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 聚水坪夜话 六 童鬼 (五)

楼主: Evam06 (虾米)   2014-01-22 22:03:18
夏季的夜晚向来都很热闹,虫鸣蛙鼓少不了,因暑热而焦躁的狗叫声彼此彼落,从村镇的
这头传到那头,敲打着因热气而失眠人们的耳膜。
但这时阿华才注意到不对劲的地方。
太安静了,窗外虫鸣止息树影如如不动,黑幽幽的空气失去了应有的声音竟会变的如此沉
重压迫,阿华屏息地抓着衣角,额角被紧张的汗水沾湿。
窗櫺被喷上沉重鼻息,所有的鬼童都缩在最远的角落发抖,一股莫名的寒意爬上背脊,阿
华一把将窗帘拉上退到床角,警觉地看着紧闭的窗帘。
突然出现在角落的血童用种怪异的姿势,四肢着地爬上墙壁,宛如蜘蛛般地攀上天花板。
他飞快地爬到窗前,倒钩著身子对着窗子张嘴龇牙,背对着他的阿华看到了他光裸的后背
上几道深深的爪痕。
阿华从床上跳下,血童突然转头对她露齿咆啸,血红的眼里满是受伤野兽的不信任。然而
他一回头,巨大的爪子突然穿透窗帘,眨眼间血童已经被巨力打到门边,重重地撞在角落
缩成一团。
那是什么?野兽的爪子却没打破窗子或在窗帘上留下痕迹,阿华忍住想揉眼的冲动,刚才
应该不是她眼花了吧?
深深的恐惧突然掳获了她,隔着窗帘,她可以感觉到一股令她无法动弹的目光,那是真正
野兽打量猎物的锐利目光。
现在,血童被击到后方角落,阿华首当其冲地对上了窗外的野兽,窗子和窗帘都不成篱藩
,她感受到一股赤裸裸的寒意,但她知道自己没有退缩的余地,小小的鬼童们都缩在后方
恐惧发抖,血童更是痛苦地在角落嘶嚎打滚。
那股目光不受窗帘阻隔地透进房里,房间里的空气因那野兽巨大的影子而变的阴暗模糊,
阿华感到自己的脚正微微颤抖,她只能抓紧了胸口的护身符,头脑却是一片空白。
突然间,狗吠狂暴地在窗外响起,小黑将链子拉的铿鏮响亮,那野兽被惊得往后退去,似
乎对小黑的吠声很是忌惮。
阿华紧张地听着窗外的声响,小黑的怒吼像子弹般打穿安静的大气,那野兽不安地喷著鼻
息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不久,窗外又归于平静,小黑的吠叫声也止息,那野兽应该离开了,阿华感到肩膀一松几
乎脱力地跪坐地上对着窗外发愣。
糟了!大家还好吗?
阿华忙从地上跳起,拍拍膝盖上的灰尘,角落的童鬼恐惧的缩成一团宛如惧冷的小兽,看
着她的神情像是被抛弃的小猫小狗,空洞的疏离却多过应有的哀怨,这让阿华很是难过。
他们身上都有深刻的伤,每一道都几可见骨,翻卷的伤口泛著黑气,这些孩子的嘴唇都已
泛黑,个个抱着手臂惧冷地颤抖著。
她看着缩成一团的鬼童,那些鬼童因她的目光而恐惧退缩,紧张中最小的孩子还吓得抛下
断手退进鬼童堆中,原本会亲暱的围着她的孩子看着她宛如修罗,阿华忙摇手退后。
“好好,不要怕,我不会碰你们的。”
血童这时正蹲踞在另一角,安静地垂著沉重的头颅。原本鲜红的血肉都退成泛灰的淡粉,
他那无肌肤覆蓋的身体上满是伤痕,仿佛永远都流不尽的鲜血在足下汇成一小块血泊,发
出惊人的恶臭。
他应该是伤得最重的孩子,一想到他背后几乎可以断去脊骨的伤,阿华紧了紧拳头。
阿华在他面前蹲下,小心地不踩进血泊,放轻声音。
“你,还好吗?”
