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 殇子 (下)

楼主: greatest1006 (洁德~君子之配饰)   2014-02-25 01:44:58
自那时起,陈文开始追踪、调查他们。
他卖掉工厂、收掉书局生意,也不再参与教会。他的妻子无法理解丈夫突来的决定,更
无法理解丈夫日渐怪异的行为,越来越频繁的早出晚归,越来越神秘的行踪。
“你觉得这是幸运或是不幸?打从晴晴走了之后,判决的终局结果,老实说我们都不服
,可是又能怎么样?我努力撑著,说服自己相信司法公正,我强迫自己必须坚强,依赖信
仰,活了这么久时间,活到时间仿佛真能让痛苦过去的时候,却忽然一个契机,让你发现
事情不单纯。”
王志忠很快地看完相关资料,向陈文质疑:
“王文民应该和你女儿的事没有关系吧?当年他们供出的另一人叫王义山,王义山是台
中一中的学生,高三,准备大学联考很忙,生活很单纯,除了在家,就是在补习班和学校
念书,当时传唤他到警局调查,还被学校老师抗议。”
“而王文民从以前就是麻烦人物,虽然身上挂了不少前科,不过那时候他跟你女儿的案
子并没有沾上边,所以...”
陈文却是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王义山算是倒楣鬼。我不清楚他和王文民之间的关系,但过去曾有一段时间,王文民
在外行事经常冒用他的名义和身分。这是我调查的结果。”
他用掉了毕生积蓄,耗费几年的时间,一点一点拼凑出真相的原貌,逐渐掌握住所有人
的人生资料、生活动向。
“有人说,钱不是万能。可是这世上真难找到钱买不到的东西。我后来才知道,原来伪
造证据,伪造清白并不是困难的事,悲哀的是,我们相信了这么久。”
当事实真相发掘出来,他决定与妻子离婚。
“因为当时你已经打算报仇,担心连累老婆才离婚吗?”王志忠问。
“不,不是。”陈文摇头。“我承认我一直都有报复念头,可是我没有胆量。”
“那个时候,我发现我找不到人生的意义,我不知道该怎么漫无目的走下去,我对我的
婚姻早已经失去动力。”
“我太太很体贴。虽然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可能明白我的困境,仍坚持陪着我。我却一
而再、再而三狠心推离她,我也做了很多浑事,伤透了她的心。如果晴晴知道,一定会非
常生气的骂我吧。”他苦笑。
“不管怎么说,你就是杀人,杀人犯法。假如,假如你这几年真的找到可能翻案的证据
,你应该报警,或是找地检署申诉,让这案子重启司法调查,不该自己私下解决,还牵连
无辜!”王志忠忍不住发表想法。
陈家豪拍拍他的背,一脸莫测高深看着王志忠,看得他很莫名。“学长?”
“嗯!没事。”陈家豪耸肩,继续写纪录。
陈文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想过,可是我做不到。”
“多年来,我时常问著这问题,为什么是她?为什么老天爷要糟蹋她,残忍的将她带离
我们身边?”
