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
铺成一片片的粉色软垫,墙边涂上天空般的蓝色,
凌乱的积木和满是咬痕的皮球,散落在地舖叠的兽毛。
一只、两只、小小晃动;脚掌到肉球的颤抖让人心花怒放。
微微的娇声,软软的垂耳,土色的皮发。
“这些小家伙是否让你又爱又恨呢?”
小夜温柔地捏住小狗脖子后方的皮肉,抚住两支乱动的小蹄;
两手抱住靠在自己的胸口,小夜头低下去感受源自小狗温暖的体温。
“软软的耳朵... ...受不了的肉球,还有说是任性还是体贴的个性。狗,果真人类最好
的朋友,但... ...”
小夜话风一转,原本温馨的场景变为令人害怕的铁笼,
一堆堆的笼子大小顶够塞入一只小狗的氛围;
铁锈的笼子堆得很高,周遭充斥不少流落下来的粪便和尿水,没有人处理。
兽毛打结发黑,笼子上血迹斑斑,
一双双不似刚才单纯的双眼... ...是绝望、是恐惧、是黑暗、是无奈... ...
牙龈上的血水,好几天没吃东西饿扁的肚子,
小夜一副失落地拿下头上好玩而戴的犬耳。
“... ...我们又是怎么对待自己最好的朋友?”
“饥饿。”
“肮脏。”
“到最后的... ...”
“死亡。”
“有些小狗的眼睛到现在还没有张开,还没有体会世界的美好,还没有去感受到应该能享
受的幸福。”
小夜想伸手去碰触笼内的小狗,但未感受到人气味的小狗,害怕的咬了小夜一口;
那似哭似闹的反抗,凝视手指间的白里透红。
你听过这样的故事吗?
我要养这只。
一个声音叫着我,我慵懒地靠在笼子上,打个呵欠,
舔了几口碗里的水,疲乏的眼皮勉强撑开。
一双小手好奇地铺在我的身上,抚摸我的兽毛;然后又好玩地拉起我的耳朵。
狗狗,从今天起你就来我家喔。
那个背着卡通书包的女孩,
一点也不畏惧我与生俱来的獠牙和爪子,把我的肉球贴在她的脸上,
噗哩噗哩的唱着;不时用力地抚摸我的头,拉我松垮垮的脸颊。
嘻嘻嘻、请多指教,汪汪。
我可不喜欢太过可爱的名字,汪汪是我的名字。
只取我的叫声状声词重叠的简单名字。面对女孩的年纪,
应该是她聚精会神所想出来最好的答案。
一会,她已经不自觉地趴在我上。
暖暖的。嘻... ...
我不懂她的傻笑,原本封锁的笼子被打开,她牵起我的脚掌,
外面的阳光好刺眼,以前没有看到这么亮的东西,
害我紧张地对太阳大叫几声,逗得她哈哈大笑。
来到没有去过的地方,是开着暖气,一年四季保持在舒服温度的地方,
鼻子的尖头一直湿湿的。
她将我拉到某一处,是客厅的位置,
辟了一张用几片软垫铺成的床,上面有柔软的毛毯和干净的碗。
她倒了一些食物到碗中,又对我笑了笑。
好吃吗?汪汪。
我叫了几声表示我的回答,我自己知道,眼前的小女孩是我的主人,
我会服从她就好比我的祖先,我会顺应她就像是本能。
每每她从学校回来,我会站在门边迎接,等她、期望她能与我碰触。
露出腹部,祈求她能陪我游戏。
上课时,我会很寂寞,不过我会忍耐,会不断思索前些时候的丢球游戏,
开心地摇起尾巴。
被牵起的脚掌总是很舒服,
她的味道也很好闻,是很好的气味,很温暖的心所构筑的味道。
我的鼻子不是只能闻到简单的臭与香,而是本身那人所拥有的味道。
好的人有好的气味,坏的人有坏的气味,我很清楚知道谁是值得我们去保护的。
以前也一样吗?
在黑暗的笼子里,是暗暗的,发霉的气味,我常不懂为什么我会想去听从她的话语,
躺在她的怀里,是本能吗?还是我不能解释的东西... ...
是像饼干脆脆的口感,而觉得幸福;还是接球游戏般期待循环不止的幸福。
好奇怪?怎么我开始说出... ...幸福?
晚上她抱起棉被,叫着我的名字,我张起惺忪的睡眼,
对她摇起服从的尾巴,她笑了;笑着抚摸我的头、抱住我,
彼此闻着气味,好的气味、很香、很温暖。
今天就一起睡吧... ...
