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第一次响起的时候,小李正在骑脚踏车。
但他几乎没有注意到,因为那铃声是相当轻微的,隐隐约约,似有似无,忽远忽近。只在
小李的心上敷上一层薄薄的不安的薄膜。更何况小李当时有更需要担心的,就是那就在明
天下午而且已经几乎确定会不及格的微积分考试。
中午的大学的路上有着三三两两的行人,小李骑着脚踏车穿梭在行人之间,如同铃铛敲响
的声音持续响着,但小李并没有注意到,之后,也不会回想起来。
小李的脚踏车前轮突然锁死。
没有撞到任何东西,没有按刹车,毫无理由的就这样锁住了。于是小李整个连人带车飞了
起来,在半空中停留了约半秒,接着重重的摔在地上。小李的腹部狠狠的撞到了脚踏车把
手。小李倒在地上,除了腹部的剧痛之外,一时之间无法理解任何事。
他被送到了保健室,除了瘀青和擦伤之外并无大碍。事后检查脚踏车并没有任何机械故障
,这件邪门的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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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小李重修完微积分后,自大学毕业,进入了一家外商公司工作。一日,他正于下班后
漫步走回家,脑中想着是否要绕道去花店,带一束香槟玫瑰回去给女朋友。
他莫名的感到不安,但这种不安是毫无来由的。夕阳下的台北街道,只有一如既往的车水
马龙和板著脸的行人,并无什么特别。
铃声突然又响起了。
小李愣住了,他左右寻找铃声的来源。铃声虽然不大,但却相当清楚,不规律的响着。附
近并没有什么东西像是会发出这种铃铛似的声响。他以前似乎听过这种铃声,但他并不记
得是在哪儿听到的,只记得对它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
小李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并没有看到铃声的来源。于是他决定忽略它,继续往前走。此时
,一个东西砸中了他的肩膀。在昏迷之前,他唯一感受到的只有一股无法忍受的剧痛。
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护士告诉他,一块招牌掉了下来,砸中他的右肩,骨折了。需要住
几个礼拜的院。
“那个老板说招牌很久了都没出事,根本没道理会掉下来,哼,反正他是赔定了。”护士
轻蔑的对小李说。
比起这件事,更令小李不安的是,走在他后面的人也被砸到,砸了一个头破血流。他刚好
就躺在小李的隔壁,此刻正哼哼唧唧的埋怨著。
“他妈的好端端在路上也被打破头…真他妈的倒楣,你说是吧?”他转头对小李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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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年,小李只是过著平静的生活。只是他的脑中时常回响起那令人不安的铃声。
某日,他坐在一个麦当劳中的靠窗位置吃午餐。他的旁边是一家四口,此刻爸爸和儿子正
开心的欢笑着。但虽然是这样一个令人放松的场景,他心中的不安却持续增长著,似乎是
已经预料到什么的发生。
铃声响起了,大声,而急促。不规律的叮叮声。呼吸凛住了,心脏开始加速,肾上腺素分
泌,仿佛被猎人盯上的猎物。
小李往四周看了一圈,果然并没有任何人事物正在摇响铃铛之类的东西。也没有任何人表
现出同样听到铃声的反应。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动作,只是继续坐着喝着他的拿铁。这个地
方看起来不像是有任何危险的物品,离厨房也很远。
小李转头看着落地窗外,路上没有车,对向远方倒是有台卡车。那台卡车开的很快。
而且还越来越快。
小李盯着那台卡车,那台卡车的加速度完全不是在市区应有的加速度。再者说现在是红灯
。卡车以极快的速度超越安全岛,然后,毫无道理的,往左转了一个大弯,往小李的方向
直直冲了过来。
小李瞪大了眼睛,瞳孔收缩,你他妈的在开我玩笑…
一声巨响伴随数声尖叫,卡车冲进了麦当劳!
醒过来之后,小李全身包满了绷带躺在加护病房。一个护士对他讲了许多话,但以他现在
模糊不清的脑袋,只能理解几个特定的单字。
全身性骨折。
脑震荡。
昏迷三个月。
大难不死。
(可能是)刹车失灵。
(无法理解的)方向盘失控。
持续观察数个月。
(理想情况下)不会有后遗症。
卡车司机和那一家四口,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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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之后,老李坐在客厅中边看电视边抽菸。
在他心中,不安持续咬啮著。这种不安时常出现,但很少有今天这么强烈。老李已经学会
和它相处。
他并不是没有寻找过帮助,但那个据说很有名的半仙,在一看到他的脸时,就摆出无可帮
忙的表情挥挥手要他离开了。
他看着已怀孕的妻子,妻子正专注著看着康熙来了,没有注意到他。
然后,铃声响了。
清楚的铃声,缓慢的铃声,缓慢却实在,不规律的铃声,仿佛不可改变的命运。
而他也已经准备好了。老李站起身来,他说:“我菸抽完了,去Seven买。”然后把刚点燃
的烟在菸灰缸中捻熄。
妻子没有回应,她干麻要回应?老李不过去买菸而已。
老李缓慢的走近家门,他注意到铃声似乎越来越急促了。
老李开门,回头对妻子笑说:“掰掰。”
妻子也抬起头来对他一笑。她看见了老李的笑容,然后他就出门了。
这个笑容在往后的数十年将会时常的盘旋在老李的妻子的心头,使她无法忘却。但是,她
现在还不知道这点。她现在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