血童终于抬起大头,唯一的一只红瞳恶狠狠地瞪视着她,应是鼻子的地方只剩黑幽的空洞
,半张脸也仿佛被卡车压过般血肉模糊,他露出一嘴半透明的锐齿咆啸,双腿如青蛙般用
力一弹便向阿华扑去。
大口,锐齿,黏稠的小手握上她细细的脖子,细齿没入肩膀,喀擦。
剧痛末入肩头,尖锐的犬齿穿透薄薄的肌肤,阿华张手环抱着像空气一般轻盈的血童,他
小小的掌心紧贴着她的颈子,手力重的几乎可以掐断她的脖子,如果时间久些。
刹那便是永恒。
心脏沉重得几乎跳不起来,时间几乎凝结住,阿华却没有太多的恐剧疼痛,血童的感情想
法透过穿透她肩头的犬齿及两人相贴的肌肤传了进来,冲刷而来的影像宛若收势不住的大
水几乎淹没了她。
她睁大了眼,瞳孔无意识地聚焦移动,仿佛梦游者般盯着虚空不动。于是她并没看到瞬间
被浅蓝电光弹出的血童狠狠摔在墙脚,模糊血肉将房间一角染红。
阿华向来非常厌恶和人有肢体上的碰触,因为人们的思想太外放,光是握个手都能接收到
不属于自己的思念,当事人赤裸裸欲保留的秘密。渥莱君封起的是她阅读虚空中思念的能
力,却阻挡不了太多透过肌肤相交而传递的讯息,更何况是穿透她肩膀直没入血肉的各种
想念?
影像如洪水般淹没了她,她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阿华还是血童?各种血腥污秽的影像将她
往血池里的记忆漩涡里拖去,她张口想要尖叫却出不了声,世界黑暗污恶的让她几乎无法
承受,她只能选择相信自己就是血童。
■ ■
他是不到足月前便已经出生的孩子,母亲在他出生前就已将他卖给养鬼者。
母亲不要的孩子,一到这世界便得背负不属于自己的罪。
每天他都要死上一次。
他的肌肤被强酸腐蚀殆尽,那是每天都要经历一次的痛苦,一日的起始都从难以忍受的痛
苦开始。
那种火炙热烤钻心的痛,就是经历了这么多年他也不曾习惯过,反而觉得每天每天的痛苦
更烈,只有内心越来越热烈的恨意能稍稍压下那种痛楚。
他恨这个世界,他从出生便开始仇恨这世界,这个暗黑的世界。
他没有活着的理由,恨意是支撑他唯一的力量。
他每天磨牙霍霍,他要咬断养鬼者的颈子,他要他那些没有责任心的爸爸妈妈负起他们该
付的责任。
养鬼者控制着他和其他的鬼童,让他们替她或偷窃或伤人,若他们不听话她便会将他们关
在小小的符室里,直到他们被电的皮焦血干,直到他们只剩半条命。
他们的能力并不强,一开始也只能做些偷窃的工作,或是到指定的女人梦中下餍。随着时
日越久,血童的能力也越强,现在他已经能碰触的现实里的物品,他的牙齿能咬破小孩的
血管。
平日,养鬼者并不将他们严厉地看管着,只有交代任务时才会将他们唤回。
原本,他没有丝毫道德的观念,就是要杀人也不是他的错,只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罢了。
一直到某天在大屋里闲晃时进入了小女孩的房间,她正在学拼字,一个字一个字将书上的
内容念出,稚嫩的声音让他在墙角听得出神。
于是他夜夜躲在她的房间一角偷听,他学得很快,许多字句从耳里敲进恐怖的思想,他开
始懂得分辨是非。
这是恐怖的改变,他在无人的房间里敲著自己的头,用头撞著墙壁直到血流了满地。
他在为恶,这一切都是不对的,他原来是恶人手中的钝刀。
他本该像其他有父母的孩子一样,快乐的上学,轻松的读书,他是个和其他孩童一样的孩
子,他为什么却要日日生活在血腥与痛苦里?活在无边的罪恶中,逐渐被罪恶感所侵蚀?
