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 说故事(中)

楼主: tobamovirus (病毒)   2013-10-19 11:34:44
顺手从副驾驶座拾起一张掉落的发票。不用对,也知道有中奖,但我实在
懒得知道,用手揉了揉,便丢到后座去。
把跟朋友借来的黑色CAMRY停在公寓对面,关灯熄火,等著小舞从她的公寓
里头,踩着她的细跟高跟鞋,穿着小洋装,娇俏地扭动臀部走出来。她今天会
坐我的车。点燃一根烟,边抽边等,内心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不自禁地回
想起从前的事。跟小舞那天在咖啡厅跟我说的事情一对照,有些已经清晰无比,
有些却只是更加模糊难清,今天可要好好问问小舞。
在等待的当下,思绪又不自禁地飘回从前。
自从我们高中发生了那些不幸的事,在接连失去两个好友之后,大玉变得
神经兮兮,她高三下学期休学,一开始还有几个好友看她,随着大考逼近,大
家自顾不暇,会固定探望她的人,只剩她当时的男友、小舞和我。大玉变得很
憔悴,精神也不太正常,整个人神经兮兮。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好几天不洗
澡,我去看她时,大玉往往拒不见面,让我扑个空。她妈妈说大玉越来越严重,
完全不愿出门,甚至连家人也不想看到,在自己的房间里有时尖叫,有时啜泣,
任何人敲门都引发她歇斯底里的反应;因为如此,大玉的前男友也慢慢冷淡了,
无心也无力照顾她的癫狂。我听说他们在大考前夕分手。
听到消息后,即使考试已迫在眉睫,我还是拨了一天时间去探望大玉。本
来以为会像上次一样,被拒于门外,我进了大玉家,跟她妈妈打过招呼(我们
这阵子已经熟到只要打声招呼,她就会让我自己走上去找大玉的地步),走上
二楼,没想到,这次她房间的门却是开的。
大玉在里面梳头。房间里有一股闷臭,是一种夹杂体味、汗臭、发霉以及
密闭房间空气很久没流通的怪味道。
“对不起,我的样子好丑。”大玉坐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向我道歉,表情
却很轻松,如释重负。一头曾经柔顺美丽的秀发像鸟巢一样乱蓬蓬地堆在头上,
里头还夹着大块皮屑。
她用梳子梳,却没两下就卡住。即使如此,她的心情还是很好;大玉曾是
如此爱美又注重形象的女生,但她能用这副邋遢的样子出现在我面前,却还毫
不在意,令人意外。
更让人无法忽视的是,她的手上、腿上、甚至是颈子上,都有大大小小的
瘀青,或是刀子割过的伤痕,怵目惊心。
“早上小舞来看过我了。”她说。脸上有浅浅的微笑。
刚刚进来时没注意,我现在看到了,大玉的房间有对外开的窗户,但却被
她用不透明的封箱胶一层又一层,密密麻麻地封起来,不只是窗户接缝,连玻
璃的部份都横七竖八贴了一堆,仿佛害怕什么东西会破窗而入,回头一看,房
门的边缘也黏了一圈胶带。难怪房间会这么暗。墙壁也一片狼籍,上面用原子
笔、铅笔、马克笔甚至是立可白乱七八糟地画了一堆线条,里面夹杂着零乱的
字句,全都是“我错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不要找我我不想知道我不想
死…”
我把视线转开。
“妳现在…好一些了吗?”我问。
“我已经好了。‘它们’离开我了。”她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房间、大玉、她的微笑、她说的话…都让我隐约有种
毛骨悚然的感觉,好像这是我不认识的大玉。
“‘它们’是谁?”我问。
“就是‘那个故事’带来的东西…”大玉神情突然呆滞了一下,有点困惑。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那个故事”。
“‘那个故事’是哪个故事?”我小心翼翼地问。
“就是…我不能告诉你,那是个可怕的故事,我答应了小雪和阿芝不说,
不然的话,她们会讨厌我,跟我绝交。”她说,手环抱膝,整个人踡曲起来,
身体轻轻的前后摇动。
我的心凉了一下。那时候小雪和阿芝已经都死了。
她又皱起眉头,“等一下,我今天约了政达,今天是我们交往满一个月,
他说要和我一起去看电影…”她又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突然大叫起来:“我
怎么会这样!?好恶心!你怎么在这里,你对我做了什么,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到底是怎么了,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她面露惊恐,歇斯底里地大吵大闹,怕
她伤害自己,我只好把她抓住,按在椅子上,一面高声叫她妈妈来帮忙。
后来大玉持续看了一阵子心理医生,才渐渐恢复正常,能自行处理日常生
活起居。即使如此,她依然常常心不在焉发呆,或者盯着空中,久久无法回神。
