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的结论是，有头情窦初开的年兽变成你的亡妻来以身相许。”
叶慈生满头大汗哄年兽去整理房子，两人趁机坐在门阶上喘口气时，
燕临归纳目前的情况。
一天到晚臭脸常驻的友人难得露出看好戏的笑容，叶慈生真想揍他一
拳。
“看样子没有危险，你适当地应付一下，让她乖乖回海里去就没事了
。”
既然确认年兽和燕临的复仇目标无关，他就非常现实不想浪费力气和
资源，燕临虽然是个灵异侦探，但他从接案子到自主调查，目的只是
为了取得特定恶鬼的行踪线索。
叶慈生太了解这个人的偏执狂，没好气地回应：“‘适当的应付’是
怎么个适当法？”
“这我哪会知道？”他冷血地推卸重点。
“起码先劝她不要用秋繁的脸住在这里，迟早会出事情。这样可以吗
？”叶慈生才不想轻易放过燕临。
“随便你，但不许把我的住处告诉她，看来这头年兽没什么神通或生
活经验，才会只守在你的旧家，确保重要情报不被她知道就好。”燕
临道。
“但这样我们会更难脱身吧？”叶慈生已经感受到那股落水者抓住稻
草的拉力，真有某种陈年恩怨还好理解，偏偏年兽的憧憬和想像对一
个男人来说不但诡异，还很沉重。
“只有‘你’很难脱身。”燕临可不是会被随便唬过去的类型。
“喂！”
“这不正好？万一你真的被对方缠住，还有个我还可去找道士来帮忙
。”
“这倒也是，不过……如果她没伤人，找道士驱妖似乎过分了点。”
叶慈生迟疑道。
燕临发出一声嗤笑。
“怎不想年兽就是吃定你这副个性，才大剌剌地住下来？这么好削的
潘子，不选你选谁？”
叶慈生想要辩解，最后还是放弃跟牙尖舌利的燕临浪费时间，不是他
小心眼，叶慈生总觉得燕临很在意年兽的真实身分被他抢先猜出来，
毕竟友人才是福尔摩斯先生。
“总之，不能让她留在这里，何先生随时可能上门。”提到这位岳丈
，叶慈生心情也很复杂，十年了，他就像是一台落伍的VHS盒式录影
带播放机，负责读取罕有人知的过去回忆，名为“何秋繁”的录影带
。偶尔双擎董事长还是会找叶慈生叙旧，但没给他任何资助，叶慈生
也不打算向岳父讨什么好处，就像他几乎没动用亡妻的遗产。
“然而，你想过吗？要是双擎董事长在这间房子里发现另一个‘女人
’，情况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燕临提醒他。
叶慈生一拍额头，冒出挫败的咕哝声。
两人迟迟无法定夺，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近，燕临拍了一下叶慈生肩
膀，他注意到来客登场，表情立刻垮下来。
“非得这么巧吗？”才刚谈到关键的头痛对象，双擎的领袖就来了。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我以为何先生起码过完除夕才会出现。”叶慈生头痛地说。
“看来你失策了。”燕临决定静观其变。
轿车停在入口栏杆大门前，燕临和叶慈生起身开门迎接，车上走下一
名黑发后梳两鬓霜白的老人，年约六十来岁，眼神锐利，和燕临有得
拼，但叶慈生知道这位老丈人城府深多了。
当年就是这个老人为清肠稻事件收尾，双擎董事长自然认识燕临，也
知道叶慈生后来和燕临组成搭档，却是不置可否的态度。
老人鹤步来到叶慈生面前，轿车随即开走，看来不希望闲杂人等妨碍
回忆的心情，丈人与女婿倒是有志一同。
留意到老人对燕临的存在不太高兴，叶慈生还是熟稔地摆出亲切笑脸
迎接岳父并解释：“这位是燕临，您晓得的，我请他帮忙打扫房子。
”
燕临礼貌地点点头。
“我相信你的朋友很忙，别耽误人家的休息时间。”老人开门见山赶
人。
“事实上，这要看叶慈生的意思，要我先走也行。”燕临说。
“拜托，在何先生面前给我点面子，你就当尊敬长辈好吗？”叶慈生
不得不低声警告无礼的友人。
“怎么了？房子有问题？”老人精明地发现不寻常。
“呃……”旧家来了头年兽，还打算当他老婆，能这么回答吗？叶慈
生两难之下，二楼窗户却被一双素手推开，女子探出上半身，发现叶
慈生站在小庭院里，立刻朝他开心挥手。
“小叶！外面冷！快进来呀！”
众人闻声抬头，老人如遭雷击。
“……是她？到底怎么回事？现在是白天？她能推开窗子？她复活了
吗？秋繁……我的乖女儿……”老人看着楼上的女子，眼眶泛泪，一
时晕眩就要跪倒，叶慈生赶紧扶住他。
这个纵横商场如虎如鬼的老人，唯独对女儿只有溺爱两个字能形容，
甚至愿意让一个没有背景的小伙子娶他的掌上明珠，又因为何秋繁对
经商没兴趣，竟也准备让叶慈生当双擎接班人，好让秋繁继续过无忧
无虑的生活。
这是在何秋繁没失踪死去的前提下，如今当然是别样光景。
“我得去见她！秋繁回来了！别拦着我！”叶慈生拉着老人，后者厉
声命令。
电光石火间，叶慈生做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决定。