不!背起这份罪恶的不该是他,这个世界从他出生就不曾公平过,那他宁愿将一切都毁灭
,连同不该存在的自己。
但首先,他要找到他的父母,他咬著指甲阴测测地笑了起来。于是他时常在白日与夜里无
目的的漫游,进入房间里观看男女的交媾。
不只他,许多想要入胎的孩子都在等著、看着,但只要他一出现他便会将那些孩子通通赶
走,他是那样的激动粗暴,即使要将他们的魂魄都咬碎毁灭也不惜。
宁愿他们逝去不再有生而为人的机会,他也不要其他的孩子在女人的子宫里被利刃活生生
的剪成碎片,被如此廉价的生出女人体外。
他蹲在床边看着男女野兽般的交合,恨恨地看着。
为什么?
如果不想要生小孩就不要做会生小孩的事情,为什么你们的罪总要我们来承担?野兽交合
后还会将孩子珍重的生下扶养,但这些男男女女呢,却是比野兽更加不如。
他不懂,为什么他们会如此愚笨,就是他也懂得男女交媾是为了要生出子息的基本逻辑,
为什么这些大人会不懂呢?
他恨这些女人,更恨那些男人。
女人们多多少少都会为了他们的逝去而愧疚,但男人呢?哼,那是些比蟑螂都不如的生物
,他们从不曾悔过,他最恨的就是这些毫无责任感的大人。
终于,他最后找到了生父与生母。
他的生母早就死掉了,原来当时他那罪恶的出生后她仍是付出了代价,她因止不住的子宫
大出血而死去。
他的生父像只丑恶的种马,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趴在个年幼的女人身上。他也不急,安静地
跟了他几日,直到他受不了生父的丑恶而决定动手。
那一日,他躲在生父房间的马桶边,安静地躲著。夜半,生父起身上厕所时他攀在马桶边
偷偷探头。他的生父睡眼蒙眬地脱了裤子准备小便,他便张口用尽全力--一把将他的生
殖器咬断,鲜热的血喷了他满脸满嘴。
他满意地听着他的生父哭嚎大叫,站在马桶盖上嚼著难吃的部位,他还故意露出一截在嘴
外让他看见。
他的生父终于看到他了,他两眼一蹬便昏了过去,当晚便因脑溢血及流血过多而亡。
成功报了仇,他却没有成功报仇的喜悦,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他生父的死亡而改变。无数男
男女女仍是夜夜制造著不该出生的孩子,每日堕胎的人潮永远不减。
他受不了这种污秽,这种不被尊重的感觉宛如被蚂蚁缠上的伤口越刨越深。
他开始喜欢躲在宾馆的厕所里面,趁著野兽男人上厕所时咬断他们腿间那块难吃的肉。真
的很难吃,那应该是人肉里最难吃的部分,最好吃的当然是股肉,他将酸涩难嚼的肉块吐
出按下冲水键,那些男人哭嚎的样子实在难看。
后来养鬼者知道了,他受到非常严厉的处罚,整整三个月都离不开睡觉用的小棺材,差一
点就连魂魄都被强酸融的不剩。
最后被放出来,养鬼者给了他的任务就是那个楼下的小女孩。他得在一个月内让她无声无
息,无病无痕迹的死去,要不然他就得死。
他早就死过一次,再死掉便是魂魄消散,他再也没有投生的机会,那是对鬼童们最严厉的
处罚。
那个女孩是他很小的时候就曾经失败过的任务,他就是知道,她本该是他们其中的一员。
真不公平,她是如何不被卷入这种悲惨的命运中?他恨恨地盯着她的背影,命运为何如此
不公?或许将她也拖下水不算太糟糕的决定。
不过是个女孩嘛,这实在不是什么困难的任务。
但这么简单的任务他却失败了……让他失败的不是护身符而是那个好听的故事。
■ ■
丑小鸭也会变成美丽的天鹅。
他从来没听过这样的故事,听着听着心里就会柔软下来,身体里有种神秘的情感在滋生。
那或许是他从未曾碰触过的希望?