在我大一那年,大玉准备重考,虽然大学里面有许多社团和系上的活动,
但我的心始终牵挂著大玉,每次课后一有时间,我便跑到大玉家探望她。大玉
那时一面看心理医生,一面重拾书本准备联考。除了我之外,她几乎不跟其它
高中同学来往。像小舞,我看过她好几次,大玉总是将她拒于门外;而我,由
于讨厌小舞,即使看到她站在门外,也绝不搭理。其实,我一直纳闷小舞怎么
对大玉这么不离不弃。小舞是一直到高三,才突然和她们热络起来,但与其说
是热络,不如说是小舞一头热地缠上她们,而小雪、阿芝和大玉生性随和,也
就可有可无地允许她的纠缠。
有好几次,我进入大玉家时,看到大玉躲在落地窗的窗帘后,偷偷看站在
外头的小舞,脸上有奇异的表情,有点恐慌,有点害怕,还有些我说不上来的
什么。
说真的,小舞对大玉这么有情有义,还真出乎我意料之外;小舞的功课普
普通通,却跌破大家眼镜地上了前几名的国立大学,而且还听说一开学马上交
到开BMW上课的富二代男友,不知是真是假,总之就是得意非凡,走路有风。
即使如此,她还是没忘记老朋友,常常来探望大玉,就这点而言,让我差点对
她改观。
一直到后来,我才慢慢知道,这是因为她们都听了“那个故事”,所以她
们的命运注定了要紧紧相连,直到最终。
对于“那个故事”,我虽然隐约知道,但一直到大玉考上大学之后,她才
肯松口跟我略提;即使如此,一直到最后,她都没告诉我“那个故事”究竟内
容是什么。
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她的那天,是她的生日。我记得那一天关于大玉的每
个细节,她微笑偏头的模样,阳光撒在她秀发上的光芒,转身时裙䙓飞扬成一
朵荷叶…一切一切,我永远不会忘记。
那一天,大玉有些漫不经心。她大一,刚刚考上大学,忙着做新鲜人,课
业忙碌,又参加了不少系上活动,和我渐渐疏远,但约她生日这天中午出来吃
西餐,她还是一口答应,也许,在她心中,仍然有我一席之地…吧?
我希望有。
中午时我们一起吃饭,大玉接到两通手机,两通都被她切掉了。第一通是
小舞打来的,大玉硬是不接;第二通电话又响起时,我好奇想看是谁打来的,
大玉很快把它切掉,然后把放在桌上的手机收到包包里。
大玉食不知味,整顿饭不是掉了叉子,就是打翻水杯;我跟她说些什么,
她也只是随口应付几句,就低下头,用叉子弄著盘里的食物。
“对了,妳上了大学之后,跟小舞还有联络吗?”为了打破沉默,我随便
找了个话题,“她刚刚打电话给妳,要干什么?约妳吃饭吗?”
大玉突然抬起头,眼睛睁得很大,说:“谁跟她有联络?我跟小舞根本不
熟,她一直缠着我,我真的不知道她要干嘛。”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有点尴尬,不知道大玉为何变得如此尖锐,也
不知道自己为何道歉。整个气氛降到了冰点。
“我们系上要办联欢晚会,我是公关组的,阿志,对不起,我最近真的很
忙…”大玉说,已经站起身来,脸上满是歉疚。
“妳不先等甜点和饮料上来吗?”我愕然,没想到她如此匆忙。
“真的很对不起…”她流露懊恼的样子,“待会我同学要来接我…”
“骑车吗?我可以送妳。”我多带了一顶安全帽。
“没关系,我同学开车从场勘地点回来,说好了要顺便来载我。”她说,
包包拎在身上便想走。
“等等…”我说,本来想等我们吃完,要送她回去的时候再说,但是现在
不交给她,就来不及了。“妳的生日礼物。”
我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镶金边的黑绒盒,打开,里面是一条璀璨耀眼的水滴
状水晶项链,“本来想趁我们离开的时候,再跟妳说的,不过既然妳赶着回去,
那就…生日快乐。”
大玉看着那项链,表情很复杂,我想她还记得,这是她半年前上大学的时
候,为了庆祝,我陪她逛街时,在百货公司专柜看到的一条项链。我并没说这
条项链足足花了我半年的打工费,但我想她是知道的。
因为她凝视著那条项链很久,很久,久到我几乎觉得她会把它还给我,就
像漂亮女孩会拒绝她们的追求者一样,对我说,这礼物太贵重,我不能收。只
因为她知道收下它就是收下了承诺。
“这只是给妳的生日礼物,”我慢慢地说,“我没有什么别的话要讲,只想
说…生日快乐。”
她迟疑了一下,从我手中接过打开的盒子,用手指轻轻地抚摸著水滴的边
缘,看得出这个礼物送对了,她很喜欢。她的动作让我想起第一次相遇时,她
用手承接雨滴的模样。
“谢谢你,”大玉说,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唇凑过来,在我颊
上亲了一下,旋即转身,像蝴蝶一样地翩翩离去。
当她推开餐厅的玻璃门时,门外的风铃轻快地晃荡旋转,发出轻脆悦耳的
声音。叮铃铃、叮铃铃。
我看着它发呆,久久回不过神来。
风铃悬吊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它们晃动的姿态让人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想起了阿芝。
为什么是阿芝?