“我翻遍了所有经典,我每天祷告,不断渴求找出一个答案,或是一个意义。”
“祷告使我心安,教会的人们让我重新欢笑,然而在我内心深处,这个问题始终潜伏著
,没有消失。”
“说穿了,我从来没有真正释怀。我一直介怀晴晴的死,我不断祷告,希望神指引我迷
茫不安的心。如牧师所言,万事万物背后有神的旨意和神对世人的爱,即使凡人不可能明
白神的旨意。”
“所以晴晴的牺牲或许、可能有什么理由吧?即使那是我无法明白的理由,我也只能逼
自己去相信了。”他深深叹一口气。
“那么,你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决定报仇,并且开始策画、实行所有犯案?”王志忠终于
问到重点。
☆ ☆ ☆
那是一个秋意微凉的夜晚。
当夏季的暑热渐渐消退,街上沉寂的姜母鸭店陆续开张。他默默走入其中一家店,店内
人声鼎沸,每桌三五好友成群围桌,他独自一人占了一桌略显突兀,不过没人在意。
他背对人群默默吃著,默默注意隔壁桌的动向。
和妻子离婚分居后,他变得孤僻,离群索居,不与人来往。旁人以为他病了,他想他确
实病了。他没有工作,每天生活唯一做的就是跟踪,跟踪某些人,观察注视着他们。
他曾进入征信业学过一阵子,跟踪技巧不错,两年了,他不曾被他们发现。当然很难
说完全没有被发现过,或许他们之中有人曾经注意到他,不过他的行为表现像个闲晃的神
经病,只要安分不闹事,自然不会被放在心上。
“呸!干!”王文民吐一口痰,握起玻璃杯仰头豪饮。
玻璃杯一空,立即有人献殷勤倒酒。
“大仔,火气这么歹?”穿着民族风格的花衬衫,用发胶抓理过的头发,白皙皮肤让
庄志成整个人看起来油头粉面。他倒了一杯酒,也为自己的杯子添满,才放下酒瓶。
“他一天到晚火气歹,歹性格改不了。”张德荣不客气吐槽,夹起一块锅里的鸭肉。
“阿威他小妹,不是亲的,是他认的干妹。”
“你说在民权路卖槟榔的那个?我记得她恰北北又骚包,呵呵。”
“下午我去收费,她竟然骂我性骚扰,还说下次再这样,她要叫警察!拿警察威胁我,
当作林北没被吓过!”
王文民越说越生气,庞然的体型不住抽动着,喝完一杯,小弟又帮他倒一杯。
“死破麻!根本就是假肖!”庄志成帮腔。
“我看她根本是看我不起!不给她一个教训不行!”
重重放下酒杯,桌面摇晃一下,锅里撒出一点汤汁。
“来来!喝啦!”庄志成笑咪咪倒酒干杯。“你想要怎么教训?”
接着他们降低音量,悄声说著计划。坐在隔壁桌的陈文仔细听着,听的不完全清楚,仍
听是出了七、八成。
“你们记得不要做得太超过啊!阿威如果知道,我对他不好交代。”张德荣淡淡说著。
桌子、地上成堆散落的酒瓶,三个人喝的酩酊大醉。隔壁桌上的姜母鸭吃不到一半,已
经冷掉了,他站起来,店员问他要不要打包,他摇头,默默买单。
过了许久,这桌醉酒的客人终于想到该回家了,一人扶持另一人,东倒西歪走到柜台前
结帐,东倒西歪走出店门口。
和老大他们分道扬镳后,庄志成一个人散步回家,歪歪斜斜走着,嘴里哼著不成曲的曲
调,迎面一阵凉风,让他清醒了一下,顺便一股尿意。
他拉下裤头,在路边就地解决,小便唏哩哗啦,背后脚步声叩叩叩。
“嗯?”他尿完回头,来不及眨眼迎头一记重击,立刻没了意识。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他醒来时只觉头痛,好一会儿才清醒,然后意识到身陷的处境。
他坐靠在墙壁,双手铐在墙边两根柱子,双脚铐着脚镣,无法活动。眼前一片昏暗,在
这看起来像是储藏室或仓库的空间,没有窗子,只有门,有一股不通风的闷味。
“靠!”
他用力扯动双手,冰冷的手铐磨痛了他,他改动脚,双脚能张开,但是幅度有限。
“干!救命啊!干!有没有人在这里!”
“是谁抓来的?干!你知不知道林北是谁?干!”
他奋力嘶喊,有求救,有讨饶,有辱骂,喊到声音哑了,力气没了,都不见门那一端
有动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过了一天,也许只过几小时,就在他又饿又渴,疲惫、焦虑不堪
的时候,门打开了。
一个便当扔到地上,还有一盆水。
他无法用手进食,只能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啃便当,他吃得又快又急,一块鸡排被他不
小心踢远,他勾不住吃不到,不禁扼腕。
吃饱喝足,总算恢复了一点力气,他恶狠狠瞪着眼前的人:“你是谁?”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陈文挑眉。
“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快放开我,否则你就知死!”
