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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开始***
宫怨
或许,她也不是那么后悔,曾经见过那个人。
宫墙不太高,但进了来,就将囚住自己一生。
她曾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莫名坠落到这个时空,成了一个小小县令的女儿,又在一片如梦境的混乱中,从远远的江南,送到这深宫里。
铜镜里艳世的容颜不能保证任何事,这寂寞的宫闱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丽的女人。
那时,她是个小小的七品美人,住在离那人最远最远的小宫殿里。
她们都说,和她同住的林美人是疯的,冬日里也只穿一件薄薄的纱衣,跳同一支舞,跳着跳着,纱衣上的蝴蝶也跟着翩翩起舞。
那林美人每日见到她,都要告诉她,皇上最喜欢她跳的这支舞、这件衣裳。
她不怕疯子,疯子不会寻思害人。她怕住得离那人近一点的娘娘们,怕那些势利的太监。
在原本的世界里,她也看过一些和她同样处境的故事,但那些女主角,都比她幸运……或不幸太多。
每日,林美人跳累了,就坐在门边望着外面,有时还小声喃喃:“皇上,皇上来了…”她就坐在里边,一开始被她吓得跳起来,后来才知道根本没人来。有点心安,有点失落。
其他美人都在门前洒点盐巴。她们说,皇上很偶尔才会来这,坐着山羊拉的小车来,山羊爱舔盐巴。她们说,见着皇上一面,死而无憾。
她不想洒盐巴,也没有银两贿赂那些小太监给她带一点来。
她就每天坐在房里看看书、念念佛。
听说她们这些人,如果活得比那人长一些,就都送到寺里,伴着青灯古佛。
有时候她也看林美人跳舞,也看其他美人倚在窗台上,冀望的眼神。
他来的那天,是个微亮的下午。他没坐小车来,不然就不会来她这了。
林美人仍倚在门边,那天却没说“皇上来了”。或许她不认得他了,但也没关系,他也不认得她了。
那人毫无预警地进来,白净的脸,墨黑而温柔的双眼,比女人还美的那个人。
他说,喜欢她开口的吴侬软语,像江南的风,吹进这无底的深宫。
晚上,一顶小轿来了,那公公说皇上要她侍寝。坐上小轿,她感觉那些美人的小窗,有的推了开,嫉妒的目光钉在背上。
他很温柔,温柔得让她以为他是真心的。
她偷偷睁开眼睛看他,看见他墨黑的眼睛没看她,深不见底。
于是她又闭上眼。
后来他要她侍候他沐浴更衣,要她多说说话。
她想,他喜欢的,是她的声音。
后来是同一顶小轿把她送回来,静悄悄的,那些小窗也静悄悄的。
那次之后,她就成了六品才人,搬离他近了一点。他再没来过。
她常常在想,那时自己怎么没问他,知不知道她的名字,知不知道有个美人跳着舞等着他?
现在她住的地方没有疯子。
但她还是一样看书念佛,看其他才人在门前洒盐巴。
还是怕那些娘娘们字正腔圆的怒斥,怕那些看不起她们品次的太监,放肆的吆喝。
那时,她看到林美人时,她求佛,宁愿一世不要见到那人——如果要同她一样,只因见过那人一次。
现在,或许她不后悔见过那温柔的人。
夜深了,笃笃的木鱼声不知敲进多少人的梦里?
青白的灯,亮晃晃的孤独。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