因为阿芝是上吊死的。
“我不会跟你说‘那个故事’,既然我终于有能力让它结束在这里,就没有
必要再害更多的人了。不过,我可以跟你说这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至少你知道
了一切,也算是有个交代。”那天在咖啡厅,小舞是这么起头的。
“整件事情是这样开始的,我也不确定这是不是真正的实情,总之,他们
是这么传说的。”
从前从前,有两个女孩,一个叫小珠,一个叫采儿,是感情很好的朋友。
在她们住的地方,附近的山上据说有一棵很灵验的许愿树,两个女孩有一天相
约出发去找这棵许愿树。
皇天不负苦心人,真的给她们找到了。两个人同时对树许下各自的愿望,
树却只对小珠低语。祂说,难道妳不觉得采儿很可恶吗?她比妳漂亮、比妳聪
明、运气比妳好、却拖着妳老远地来找什么许愿树,她不过是在利用妳帮她找
树,然后自私地达成自己的心愿罢了。
不然她就应该只让妳许愿,反正她有的东西已经那么多了…可是她还要更
多,真是贪心。
妳真的以为她当妳是朋友吗?你们一起许了愿,妳还是比不上她,永远永
远都比不上她。
所以,杀了她吧,把她的尸体变成我的养份,杀了她,我将让妳得到世界
上一切东西,只要妳想,一切都会是妳的。但是,妳要在好运转成噩运之前,
把‘那个故事’说出去,如此一来,妳的好运会转移,但噩运也不再纠缠妳。
树对着小珠低语,不断不断不断不断低语,她渐渐被蛊惑了。回家的路上,
小珠看着采儿,越看越觉得说不出的憎恶,她知道树说的都是真的。采儿就是
那种一面装好人,一面占尽便宜的伪君子。
于是在树的蛊惑下,她杀了采儿,把尸体埋在树底下。
从此,小珠得到了难以想像的好运。
但这份好运并未持续太久,不久,小珠就仿佛从天堂掉进地狱。她的身边
开始出现种种怪事,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恐怖的幻觉浮现,纠缠不休。更糟的
是,那全部是真的。那些东西一开始只是围绕着她,骚扰她;但是后来,它们
碰触她、伤害她,在她身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伤口。小珠舍不得这份好运,她
得到了一切曾经采儿拥有而她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包括众人的喜爱、滚滚而来
的财运,甚至是她暗恋已久的男孩,那原本是采儿的男朋友。她舍不得这一切。
但情况日益严重,最后,她还是无法忍受幻觉的纠缠,而将故事说给另一
个女孩听,这个女孩叫雅芳。
将这个故事告诉雅芳后,幻觉不再纠缠小珠,但好运也不再伴随。小珠瞬
间失去了她已经获得的一切,包括深爱的男友。
小珠终于领悟到,没有了许愿树给她的好运,原来自己一文不名。她想起
采儿对她种种的好,开始后悔为什么当初要那么做。在失去一切和罪恶感的双
重打击之下,小珠烧炭自杀了。
原本得到一切,最后却落得什么都没有的下场,这就是小珠的结局。
但故事却没有结束,它已经转移到雅芳的身上,雅芳和小珠经历了同样的
过程,先是好运,然后是幻觉,最后是无穷无尽的梦魇。于是,她讲了“那个
故事”给另一个好朋友听,那女孩叫梅帖。
当小舞提到梅帖的时候,我的神色动了一下,小舞注意到了。
“你听过梅帖吗?”她问。
“管梅帖对吧。”我说,这名字并不算普通,连姓也是。
她是小雪的表姊。
关于小珠及雅芳的故事,在小舞提起之前,我从未听过。但是管梅帖?