“陈慧晴,你记不记得?你国中的时候。”
乍听这名字,他还有些茫然,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喔...她...”
“她是我女儿。一个清清白白的好女孩儿,却被你们这些人渣糟蹋,你这张烂嘴竟敢口
无遮拦羞辱她!”
一只爱的小手甩他耳光一下、两下,啪啪声音隔外响亮。
“你...”想到自身陷入的弱势,凶狠的目光立刻转为求饶。“我...我知道我错了,我
对不起、对不起,拜托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
“你在感化院待了五年,五年不算短,可是你还是没有学好,嗯?”
“我我我...真的知道不对了,求求你,我以后一定会好好改,拜托你...”
他不发一语,抓起一瓶漂白水,打开盖子,直往他嘴里灌。
“呜...咳咳!”
“漂白水,不要吞下去。”
他冷然命令,一手扣在庄志成嘴边,强迫他漱了几口,他忍不住喷出来,一口漂白水吐
到陈文脸上,他满不在乎抹一下,另一手抄起马桶刷,硬是塞入他嘴里刷洗。
“嘴巴不干净,讲出来的话都不能听。”
“呜...呜...”
庄志成抵抗挣扎,越是抵抗,对方的力道越大。硬毛刷子刷出满口鲜血,陈文没因此
停下动作,一直刷到他满意为止。
☆ ☆ ☆
一面听凶手阐述犯案过程,一边看着死者照片,王志忠忍不住抖一下,嘶了一声。
庄志成的嘴巴、眼睛、肛门都被漂白水冲洗过,马桶刷刷得血肉模糊,致死原因是食入
强酸,食道、脏器腐蚀坏死。
先是庄志成,再来是张德荣、王文民、陈凯威,最后是今日早上发现的曾扬廷。
王志忠翻到陈凯威的资料页。从少年辅育院出来后,陈凯威曾到赌场、宫庙、酒店当围
事。资料显示,四年前他为了偿还赌债,先后带人逼迫两个妹妹下海,两个妹妹当时一个
二十岁,另一个才十七岁。
陈凯威被人发现的时候,脸部、全身泰半皮肤疑似被砂纸之类的粗砺物磨光,大腿、腹
部甚至露出了皮下组织,最后细菌感染,并发蜂窝性组织炎致死。
陈文告诉警王志忠,他在大卖场、五金行买了大量的砂纸和磨刀石交替使用,他手边还
有三张大卖场的发票。
再翻到曾扬廷的资料,他在感化期间因表现良好,提早释放。出来后,他考取台中科大
进修推广部,一边读书,一边在电镀工厂上班,帮忙照顾行动不便的外婆和一个念国中的
弟弟。
警方找到他时,发现他呈大字型躺在木板床上,手心、脚背各一把菜刀钉住,腹部位置
捅一刀,死因是肝脏破裂。
噢!差点漏掉了,在陈凯威之前,还有一对拾荒父女一氧化碳中毒死在家中。
“还有这对林姓父女,他们很可怜,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家独力扶养有糖尿病,重度智
力障碍的女儿,每天到处捡垃圾回收,有时候还要跟餐厅讨厨余吃,看人脸色。他们能跟
你什么仇?你杀人杀到麻痺,良心都没了吗?”王志忠啪的一声重重盖上档案夹,显示他
的愤慨。
陈文没有马上回答,却是揉揉疲惫的眼,鼻子吸了几下,好一会儿缓缓说道:
“他们本来...也许可以救晴晴,可是却没有这么做。”
他别过头,闭起双眼似乎是掩饰情绪,过了半晌,才满眼疲惫与血丝的看着对面的员警
,继续说:
“除了宣扬福音,我们教会一直以来也从事救济贫苦的工作,提供救济物资、捐二手衣
、协助孩子营养午餐等。过去我为教会载送过好几次物资,我送过他们瓦斯、棉被、面条
还有米,所以他们认得我。”
“每天早上,林先生会带着他前一天拾道的回收物到资源回收场卖钱。到了下午四点左
右,林先生会和他女儿一起外出,开始四处捡回收。他们原本只有一台脚踏车,后来脚踏
车坏了,教会一个牧师除了送脚踏车,还送一台三轮车,这样他不用那么麻烦每天綑绑垃
圾,用脚踏车辛苦载一大堆。”
“他们每天绕着中兴路、成功路、向学路、光明路...有几家商店会固定将回收物送给他
们,碰上垃圾车的时间,收获更大。”
“有时候捡到九点多、十点才回家,有时可能更晚,拖到超过十二点。”
“美群路有很多水田,有些地方现在已经改建,当年晴晴就是在那儿...”