隔天她被妈妈大人痛骂了一顿,不过她斜眼对着我偷笑。
汪汪... ...嘻嘻... ...
我蛮怕人的,应该说当我试着以吠吼示威,叫得越大声,
我的内心越害怕。我们没有太多过于宣誓的勇气,
却也会在某些时候奋不顾身的去保护,本能的保护着某个东西、地盘、或人。
今天一起出去喔,汪汪要乖乖喔。
她为我绑上一条粉色的缎带,张著自以为是的夸张笑容,
说这缎带是她为我亲自选的,是友情的证明喔喔喔。
汪汪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汪了几声,朝她舔了几口,精神奕奕地坐在她旁边;
还担心车座后方传来阵阵奇怪的声响。
窗边是快速流过的景色,蓝蓝绿绿白白又蓝蓝绿绿白白,
好多奇怪的颜色,她念了好多;可是我只看清楚白的颜色,
她在我耳边说著不同颜色,好像想告诉我这个世界是多么漂亮。
好多颜色,很棒吧,汪汪。轰!轰!咚咚──
忽然,好慢。车子行径的方向变得好奇怪,扭来扭去似的,
堤防上滚下好多大石块。我听见她紧张的叫声,
她抱着我,我叫了几声,周遭好吵,好多声音,好多气味,
痛苦的气味,心脏跳得好痛。
车子快速的回转,一颗笼罩黑暗,好大的声响,耳膜好痛,天色变暗吗?
没有声音,连呼吸的声音都轻易地听得见;
她躺在我旁边,脸上憔悴,呼吸微弱,我的视力很快的适应了黑暗。
车体已经扭曲变形,上方有一块很大块的石头,我的力量也推不开。
我试着舔了他们的脸,但没有任何反应,
我叫了几声,外面的人应该听得到吧
... ...没有。我闻到很臭的味道,是涩涩的,加油站才有的气味。
不行,无能为力,我孤单地凝视她的脸,坐在一旁。
会死掉的,她会死掉的。不能,她不能死掉。
车门变形露出的小洞,可以出去;
如果出去叫人的话... ...我用力钻过变形的小洞,很窄,
但一用力门板的金属部分会刮到我的肉,我钻了回来;又看了她,呼了口气。
门板刮下我我一些毛和一点皮肉,外面果然很糟,都是碎裂的小石头,
石头路走起来很痛;我又叫了几声,
除了灰烟,没有其他反应。周遭的天色暗了下来,没有其他车子经过。
我跑了起来,一直跑,跑了多久,我的内心一直叫我跑,
本能驱动我的四肢。声音越来越安静。
跑,不管景色变化多快,我只是跑,顺着人的气味。
爪子陷到肉里,脚掌发红,眼睛好像开始模糊,鼻子乾乾的,喉咙好想喝点水;
但我是得跑,
为了她,我要一直跑,疲累地站不住而跌倒在地上,
身体喘得很厉害,眼睛越来越暗快看不清楚。
终于到气味浓厚的地方,我看到远远来的车灯,
也听到快速刹车的声响。我吼了一声,用尽全力,粉色的缎带飞了起来。
奇怪,身上的伤口好像忽然间不痛了... ...
我站在车子旁边,看到大大的石块被举重机举起来,
许多人都急急忙忙地帮助她。我看到变形的车体被锯开,
她躺在担架上,因为惊恐而昏迷;不过我闻得到,她还是保留好的气味。
我咬著粉色的缎带放在她的手里,舔了她几下,
我听到她叫了我的名字,短短的几个状声词,随便的名字。
汪... ...汪... ...
感觉刚刚的疼痛和疲倦都消失了。
真得很抱歉,我失约了,友情的证明我做不到了。心里却很满足。
“那个女孩很幸福,你做得很好了,汪汪。”
一个闻不出气味的女孩,不知何时站在我身旁,轻轻地抚摸我的头,
两眼间她的泪水打在我的身上,我偏著头看她。
“好好休息,回到我们该回去的世界。”
我的身体逐渐透明,我懊悔什么也无法留给她,
一个叫声、一个拥抱;只能还给她粉色的缎带和门板上残留的皮肉,
及掌心上未干的口水。
小夜勉强自己露出平时的笑容,她讨厌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样子;
看到汪汪消失的模样,心有所感的为故事下一个美丽的结尾。
“我不以为然的表示,狗能为人付出这么多,我们又能为狗付出多少;还自恃胜高的叫牠
们为畜牲吗?人类,是我们愧对牠们的感情,称谓的名词是否该交换了... ...”
动物跟人的差别,是牠们不会我们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