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 聚水坪夜话 十二 红豆 (三)

楼主: Evam06 (虾米)   2014-05-05 21:06:04
浅蓝天际飘着几朵白云,土地庙的院子里老妇人正在扫地,一看到小女孩便将头低下,闪
到一旁继续扫地。
“婆婆,辛苦了。”阿华对着她的背影顿了一步,却只得到一串语音不明的滴咕。
白色吊睛老虎看来颇是愉快,趴在簷下玩弄著一只被样似老鼠的妖怪,一看到阿华便大掌
一拍,独留一只尾巴在外头无力地拍打地面。
头很重,脑袋昏昏沉沉的,阿华无精打采地在祂身边蹲下,虎爷拧著眉头虎纹,向她凑过
鼻子嗅了两下便打了个响鼻。
“吼,阿华从哪里染上的“执著”?好臭!”
“执著?那是什么?”阿华退开几步和虎爷保持距离,拍拍发热的脸颊轻声问。
“很不好的东西,人类很喜欢收集“执著”,以为有“执著”才有活着的目标.……”祂
干脆放开爪下的小妖怪,有着四只眼睛的老鼠很快地窜开逃走,祂的尾巴懒懒地拍地两下
:“过来一点,于吾无妨。”
阿华乖巧地靠了过去,毛茸茸的虎掌拍上她的肩头,阿华终于觉得舒服多了。
“吼,护身符有随身带着吗?”祂看到阿华点头才续道:“最近不要接近奇怪的人,不要
随便去不熟的地方,要乖。”
“我没有去不熟的地方……”她无力地抗议两声。
然风一吹,阿华又觉得一阵冷一阵热,身体很重,精神却过分轻盈,仿佛四周景象都在旋
转。
“小呆瓜,”虎爷又伸掌压了压她的肩膀她才觉得好些:“赶快回去了,回去就不要在外
面晃,不要随便离魂到处玩。”
“喔。”阿华低低叹了口气,听话地回到大屋。
然而才刚吃过晚餐,阿华却感到很困很困。
她趴在桌上瞇眼看着红豆,应该不是错觉,她看到红豆周围泛著淡淡的粉光,宛如被稀释
的血色般透著不祥。
房里的小精魅又回来了,挤得满间都是,却都只是躲在她身后,密密麻麻的让她感到空气
很沉,一眼望去视线模糊不清,灯光与阴影的交界晦暗不明。
她明明精神就很醒觉,但眼皮不由自主的往下掉,她实在很想拿牙签撑起眼皮的困法。努
力撑了一会儿再也撑不住,她有种溺水却又被看不见的手往水底拖去的恐慌感。
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将她往陌生的梦境,粗暴地一把扯下。

昏暗的客厅里只点了根蜡烛,所有的光影俱是黑白。
背景很吵,灰白墙上投著只有声音和人影的皮影戏,两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形吵的正厉害,
其中一苍老尖锐的嗓音很耳熟,阿华直接便联想到金婆抱怨时的神情。另一把女音虽较年
轻,却也有相同锐利的气燄,两人相互指骂的气势可抵一整队人。
蜡烛照亮木桌,客厅里的三人木椅上,老人家独自安坐着,从不离身的小袋里取出豆子丢
进碗里。
“一颗红豆,两颗红豆,三颗红豆……一百零五颗红豆,一百零六颗红豆,一百零七颗红
豆……还有一颗去哪了?我找不到,找不到……”
“我的红豆,哪里去了?”金婆焦躁地数过一遍又一遍,眼底凝著恐怖。
“还少了颗红豆,我的功德都没了,用功都白费了呀!”
“找不到,找不到呀,我的红豆不见了……”老人抖著干枯的手,无血色的薄唇紧抿。
“是谁偷了我的红豆?”