“我注意到他们每天行经的路径时常刻意绕过那个地方,即便走那里比较顺路。这只是
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却莫名在意这一点,慢慢的变成了心里头疙瘩,怎么也解不了。”
☆ ☆ ☆
从大卖场出来,走到停车位,车钥匙按下,车子响了两声自动开锁,他开门进入,一袋
东西随意搁置在副驾驶座上。
发动引擎,他转头看后面,有别台车正在倒车,而另一台车正准备停入即将空出来的车
位。
他注视著后方,眼角瞥见大卖场塑胶袋,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他正犹豫着,突来一台
车叭叭两声,打断了他的迟疑。
本来想直接回家,他决定临时更改,多走几个行程。
车子驶入一条巷子,暂时停在巷子口,搬下东西后,慢慢走到巷子底的矮平房。
砰砰砰!
他拍打着门,等了一下子,没人回应,正要再拍门时,门打开了。
“陈桑?你怎么会来?”
“前两天吴牧师说,你这边有缺东西,我来送瓦斯、米和方便面。”他微笑,面不改色说
谎。
“蛤?昨天不是送过了吗?”
“啊?”他拍了一下头。“可能是我记错。没关系,我还是先送给你,反正米和方便面可
以久放,你可以慢慢吃。”
“免啦!昨天已经送过了,其他的让给其他需要的人。”林先生摇手。
“没关系啦!这些本来就是预定要送你的,你收下,你ㄟ生活也可以撑久一点。”
“好啦!感谢啦!”
他先把米和方便面扛到屋子,再搬入两桶20公斤重的瓦斯。
“平常这个时间你很少在厝,今天怎么了?”
“没法度,脚不爽快,这几天只好先休息。”
“有没有去给医生看?年纪大了,身体一定要注意...”
他一边找话题和林先生闲聊,一边环视整幢屋子,林先生的女儿坐在地上用手扒饭吃,
满脸米粒。虽然身躯是四十多岁的成人,心智却和幼儿没有两样,一双圆润的眼黑白分明
。当他的视线与她对上,她害羞低下头,埋头苦吃。
“你坐啊,歹势我这边都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招待。”
“没关系,我随意。”
他和林先生闲聊起这几年地区的变化,哪一条路正在拓宽,哪边的空地正兴建工程,
哪里盖了新大楼,有一搭没一搭聊著。
“那边的田现在都围起来,我记得你每天好像都经过嘛?”他状似不经意问著。
“没,我哪敢经过那边?”
“蛤?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林先生似乎心虚著。
“那边怎么了?不安全吗?”
“没什么...唉!跟你讲也无妨,你别四处说,那边死过一个人。”
“喔?”陈文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这好几年以前的事了。那时候准备要过年...”林先生
除夕当天,垃圾车时间只到六点,父女俩拿了最后一批回收,塑胶瓶罐、金属、纸类用
力挤压着,用几个黑色大袋子装起,绑上尼龙绳装到脚踏车上。
接下来一直到初四,垃圾车都不会出来,资源回收场过年期间也关门休息。手上这一批
回收垃圾要等到初五才能拿去卖了。
幸好前几天有慈善团体发送罐头和面条,昨天社工来访的时候,还包了一千两百块红包
给他,这阵子可以稍微吃好一点,穿好一点。
走了一阵子,冷不防,车上瓶瓶罐罐掉下来,原来是袋子上破个洞。
父女俩只好停下来,弯腰捡拾散落一地的垃圾。他在袋子破洞上打个结,重新装入回收
物,又费一点功夫,好不容易才将一袋装上脚踏车。
这一个插曲,让林父难得的好心情都没了。
经过一片田野,路旁只有稀疏的照明,冷咧的寒风吹过,加快两人回家的脚程。
“呜呜...呜...”