我知道,大玉曾有一次提及。那是在她感冒的时候。
在她隔年重考的联考前夕,大玉因为压力太大,加上长时间念书劳累,病
倒了。我去探望她,陪她说说话。
看得出大玉很累,却不愿意睡觉,她一会儿哭泣,担心自己在考试前好不
起来;一会儿拉着我,和我叨叨絮絮地说些没意义的话语。于是我便陪着她,
直到晚上。
好不容易大玉睡着了,我等了一会儿,正想离去,却惊动了大玉。她好像
正从梦中醒来,分不清楚东南西北。
“其实,我好后悔。”她对我说。“我好后悔听了那个故事。”
“什么故事?”我说,在床沿坐下,轻轻拨开她额前的浏海。
“我不能告诉你…”大玉说,低垂眼帘,仿佛又要睡去。
正当我以为她要睡着时,大玉忽然说:“当初,是小雪开始对我们说这个
故事的…
小雪有个表姊,叫做管梅帖,她就是在我们高一时新闻上闹得很大,高中
女生杀人命案的凶手。”
我有些意外,没想到以前听说的事情是真的。
“小雪和表姊的感情很好,所以事情刚发生的时候,她觉得无法接受,心情
受到很大影响,加上学校课业渐渐加重,有阵子她的压力很大,才常常往辅导
室跑。她的父母一开始不准她去看表姊,说是会有不好的影响,但是后来他们
还是松了口,让小雪去探望她一次。
我不知道管梅帖是个怎么样的女孩子,但小雪说,她很温柔,很漂亮,功
课很好,对小雪就像对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她怎样都难以想像,这么好的表姊,
竟然会杀了一个人…”
“在小雪唯一和表姊会面的那次,她表姊告诉她‘那个故事’,并且跟她说,
一切都是‘那个故事’害的。听到这个故事的人,一开始会得到好运,但后来,
可怕的东西就会开始出现…小雪说,当初她表姊的好朋友讲那个故事的时候,
也许已经存着要害她的意思了,但管梅帖并不知道,还把这当成是难得的好运…
当那些幻觉、不,其实那些都是真的…当它们开始出现,她变得疯狂,也知道
她的好友表面上好意,其实是要陷害她,所以,害怕、恐惧、疯狂的情绪之下,
她杀了对方…”
我沉默,这些事太离奇了,我有满腹的怀疑和问题,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也不知道该不该问,只好静静地听大玉继续讲下去。
“管梅帖把那个故事告诉了小雪,并告诉她不能跟任何人说。小雪当时其实
并不在意,因为她知道管梅帖被医生诊断出严重的精神问题,就以为这些颠三
倒四的话都不能相信。但她不知道的是,管梅帖说的,其实全是真的。
后来,就像你看见的那样,小雪的运气变得很好,不管做什么事都很顺利。
那时候,小雪还没发现这些事情可能变得多严重,所以,为了让阿芝得到同样
的好运,她也对阿芝说了‘那个故事’。结果,阿志,她们都死了…我好后悔,
阿志,为什么当初我要听那个故事?”
“不是妳的错,”我拍拍大玉的手,轻声地哄她。事实上,我有些没头没脑,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大玉提“那个故事”,但我依然不知道那是个怎么样的故事。
“阿芝死了,都是我害的…”大玉突然说,并开始啜泣。
“不是妳的错…真的。”我再一次说,但这句话并没有起太大的效用,大玉
的哭泣声回荡在寂静的空间中,孤零零的。也许是因为大玉提起了阿芝,我想
起那天把阿芝从绳子上解下来的时候,阿芝的歌声也是这样回荡在房间里,孤
零零的。我不敢看她的脸,因为我知道,没有任何人在这种状况下还能唱歌。
阿芝死去的那天,乌云覆蓋天空,云端后隐隐传来落雷声。已经是寒假中
接近新年的时刻,大家都放下书本,准备过年。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我在家里看电视,大玉突然打电话来,叫我赶快去帮
她,阿芝躲在家里要自杀。
不知道大玉是怎么知道的,刚好我跟阿芝家住得很近,赶紧披上外套,趿
著拖鞋冲出去。
到阿芝家门口时,大玉已经在那里,狂按门铃,始终没人回应。
“阿芝在哪里?房间里吗?”我拉着大玉绕到房子的另一边,阿芝的房间
在侧面,有一扇窗可看到里面。
阿芝站在椅子上,背对着我们,房内天花板的吊灯上系了条绳子,底下绑
好绳圈。
“阿芝!阿芝!”我大叫,“不要这样!”