老奶奶突然抬头,过分苍白的皮肤宛如被揉皱的白纸,眼下青影是脸上唯一的颜色。老妇
人睁著一只透青的眼睛盯着她看,单眼里凝著恐怖与怨愤。
“是妳,是妳偷了我的红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金婆突然发出尖锐如夜枭的笑,
干枯十指如鸡爪向她猛力抓来。
低呼一声,阿华便醒了。
月光从窗外晒进,窗台被映得霜白一片,明亮却寒冷的银色落入溢着水光的茶瞳内,她困
惑地伸指往窗上探去,触手是那样真实的冰冷。
沁凉的秋夜,阿华裹着棉被靠在床架上发抖。梦境中金婆的神情是那样的狰泞,她抖着手
开了灯,左腕上一圈乌青在白嫩的皮肤上很是显眼。
不行,她得将红豆还给金婆!
然而,她往培养皿一望心就凉了,那颗红豆突然便冒出小小的芽,如一颗小小的獠牙。
为什么挑这个时候发芽?对着发芽的红豆发呆许久,她要怎么将红豆还给金婆?
脑袋仍像灌了水泥般沉重,她摸模额头觉得很烫,额中央积累着紧绷压力很不舒服,想要
起身喝水却一点力气也没有。
台灯的灯光照亮了半间房,视线湿漉漉地模糊著,她虚弱地靠在床头望进暗处,即使是最
顽皮的小精魅也游弋于阴影中不肯过来。
身体很冷,衣襟处却有一股暖意温热胸口,意识在空荡荡的脑海中随意飘浮。她下意识地
抬起冰冷小手隔着衣服握紧护身符,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睡梦中,身体如炭火般发著滚烫的温度,又烫又沉,她的意识却轻盈地宛如蒲公英的种子
,飘浮于霜冻月光中,意识却醒觉地睡着。
她觉察到更多冰织般的月光落进房里,她想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任一根手指也无法板动
半分。那抹月光清柔地飘入如一阵清风,却带着温煦的温度,她闻到一股陌生中又带点熟
悉的香味,那是宛如被日光晒得通透的、滨海黑岩的味道,温煦而令人感到安心。暖暖的
大手贴上额头,额上紧绷的压力骤减,阿华舒服地叹口气,又复落入无梦的眠里。
难得一觉好眠,阿华醒来便精神奕奕,昨晚的高烧宛如梦一场。但她记得另一场梦,争吵
的人与数着红豆的金婆,手腕上一整圈乌青就是睡了一觉也没褪去多少。
窗外晨光隐隐,看来又将是灰云低垂的ㄧ日。她盥洗后换上制服便背上书包,手中拿着红
豆的培养皿到食堂吃早饭。
昏暗的早晨,大屋里的小精魅密密麻麻占住每一寸空间,远远望去宛如另视线不清的大片
灰雾。但阿华一踏出房门身前的灰雾便刷地分道两旁,随着她的步调让出一条干净的空道

她听过这样的故事,很久以前,神的使者持着木杖来到海滨,受过神祝福的仗能够分开海
水,让道于神使。此时此景,她忍不住想起这个故事。然她既不是神使也不持木杖,眼前
的变化却是奇妙,红豆芽真是好东西,她想。
坐在餐桌前慢吞吞地喝着粥,装着红豆芽的培养皿放在身前,小精魅皆躲得老远,她的四
周难得如此清净。平时那些家伙总趁她吃饭时在一旁偷吃,那种景象实在让人难有食欲,
她早该随身带着红豆才是……不过,似乎一般的红豆没有这么好用,坐对面的女孩是邻班
同学,她手边也有个红豆芽却仍是被密密麻麻的小精魅缠住,女孩正无精打采地垂著沉重
的肩。
但下意识地,阿华却也对这个露出小芽的红豆感到恐惧。
当她将培养皿握在手心时,像是握著ㄧ颗刚萌发的兽牙,透白的芽上还染著红晕,宛若血
丝一抹。当她看着新生的豆芽,她也不懂为何心中会有陌生的恐惧。虽然红豆芽周围是那
样的干净,但它是那样的安静,几乎是过份安静了,阿华对它说话它也毫无回应。
不会唱出能震动心湖歌声的植物,真是奇怪,太过安静反而令人感到不祥,又红豆芽那过
份干净的气息让人感到不安,有种身处厕所却什么都闻不到的不合理感。
心神不宁的一天,一下课阿华没先回大屋却直接去隐于竹林里的尼庵,敲开了少有客人的
门扉。
“阿华,来来来,进来进来。”开门是位总满脸笑容的阿婆,热情地将她迎入:“刚刚才
在唸妳,妳就来了。”
阿华乖巧地先到佛堂礼佛后才跟着阿婆进到厨房,厨房里,熟悉的婆婆们正在挑菜准备晚
餐。
看看窗外还未垂的太阳,现在准备晚餐似乎早了?她往客厅探看却无人,她便坐到桌边帮
忙挑菜叶,趁著众人聊天到一段落时发出疑问。
“阿婆,金婆呢?”