附近隐约传来一阵像是动物又像是人的叫声,好奇心重的女儿拉拉爸爸的袖子。
“阿爸、爸...”
“不要吵,我们快回去!”
“有人在叫,咱去看看...”
“别想太多,快走啦!”
“爸,有人叫,那边有人,我去看...”女儿更用力拉扯著爸爸的袖子。
“那是老鼠!不要理那么多,快走!”
女儿没有听爸爸的话,回头往声音的方向找,不管那是什么,她就是好奇。她一边四处
张望,走下田里的水沟,一边拨动路边杂草。
“站住!我叫妳站住!我要生气了!”
女儿停下来,又是无辜又是茫然。“我、我看...”
“没什么好看的!快走!妳看妳裤子都湿漉漉!”
他一手粗鲁的拉起女儿,女儿仍不断回头寻觅,她又喊一声阿爸,他却喝斥:“再吵就
打妳!”
女儿感到委屈,忍不住嚎啕大哭。
他正在气头上,没有心思安抚女儿,硬是拖着她,一心想快回家。女儿越哭他越心烦,
随手甩一耳光,喝令她不准再吵。
“...后来过几天,我才听说原来死了一个女孩子,想到就害怕。可怜呀!”
林父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算干净的马克杯,冲洗了一下,倒杯冷水,客人来家里坐这么久
,他想总要倒杯水给人喝。
陈文一声不吭,面无表情盯着他一举一动。
“陈桑?”忽然发现陈文都不说话,他疑惑。
接过马克杯,他没有喝,只是捏住杯耳。“你有没有想过那女孩当时可能还活着?”
没有意识到陈文语气中的冷咧,林父老实回答:“我没想太多。不过那查某囝仔听说才
十几岁,年纪轻轻,真可怜。”
“你也是一个父亲。”
碰的一声,林父撞翻桌子倒在地上,没想到陈文突然动手。
“啊──”林女惊恐尖叫。
“你知道吗?她是我女儿。”陈文冷冷的说。
他接着转向另一人,林女害怕瑟缩著,他粗暴的抓起她,一记重拳砸上脸颊,又一拳打
中下巴。
林父跌跌撞撞爬到他脚边,试图阻止他的暴力。他拉着他脚边裤管,鼻血眼泪流满一
张老脸。
“陈桑,我求你、我求你...”
他全然不理会他的求饶,一拳将林女打昏过去,被拉住裤管的脚往后一蹬,将瘦弱的老
人推到墙边。
“唔...”
林父被打得头晕目眩,昏昏沉沉间,他的身子被人抬起放到椅子上,绳索俐落綑绑,布
条塞入他嘴里。
“你...”他强撑着意识,看着昏迷的女儿同样被陈文用绳索捆绑。“你想...干嘛?”
陈文关紧了所有门窗,"剥"地拉开瓦斯桶卡榫,旋转开关,任瓦斯流泄出来。
“我给你一个机会,要逃就赶快,出来后记得报警找人抓我,我不会躲也不会逃。快的
话,说不定还来得及救另一个。”
他抛下一支指甲剪刀,转身离去。
☆ ☆ ☆
林姓父女直到死亡后第三天,才给定期探访的社工发现。
他们被发现时,全身綑绑束缚。林父身上看得出挣扎的迹象,他连人带椅倒在地上,
单手抓着指甲剪刀剪开绳索,可惜终究无力挣脱。
警方立刻排除掉自杀的可能。若是他杀,凶手动机是?
财杀?这对父女一穷二白,怎么想都不可能。难不成是仇杀?