“她是回来了，但人鬼殊途，万一吓著秋繁，她可能魂飞魄散！您瞧
，她是不是从没变老，还是失踪前的样子？”
他有模有样的一说，老人果然迟疑。
“这么多年，我也是第一次看到秋繁回来，坦白说，吓傻了，她似乎
没有失踪后的回忆，我和燕临正在厘清情况，他是专家。确定安全前
，我们不能让您涉险。”叶慈生劝道。
“都怪你把她葬在奥斯陆！我可怜的小女儿连回家看看父亲都办不到
！”老人狠狠地瞪了叶慈生一眼。
他只是照秋繁的遗言料理后事，当时何先生也没有异议，不过老人家
在气头上，叶慈生只能苦笑赔不是。
“我得当面和她说话！从你们两个刚才的模样看来，事情倒不像有多
凶险，既然如此，让我见她！”老人这样要求。
叶慈生求助地看着燕临，眉眼不逊的男子回了个无奈的眼色，接力应
付双擎董事长。
“何先生，我们刚刚讨论到是否要请道士来看看，明显的超自然现象
泰半有危险，无论如何，眼前不是正常状况。”燕临加重语气表示。
“这怎么可以！你要叫道士把秋繁从她的家赶出去？”老人激动地质
问。
“并非如此，只是以防万一。”
“你这个专家倒是说说，我的女儿是怎么回事？她出现以后有做什么
害人的事吗？”
“目前倒是没有，因此叶慈生也反对找道士，令嫒表现出来的行为，
似乎是想和丈夫过新婚生活。”燕临顺势指向叶慈生。
老人脸色稍霁。
“这么说来，你也相信秋繁回来了。慈生，你不高兴吗？”
“何先生，我想保护秋繁的心情始终没变，您是她的父亲，我不能推
卸这份责任。这件事超乎常理，必须慎重才行，如果您想和楼上的秋
繁面对面相处，请您答应让我先和她对话，同时若情况有变，您必须
无条件配合燕临的决定。”叶慈生没被老人的情绪吓倒。
“看来你变得没我想像中的多，好吧！如果你同情我这个老头子，就
快让我和我的孩子见面！我已有心理准备，秋繁这孩子遭逢大难，又
怎会跟过去一模一样？她记得那些快乐的事也就足够了。”老人很快
从失态中恢复，无论女儿是生是死都打算接纳，何尝不是做父母的痴
心？
反正已经骑虎难下，叶慈生看见燕临用口型骂他傻瓜，抹抹脸别开视
线，那一瞬间他的确是想到这个年兽化身的假妻子必定能安慰老人，
还在挣扎是否要编谎话时，年就自己探出头打招呼，想当然，他怎么
可能拦得住思念亡女的父亲？
“这位是秋繁的爸爸，还记得吗？”叶慈生鼓起勇气问年，这时他反
而希望年将秋繁装得愈像愈好，幸好她也不负所望。
她步步接近老人，叶慈生努力压抑拖着拖着岳父逃跑的冲动，并非他
害怕年，但年终究不是人类，若不慎受到刺激，反射动作极有可能不
是人类能应付的。
叶慈生还记得那一闪而逝的爪子，表示面前这个楚楚动人的女子变成
怪兽费时不会长过一个眨眼。
“爸爸？是爸爸耶！可是爸爸变老好多？”又遇到一个满足她幻想的
人物，年开心地笑了。
“秋繁记得爸爸，太好了，爸爸在这里，有什么委屈就对爸爸说，慈
生对妳好吗？”老人立刻检查女婿的态度。
“嗯！我喜欢小叶，可是以前我对他不够好！现在不会了，爸爸，我
想留下来跟小叶在一起！”
喂！不要趁乱入籍啊！叶慈生没想到年会这么大方地顶着秋繁的脸哄
骗老人，不，不能说哄骗，这个妖怪又逃避现实，进入让她快乐的角
色里了。
“秋繁。”老人一脸感动。
“妳也可以先跟爸爸回去，这儿屋子乱，等慈生这孩子准备好搬回来
，你们再一起住也不迟。”老人忍不住搭上年的手，虽然冰冷，却是
触摸得到的实体。
“可是人家现在就想跟小叶在一起，我好不容易才来到这儿。”
“这样子啊？那爸爸可以跟你们一起吃团圆饭吗？”
“当然没问题！”
“燕临，怎么办？”叶慈生退到友人旁边问。情况比他预估得严重，
双擎董事长根本不想确认秋繁真假，有个栩栩如生的女儿就满足了，
叶慈生可不想把未来人生跟年绑在一块。
“你活该。一口咬定是妖怪变成何秋繁，让那只老狐狸找高人来驱邪
不就一了百了？都还不晓得她会不会吸人精气或吃肉吮髓就急着袒护
年兽，干脆顺势收个漂亮老婆好了。”燕临冷哼。
“又不是凡事都要赶尽杀绝，何况那么有名的妖怪，说不定她一生气
就酿成浩劫，好好商谈不行吗？”叶慈生急了。
“那你就想法子哄她心甘情愿放弃，我会跟进三先生那边的调查，准
备其他逼退方案，本人对你的感情烂帐敬谢不敏。”
叶慈生只好跟在老人和年旁边，确定他们相安无事，燕临决定分头行
动，没人在意他的离去，年也因为叶慈生暂时没否定她，愈发从容自
在，表现得有如她就是这栋屋子的女主人。
燕临消失后，叶慈生看着这对父女在厨房洗洗切切准备年夜饭，气氛
非常温馨，他几乎以为过去十年只是一场长梦。
假使他点头同意，这个痴情单纯的妖怪愿意为他奉献身心，双擎的财
力与老人对女儿毫无理性的宠爱，将让现在这个美梦成为现实。
忘却十年落魄辛劳的经历，就能重新开始一段几乎没有瑕疵的正常人
生，甚至还会比他期待的更顺遂美好，他已经不年轻了，参与燕临的
复仇只是让人身心疲惫。
何不让生活轻松简单一些？
叶慈生的确看到了这种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