“金婆喔……”领她进来的阿婆本正在洗菜叶,顿了一下:“她前日暗昔摔一跤,被送到
医院,隆还没清醒说,我们轮流去医院照顾,现在有法师和陈婆在,我们现在煮晚餐等会
要送去……”
“金婆……人还好吗?”
一位婆婆苦笑:“我们这把年纪了,说不定一个小感冒就走了,摔个跤隔天就去了……”
阿婆喝住她:“卖乱讲,人都好好欸,睡睡就起来了。”
“不要不服老呀,”另一位婆婆将菜丢入篮子:“家里人觉得没用都不要了,死神要收就
算好了……”
“咱家也是,那些孩子还是不是觉得老婆子没用了,如果我杂埔还在就好了……”
婆婆们说得哀怨,阿华听着众人越来越大声的言论,虽然内心并不是很懂,但那沉闷的气
氛就已压的她很是难受。几位原本朗爽的婆婆都冷著脸抱怨起年老与死亡,嘴里虽说著“
死了也不错”这样的话语,但每个婆婆的语气中都积了沉沉的不甘与怨满,不吐不快。
正在煮菜的阿婆一直都很安静,这时才突然出声:“不要老念著死,有这个心念不如去唸
佛!”
沉着脸,所有婆婆都静了下来,厨房里的气氛僵硬如冰箱里的冻豆腐。
时近傍晚,嚼著槟榔的渔夫出现在门口,阿华认得他,他是时常到鱼仔坪上钓鱼的阿忠叔
叔。阿忠叔叔是阿婆的儿子,对于阿婆常在佛堂帮忙很是支持,其他婆婆总羡慕她有个孝
顺的儿子。
他开着载货用的大车,准备载母亲和几位阿婆到医院送晚餐,顺便换下原本在那里看护金
婆的法师等人。他ㄧ看到阿华便露出被染红的牙齿笑得爽朗。
“怎么一阵子没看到妳阿兄?又去哪里旅行吗?”
阿华安静地摇摇头,陇本来就不是他的哥哥。
“妳也不知道喔,那天看到妳在坪上跑来跑去,想叫妳一下子就不见了,真会躲!”
阿华只是用安静的眼睛看他,阿忠突然便觉得有些毛。不自在地抓抓头,他总觉得这个小
女孩怪怪的,时常在鱼仔坪看到她在礁岩上跑来跑去,可一眨眼人又不见了,怪哉。
阿华最后目送去众人离去,暗暗叹了口气。
大人的事情,果然很复杂呢。
作者: Nexqachy (清风拂山岗)   2014-05-05 21:31:00
作者: Lime350102 (ㄅㄨ)   2014-05-05 22:33:00
推!!
作者: JOKER4936 (新泉鸩染)   2014-05-06 08:35:00
虎爷真可爱XD
作者: llevar (目标:存钱~~)   2014-05-06 10:24:00
推~~虎爷啊~~~~
作者: iforlove (阿姨)   2014-05-06 16:03:00
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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