又过了两天,陈凯威的遗体被人发现。当时警方还不曾将他、庄志成、张德荣、王文民
等人与这对父女的案子做连结,尽管媒体已经自行认定相关,大幅报导该地区的连续杀人
魔开始无差别行凶,更有名嘴上节目,举了许多国内外知名的杀人魔当例子,大肆分析凶
手的人格、心理状态。
“你说得很对,杀人的确会麻痺,杀掉第二个人后,我不再有感觉。”
“但你杀的几乎都是仇家,应该充满报复的快感吧?爽快,是不是?”王志忠猜测。
“不过就算你杀人是为了报仇,讲得再好听,你滥杀无辜,这就不对!就算他们当年可
能经过你女儿的受害处,那...那也不代表他们对不起你和你女儿!”王志忠不客气谴责。
“是啊!”
陈文坦然接受谴责。
“当我与她的眼神相对的时候,有一瞬间,我确实迟疑了。她才是最无辜的人呀!”
“我不想也不愿意再多怨怼一个人,可我总不由自主的想,如果那个时候他们听到晴晴
的呼救声,停下来找,晴晴是不是不会死?”
“就算、就算她受到了凌辱,成为一道永不抹去的阴影,我愿意用我一生陪伴她,为她
祷告,为她祈福,祈祷她坚强。我会不断不断告诉她,不管她遇到什么,不管她变成什么
样,她永远都是爸爸心目中最疼爱的宝贝。不管有什么难关,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他吸吸鼻子,热泪盈眶,眨一眨眼,一滴泪水挤出眼角,流下脸颊。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不是吗?死了什么都没有。”
“打从杀人那刻起,我没有回头的退路,只能继续直到杀光所有人为止。”
“矛盾的是,我内心一方面却隐约希望被阻止。我挑在警察巡逻时间出没,选择人多的
地方弃尸,然后想像著一会儿马上被人发现,或者是警察也许在哪里的监视器发现我可疑
的行为,将我上铐带去侦讯,于是我不得不认罪。”
“因为我知道,就算报复成功,就算这群人得到应有的报应,晴晴再也不会回来了。我
心底的怨恨不会消除,我不会原谅他们,我会继续恨着他们,咒诅他们下地狱,咒诅他们
永世不得翻生,咒诅他们消灭。”
“那天的天气是这么冷。当她猛然遇到攻击,短暂清醒过来后,却发现自己一个人孤零
零处在陌生环境,寒风冷透了身心,在黑不见底的世界恐惧面对着死亡阴影,她挣扎,她
求救,却是孤立无援,她会是多么徬徨,多么不安?”
“可是我最不能原谅的还是自己。”
“纵然我虔诚信仰基督,我爱晴晴却胜过一切,胜过神。我从来没有一刻不后悔。”
“当她孤单无助时,为什么我迟迟没有找到她?”
“为什么我不继续坚持,仍然让晴晴大冷天出门为我跑一趟?”
“只是一罐沙茶酱,为什么我糊涂忘记买?”
“我很后悔,很后悔...”
侦讯告一段落,警方继续将陈文收押禁见,稍晚,检察官会向法院声请羁押。虽然他认
了所有罪,警方尚不排除有共犯的可能性。目前所有证物上的血迹、指纹、毛发有待勘验
,而后续还要再到他家和各个杀人现场进行蒐证。
隔天,媒体得到消息,新闻台、各大报纸大篇幅报导,从多年前一则女大生惨遭国中恶
少奸杀的命案说起,将陈文塑造成一个悲情又悲壮的父亲,引起全国热议。
报纸、网络天天有人写社论,法律学者批评司法现况,妇女团体批判社会和司法对女性
的歧视与贬抑,选举候选人也借机发表言论来搏版面。
“写什么东西乱七八糟!”
