着逃来台南生活。
据说是在医院的监视下上吊自杀,在多人病房中而且是无死角的监视器之下。
这成为我人生中的一大阴影,也是我不敢再交女朋友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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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眼前这位女孩,她的语气就像是我过往女友的一样。
我颤抖的手拿起了病历表。
上面的DID(Dissociative Identity Disorder 解离性身分障碍)还是我早上填上去的。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在场的众人,我摇摇头。
“不可能。”我用着快哭出来的表情这样说著。
“这不可能!”我面对着女孩,而她只是用着空洞的眼神看着我,并在嘴角微微一笑。
“林宗颖,该还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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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用飞奔的回家。
我把她交给了急诊室的医师,然后嘱咐著给她一点镇定剂。
我整晚没有阖眼。
心跳声大于闹钟的指针声音。
我开始回想起每一次和我前女友的对话,但我愈想却愈更加难眠。
好不容易熬过了晚上,日光从窗户外面照射到室内,我起了身,打算穿上衬衫去上班。
我不知道急诊昨晚的情况,但是我必须说我很害怕再度看到她,那女孩。
我忘了我昨天将机车放在医院停车场,所以打算用走路的上班。
我开启了我房间的门,那女孩就活生生的站在我的眼前。
她瞪大了眼睛,却是微微笑着。
一直到她的嘴角渐渐扬起到高于鼻子,我才发现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林宗颖?想逃?哈哈哈哈哈。”她的笑声就这样回荡在走廊上。
我大骂一声,直接关上门背对着门大口喘气。
怎么可能,她不可能进到宿舍大门,更不可能知道我在哪里。
我尽量让自己的双手不要颤抖,拿起了医院机,拨出号码给了急诊室。
“小球,那女孩还在那里吗?”我的手仍然微微抖著,声音也是抖得乱七八糟。
“昨天凌晨她妈带她走了,林医师,你还好吗?”
“我很好,没事。”我挂了电话,开始思考着该怎么做。
我收拾了恐惧,闭上双眼,接着再度开起了门。
没东西,还好。
我拔腿狂奔到医院门口,然后大声得喘气著。
也许我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看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今天精神科主任和我一起看诊。
照例来说心里医生比较少一起看诊,但是主任说要好好培育我这个新人所以一起看诊。
我内心仍然心有余悸,而主任看我这么沉默寡言问起了我怎么回事。
于是我在午餐时间将事情一五一时的说了出来,主任一听眉头深锁著。
“主任,我该怎么办。”
主任看着我没有说话,这让我更加着急。
不久后,主任才缓缓说出一句话,一句让我更着急的话。
“她,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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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忐忑的继续看诊,好不容易看诊结束,庆幸著今天终于结束了。
下班后我又回到宿舍,我问起隔壁室友有没有听到今天早上有女人在笑,他们都说没有。
心理因素吗?我不知道。
如果你身上背着两条人命,压力大小这我不用赘述。
我也是花了几年才将这件事情淡忘,但没想到淡忘之际它又出现了。
就在我终于阖上眼皮,睡着之际。
那女孩就这样出现在我面前,一贯的笑着。
我惊恐得尖叫,看着她伸着手,从她的阴道抓出了尚未成形的胚胎,和一条完整的脐带,
我放声大哭,求着她原谅。她的舌头和脖子渐渐伸长,舌头将我的脖子缠住无法呼吸。
我几尽窒息,瞪大了双眼看着她,连发出声音都有困难。
“想要我原谅?问你的孩子同不同意吧?哈哈哈哈哈哈。”
我起身惊醒著,不用说就知道我的背已被冷汗浸溼。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的脖子感觉仍然是被勒紧著。
我看着镜子,那是两个手印,烙印在我的脖子上。
我吞了口水,拿起了医院机,拨出了电话。
“喂?小芳吗?”
“林医师,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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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休息室,我看着女孩,凌晨三点四十五分。
她现在是她自己还是我前女友,我不是那么确定。
但是她仍然用那个看穿我的眼神笑着。
“说吧,妳有什么要求。”我战战兢兢的问著。
“......”
“对不起。”我开始放声大哭,我在她面前跪着低下头。
“四年了。”
“整整四年。”我不知道声音来自哪里,但是那不是个属于那女孩的声音。
我抬头看着女孩,那个眼神好熟悉。
那是在前女友得到忧郁症之后最常对我做的表情。
一种厌恶,一种对于一个事物最高无上的厌恶。
“筱洁...对不起...”我念出那个我遗忘许久的名字。
“来跟我们的孩子说吧。”
我感觉到脖子被物体缠绕,湿湿热热的。
我睁大了眼睛,接着舌头慢慢的伸长,那是一种呕吐的感觉。
我看着我离地面愈来愈高,四肢疯狂的挣扎着。
接着眼前发黑,然后是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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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上午在市立医院发生一起命案,死者在员工休息室上吊身亡,检方调阅监视器之
后,初步排除他杀的可能性。时至农历七月,不少医生护士人心惶惶,死者在发生命案
之前,精神状况并不稳定,曾接受过心理辅导,可能至导至此命案的原因。后续追踪请
锁定T台为您报导。记者在台南的连线报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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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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