其他的鬼童大概也有同样的触动,他们都是没有父母要的丑小鸭,从小便得东奔西波,做
自己不愿做的事情,过自己无法控制的生活。
人们嫌恶他们,恐惧他们,就是什么都不做也是人们眼中的邪恶。
被世界抛弃的孩子,他们是孩子里的丑小鸭,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罪恶,从一出生便承载
着人们不愿承认的罪,就是蟑螂也活的比他们光明。
但丑小鸭并不丑,他只是被摆错地方的孩子。
天鹅的孩子落到鸭子群里就成了丑陋的丑小鸭,原本应该是尊贵的天鹅们所珍爱的孩子,
他只是不幸出生在不该出生的地方,被不属于自己的族群所驱赶。
于是他会这么怀疑,或许他只是被生错了地方,他只是被摆错了位置。这些都不该是他应
承受的罪,或许有一天他也会突然蜕变,回到属于自己的族群里。
内心因美妙的故事而柔软下来,每听一次故事,希望便会在内心一吋吋滋生如蔓草,毫无
理由地让他的想像力奔驰。他该属于的族群该是如何的模样?他的真正模样应该会如何?
希望滋生的同时,他的恨意慢慢如冬末的融雪般消散。
仇恨支撑着他撑过一次次剥皮蚀骨的痛,失去了强烈的仇恨,那种痛楚更难忍受,他渐渐
无法承受那种椎心之痛,他意志上的软弱让他的肉身也随之衰败。
半个月下来,他的肉身腐蚀的比过去六年还快,一开始他还洋洋自喜,他以为这是蜕变的
前兆。
但很快他便慌了,他的身体像是快烧尽的蜡烛般融化,软趴趴地浮在酸水里宛如一块乳酪
,他灵体的血肉也渐渐融化,
他的内心充满恐惧,只有女孩的故事是唯一的救赎,除了相信丑小鸭也会变成天鹅的传说
,他没有其他的浮木可以攀扶。
只要听着那个故事,他就会松下一口气,莫名的信心会充满心胸,他便不再发抖不再恐惧

但最后那个女孩也用那种厌恶的眼神看他,将他们赶了出去。
不要那样看他,不要那样嫌恶地看他!
他躲在阴影中不由自主地颤抖著,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血肉像融化的冰淇淋般淌下,他的时
间不多了。
最后,离开那女孩房间的那刹那,他突然就懂了,丑小鸭永远不会变成天鹅,那只是牠在
冰天雪地里临死前的幻觉,这是个骗人的故事。
他就要死了,他的死亡是永恒,是所有希望的消灭,他永远都没有蜕变的机会了。
然而他还没想到解决的办法,他正在腐败的肉身是那样的恶臭,这天晚上便引来了饥饿的
野兽。
作者: jessicy (我也会)   2014-01-22 22:45:00
好棒
楼主: Evam06 (虾米)   2014-01-23 19:34:00
谢谢~^^
作者: Nexqachy (清风拂山岗)   2014-01-23 20:25:00
再来再来~
作者: zara1048 (快乐是容易的)   2014-01-23 22:21:00
所以避孕药真是伟大的发明呀~
楼主: Evam06 (虾米)   2014-01-23 22:32:00
对啊,保险套也是 :p
作者: catdevil520 (抹茶茶)   2014-01-25 02: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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