阿芝转过头来,看了我们两个一眼。我永远无法忘记那眼神。如此空洞、
绝望,我只和她对看一眼,那神情便深深地烙印在我脑海中;除此之外,阿芝
穿着长袖上衣,纤细的手腕从袖子里伸出,上面布满了横七竖八的伤痕,每一
条都怵目惊心。阿芝割腕吗?…伤口不像割腕,更像是野兽的抓痕…这念头从
我心底隐约闪过,但还来不及仔细思索,阿芝便把颈子伸进圈套中,然后,踢
倒了椅子。
“阿芝!”我大叫,大玉望着窗户,尖叫起来。
阿芝房间的窗户旁,刚好有棵大树。此时,这里的骚动已经引来了几个人,
“快打电话求救!”我说,看着阿芝在窗前抽搐晃动的身影,知道若空等救援
来到,一切就来不及了,于是手脚并用,爬上了那棵树,接近阿芝的房间窗户。
幸运地,阿芝的窗户没上栓,我顺利地打开窗户。一阵恶臭涌出来,地上
都是阿芝因窒息而失禁流出的粪溺,若非亲眼所见,怎会知道上吊死亡的情景
是如此的凄惨和狼狈…?
虽知此时不宜犹豫,但眼前狼藉的景象,仍令我迟疑了一下,这时候,我
看到阿芝的脸,充血眼珠微微鼓出眼眶,粉紫色舌头软软地悬挂在外,这是一
张滑稽而引人发笑的面容,但它不该出现在活人的脸上。
我知道自己已经来得太迟。
我脱下外套,圈住阿芝,再把她从绳索上解下。
“阿芝,阿芝…”我轻轻地叫唤,阿芝没回答。我不敢再看她的脸。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一支没挂好的电话,发出单调的嘟嘟声。
然后,事情就这样发生了,阿芝的喉头发出轻微的咯咯声,然后…她开始唱
歌。
就像小雪一样,阿芝也开口唱歌了。
“阿芝,不要再唱了…”我咽了口口水,低头看着手臂上冒出来的鸡皮疙
瘩,艰难地说,而那些破碎的歌声仍然时断时续地传入我的耳中。
一只鸟儿在树根筑巢
另一只鸟儿……取暖
第三只…
第四只鸟儿在笼中折断翅膀…
第五只鸟儿…晃荡…
他们手牵着手…手牵着手…在树上不断不断跳着舞…
一只鸟儿…
单薄而诡异的歌声,重复不断回荡在狭小的空间中。
突然,楼下一阵猛烈的拍门声惊醒了我,我急忙跳起来,冲往楼下,为赶
到的救护人员开门。
当我们回到阿芝的房间时,阿芝躺在地板上,已经停止唱歌。
这一次,当他们问起阿芝的死亡时,我回答了一切,只隐去了她唱歌一节
不提。我知道他们不会相信我的,连我都快不相信自己了,除了那诡异又凄凉
的旋律不断地回荡在脑海中,没有任何事情能证明这些事是真的。
他们问起我和大玉为何知道阿芝会自杀,我没回答是大玉叫我来的。我只
说,阿芝的精神不稳定,我和大玉去探望她,刚好撞见,如此而已。
现在想起来,我还是为自己当时的冷静感到惊讶。接连遭遇两个人的死亡,
还能沉着以对;也许是因为我知道,大玉需要我,如果连我也崩溃,无法当她
的精神支柱,还有谁可以?
作者: onlyfox (咯咯狐)   0000-00-00 00:00:00
头推~
作者: greensdream (放弃)   0000-00-00 00:00:00
作者: t520131412 (羽)   0000-00-00 00:00:00
作者: weRfamily (A)   0000-00-00 00:00:00
作者: soga0309   0000-00-00 00:00:00
作者: kipineko (kipi)   0000-00-00 00:00:00
推推
作者: nekoprincess (喵喵)   0000-00-00 00:00:00
作者: micina (mmm)   0000-00-00 00:00:00
作者: je4141   2012-01-26 14:18:00
推 很喜欢你写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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