值班时间正逢清闲,打开水果报纸,看了一会儿,王志忠忍不住破口大骂。
与他一起值班的陈家豪见怪不怪,在饮水机前泡一杯三合一咖啡,一边汤匙搅拌一边走
回座位。
记得一个多月前,他们大伙儿天天加班,忙得不可开交,局里热闹得很。如今空闲下来
,他反倒不习惯这么安静。
找不到好看的电视节目,只好停在新闻台频道。
台南好吃的牛肉面,7-11准备推出北海道薯条霜淇淋PK霜淇淋大战,新北市某妇人疑似
忧郁症发作跳楼自杀,台北捷运有北一女学生不让座引发争议,以及到现在仍会引起讨论
的连续杀人案。一连数小时,反复播报这几则,记者台词他都会背了。
“学长,你看这篇。”
因为无聊,想找人聊天的吴志忠,翻到报纸社论那页,指著其中一篇文章,陈家豪接了
报纸来读。
“真是受不了废死的人,看他们写的东西会气死,真不知道他们活在哪个世界。”
读完整篇文章后,陈家豪喝一口咖啡,顺便思考。
“我以前看过一部黑白片,外国人拍的,和这个连续杀人案的故事有点像,讲一个女儿
被人奸杀,爸爸知道真相后对凶手报复,然后向上帝忏悔,后来上帝展现奇蹟,在女儿死
掉的地方涌出泉水,嗯...我忘了怎么回事,反正爸爸和他们家人都很感动。”
“可是现实生活中哪来的奇蹟?我觉得废死有些观点也有道理,死刑对受害人跟家属来
说不一定真的安慰。”
“学长,你该不会支持废死吧?”王志忠歪头看着他。
“怎么可能!”他立刻摇手否认。“我只是很感慨!你看陈文,他为女儿杀人报仇,他
用的这些手段,给人痛苦的程度搞不好都超过了当初他女儿的好几倍,但是他却没有因此
更好过,他的精神、心理状况到现在还是很差。”
“我觉得他很可怜。”王志忠也感慨著。“不过也很变态。”
铃铃铃──
“喂?xx分局?”
女警欣如接起电话,电话另一端的消息让她脸色大变。“好,请稍等。”
她按下保留键,隔空打断聊得不亦乐乎的两人:“家豪学长,你的电话。”
一会儿,电话接过去他的分机,他立刻接起来报上名号。
听完,他也脸色大变。
“颜立委他老婆带小孩去吃饭的时候被人开车追撞,凶手还在逃。”挂下电话后,他对
王志忠说。
接着陈家豪和其他同仁马上调度工作,各线电话突然忙碌起来,王志忠也没空闲,迅速
被分派了任务。
看来不用多久,媒体又有新的新闻可以炒了。
作者: diamond0326 (alan)   2014-02-25 02:03:00
头推!
作者: c11491 (炎月)   2014-02-25 03:30:00
再推
作者: Vicente (不然呢???)   2014-02-25 06:19:00
作者: Xistory   2014-02-25 07:19:00
警察还满无能的 这根本算不上无差别杀人了
作者: Mieke (恸...)   2014-02-25 08:10:00
这结局...?
作者: chiangchia (ying1111)   2014-02-25 08:15:00
作者: luciferkiss (路西法)   2014-02-25 08:40:00
感觉好像还没结束
作者: Cainx (凯因)   2014-02-25 12:36:00
作者: liyako (恩典)   2014-02-25 13:51:00
作者: pinkcyder (苹果酒)   2014-02-25 14:20:00
很难过推
作者: yvonna (波妞的妈)   2014-02-25 21:11:00
结局很有日本味,默然的沈重
作者: saranoki   2014-02-25 21:23:00
作者: hmhuang   2014-02-25 22:46:00
作者: cicq (cicq)   2014-02-25 23:11:00
作者: shadowen (我只剩张嘴)   2014-02-27 08:28:00
其中一个死强暴犯名字跟我同音 可恶!给嘘!
作者: Darkangela (黑天使)   2014-03-01 16:33:00
好吧 只有我在意 漂白水是碱性的 但还不算是强碱
作者: iforlove (阿姨)   2014-03-03 15:28:00
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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